第142章
除了無恥地甩鍋,不做他想!
威風(fēng)被他耍了,現(xiàn)在面臨這種不管不顧注定失了人心,管了顧了一腔辛苦付之東流的為難場面,他十分滑頭的把這個鍋扔給了耿千戶。
耿千戶若是識大局,不管那些俘虜,失掉人心的是他。不識大局——以耿千戶的性子,也不可能不識大局。
可這會兒沒人顧得去罵薛庭儴,目光都焦距在耿千戶身上。
耿千戶面容十分復(fù)雜,依稀還殘留了些猝不及防的錯愕。
“我……”
“大人,別管我們了,我們都是傷了殘了的,即使回去,以后也派不上大作用。”俘虜中,突然有個人道。
“是啊,大人,不怕死的兄弟們已經(jīng)死了,我們這些都是怕死的�?删退闶桥滤溃瑳]道理讓今日犧牲的人都白犧牲了,所以別管我們了。”
“大人,別管我們了……”
郭巨衛(wèi)的人沒料到這些俘虜會這么說,錯愕之后就有人失控地沖上去對他們?nèi)蚰_踢。沒人躲,都是滿臉死灰,毫不在乎。
這一幕讓定海衛(wèi)的人看得目眥欲裂,有人咆哮:“你們這些王八蛋,老子等下要將你們挫骨揚灰。”
“殺了這些王八蛋!”
“挫骨揚灰那也得等我把他們都殺了再說!”對面有人還擊道。
場上一時亂得不可開交,兩方隔著船互相對罵著。
耿千戶的臉上閃過愧疚、惆悵等等表情,最終這一切化為一抹狠絕與勢要報仇的決心。
他抬起手,場上突然變得很安靜,一切都在千鈞一發(fā)。
不遠處的謝三,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這時,突然有人說話了。
“行了行了,搞什么生死離別,好像本官多么不近人情。要讓本官放掉你們也行,拿銀子來贖�!�
卻是薛庭儴走上前來,而后面兩句話他是對郭巨的人說的。
他一副賣菜小販似的喊價道:“卒子五百,小旗一千,總旗兩千�?偲煲陨夏没鹌骱蛻�(zhàn)船換,一個百戶換五門佛朗機炮,千戶拿紅夷大炮或者戰(zhàn)船來換。至于指揮使嘛,這個可不能便宜了,我要五艘戰(zhàn)船�!�
“你怎么不去搶!”劉千戶詫異道。
這一次反倒是賀指揮使十分冷靜,他目光沉沉地看著薛庭儴,道:“跟他換!”
第183章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人!”劉千戶詫異道。
銀子也就罷,
郭巨衛(wèi)如今能動用的戰(zhàn)船也不過只有十艘,
因為有這些戰(zhàn)船,郭巨衛(wèi)才能叱咤浙江沿海一帶,占了當?shù)厮信c夷商的生意。
要知道并不是沒有其他臨海的地方與他們做同樣的生意,
可能被打壓的,
俱都被打壓了;不好打壓的,也被他們用了今日同樣的流氓手段碾軋成渣。
這是他們的根本!也是郭巨衛(wèi)的根本!
若是失了這些船,
一時半會兒即使有銀子也沒辦法支撐起生意,
衛(wèi)所倒是無所謂,可上面如何交代,恐怕他和賀指揮使即使回去了,
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很顯然,眼前沒有給他們選擇的余地,
舍不得東西就是丟命。命和東西相比,
自然是命重要,所以劉千戶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垂下頭。
至于定海這邊的眾人,
也是驚疑不定。
到底耿千戶對放棄手下依舊內(nèi)心掙扎,
而薛庭儴又是主持這次戰(zhàn)事的主將,見耿千戶不說話,其他人自然也沒什么可說的。
唯獨謝三不知出于何種原因,
也松了口氣。
事情就這么定下了,
對于交易數(shù)額,
雙方又進行了一場爭論。
郭巨這邊嫌棄薛庭儴獅子大開口,
薛庭儴嫌棄對方小氣。一番你來我往后,那些小兵小將們被還價至五萬兩銀子,又定下以十五門佛朗機炮,兩門紅夷大炮的價錢,交換那幾個百戶和劉千戶。
至于賀指揮使的價格,薛庭儴卻是咬死了不丟,少一艘戰(zhàn)船都不行。
雙方說起來也都是堂堂的朝廷命官,竟宛如菜市買菜一般討價還價,真讓人不得不感嘆世風(fēng)日下。
而劉千戶收起擔(dān)憂之心,竟爆發(fā)了罕見的砍價天賦,就是為了多少給衛(wèi)所挽回一些損失。最后還是薛庭儴一句‘換就換,不換拉到’之言,止住了對面的說辭。
價錢定下,就是怎么交易了,薛庭儴倒也干脆,放劉千戶回去置辦這些贖金。至于賀指揮使和其他人,還是留下當人質(zhì)。
交易地點就定在雙嶼灣,期限為三天。
薛庭儴派了人送劉千戶回去,自己則帶著這些戰(zhàn)利品浩浩蕩蕩的回去。
等到了定海時,賀指揮使卻怎么也不愿下船,薛庭儴當然知道他為何不下船,索性便由著他。
一晃三日過去,這三日郭巨衛(wèi)的人都十分老實,什么幺蛾子都沒敢鬧出。也是薛庭儴太苛刻,竟是只給水不給飯,就這么餓了三日,估計鐵打的都受不住。尤其之前又戰(zhàn)了那么一場,所有人都是精疲力盡。
到了約定的時間,劉千戶果然帶著東西來了。
一共五艘戰(zhàn)船,遠遠看去就威風(fēng)霸氣,可到了交接之時,薛庭儴卻小氣巴拉地命定海的船工上船檢查。
他這是不信郭巨衛(wèi)的人,怕他們暗中搗鬼。
這一切放在劉千戶眼里,自是慶幸之前他回去后,被其他幾個千戶慫恿暗中做點手腳,他卻是力排眾議否決了這些的睿智。
檢查整整持續(xù)了大半個上午,郭巨衛(wèi)并沒有做什么手腳,唯獨就是這幾艘威風(fēng)凜凜的戰(zhàn)船,就光是個空殼子,除了許諾定海的那些火器外,其他火器都被拆除了。
這一切并不出薛庭儴所料,若是換做他,答應(yīng)的是船,自然就只給船。這也是為何他之前要了那么多火器的主要原因,再加上之前他從幾艘戰(zhàn)船上卸掉的那些火炮,足夠裝備這幾艘戰(zhàn)船了。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薛庭儴從郭巨衛(wèi)繳獲回來的戰(zhàn)利品,除了兩艘戰(zhàn)船絲毫無損,有一艘報廢了,還有兩艘沉了。
不過沉了的地點他們已經(jīng)記下了,只待日后再行打撈,反正都在定海的范圍內(nèi),料那郭巨衛(wèi)也不敢再來。
薛庭儴信守承諾的放走了郭巨衛(wèi)的人,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可任誰都清楚雙方的梁子這是結(jié)大了。
*
接下來的日子里,薛庭儴又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重中之重就是撫恤這一次犧牲的兵卒和民壯。辦完這一切后,他也并未閑下,包括謝三和耿千戶都是忙碌至極,一個自然是挖墻腳不作他想,另一個則是忙著訓(xùn)練新兵民壯。
薛庭儴專門把謝三給派了出去,讓他出面將在舟山島做生意的那群商人都拉到定海來。謝三是當?shù)厝耍x家在當?shù)乇∮新曂椒矫婷孀匀欢寄艽钌显挕?br />
事情進行的非常順利,也是郭巨衛(wèi)受創(chuàng)太重,失了戰(zhàn)船,等于失去了一道防護的屏障。郭巨衛(wèi)倒也膽戰(zhàn)心驚地弄了幾艘小戰(zhàn)船,裝模作樣,招搖過市,可惜薛庭儴是個陰損的,隔上十天半月便讓人開著戰(zhàn)船,也不掛旗子,佯裝倭寇去劫上一票。
讓郭巨衛(wèi)有苦道不出,明知道對方是誰,卻還要保持緘默。如此這般下來自然影響了生意,眼見來此做生意的商人都跑了,賀指揮使除了恨得咬牙切齒,也拿定海沒辦法。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定�?h也是越來越繁榮,如今浙江一帶的大豪商們幾乎沒人不知道這處。
見一個小小的縣就敢如此張揚跋扈,只當其背后當權(quán)之人,自然蜂擁而至,而薛庭儴每月光指著收貨物保管費,就能進賬不少,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這期間招兒回來了一趟,卻是只待了幾日,并沒有多留。
她自然也知曉了她走后發(fā)生的事,也看出薛庭儴忙碌背后的寓意所在,同時也是有一種莫名的緊迫感鞭策著她。
一切都在往更好的一面發(fā)展,可就在這時候偏偏出了場事。
其實這場事在薛庭儴預(yù)料之中,只是沒想到姓賀的如此沉不住氣,來得這么快。
*
這日,乃是定海縣的放告日。
薛庭儴雖平時不管衙門里的事,可刑名歷來是地方要務(wù),所以哪怕是再忙,放告日的時候他也會升堂的。
所謂放告日,便是老百姓詞訟之日。大昌有律法規(guī)定,非是大案要案,一般只有放告日的時候,衙門才會受理詞訟,每逢三六九都是放告日。
現(xiàn)如今定�?h的治安很好,說是路不拾遺也不為過。能鬧上衙門的,除了一些人命案,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例如你借了我銀子不還,或者我偷了你的雞什么的。
每逢碰到這樣的案子,薛庭儴就是啼笑皆非,卻也不得不來斷上一斷。
大堂外的月臺前站了十多個百姓,俱是等著放告日來告狀的。
大堂里,薛庭儴正在審一個父告子案。
大昌以孝治天下,孝道乃是國本,父告子不孝,又是一件極為嚴重之事。輕則羈押流放,重則丟了功名,哪怕是丟了性命也不再少數(shù)。
所以別看這案子不起眼,實則得慎重視之。
而今日也不是子不孝,父才來告。
那告兒子不孝的老漢一上來倒也裝模作樣的哭,說兒子不孝順,不愿意奉養(yǎng)親爹。實則薛庭儴目光如炬,早就看出端倪。
之后幾經(jīng)盤問,這老漢就露了餡。
其實和全天下父母偏心的事情是一樣的,這老漢也是偏心一個兒子,不過他偏心的不是長子,而是幼子,而被他告的兒子是他第三個兒子。
認真來說這個兒子已經(jīng)不算是他兒子了,十年前因其家貧將三子過繼給了無子堂弟。那時三子尚且年幼,這些年也是那堂弟家將其撫育成人,并為其娶妻生子的。本想父慈子孝倒也是一樁美事,誰曾想那堂弟夫婦二人命薄先后去世,只留下嗣子一家和一份不薄的家業(yè)。
這份不薄的家業(yè)自是對鄉(xiāng)下人而言,三子悲痛欲絕,幫養(yǎng)父母辦完了喪事,事情似乎結(jié)束了。逝者已矣,活人總要繼續(xù)過日子的,哪知這親生父母卻找上了門。
親爹親娘先是曉之以理,以養(yǎng)父母去世,當初也不是真心想將兒子送給別人養(yǎng)的理由,勸兒子回了家來。
這三兒子自然不愿,總而言之期間因為此事發(fā)生了很多事,更是讓三子悲憤親爹想借著勸他回家,實則是想謀奪養(yǎng)父母的家產(chǎn)。
事情在當?shù)佤[得很是沸沸揚揚,到底親爹是長,家里也確實不好過,村里的族老和鄉(xiāng)親們都是勸和不勸分。
可這三子確實難得有主見,硬是咬著不松口,才會有今日這出父告子不孝。
“你本是將親子過繼給他人,既然過繼了,又為何堅持要將兒子要回,你置你那信任你的堂弟為何地?你堂弟含辛茹苦將子養(yǎng)大,你坐享其成事后反悔,既然反悔,為何早不反悔,偏偏等到你堂弟死去后反悔,你這是欺負死人不能說話!”
“大人,小民不敢!”
那老漢哪里會料到縣太爺會是這么說,孝乃是國策,任誰都不敢宣揚不孝是對的,縣太爺掌教化民眾,為了避免影響民風(fēng),一般都是選擇的一刀切的辦法,但凡有長者告晚輩,都是一告一個準。
不過這老漢可不懂這些,他只知道父告子是大罪,只要爹出面告兒子,兒子便要坐大牢,誰曾想這縣太爺?shù)故桥c人不一樣。
“怎么?你對本官所言不服?”
“小民不敢,小民不敢�!崩蠞h嚇得趴伏在地,連連搖頭。
薛庭儴臉上掛著冷笑,從案后站了起來:“何謂人義?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父慈方能子孝,你即不慈,何來要求子孝?!望你等都能秉持著人義,這樣才能家庭和睦�!�
最后這句他是看著外面月臺上的百姓說的,格外的語重心長,而那些圍觀的百姓俱是跪下賴,高呼聽受大人教誨。
他們沒想到這樁鐵板釘釘?shù)陌缸�,竟會讓大人如此判�?br />
大人明察秋毫,不過是言語之間就洞悉了這老漢的私心,讓其真面目昭然若揭。本來外面還有不少百姓聽信了老漢之言,對那三子十分唾棄的,卻萬萬沒想到其中還有這般糾葛。
等再度站起,幾個本就是家庭矛盾的人家當即決定不告了。不管是出于私心,還是出于羞愧,有這么個火眼金睛的大人坐在上面,即使告上去,恐怕私心不能全,反倒會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
還有的則是期間有所感悟,打算自己回家解決,都是一家人,又有什么說不開的。
而那老漢早就羞愧得低頭掩面離去,那被告的兒子則是跪在地上哭著高呼大人英明,顯然是心中積蓄太多的委屈。
薛庭儴笑嘆了口,正打算接著審下面?zhèn)案子。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陣陣腳步聲,這些腳步聲節(jié)奏一致,乍一聽去,還以為是來了千軍萬馬。
薛庭儴面色凝重看過去,一個穿著盔甲的武將領(lǐng)著不少兵卒走進來。
第184章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這武將頭戴紅纓鐵盔,
穿山文甲,
滿身威嚴。
其后跟著的兵卒俱是戴大紅折上巾和肩巾,穿短罩甲,手里拿著長矛和大刀。他們小跑進來,
進來后就將四處給圍上了,
引來月臺上的老百姓陣陣恐慌。
周主簿在薛庭儴的眼神示意下,走上前詢問:“不知各位大人是?”
這武將并沒有理他,
而是轉(zhuǎn)身恭敬地看向大門處。果然又有一群人從門外走進來。為首的是一位穿青色白鷴補子官袍的中年人,
他面頰消瘦而嚴肅,不茍言笑,眼皮有些下拉,
走進來后目光便看向堂上的薛庭儴。
此人乃是五品官,薛庭儴這知縣不過是七品,
按理是要起身相迎的。
薛庭儴從大案后走出,
那武官也報明了來路:“我乃浙江海防兵備道下千戶,你們可以叫我王千戶,這位是浙江海防兵備道曹僉事曹大人�!�
這兵備道全稱‘整飭兵備道’,
乃是朝廷在邊疆及各省要地設(shè)置的整飭兵備的按察司分道,
其主要任務(wù)是分理轄區(qū)軍務(wù),監(jiān)督管理地方軍隊和地方兵馬等。
兵備官本身并無額定品階,皆隨其本身官銜,
一般都是按察司副使或是僉事兼任,
。兵備官對下可節(jié)制地方衛(wèi)所、監(jiān)督當?shù)毓賳T,
對上受督撫節(jié)制。
其實用白話點講,
就是這位曹僉事是專管浙江一帶海防要務(wù)的官員,但凡是和海扯上點兒關(guān)系,他都能管上一管。
所以當周主簿聽說是專管海防兵備道的人,臉色當場就白了。
“你就是定�?h知縣薛庭儴?”曹僉事道。
薛庭儴慢悠悠地拱手行禮:“下官正是。”
“給我拿了!”
隨著一聲令下,旁邊的衛(wèi)所兵卒便宛如餓狼撲食也似地涌了過來。
周主簿急得滿頭大汗,從中攔著:“這是怎么了,怎么了?有話好好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