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哦,那你還好嗎?”沈平忐忑地看了她一眼,問道。
“我很好�!�
“那你……”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你怎么跑到定海來了?”
招娣有些咄咄逼人,而沈平似乎絲毫不以為然,老實(shí)道:“我來做生意�!�
“做生意?沈家的生意什么時候做到浙江來了?你跟誰來的,就你一個?”
“不是沈家的生意,我已經(jīng)從沈家脫離出來了。”沈平道。
“從沈家脫離了?怎么就從沈家出來了?”
沈平似乎不愿意提起這事,道:“就不說這些了。素蘭,這鋪?zhàn)邮悄愫驼袃洪_的?”
“是招兒開的,我?guī)兔粗��!?br />
沈平點(diǎn)點(diǎn)頭,露出一個微笑:“那時候我就看出來,招兒很有經(jīng)商天賦了。知道你們過得都好,我就放心了�!�
“那你呢?如今做什么生意?”
“我啊,就是隨便做點(diǎn)小生意糊口而已。素蘭,我是真不能跟你說了,還約了人說事,得先走了。等我把事情辦完,再來找你敘舊�!�
說著,他就站了起來,這次卻不敢當(dāng)即走了,眼睛也不敢看招娣。
“那好吧。”
得了招娣的話,他才匆忙點(diǎn)點(diǎn)頭,出了這處會客廳。
等他走后,招娣斜靠在椅子上,眼波流傳地喃喃道:“傻子,還是跟以前一樣,連看我都不敢看一眼,我就長得這么丑?一旦說了謊,表情都在臉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生意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站了起來,揚(yáng)聲叫人:“成子,找個人跟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姨奶奶�!�
方才那處圍了許多人街口,此時街邊上正站著幾個人。若是沈平注意到,定然就發(fā)現(xiàn)這伙人就是之前與他同路的。
“堂主,小的方才去打聽過了,那女的是市舶司薛提舉的大姨子,那男人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
莫伽瞇著眼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市舶司,似乎并沒有聽見這話。
他身邊一個黑臉大漢,低聲訓(xùn)斥道:“叫什么堂主,叫莫爺�!�
“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是說忘了,莫爺�!�
“行了,黑子�!蹦ご驍嗟溃骸跋日覀地方落腳�!�
“是,莫爺�!�
一行人正準(zhǔn)備走,迎面突然行來一輛馬車,馬車跑得有些急,差點(diǎn)沒撞著他們幾個。黑子幾個紛紛怒目而視,莫伽卻是看了他們一眼。
看見莫堂主眼中閃過的異光,這幾個平時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海盜,才按捺了下來。
馬車在市舶司門前停下,從上面跳下來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
剛好方才那幾個衙役正在往里走,見到這男人,其中有一個下意識叫了聲夫人。
那男子隨便擺擺手,就匆匆進(jìn)去了。
望著那處,莫伽微瞇的眼在陽光下閃過一道詭異的藍(lán)光。
第203章
第203章
==第二百零一章==
招兒大步進(jìn)入市舶司衙門,
并沒有往前面辦事的地方去,
而是直接繞去后面薛庭儴辦公的地方。
去了果然薛庭儴在。
“你怎么這時候回來了?
看見招兒,薛庭儴有些驚喜,說著話就揮退一旁正與他稟事的吏目。
待那吏目走后,
招兒望著他笑道:“怎么?你不想我回來?”
“怎么會�!�
他站起來,
來到招兒身邊,就擁住了她。
“我就是有些詫異而已,
外面的事都辦好了?”
招兒搖搖頭,
道:“那宏昌票號的東家一直不愿見我,所以我就先回來了�!�
宏昌票號乃是蘇杭一帶首屈一指的大票號,在蘇州、鎮(zhèn)江、廣德、揚(yáng)州等地,
皆設(shè)有分號。江南一帶票號甚多,大小不一,
可若說最有實(shí)力還屬宏昌票號,
招兒倒想拿下對方,可惜對方根本不接茬。
“這種大票號輕易不會和外人合作,且我之前便與你說過,
江南一帶恐怕很難辦成,
你別忘了那是誰的地頭。”
誰的地頭?自然是吳家的地頭,這事之前薛庭儴就和招兒說過了,所以她還算有些心理準(zhǔn)備。
“這么說就有些難辦了。罷,
不提這些,
我這趟回來就想歇上幾日,
理一理接下來的章程再說,
總不能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了,大不了我們就做兩手準(zhǔn)備。不過那宏昌票號卻并沒有回絕,只是說大東家出門去了,讓我過些日子再去。”
薛庭儴點(diǎn)點(diǎn)頭,正準(zhǔn)備想說點(diǎn)什么,外面又有人敲門。
“我不打攪你,你繼續(xù)忙,我去找個地兒睡一覺,你回去時叫我�!闭f著,招兒就往書房后面的小隔間去了。
這里的市舶司不同定�?h那邊,地方有限,所以房子建得極為緊湊。一切沒有用處的地方都省略掉了,像薛庭儴堂堂一個提舉,就只辟了一處書房辦公,書房后面是一個小隔間。
地方也不大,供以休歇倒是沒什么問題。
招兒車馬勞頓,又是坐車又是換船,也累得不輕。脫掉外衫,又解掉綁在胸上的舒服,便倒頭睡下了。
等薛庭儴處理完公事,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他并不是每天都來定海城,但來了后并不會在此過夜,而是都要回去的。
畢竟弘兒還在家中。
從雙嶼島到定海城最后一般的船在酉時,雖他作為市舶司提舉兼水師提督,隨便找搜船都能送他回定海,可薛庭儴并不愿大動干戈,所以他平時往返于定海和雙嶼島之間,都是跟著貨船走的。
他進(jìn)了隔間,榻上的人睡得正熟。
發(fā)髻拆散了,烏鴉鴉的長發(fā)披散滿床,她半攏著被子,一只手舉在枕邊,另一只手搭在被子上。她眉心微蹙,似乎有什么心事,眼眶下隱隱有些泛青,看得出是沒睡好的緣故。
此時的招兒看起來格外有一種柔弱的氣質(zhì),又哪里像平時行走在外,翩翩公子哥兒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憐惜。
他伸手觸了觸她的臉,又忍不住撫了撫她的眉心,那微微的打結(jié)才平整了些。
“別鬧我�!闭袃洪]著眼,嘴里咕噥著,伸手拂開他的手。
“我?guī)慊丶摇!?br />
他將她從榻上抱起來,連人帶被子一同。招兒只掙扎了一下,可能這姿勢太舒服,而她又太困,便沉沉又睡過去了。
薛庭儴掖了掖被子,確定都給罩住了,才揚(yáng)聲叫人備車。
外面夕陽日落,大門前停著一輛馬車,薛庭儴抱著招兒快步從市舶司里走出來,上了車。
馬車很快就動了,往前行去。
不遠(yuǎn)處街角,有兩個人若無其事的走著,其實(shí)若是注意,就知道他們在此地徘徊了許久。見馬車離開后,他們便轉(zhuǎn)身隱入人群中。
*
位于定海城西,客棧、酒樓俱都建在此地。
別看定海開阜也不過只有半年不到的時間,可實(shí)際上這里卻生了許多許多的變化。定海是沒有宵禁的,鋪?zhàn)�、酒樓、客棧等均可通宵達(dá)旦。
酒色歷來不分家,而大昌因?yàn)榱?xí)俗很多生意都是在喝酒吃茶中談成,所以這里自然也少不了有青樓勾欄。
不過卻是獨(dú)一份,所以生意非常好。每天到了夜幕降臨,這蓬萊閣便是整個定海城最熱鬧的地方。
而莫伽等人落腳的客棧就在蓬萊閣旁邊,也算是頂頂好的位置,大根和癩子頭抬頭貪婪地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燈火璀璨,便匆匆進(jìn)了客棧。
“那姓薛的回定�?h了,懷里似乎抱著個人,匆匆就上了馬車。”
這房間位于二樓,臨著街邊有一排檻窗,此時全部打開,微微清涼的海風(fēng)從外面吹入,一股屬于大海的腥咸味道。
莫伽坐在窗前喝茶,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一旁的黑子就示意兩人退下了。
“堂主,照屬下看魯堂主說的這事恐怕不好辦,咱們行走這么一趟也能看出些端倪,就憑亂礁洋和咱們帶來的人,根本動不了這里分毫。”
“我當(dāng)然知道。”
“那您……”
“不來看看,怎么知道有沒有機(jī)會�!�
莫伽放下茶盞,站了起來,朝窗外看去。外面燈火璀璨,可遠(yuǎn)處卻是一片黑暗,不過比起瓊州卻又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那里,像這種燈火璀璨,是絕然沒有的。
“這魯堂主也真是,他與那姓邵的眉來眼去也就罷,如今反倒把咱們使喚了出來�!�
莫伽轉(zhuǎn)頭笑看著黑子。
他墨發(fā)披肩,穿一身黑色的長袍,身形挺拔修長。因?yàn)槿矶际呛冢桨l(fā)顯得面如冠玉,一雙藍(lán)黑色的眼眸,此時嘴角噙著點(diǎn)慵懶的笑,五分的尊貴,三分的不羈,兩分的儒雅,恐怕任誰都不會想不到這樣的人竟是個海盜。
“別這么說,魯堂主也是為幫里辦大事。這雙嶼島搶了咱們多少買賣,自打這處開了阜,往南洋一帶的東洋商船便少了,幫里指望著什么吃飯,不用說你也知曉�!�
“那怎么辦?若不咱們就把姓薛的婆娘給搶了?可幫里有規(guī)矩,凡事不牽連妻兒,若是讓大龍頭知道——”
“這事你問我,我也不知,得去問問魯岐。”
“那我們?”
“急什么,這趟可不止我們來,別忘了還有他們�!�
哪個他們,自然是幺爺他們。
玄字堂和地字堂分屬不同堂口,魯岐可使喚不動玄字堂的人,不過莫伽卻同意來這趟,反正黑子是想不通堂主是如何想的。
“且靜靜看著吧�!�
*
招兒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是被餓醒的。
讓人備了飯食,飽飽地吃了一頓,才從薛庭儴口中聽到沈平來了的事情。
“沈大哥來了?他找咱們了?”
薛庭儴搖了搖頭,將沈平是自己來做生意的事說了一遍。
這雙嶼島上極少有他不知道的事的,招娣找人去查沈平,招娣知道了,薛庭儴自然也知道了。
“照這么來看沈大哥脫離了沈家,且是孤身一人,處境有些不太好,我這就問問我姐去�!�
薛庭儴攔下她:“你可千萬別去,這事讓你姐自己處理�!�
“你是說——”
“你不是挺可惜葳哥兒沒爹的事?”
招兒眼睛一亮,不知想到什么笑瞇瞇的,當(dāng)即點(diǎn)點(diǎn)頭:“那我就不去。”
之后,招兒去見招娣,也沒提沈平的事,混就當(dāng)做不知道,就是看著葳哥兒的眼神笑瞇瞇的,越看越覺得合適。
葳哥兒和弘兒去書齋,走在路上兩個小家伙說話。
“我覺得今天小姨看我的眼神,有些怪怪的�!陛诟鐑旱�。
“我怎么不覺得,我娘一向這樣的。”
“那可能是我感覺錯了�!�
*
沈平整整又奔波了一日,終于找到一處鋪?zhàn)邮账呢洝?br />
就是價(jià)錢壓得極低,如果他答應(yīng)賣掉,這趟他要虧上一半的銀子。
沈平說要考慮半日,就出了這家位于邊角處的店面,鋪?zhàn)永锏恼乒裱酆σ獾乜粗�,知道他還會再回來的。
市舶司的倉房保管費(fèi)收得并不高,可這也只是對于那些大貨商而言。對于這種小商賈,不過只有幾車貨物,算得上是一筆極大的費(fèi)用了。
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全部清明,這定海城如今有不少小鋪面專門吃這碗飯。知曉這些小商賈耗不起,便刻意壓低價(jià)格,低收高賣。
這種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只要交易的時候簽下契,連市舶司都管不著。
沈平回到落腳的客棧,這里吃住都比外面貴了幾倍有余,所以沈平就要了兩間房,一大間大通鋪給伙計(jì)們住,還有一間小點(diǎn)的他自己住。
他不是不知自己還有一條路可走,去找招娣,更甚是去找招兒或者薛庭儴,沈平如今已經(jīng)知曉薛庭儴就是這定海市舶司的提舉。憑著一份舊情,他們怎么也能幫他一把,可他卻一點(diǎn)這種心思都沒有,也不知在堅(jiān)持什么。
這一路上他慢慢地往回走,其實(shí)已經(jīng)打算好將貨賣掉了,他只是需要時間來沉淀一下有些低落的心情。
虧了就虧了吧,大不了從頭再來就是。
他推開房門走進(jìn)去,誰曾想房里卻坐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嫵媚妖嬈,勾魂攝魄。
這女人嗔瞪著他,臉上有些薄怒:“我說,你就這么打算把你的貨賣了?找上門來就這么讓你為難,寧愿吃虧都不愿我給你幫忙?”
“素蘭……”
“別叫我素蘭,我現(xiàn)在叫招娣!”
“招娣�!�
“我說你到底怎么打算?”
沈平撓了撓頭,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能有什么打算,其實(shí)也沒有吃什么虧,就是不賺罷了。招娣,這事不用你管,我能辦好的,所以才會沒想找你幫忙�!�
“一兩一匹的布,你打算半兩賣掉,你那六車貨有五千多匹,你打算拿著折了一半的銀子回去做什么?”
“第一次沒有經(jīng)驗(yàn),再說那土布確實(shí)有些上不了臺面�!�
招娣冷笑:“你怎么就會覺得土布上不了臺面?該不會是那些商鋪都是這么跟你說的吧。松江的棉布甲天下,可不代表山西的土布就不好,都是棉布而已,就是名字不一樣,差了一籌罷了。好布就好布的賣法,差布有差布的銷路,洋人才分不清什么是好歹,只是松江棉布名頭大罷了,他們是坑你的�!�
沈平?jīng)]有說話。
招娣又道:“你知道他們是坑你的?你知道他們是坑你的,你還打算賣給他們?!”
“招娣,不說這個好么,我有自己的考量的。”沈平低著頭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