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她倒也做得有模有樣,安伯見姑娘總算鮮活了些,自是不再阻著她,混就當(dāng)打發(fā)時間了。而吳宛瓊漸漸竟能獨當(dāng)一面,吳家有半數(shù)生意是她在打理的。
卻萬萬沒想到發(fā)生了這場事,安伯自此才明白吳宛瓊的心思。
她竟然一直沒放下那薛庭儴,和對方的妻子較上真了。怪不得平時有意無意總是打聽定海的事,安伯曾疑心過她是不是對薛庭儴舊情難忘,可探看神色著實不像是,只當(dāng)她是擔(dān)憂吳家和夷人的生意,倒也沒多想過。
安伯心中暗嘆一口:“姑娘,他著實不當(dāng)你如此�!�
“安伯,他當(dāng)不當(dāng)我如此不重要,如今因那定海市舶司,家里跟夷人的生意受創(chuàng),這王招兒竟然找上門要和宏昌票號聯(lián)手。難道你真坐視她坐大?要知道這宏昌票號吳家也不過只占三成干股,這項青山是個老狐貍,你就不怕他靠上薛庭儴,反了咱們吳家?”
自然是怕的,宏昌票號對吳家的重要性,不亞于吳家所有家產(chǎn)加起來的總和。
近多年來,因為嘗到票號帶來的甜頭,吳家已經(jīng)將下面的生意都縮減掉了,重心都放在票號和海上貿(mào)易上頭。先有薛庭儴以定海為翹板,組建了市舶司,又在雙嶼島上開阜,吳家的海上生意已經(jīng)遭到嚴(yán)重打壓。
若是項青山再和對方聯(lián)手,后果不堪設(shè)想。
雖說如今有權(quán)才是硬道理,可沒有銀子也是萬萬不能,吳家乃是大家族,幾千族人靠著吳家吃飯,若真沒有銀子,將吳閣老的骨頭拆了都不夠他們吃。
“我當(dāng)初在那王記花坊待過,不得不承認(rèn)此女在商之一道上天賦驚人。當(dāng)年他們還沒進(jìn)京時,王記菜行的生意便做出了山西,還有那花坊、那蕓香紙、那醋坊,以及這泰隆票號�?梢赃@么說,泰隆商行能有今時今日的勢頭,全靠此女一人支撐。
“甚至那定海開阜,也有此女的功勞在內(nèi)。薛庭儴不過是個書生,既能在科舉上闖下那么大的名頭,所費精力必然不少。人無全才,他不可能又會讀書又會做官,還能做生意。而那定海城的各種布設(shè),以及種種手段,安伯你覺得是沒有經(jīng)商經(jīng)驗,能想出來的?說白了,薛庭儴背后有此女,才會在浙江一帶壓得我們吳家抬不起頭來!”
這些道理安伯當(dāng)然明白,他沉吟一下,問道:“姑娘,你的意思是……”
“我想讓她死!”
這句話,硬是讓吳宛瓊說出來陰森之感,像似從牙齒縫里迸濺而出,帶著無邊的恨意。可很快吳宛瓊就意識到這一切,忙轉(zhuǎn)口道:“此女既是他妻,又是他的左膀右臂,斷他一條胳膊,他不死也殘。到那時候,我們就有機(jī)可乘了。”
安伯還有些沒聽明白,吳宛瓊往身后側(cè)了側(cè)頭,那處正是倚碧軒的位置。
他當(dāng)即恍然大悟。
泰隆票號找宏昌票號合作,若是沒了王招兒這個近乎妖孽的人物,可趁之機(jī)的地方就太多了。如果能以泰隆票號作為跳板,完全可以攻入定海其內(nèi)。且方才招兒與項青山所言,也深深地觸動了安伯的心,欣賞之余更是讓他忌憚不已。
有一個薛庭儴就夠難纏了,他背后還有個這樣的女人,不怪最近幾年吳家在江浙一帶的生意會一蹶不振。
“可姑娘,咱們也不好下手啊。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此女既然敢單槍匹馬出門,定然有其依仗,身邊少不了保護(hù)之人,而這事若是鬧不好敗露了,可是會連累老爺?shù)摹!?br />
“安伯,你忘了紅幫那些人?之前爹不是遞了話回來,讓邵開聯(lián)合紅幫對付那定海,他們一直沒有動靜,肯定是沒找到機(jī)會,由他們來動手,我們高枕無憂�!�
“這……”
“安伯,你不要再猶豫了,機(jī)不可失�!�
安伯也不是優(yōu)柔寡斷的性子,當(dāng)下點點頭說回去就辦。
吳宛瓊半垂著頭,心中愉悅不已。
上升到吳家的生意,這下安伯總不至于再敷衍她。
王招兒,你這次死定了!
*
到了簽契書的日子,宏昌票號卻遞來了信,說是大東家病了。
患的是風(fēng)寒,簽契的日子只能往后挪。
招兒本以為有什么變數(shù),可讓高升他們出去打聽,項青山確實病了,遂只能按捺下心靜靜等待。
又過了五日,宏昌票號的人才來告訴她,隨時可以過去一敘。
花了半日的時間簽契,期間因為確定各種細(xì)節(jié),可是沒少功夫。終于契書到手,招兒也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了。
她又在蘇州待了幾日,處理了一些其他別的事,才坐上前往杭州的船,打算回浙江。
這條路是她這幾趟來蘇州慣走的,從蘇州坐船到杭州,再由杭州坐船經(jīng)由吳淞江到松江府。
提起這吳淞江就要說說了,其全長兩百五十多里,源自太湖,流經(jīng)吳江、蘇州、昆山、嘉定,入松江府,北接大運河,南接黃浦江,從吳淞口入東海。
招兒平時走的這條線路是最快捷,也是最安全的,等到了松江府,就要換船或是換車了。
其實還有一條路是最便捷,那就是走海路,可惜如今海路并沒有暢通。
因為之前過閘口時耽誤了,等到了松江府,已是夜幕降臨。注定今晚必須得在船上過夜,也因此船行得并不急。
招兒吃過了飯,便回了艙房歇息。
她所坐的這艘船乃是自己的船,船不大,不過是尋常用來運貨或是載人的小型沙船,她一行也就二十多人,加上船手也不過四十,足夠用了。
招兒睡到半夜的時候,外面起了動靜。
雜亂的腳步聲來來回回地在甲板上跑動著,隱隱還有驚呼聲。招兒忙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匆匆穿上衣裳,小紅也起來了。
招兒衣裳剛穿好,就響起拍門聲。
是趙志。
趙志的臉色有些不好,道:“夫人,船漏了�!�
“漏了?怎么會漏了?”
趙志搖搖頭:“屬下也不知,聽船手說好像撞到了什么東西�!�
“那趕緊讓他們補船!”招兒日里也是聽薛庭儴說過船之類的事,也因此還知道些方向。
趙志苦笑道:“屬下讓他們正在補,可破了的地方太大,還不止一處,屬下覺得情況有些不妙,咱們恐怕要棄船了。”
“船上可有備用船只,如今走到哪兒了?”招兒連珠炮似的問。
“快到上海縣了。船上有幾艘小船,足夠咱們用了�!�
招兒當(dāng)即松了一口氣,安撫他:“既然要棄船,那就棄吧,人命比船重要。八斗在上�?h當(dāng)縣令,此處既離那里不遠(yuǎn),你不用太慌張�!�
趙志點點頭:“那屬下這就吩咐下去。”
招兒帶著小紅回房收拾細(xì)軟,幸虧這次沒帶貨回來,不然還不知要損失多少。也是倒霉,怎么船就撞了東西?
可她們顧不得細(xì)想,各自換了身輕便的衣裳,又特意穿得厚了些,才將打包好的隨身之物背在身上,出了房門。
經(jīng)由趙志的安撫,船上的人如今都恢復(fù)了鎮(zhèn)定,已經(jīng)有人從船舷上接下備用的柳葉舟。一共四艘,細(xì)細(xì)長長的,一艘約能坐七八人,足夠所有人一并離開。
夜涼如水,清冷的弦月懸掛在墨色的天空中,綻放出清冷的光。
一片烏云飄來,恍惚間那月竟是泛著淡淡的紅。
船上的繩梯已經(jīng)放下去了,一眾人正挨著個下去,坐滿一艘后,便往旁邊劃了些,空出地方讓其他的人下來。
夜,靜悄悄的。
小紅終究是個姑娘家,也不會水,這種情況下膽子自是大不起來。招兒已經(jīng)跟她說了幾遍,她還是畏手畏腳的。
“你再不下去,咱們可都走了�!�
這般嚇了嚇,這丫頭才壯著膽子往下爬,邊爬邊扯著嗓門喊:“趙志,你可接住我啊,我若是掉下去,不會饒了你�!�
下面一眾漢子們哈哈大笑著,趙志在下面笑道:“你放心,你掉下來我肯定能接住�!�
招兒也在笑著,等小紅終于踏實了,她才從船上下來。
她比小紅的速度快多了,蹭蹭蹭就下來了,趙志他們還在旁邊取笑小紅:“瞧瞧,夫人都比你快�!�
小紅揚了手就要去打趙志,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生了變。竟從水下一下子沖出幾個黑物,掀翻了船只。
此時正好是招兒正要往船上落腳的時候,突然船被掀翻了,她整個人也控制不住落入水中,不過她一只手還拽著繩梯。
“夫人!”
大船上還沒下來的人驚叫著,停在不遠(yuǎn)處的兩艘船上的人也在驚叫。說時遲那時快,又有一艘船翻傾了過去,隨著撲通撲通的落水聲,一片不可開交。
而根本不給他們反應(yīng)的機(jī)會,就聽得水花連連濺起,這時頭頂上的烏云才飄開,借著月色去看,水中隱隱有黑物,那黑物渾身上下一片漆黑,身上隱隱泛著光,一種詭異的冷光,像是魚皮。
“啊,是海龍王顯靈了!”
大船上,還沒下來的幾個船工當(dāng)即跪了下來,朝天拜著。
招兒這會兒可管不了什么海龍王,正想借著力爬起來,突然一個硬物凌空掃過來,打在她頭背上,她當(dāng)即頭上一疼,暈了過去,不知死活。
趙志等人雖都會水,但水性并不好,那幾個不知名的黑物襲擊著他們,直到趙志挨了一刀,他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怪物,而是人。
“是人,大伙不要怕,栓子你們死了,還不趕緊過來保護(hù)夫人�!壁w志一面在水里撲騰著和對方搏擊,一面大喊道。
聽了這話,停在不遠(yuǎn)處的兩艘船才奮力往這里劃了過來。
慘叫聲連連響起,天上的月更加紅了,沒人發(fā)現(xiàn)落入水中的招兒,被不知名的人托著消失在水面上。
……
離此地不遠(yuǎn)的一處蘆葦灘中,臨著河邊停著一艘船。
船上沒有亮燈,黑乎乎的一片。
河水嘩嘩地流淌著,聽到一陣不同尋常的動靜,船上有人低聲喊道:“癩子頭?”
“快放梯子下來,讓我們上去�!�
頓時,船上亮起一根火把,隨著嗵嗵嗵的腳步聲,跑來七八個人,幫著小船上的人上船。
“事成了?”見到扔在甲板上的人,有人問道。
“快走,別廢話�!�
這艘船當(dāng)即動了起來,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那行駛的方向正是吳淞口,顯然這群人竟打算出海。
第208章
第208章
==第二百零九章==
一間寬敞的艙房中,
此時站滿了人。
這些人衣著打扮皆是不同,
有穿文士衫的,有穿輕裝短打的,有穿僧侶道服的,
還有的穿著麻衣麻褲,
手腳都□□在外面。
靠著一角站著幾個人,這七八個人身上皆穿著水靠,
正是方才襲擊招兒他們的人。墻壁上的鐵環(huán)里插著一根根火把,
這跳躍的光映照在這些人臉上,平添了幾分緊張的氣息。
這緊張自是源于首位上的兩個人,一個居中,
乃是名相貌妖異俊美的年輕男子,他穿一身深青色的錦袍,
若不是不合時宜,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哪兒來的世家公子。
靠他下首的位置,則坐著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長著一對吊梢眼,
留著八字胡。
正是幺爺。
“莫堂主,
上面的命令是要了此女的命,你卻讓人將她帶了回來,不知你是為何意?”幺爺?shù)难哉Z頗有幾分不客氣,
話里話外的意思讓莫伽不要多管閑事。
“上面的命令?誰的?魯岐的?”莫伽端著只茶盞,
那茶盞白里透著青碧,
溫潤光澤,
看著著實與這地方不符。事實上,莫伽此人從頭到腳,乃至他身上每一個物件,都與紅幫這種刀口舔血的海盜們不符。
他神情清淡,眉眼不驚,似乎并沒有將幺爺放在眼里。
可他身邊的黑子就沒那么好了,瞪著銅鈴大的眼睛,一臉兇相:“你什么身份,這么跟我們堂主說話,幫規(guī)不記得了,需不需要我?guī)湍慊貞浵�?�?br />
隨著黑子的話語,旁邊圍站著的玄字堂的人,當(dāng)即上前了一步。
“你——”幺爺?shù)哪�,氣成了豬肝色。
莫伽擱了茶盞,往下看了一眼,玄字堂的人才往后退去。他面無表情對幺爺?shù)溃骸棒斸热徽埼易哌@一趟,就是以我為主,自然是我說怎么辦,就怎么辦。你若是有什么意義,就回去和魯岐說。”
幺爺站了起來,面色僵硬:“那還請莫堂主是時和堂主說清楚,可千萬別連累了屬下才是�!�
他拱了拱手,便帶著自己的人走了。
隨著地字堂的人離開,艙房里空了下來。
黑子有些猶豫地看著莫伽道:“堂主,這女人真留著?恐怕是個燙手山芋,還不如照他的話,處理了算了。”
“你以為這船上就只有我們的人,沒有其他人?”莫伽反問,又道:“此女干系重大,殺不殺可不是由那姓邵的說了算。”
黑子一愣,下意識問:“堂主的意思是——”
“是與不是,明日就能見分曉。”
*
怕橫生枝節(jié),紅幫的船趕了一夜的路。
臨到天方破曉時,才到了一處荒蕪的海島。
紅幫的人吃的就是海上這碗飯,在東南兩海像這種補給之地有許多。都熬了一夜,也得歇一歇緩緩精神,且此時已經(jīng)出了東海范圍,料想那浙江水師也追不到此處來。
可就在他們到時,已經(jīng)有一艘船在這里等著了。這船上掛著一艘血紅的旗子,旗子上寫著‘天’字,正是紅幫的船,還代表是天字堂的人。
天字堂乃是紅幫大龍頭座下的堂口,紅幫一共分了八個堂口,按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區(qū)分,另還有刑堂,獨立于八個堂口之外,專司刑責(zé)之事。
紅幫看似是一群海盜,其實紀(jì)律嚴(yán)明,幫規(guī)極為嚴(yán)格,違背者輕則割耳廢手,重者以死罪論處。
天字堂乃是大龍頭坐下的堂口,在八大堂口之中又屬前列,所以地字堂的船在見到天子旗,就將地字旗掛上了。
根本連想跑的想法都沒有。
兩船接舷,天字堂副堂主羅釗帶著幾個人來到這艘船上。
幺爺蔫頭耷腦地走了上來,其身后不遠(yuǎn)處跟著莫伽。
羅釗并沒有理會幺爺,對莫伽拱了拱手:“莫堂主。”
“羅副堂主�!�
之后也沒有多客套,羅釗便點明來意。
大意就是獲知地字堂私下行動,受大龍頭的命令前來帶所有人回去。
“有什么話不用與我說,還是回去和大龍頭說吧。”
羅釗說著,就命人帶路,往船艙里去了。
正是應(yīng)了莫伽昨晚所言,這船上不止地字堂和玄字堂的人,還有其他堂口的眼線,也就是說地字堂這次行動,可能早就為人所知。
*
而與此同時,剛蘇醒過來的招兒,正面臨平生最大的危機(jī)。
一般船最下層的船艙,都是用來堆放雜物,或者關(guān)犯錯之人。此地常年不見陽光,又不通風(fēng),陰暗而潮濕。
招兒就是被關(guān)在這里。
負(fù)責(zé)看守招兒的乃是船上最下等的海盜,像他們這種人無一技之長,出風(fēng)頭掙功勞的事,從來輪不上他們,就只能在船上做些打雜之事。
海盜常年漂泊在海上,經(jīng)常幾個月見到不到陸地。海上的女人少,僧多粥少的情況下,見到個女的,就蠢蠢欲動。
尤其這女的身段十分不錯,那胸鼓囊囊的,那腰肢細(xì)細(xì)的,那一雙長腿又細(xì)又長。用黃大牙的話來說,這樣的女人是個吸精窩,夾起來搖起來男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