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不過到了薛家這種地位,簡在帝心,就算薛家給李順塞好處,他還不一定敢收。
略微坐了坐,李順就出聲告辭,由薛庭儴將他送出大門。
臨走時,李順悄悄地對薛庭儴說了一句:“薛大人,您就跟陛下服個軟,陛下龍體不好,何必這么硬犟著�!�
這是李順自己加的臺詞,本來嘉成帝封招兒趙國夫人,一是功勞如此,二來也有慪氣的意思。
因為他這句畫蛇添足的話,徹底將嘉成帝這次慪氣行為,顯得既幼稚又可笑。
這事嘉成帝并不知道,知道估計把李順活吞了的心都有。
薛庭儴笑了笑,沒有說話,李順也不好再多言,只能嘆著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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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薛庭儴扭頭回去,才發(fā)現(xiàn)本來應(yīng)該很高興的招兒,似乎并沒有那么開心。
也不是說不高興,就是很平靜。
不光招兒平靜,連她身邊的丫鬟都很平靜,似乎這趙國夫人的誥命,沒什么值得好稀奇的模樣。
想著李順之前說的話,薛庭儴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只是招兒不說,他一個做人丈夫的,也不好觍著臉去解釋,自己其實并沒有不高興什么的。若真這么解釋了,恐怕反而畫蛇添足。
最后還是招兒沒沉住氣,吃罷飯借著小憩的空檔,勸了他幾句。
“要不,你就跟陛下服個軟?他是君,你是臣,總這么僵著你吃虧�!�
“我吃什么虧,我無官一身輕,樂得悠閑�!闭l說薛大人不在意了,多多少少是有些在意的,瞧這話說的,酸溜溜的。
招兒太了解他了,聞言乜了他一眼,道:“就別說做面子的話了,當我不知道你就算在家里閑著,先生和阿堅那里你也沒少去。難道你去他們那兒,就是喝喝茶說說閑話?陛下到底是陛下,身體也不好,今兒封我這個誥命,何嘗不是看著你的面子。陛下已有示好之意,你就借坡下驢吧�!�
“你不懂。”見招兒圓睜的眼,他才嘆笑一聲道:“這事我心里有數(shù),你別多想。”
“真有數(shù)?”招兒看了看他,才道:“罷,那你有數(shù)就成�!�
*
這場僵持并沒有持續(xù)太長的時間,因為遼東燃起烽火,終于破局。
自打太祖將那群金人趕出關(guān)外,這些年他們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大昌,時不時就想南下生些事。
金人驍勇善戰(zhàn),而大昌重文輕武,雖這些年已經(jīng)改了許多,卻一直和對方僵持著,只能將對方擋在遼東邊線之外,并不能將對方斬草除根。
金人早在前朝是就建了國,又稱后金。黑圖阿拉便是金人的都城,這些年來大昌整飭朝中各處毒瘤時,對方也沒少積蓄國力。
大抵是覺得終于可以和大昌扳一扳手腕,說不定還能一舉突破邊關(guān)防線,揮師南下。到那時候,他們再不會重蹈祖先的覆轍,而是會占據(jù)整個中原大好的江山。這次金人的攻勢頗猛,遼東戰(zhàn)事連連吃緊,遼東邊線已經(jīng)丟了好幾處衛(wèi)城。
戰(zhàn)報送來,朝堂上下同仇敵愾,自然是要一致對外的。
值此之際,薛庭儴主動入了趟宮,也不知他和嘉成帝說了什么,總而言之君臣之間盡棄前嫌。
其實本身就沒什么大事,不過是皇帝被落了面子,做臣子刻意給他做面子罷了,可給皇帝做面子的同時,做臣子也是要些面子的,才會鬧得這么一出。
嘉成帝重整朝堂后,戶部尚書的人選一直懸而未定,明顯是等著薛庭儴。
這是表態(tài)。而每逢大戰(zhàn),必然糧草先行,這些都需要戶部去籌備,這場戰(zhàn)事正好給君臣一個各下臺階的好機會。
經(jīng)過一番商論,朝廷擇了數(shù)名驍勇善戰(zhàn)的大將,奔赴遼東。
而就在這時,五皇子祁戦突然請兵出戰(zhàn)。
三皇子的謀逆敗露,到底是連累了他。雖然整件事他并沒有攙和其中,但他本身與三皇子交情甚佳,就是犯了帝王的忌諱。
如今幾個成年皇子中,二皇子每日鍥而不舍想求得嘉成帝的原諒,四皇子一改早先高調(diào)的作風,低調(diào)至極。
唯一大出風頭的是莫伽,這個在年紀上算是除過亡太子,最大的一名皇子。
按照齒序,他該是大皇子,可惜他有異國血統(tǒng),前陣子朝堂上又刮起一陣立儲之風。嘉成帝直接封他做了魯王,算是徹底否決了莫伽在皇位繼承的資格。
其實想也知道,中原王朝歷來重視正統(tǒng)和血統(tǒng),怎么可能會擇一位有異國血統(tǒng)的皇子為儲君。就算嘉成帝答應(yīng),下面朝臣們也不會答應(yīng)。
也許在一些事情上,他們各自為陣,總是喜歡斗得死去活來,可在大統(tǒng)繼承之上,他們格外重視,且態(tài)度一致。
這也是為何那次嘉成帝露面后,會形成一面倒的境況,一個大逆不道和謀朝篡位,就足夠?qū)⑷首优乃涝诋攬隽恕?br />
明擺著嘉成帝暫時并無立儲的打算,五皇子不可能永遠任自己處在這么尷尬的境地,只能自謀出路,才會有這次請兵出戰(zhàn)。
嘉成帝準了,五皇子收拾行囊出京。
他的離京并沒有引來太多人的關(guān)注,世人只當他是受了三皇子牽連,被流放了。
其實離開也好,也許外面有更為廣闊的天地等著他。
*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遼東的戰(zhàn)事一直處于膠著狀態(tài)。
大昌時敗時勝,沒吃什么大虧,但也沒占到什么大便宜。
就在秋風驟起之際,五皇子突然領(lǐng)兵大破被金人占領(lǐng)的廣寧城,自此便一發(fā)不可收拾,連著奪回了三處失守的衛(wèi)城。
朝廷迎來大捷,嘉成帝龍顏大悅,封其為鎮(zhèn)北王。
一時間五皇子聲名大噪,本就對立儲死心的朝臣們再度蠢蠢欲動,請奏立五皇子為儲君。在如今既無嫡出,其他皇子要么默默無聞,要么都尚且年幼的情況下,五皇子似乎是個很不錯的人選。
可惜這事被嘉成帝駁回了,他也一改早先專斷獨行的態(tài)度,聲稱已留下密詔,在自己龍御歸天之際,就是大昌未來繼承人大白天下之時。
為了取信眾臣,他甚至拉出葉莒、林邈等人作證,已將密詔藏于乾清宮正大光明匾之下。
其實這不過是拖延之計,反正薛庭儴是知曉那后面什么也沒有的。
戰(zhàn)事大捷自然少不了論功行賞,遼東那邊也就罷了,京城這邊戶部尚書薛庭儴因籌備軍糧有功,被嘉成帝下旨入直文淵閣。
圣旨發(fā)下,朝臣們并不吃驚,反倒有一種早該如此之感。
不過三十三歲的閣老,雖是實至名歸,卻足夠讓人為之嫉妒了。
第271章
第271章
==第兩百七十一章==
逢此大喜,
薛府上下都是喜笑顏開,
可招兒卻是有些犯愁。
無他,
皆因大兒子該是說親的年紀。京城各家子弟定親都早,
十五六歲定親,十七八歲成親。儒家講究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也就是俗稱的先成家后立業(yè)。就算不在京城,在余慶村,
以薛耀弘的年紀也是該說親了。
招兒歷來是個開明的性子,
并沒有打算招呼都不打一聲,便給自己找個兒媳婦回來,
所以她提前就把這事和大兒子說了。
哪知在薛耀弘這里,
卻是受了阻。
薛耀弘的意思是大丈夫當先立業(yè)后成家,他打算考中功名以后,再說婚事。
不光如此,他還打算出門游歷一番,增長見識。
這不,招兒就愁上了。
這事招兒可做不了主,
就把事情告訴薛庭儴,
而薛庭儴卻不免多想了一層。
他還沒忘記在那夢里,兒子一生未娶,
最終成了個斷袖的事。
雖一個正常男子成為斷袖,必然會有諸多因素,
可他心中一直惦著此事。
平常的時候沒少關(guān)注大兒子,
也是近兩年見沒這種征兆,
才漸漸淡了這種心事。如今該成親的時候不成親,說是要出門游歷,這到底是真為游歷而去,還是為了躲避婚事?
薛庭儴刻意抽了個休沐的時間,將大兒子叫來詢問。
面對父親,隨著年紀日漸增長,薛耀弘多了許多敬仰和尊敬,卻少了幾分幼年時的親近。
不是不親近,只是長大了,懂得事多了,明白擔在自己肩上的責任,心態(tài)就變了。
“我聽你娘說你打算出門游歷?”薛庭儴揉了揉眉心道。
他如今入了閣,事務(wù)更多,尤其嘉成帝似乎也放開了,不再像以往那樣什么都一把抓在手中,也是身體不允許,政務(wù)不免就壓在內(nèi)閣身上。他今天說起來是休沐,不過是把所有的事都扔下了,才抽出空來。
薛耀弘并不意外父親會這么問自己,點點頭:“兒子是有這種打算�!�
“為何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薛耀弘看了坐在書案后的父親一眼,見他一身青衣,面容清雋,渾身充斥著一股儒雅而從容的氣質(zhì)。
這就是他的父親,大昌的戶部尚書,最年輕的閣臣,陛下心目中的肱股之臣。
薛耀弘是崇拜薛庭儴的,可這種崇拜每多上一分,他心中便會多上一分自慚形穢。
“怎么不說話?”
“爹,我……”
薛庭儴從書案后走出來,來到旁邊的圈椅上坐下,他指了指身邊的位置,道:“過來,這邊坐�!�
薛耀弘走過來,坐下。
“我們父子之間還有什么話不能說?是不是爹這些年忙了,小狗子就對爹不親近了?”
聽到這句‘小狗子’,薛耀弘白凈的臉上現(xiàn)出赧然之色。
幼年不懂事,他記憶早,還沒忘記小時候總是小狗子小狗子的這么稱呼自己。那個時候大抵也是他最快樂的時光,爹的官位不高,還沒有肩負朝廷重擔,總會用個小背簍,背著他和娘四處游玩。
孺慕之情頓起,薛耀弘同時也想到他家的情況不同他人,一直以來父母對他都是寬容默許的狀態(tài),從不干涉他的生活,甚至也從沒要求過他一定要如何如何。
“兒子覺得自己思想淺薄,見識也太少。我是家中長子,可爹不在時,作為長子的我卻沒有挑起家中的重擔,碰見危機時,還得娘出面周旋。兒子今年已十六,爹十六的時候已經(jīng)是個舉人了。如若只是困守在家中這方天地,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兒子覺得自己大抵一輩子不能成長……”
其實還有許多,薛耀弘沒有說。
在嘉成帝住在薛府的那段時間里,也許寧寧和泰哥兒還不能察覺到家中的危機,作為長子薛耀弘?yún)s是心知肚明。
他很想幫著娘,擔起那份責任,可直到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娘為了全家安危,殫精竭慮。
尤其薛耀弘是出生在薛庭儴未發(fā)跡之時,他幾乎是親眼看到爹從一路艱辛到位極人臣,如今年逾三十已是內(nèi)閣輔政大臣。
期間的艱難險阻,他雖不能體會到,但只從那次娘失蹤了一年時間,就能感覺出。
他總會下意識拿著自己,和爹當年這般年紀時比較,比較下來的結(jié)果是自愧不如。再加上之前鄉(xiāng)試失利,緊接著又發(fā)生了許多事,他才生了外出游歷的心思。
只是家中正值多事之秋,他一直沒敢提,眼見一切進入正軌,這想法又上了心頭。
隨著薛耀弘的訴說,薛庭儴只是默默聽著。
等他說完了,他才抬眼看向身邊這個俊秀斯文,卻難掩青澀的少年。
少年的面孔稚嫩,就如同當年的他一般。
這是他的兒子!
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才能成長。誠如他,何嘗不是因為那個夢,比旁人多經(jīng)歷了一輩子,才會在這輩子得心應(yīng)手。
人生沒有捷徑,他薛庭儴也不是總把兒女護在羽翼下一輩子的人。兒女成長了,就該放他去飛。
至于結(jié)果是好還是壞,總得經(jīng)歷了,才能知道,不是?
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擔憂很可笑,明明現(xiàn)實早已脫出夢里的軌跡,他為何要去擔憂兒子會不會再度變成一個斷袖。
會與不會,那都是他的人生。
“你既想去,那就去吧,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只是出門在外,多想想家中父母弟妹,就算不成也不需要氣餒。每個人的存在都有他必要的含義,都有他應(yīng)有的位置,只要自己快樂了,又何必在乎許多�!彼晕⒂行└袊@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很顯然這些話,暫時薛耀弘是不會懂的,也許以后能懂,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
薛耀弘并沒有在家中停留太久,很快就收拾行囊上路了。
寧寧歷來和大哥親近,知道大哥要出遠門,連著哭了好幾天的鼻子。
送走兒子,遙望著那漸漸遠離的馬車,連素來堅強的招兒也忍不住紅了眼。
“你真放他走啊�!闭袃哼煅手�,眼淚終于滑落下來。
薛庭儴環(huán)著她的肩,另一手摟著她腰,安慰道:“好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又不是不回來了�!�
“可我還是舍不得,你說他打小就養(yǎng)尊處優(yōu),這么出去了能吃苦?你說都有你這么個爹,還有我這么個娘,錢權(quán)都有了,你放他出去游歷個什么!”
“人有不如我有,他有自己想走的路,你忍心干涉?”
招兒抽了抽鼻子,道:“我不想跟你說話!”說著,她氣得扭頭走了。
當然這氣肯定持續(xù)不了多久,別看招兒嘴里說,其實她心中也是挺自豪的。見多了京中那些紈绔子弟,自己的兒子能有這種想法,她心中覺得很安慰。
只是做父母的難免會多思多慮,不是有那句話——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招兒以為大兒子出門游歷,頂多也就是一年半載,誰曾想薛耀弘這一去就是數(shù)年才歸,其中另有奇遇,當然這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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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上元節(jié)。
每逢上元節(jié)之時,都是京城里最熱鬧的時候,可薛庭儴一家人卻從沒有逛過燈市。
無他,開始是忙著沒空,這幾年則是每年上元節(jié)宮里都會舉辦宮宴,不光薛庭儴,連其家眷都得入宮赴宴。
好不容易這回宮里總算不辦宴了,招兒和薛庭儴提前就商量著帶兩個孩子去逛逛燈市。
這邊剛決定下,哪知宮里那邊又變了主意,不過嘉成帝下命不在宮里辦宴,而是與民同樂。
因為這一句話,戶部又開始忙了起來。這次薛庭儴借著由頭拉上了禮部,總算是有人分擔了。
到了當日,棋盤大街至正陽門大街這一路,早早就開始扎起燈棚、燈塔。
除了朝廷置辦以外,自然少不了各家各府湊趣。
難得陛下有興致出宮賞燈,若是自家花燈博了圣上眼緣,是時可是面子大漲。連薛家也跟著扎起燈棚,又購置了許多花燈,不求當日出彩,只求中庸即可。
除過各家各府的燈棚,最為吸引人眼球的當是正對著宮門的那座鰲山高燈。
這事是禮部張羅的,戶部只管出銀子就好,反正這幾年大昌國庫豐足,難得歡慶佳節(jié),也不在乎這一星半點。
天還沒黑,那座鰲山高燈就被人點亮了。
若是有人居高望去,內(nèi)城之中最顯眼的就是這座巨燈。
巨燈整體為山狀,其下飾以各種花燈作為點綴,其上盤旋著一條巨大的五爪金龍,象征的皇權(quán)的威嚴。
隨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各府的燈棚也都亮了起來。
說是燈棚,不如說是用各種花燈裝飾而成,棚前懸掛著一盞盞各式各樣的花燈,皆是各府得意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