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低聲道。
「誰叫你棄他于不顧的……」
春生還想說話,看了眼旁邊的人,又停下了。
傻子,我若不棄了他,這世上哪還有他同你呀?
我知不論我說多少,春生都不會再多說一個字。
他雖不說,可也同晏溫一樣,他也恨我。
我在他們最難的時候丟下了他們,一個人走了,這些年頭也不曾回過。
吳家莊當(dāng)年是為貴妃省親建的,規(guī)格自不是一般莊子能比的。
莊子的門大開著,內(nèi)里燈火通明,那門就像一張大嘴,張牙舞爪,什么也不問就要將我吃下去。
進(jìn)了門就有穿綠色束腰裙的婢女提著燈等著,院里掛了這許多燈籠,路并不難行。
她低著頭一聲不吭,腳步匆忙卻并不凌亂,可見平日里管教是何等嚴(yán)苛。
我跟在她身后,瞧著遠(yuǎn)處的亭臺閣樓,只覺荒謬。
進(jìn)了門其余二人便牽馬去了,只春生在我身后跟著,他腰間挎著刀。
我搖搖頭,這陣仗未免太大了些,如今我已跑不動了,也不想再跑了。
約是許多年不住人了,院里花草蓬亂,還未及收拾,路兩側(cè)的樹長的高大異常,杵在黑暗里,分外滲人。
幼時我怕得太多,只那些翻涌的日子,在歲月里早已平息,到我這樣的年紀(jì),就什么也不再害怕了。
九曲回廊,長長短短,路似極長,又似極短,行到一處亭閣處,那婢女屈膝行了一禮便去了。
亭閣里并無燈,湖里引得活水,此時蓮葉田田,蛙聲連片。
亭閣里一人背手而立,望著湖水,春生先進(jìn)去了,聲音極輕地叫了聲「三爺�!�
他沒應(yīng)亦不曾動,春生便出來了,看了我一眼,要說什么,又沒說出口,站在一丈外等著。
我站在亭外,亦立著沒動。
已是八九年了吧?我已八九年不曾見過他了。
那些日日夜夜相伴的歲月,那些相守白頭的誓約,在我心里草一樣瘋長,又在一瞬枯萎。
我早已沒了他,還能說什么?
我們就這樣在暗夜里長長久久地沉默著,湖里的蛙都叫累了。
我知他,他若是想做一件事,無有不成的。
他在等著我走近些,再近些。
腳下千斤重,我卻滿不在乎地立在了他身側(cè)。
遠(yuǎn)處的燭火只點亮了他的側(cè)臉,他垂著眼,眼角的那點弧度似含著無數(shù)欲說還休的情意。
年少時,我曾看著他的臉流過口水,不經(jīng)意地,就那樣流了下來,打濕了他的半頁書。
4
「不知司馬招我來所謂何事?」
我斟酌著開口,怕惹他不快。
他轉(zhuǎn)身看我。
我們確已長久地不曾見過了,他年少時便紫芝風(fēng)流,名動京城。
過了那許許多多的歲月,我已老了,他除了更冷淡些,更沉默些,似一點都沒變過。
可怎會沒變?他本就聰慧過人,少時便察言觀色,將人心揣摩得極透徹,如今長了年歲,又位高權(quán)重,人情世故于他,不過是想不想點破的游戲。
我在他那雙幽深的眼里無處遁形。
「這許多年過去,聽聞你都嫁做了人婦,孩兒也已好幾歲了,怎還這般蠢笨?」
我看著他不說話,原是來之前將我已徹頭徹尾地查了一遍。
他天性如此,警覺多疑,嘲諷我已受得太多,再不會像年少無知時那般,狗咬我一口,我即便追了十里八里,也要咬回來了。
「我叫你來為著何事,你不知嗎?」
他笑了笑,平靜冷淡。
他若歇斯底里,若憤怒難平我或許還不怕,可他太平靜了,平靜的像對著一個陌生人。
他的平淡冷靜無時無刻地在告訴我,他早將我忘了,如今追來,只因我欠他的。
「是,我知�!�
我將手里捏著的東西遞給他,只一塊普通的玉牌罷了。
我同他定親時,他將這玉牌給了我。
玉牌是他親手所刻,一面刻著喜上眉梢的圖案,一面刻著他的字——子期。
這許多年過去,那兩個字已磨得光滑圓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