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松鶴院。
顏老太太看不出喜怒的坐在踏上，手中拿著小剪子，認真仔細的修剪著桌上的幾盆綠菊、紅梅，每修剪好一盆，就讓孫媽搬走一盆。
下方，顏致高有些坐立不安，不時的抬眼打量老太太，心中有些惴惴。
即便如今他已過而立，并已是從五品知州，但是，在面對一言不發(fā)、明顯生氣的老母時，他還是會覺得壓力頗大。
母親年輕守寡，為了拉扯大他們兄妹，年前時的脾氣可不怎么好，那要是發(fā)起火來，他絕對是招架不住的。
顏老太太直到將桌上的幾盆盆栽都給修剪好，才放下手中的剪子，淡淡看向坐在下方的大兒，慢條斯理的問道：“把孩子送到我院子里來，是你的意思，還是林氏的意思？”
顏致高見老母開口說話了，心中頓時一松，急忙道：“是林氏提的，但兒子也仔細想了一下，平時家里的幾個孩子都要上課，基本上沒時間陪娘說笑，我想著，娘一個人在院子里也無怪悶的，不如.....”
顏老太太截過話：“不如放個孩子在我院里，好讓我打發(fā)時間？”
顏致高訕笑著點了點頭。
顏老太太冷哼了一聲：“都說孩子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你那妾室倒是著實的大氣，孩子還沒生下幾天呢，就急著送到老婆子我這里來了。”
顏致高聽出老母言語中的諷刺，不得不替愛妾辯白一句：“她也是想盡孝，想著母親一個人無聊......”
顏老太太再次不耐煩的揮手打斷大兒：“盡孝？我有三個正緊的兒媳，用得著她一個小妾來盡孝？屋子里也就我們母子二人，要不然這話被你夫人和兩個弟媳聽到，非得啐你不可。”
“她盡孝把孩子送過來了，那老三媳婦去年生下文成的時候，沒把文成送過來，豈不是不孝了”
顏致高愣住了，他還真沒想到三房去。
顏老太太睨眼斜了一眼大兒：“還有，你哪只眼睛看出我無聊來了？”
顏致高掃了一眼老母滿屋子的盆景，每一盆都被打理得很好，一派生機盎然之象。
顯然，老母平時沒少侍弄。
恰在這個時，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
“不無聊，不無聊，老太太才不無聊！”
顏致高面色一僵，轉(zhuǎn)頭看向被掛在窗沿前的鸚鵡。
這時，顏老太太笑著站起了身，端著一盤剝好的葵花籽就走向鸚鵡，抓了一大把放在鸚鵡的食盤里。
見鸚鵡立馬低頭，不停的啄了起來，當即笑道：“果然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寵物，稻花那丫頭是個吃貨，你也是個小吃貨。”
稻花也擔心老太太無聊，一早就將鸚鵡送到了這邊來，讓鸚鵡陪著老太太逗樂。
“老太太也是個吃貨！吃貨好，身體倍棒，吃啥啥香�！�
看著老母瞬間被鸚鵡逗樂，顏致高臉上越發(fā)尷尬了。
顏老太太逗了幾下鸚鵡，又重新坐回了踏上，端起茶喝了一口，才淡淡的說道：“你那妾室的小心思，我也能猜到幾分，我問你，你真的覺得她只是為了盡孝？”
顏致高動了動嘴唇想說什么，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林氏的心思他當然也知道一些，可看到剛生產(chǎn)完的她虛弱的躺在床上，滿眼哀求的看著自己，他就拒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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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老太太冷笑：“你如何對待妾室，我不想多說什么，不過，致高，官場打拼兇險，可這后院內(nèi)宅也不見得有多安寧，你可別為了你那點私心，搞得家宅不寧。”
“林氏要是規(guī)矩本分的也就算了，可她偏偏是個心大的，不僅要你的偏寵，還窺覬李氏的地位，這一點，別告訴我你一點也沒察覺到�！�
顏致高擰了擰眉，沉默半晌，最后起身彎腰道：“娘，兒子錯了！”
顏老太太盯著大兒：“希望你是真的知錯了，顏家如今的一切，可不止你一人的功勞，別寒了人心�！�
“還有，你要知道，家里幾個孩子一天比一天大，想的也會越來越多，你要做得太過分，只會讓他們兄妹越來越疏遠。”
“本來就不是一母同胞，你也不能指望幾個孩子真的親密無間、相親相愛�！�
“這人位置得擺對，你可別讓文彬和怡雙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人呢，最忌妄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一旦有了這心思，最后都是害人又害己。”
顏致高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對于后宅的事他確實是想得太不周全了。
顏老太太繼續(xù)說道：“對了，我聽說林氏早產(chǎn)是因為她先伸手推的柳氏，柳氏都還什么都沒做，她就自己坐在了地上了�！�
顏致高立馬就想就替林氏辯解，不過，顏老太太卻沒想到聽他說，直接自顧自說道。
“日后后院的事，還是交給李氏來處理吧，你一個大男人，對女人的彎彎繞，知道的還是太少了些，容易被她們嬌弱的外表迷惑，不清楚有些女人發(fā)起狠來，那是什么都能做得出來的�！�
“李氏溫良恭儉，即便心里更顧著自己的兒女，但卻不是個心狠之人，有她幫你打理后院，我放心，你也應該對她有點信任�！�
顏致高彎身道：“兒子謹遵母親之命�！�
說了一大通，顏老太太也有些累了，擺了擺手：“下去吧�！�
“那娘你好好休息吧！”
顏致高轉(zhuǎn)身離開，剛踏出房門，就聽老太太的聲音傳了出來。
“我這一生，耗盡心血，把他們四兄妹拉扯大，可以說一直都在為他們活著，如今他們一個個的成家立業(yè)了，我也算是對得起他們死去的爹和顏家的列祖列宗了。”
“我如今還能這般硬朗的活著，都是托了稻花那丫頭的福。這多出來的日子呀，我也想過的隨心所欲一些，眼看家里越來越好了，可這煩心事也多了起來�！�
孫媽的聲音。
“老太太，這不有大夫人掌著家嗎，你呀，就安心享樂吧�！�
老太太：“李氏是個好的，也孝順，家里的煩心事從不在我跟前提，衣食住行都給我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可偏偏鬧我心的是自己的兒子，真是上輩子欠了他們的�！�
“我拉扯大了他們四個還不夠，還把自己的孩子往我這里塞，我是他們的奶媽子呀？不知道養(yǎng)大一個孩子，費神又費力嗎？以為所有孩子都和稻花那般討喜好帶呀，這是看我過得太舒心了，給我找不自在呢�！�
聽到這話，顏致高如遭雷擊，羞愧得逃也似的離開了。
他真是太不孝了，被林氏一鼓動，就跑來找老母，根本沒好好想想老母到底需不需要他這份所謂的孝順。
他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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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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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致高從松鶴院落荒而逃的跑出來，很快就傳遍了顏家各院。
二房。
孫氏一臉嗤笑：“這個林氏，還以為如今是幾年前她正得寵的時候呀，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不過生了一個庶女，還想抱到老太太跟前養(yǎng)去，她也敢想。”
正一臉苦大仇深描著大字的顏怡樂立馬抬頭問道：“娘，林姨娘將五妹妹抱到祖母那，大姐姐就失寵了，這是好事呀�！�
“好什么好！”孫氏點了點小女兒腦袋：“五丫頭要真抱到老太太院子里去養(yǎng)，日后可是要把你們給比下去的，她一個妾室生的庶女踩在你們腦袋上，你們樂意？”
顏怡樂立馬搖了搖頭。
孫氏接著說道：“退一步說，就算五丫頭抱到了老太太院子里，你大姐姐也不會失寵的。你們還沒看出來嗎，你大姐姐是老太太的心肝，以為誰都可以替代呀？”
“老太太真要那么好收買，你會討喜，怡雙會賣乖，至于到現(xiàn)在老太太對你們還是不冷不淡的嗎？”
顏怡樂嘟了嘟嘴。
孫氏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行了，趕快寫，寫滿了一百篇，好拿給你大姐姐看去。”
顏怡樂噘嘴道：“大姐姐可真能，什么都得聽她的�！�
孫氏沒好氣道：“你要是能像你大姐姐一樣厲害，別人也會聽你的。好好寫，稻花那丫頭向來說到做到，別日后出門真不帶上你，到時候，看你怎么辦�！�
聽到這話，顏怡樂這才不情不愿的悶頭描紅。
三房。
吳氏笑瞇瞇的拿著撥浪鼓逗著在床上到處亂爬的小兒子。
丫鬟春菊站在床的另一頭，謹防孩子掉下去，看著顏文成肉嘟嘟的臉頰，笑道：“七爺如今爬得是越來越溜了，力氣也大得很。”
吳氏伸手捏了捏兒子的臉，笑道：“你也不看看他大姐姐每次是怎么喂養(yǎng)他的，都快成小豬哦�！�
春菊疑惑的看了一眼吳氏：“三夫人，雙馨院那邊要把五姑娘送到老太太那里去，奴婢見你怎么一點也不著急呀？”
吳氏淡淡一笑：“有什么好著急的，老太太連文成這個正緊嫡孫都不想養(yǎng)在跟前，怎么可能去養(yǎng)一個妾室的女兒，這不是給大嫂添堵嗎？”
說著，神色頓了頓。
“大哥也真是的，還特意為此跑去老太太那里去，大嫂怕是要傷心了�！�
兩個妯娌中，她最喜歡的是大嫂，大嫂為人敦厚，她不懂的，也愿意教她，不像二嫂，說話的時候老是有意無意的寒磣她。
春菊：“如今林姨娘的想法落空了，大夫人該高興的。”
吳氏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雖說大嫂是三個兒媳中最體面的，可是她承擔的也最多，不說別的，就大哥的兩個妾室，就夠給她添堵的了。
當家的雖只管著家里田地里的事，但她很滿足了，真要像大哥那么能干，也弄來幾個妾室，她才會睡不著覺呢。
真不知道二嫂為何那么羨慕大嫂？
雙馨院。
林姨娘得知老太太拒絕收養(yǎng)女兒，心中十分的不甘，強撐著身子看著丫鬟夕云：“老爺呢？老爺怎么沒過來？”
夕云有些遲疑，不敢看發(fā)怒的林姨娘。
林姨娘隨手就將床上的抱枕扔了過去：“我問你話呢，你耳聾了？”
夕云這才趕忙說道：“老爺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就直接回了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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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姨娘一愣，隨即嗤笑道：“老爺這是不敢來見我？”
夕云見林姨娘臉色有些發(fā)白，擔憂的說道：“姨娘，你才剛生產(chǎn)完沒幾天，還是好生躺著吧，別傷了身子�！�
林姨娘賭氣道：“我這身子傷了也就傷了，也沒個人心疼�！�
夕云連忙道：“姨娘，你就是不為你自己，也得為五爺和三姑娘、五姑娘想想呀�！�
聞言，林姨娘這才趟了回去，恰在這時，襁褓中的孩子哭鬧了起來。
林姨娘有些煩躁的看了一眼孩子，惱火道：“還不快抱出去給奶娘。”
夕云趕緊將孩子抱走。
西廂房。
林姨娘屋子里傳出的動靜，被柳氏全然聽在耳中。
柳氏一邊抄著佛經(jīng)，一邊泛著冷笑。
丫鬟絮兒也聽到了，幸災樂禍的說道：“林姨娘也有今天，真是活該，讓她陷害姨娘你�！�
柳氏淡淡一笑：“也是我大意了�！闭f著，放下筆，揉了揉手腕，“走著瞧吧，這筆賬遲早找她算回來。”
說完，又抬眼看向正房方向。
繼續(xù)鬧吧，將老爺心中那點情分鬧沒了，這林氏也算完了。
之后幾天，林姨娘一直在讓人堵顏致高。
顏致高知道林姨娘找他所謂何事，不太想見她，同時也開始有些煩她總是給他找事。
老母的不滿，妻子雖沒什么表露，可他知道，妻子心里肯定也是不舒服的，只是顧及著他的面子，沒有說出來擺了。
見不到顏致高，林姨娘不僅沒收斂，反而派人派得更加勤快了，一次更是叫人堵到了前院去。
這下，將顏致高給徹底惹火了，直接將林姨娘身邊的人給禁足了，吃飯這些，都是讓廚房里的人送過去的。
之后，林姨娘屋子里總是傳出打砸的聲音，以及孩子的哭鬧聲。
剛生產(chǎn)完的人如此折騰，沒幾天，林姨娘下身就開始落紅不止。
......
“你說什么？林姨娘以后不能再生孩子了？”稻花震驚的看著王滿兒。
王滿兒點了點頭：“大夫是這么說的，說什么林姨娘這一胎本來生的就有些艱難，月子中還這么鬧騰，這不，留下病根了�！�
稻花有些唏噓：“這人莫不是得了產(chǎn)后抑郁癥了？”
“什么癥？”王滿兒疑惑的看著稻花。
稻花擺了擺手：“一種病�！�
王滿兒點了點頭，沒有繼續(xù)多問，她知道她家姑娘是在看醫(yī)書的：“不過，我倒是覺得，這是林姨娘自己的報應�！�
“嗯？”稻花抬眼看了過去。
王滿兒壓低了聲音：“林姨娘這次為什么會生得艱難？不就是因為她為了陷害柳姨娘，自己跌坐在地上早產(chǎn)了嗎？如今不能生孩子了，可不是她自己作的�！�
稻花點了點頭：“有理！”
谷雨插話：“可不是嗎，其實只要林姨娘好好修養(yǎng)就什么事都沒有，偏偏她要折騰，這折騰來折騰去，把自己給折騰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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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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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馨院。
看著躺在床上一臉憔悴的林姨娘，顏致高頭痛的揉了揉額頭。
“老爺......”
林姨娘雙眼含淚的看著顏致高，神情說不出的可憐和委屈。
顏致高嘆了一口氣：“我讓人禁你身邊人的足，目的只是想讓你好好修養(yǎng)，可你看看你鬧的......”
林姨娘眼中淚水奪眶而出，帶著哭腔道：“我以為......我以為老爺這是厭倦了我，我心里害怕呀�！�
顏致高坐到床邊，拍了拍林姨娘的手：“是你多想了，好了，別再哭了，大夫不是說了嗎，讓你好生養(yǎng)著�！闭f著，伸手將林姨娘臉上的淚痕擦去。
之后，顏致高親手喂了林姨娘一碗雞湯，又說了一會兒話，然后就準備起身離開了。
剛一站起身，就被林姨娘拉住了。
“前院還有點事，我得去處理，晚上再來看你�！�
林姨娘沒有放手，露出猶豫為難、卻又不得不如此的神情：“老爺，我的身子算是完了，如今多坐一會兒都累得慌，怕是沒精力再照顧五丫頭......”
顏致高眉頭當即就皺了起來，若不是想著林姨娘傷了身子，他都想甩開走人了：“我不是說了嗎，老太太上了年紀，沒心力照顧一個剛出生的小娃娃�！�
林姨娘見顏致高臉色不好看起來，連忙說道：“不敢勞煩老太太，之前是我太沒規(guī)矩了，只想著老太太一個人會無聊煩悶，沒想太多。”
顏致高凝眉：“那你拉著我作甚？”
林姨娘眼中又蓄滿了淚：“若不是我身子實在不爭氣，我是無論如何也要照顧五丫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