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沒錯，是她的自由。
所以她就是不愿意來他的生日會，
對吧？
不來就不來，
誰稀罕似的。
賀游原把沒寫完的英語周報團(tuán)成一團(tuán)扔在桌子一角，起身拿上換洗衣物進(jìn)了浴室。沖個澡出來后，桌子上的手機(jī)又開始跳閃不停，打開一看，是張闖發(fā)來的消息。
張闖：明天什么安排？
張闖：去你家吃還是去別的地兒吃？
賀游原沒仔細(xì)看，隨手回了個“嗯”。
張闖：？
張闖：coffee
or
tee你選or是吧？
賀游原：我家。
張闖：那老子愛吃什么你還記得吧？
張闖：提醒你一下，
桂花排骨，
脆皮乳鴿，
手抓小羊排，
還有那個鮑魚什么湯，通通安排上。
賀游原：吃不死你。
張闖：吃死了老子也樂意！
張闖：你以為大家都跟你似的，家里開著大飯店，
卻喜歡吃麥當(dāng)勞�。�
張闖：我跟你說，
你這就是賤。
賀游原：麥當(dāng)勞怎么你了？
張闖：哥你是真的愛，我說你賤你都沒反駁，倒是替麥當(dāng)勞委屈上了。
賀游原：……
賀游原：滾。
張闖：還是那幾個人？
賀游原：嗯。
張闖甩過來一個表情包，
賊兮兮的眉眼仿若就在眼前：“You-Know-Who呢？你沒請她？”
賀游原：和她不熟。
本來就不熟。她不回他的新年祝福，
坐他的座位不表示感謝，不幫他接水，
也不愿意來他的生日會，能算熟嗎？
第二日去上學(xué)，賀游原也把這“不熟”二字貫徹到底。他之前到了班里，總是要“騷擾”李葵一兩句的，比如問她今天早讀是語文還是英語，或是借她的作業(yè)看看。但他今天不想跟李葵一說話，但愿她也不要來找他講話。
可總是事與愿違。
早讀下課，李葵一轉(zhuǎn)過身子，說：“你的目標(biāo)卡還沒交�！�
目標(biāo)卡是陳國明在分享會后讓各班收集的，說目標(biāo)這東西，不能只讓自己知道，年級里會統(tǒng)一把每個人的目標(biāo)制成墻貼掛在班級外墻上，讓大家一起見證。
賀游原看也不看她，氣定神閑地打了個呵欠，往桌子上一趴，閉上眼睛直接裝睡。
李葵一知道他在為昨天的事鬧脾氣，也早就習(xí)慣了他這樣無理取鬧。她也沒管他，往他桌角瞥了一眼——那里貼著分班第一天班主任發(fā)的目標(biāo)卡片，她可以把他的理想大學(xué)抄下來，替他交上去。
沒想到的是，他的目標(biāo)卡片上用馬克筆寫了四個張揚大字：別送早餐。
李葵一：“……”
她很想罵一句“自戀狂”，可之前確實聽方知曉說過，有人雷打不動地每天給賀游原帶早餐，而且相當(dāng)神秘，一個學(xué)期過去了，大家也沒發(fā)現(xiàn)是誰送的。
李葵一在心里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兒：他何德何能喲！
真應(yīng)該把那個送早餐的人叫過來看看，所謂大帥哥就是這副死樣子。
再仔細(xì)一瞧，“別送早餐”底下還有一排用黑水筆寫的極小的字，李葵一努力伸脖子去看，才看清是“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
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是在北京么？可李葵一依稀記得杭州也有一所美術(shù)學(xué)院，好像也叫這個名字……算了，就算賀游原也要去北京又能怎樣？北京那么大，她和他還能有什么交集不成？
李葵一把他的目標(biāo)寫下來，和其他人的放在一起交給了班主任。
今天是周六，例行周考。
考試結(jié)束后，同學(xué)們放下筆，齊刷刷地伸了個懶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自初七開課到現(xiàn)在，上了快十來天的課，中間一直沒有放假，當(dāng)真累得不行。也就一天的休息時間，各科老師們還要來擠占，發(fā)了好幾張試卷。有人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課桌已經(jīng)被白花花的試卷覆蓋，而課代表們在黑板上各自占據(jù)了一小塊地兒，寫了各項作業(yè)要求。
李葵一把作業(yè)記下，又將試卷收進(jìn)試卷夾里，站起身準(zhǔn)備收拾書包。這時，有人在后面踢了踢她的凳子。
“我的數(shù)學(xué)試卷少了一張，是不是在你那兒？”
他一整天沒理她了，結(jié)果一開口就是找事兒！李葵一忍著想要罵他的沖動，平靜反問道：“你的試卷怎么會在我這兒？”
賀游原抬起眼睫看著她：“那我的試卷怎么少了一張？”
“試卷少了一張你就去找課代表，找我干什么？”
他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開口，眼睛黑漆漆的，聲音微有些�。骸翱隙ㄔ谀隳莾��！�
“你愛怎么認(rèn)為就怎么認(rèn)為�！崩羁徊幌朐俑m纏，三下五除二收拾完書包，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賀游原靜靜地看著她走掉。
其實他今天一整天都隱隱揣著一股希望，以為她會突然回過頭，跟他說她要去他的生日會。但是沒有，直到放學(xué)了也沒有，他都忍不住主動跟她說話了，她還是沒想起要去他生日會的事兒。
在座位上悶坐了會兒，他才把一張都不少的試卷胡亂塞進(jìn)書包里，也起身走了。張闖、祁鈺、夏樂怡、周策四人在樓下等著他，正聊著天兒，見他下來，異口同聲地抱怨起來，質(zhì)問他怎么這么慢。
既然邀請了人家來參加自己的生日會，賀游原也不想把不好的情緒傳遞給他們，打起精神，似往日一般漫不經(jīng)心，說作業(yè)布置得多，記了好一會兒。
“拉倒吧你�！敝懿咝彼拔覀儎倓傆龅嚼羁涣�，學(xué)霸就是學(xué)霸，記作業(yè)都比你快不少，你還是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吧�！�
祁鈺也看向他，說：“還以為她今天也會去�！�
賀游原聽到這話沉默了幾秒，張闖卻忽然嘿嘿地笑了起來：“怎么會呢？他們倆又不熟�！�
熟與不熟其他人不好做評判，都沒有應(yīng)聲，只有周策發(fā)出疑問：“啊？不熟嗎？我以為很熟呢！這狗不是還知道李葵一……”
“家住在哪兒”幾個字還沒說出來，賀游原就一個利落過肩把他摔了，掐斷了他的話，也算是報了往日一摔之仇。
“好哇，反了天了，兒子敢摔爹了！”周策從地上爬起來，和賀游原扭打在一起。這時，夏樂怡忽然饒有興趣地接腔：“知道李葵一什么？”
空氣一下子安靜，周策的動作停在半空。
在場的人都知道夏樂怡對賀游原有意思，這一問就顯得大有深意，絕不僅是好奇那么簡單。周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視線從賀游原身上移到張闖身上，又從張闖身上跳到祁鈺身上，看他們都默不作聲，索性把眼神一收，作出一副無辜樣子。
“OK，”夏樂怡輕笑一聲，“是我多問了�！�
見到如此氛圍，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算不知道賀游原和李葵一之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從幾個男生的反應(yīng)來看，應(yīng)該是件比較曖昧的事。
怎么會是李葵一呢？夏樂怡有些不解，她看過她的星盤，金星落在處女座的人有情感潔癖的，應(yīng)該不喜歡跟人搞曖昧才對……那么答案只有一個——
肯定是賀游原上趕著的。
想到這兒，夏樂怡不禁也咬牙暗罵了一句：“狗東西�！�
生日年年都過，實在沒什么新意，甚至陪在身邊的人都還是那幾個。在家里的大飯店吃了飯、切了蛋糕，賀游原又請大家去電玩城玩了一通，玩到精疲力竭才回家了。
明明已經(jīng)累極了，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賀游原腦海里一片煩亂，煩的東西太多，最后也不知道到底在為誰而煩。可能是因為祁鈺，他書包側(cè)兜里放著李葵一送的那只黑色保溫杯，一直在眼前晃來晃去，而且他的鑰匙扣上掛著一只小小的圣誕老人玩偶，賀游原記得，就是平安夜那日李葵一手里拿的那個；可能是因為夏樂怡，她的喜歡賀游原不是不明白，但她不跟他表白，他也就不好拒絕什么；可能是因為李葵一，賀游原還是搞不懂，她為什么從來都不肯哄他，明明他把她惹生氣后就會哄她的。她給祁鈺送這個送那個，卻連一句好話都不愿意跟他講……
算了，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會搞區(qū)別對待。
賀游原拉過被子蒙上腦袋，躺得直直的，假裝自己是一具尸體，死了的人是不會胡思亂想的。
新一周伊始，天就在下雨。冬天的雨總是蕭瑟，連帶著窗外的天也暗沉沉的，烏云籠了一層，即便是大白天，教室里也需要開燈，否則看不清黑板。
李葵一不太喜歡下雨天，因為在她的記憶里，下雨時上學(xué)的路太難走，深一腳淺一腳的，一不小心踩中人行道上松動的地磚，能濺滿褲腳的水。但不知怎么的，現(xiàn)在坐在明亮干燥的教室里，就這么看著窗外雨水滴答，只覺得心里一片安寧。
賞了一會兒雨，上課鈴響了，李葵一想要轉(zhuǎn)回去坐好，卻在轉(zhuǎn)過身時無意瞥了身后那個人一眼。他好像很困，趴在桌子上睡覺，腦袋底下墊著校服外套。他睡著時比醒著時看起來乖巧多了，摘掉了眼鏡，長而濃密的睫毛也安安靜靜地歇落。
他好像沒聽見上課鈴聲。
李葵一猶豫了下，想到自己是班長，還是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桌子，輕聲道：“上課了�！�
他一下子驚醒，從臂彎里抬起眼睛，直愣愣地看了她幾秒。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在下雨的緣故，李葵一覺得他的眼睛濕漉漉的。
周三那日是雨水，天竟奇跡般地放晴了，天氣似乎也一下子暖和起來了，太陽不再是白茫茫的一團(tuán)，而像新生的刺猬般，張牙舞爪地長了一圈并不毒辣的刺針。
李葵一剛走進(jìn)教室，就看到賀游原的桌子上堆了好些禮物，連包裝盒都漂亮得晃眼。
有來的早的同學(xué)已經(jīng)在議論，說什么本以為帥哥桌子里塞滿禮物這種事只存在于和電視劇里，原來真的會發(fā)生。李葵一聽了深表贊同，她之前聽方知曉說賀游原有多受歡迎時還覺得不真實，如今親眼目睹，才真的信了。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意外地從自己桌兜里掏出了一個禮物盒子。
李葵一：“……”
送錯了啊喂！
李葵一把禮物送回賀游原桌上，再一抬頭，發(fā)現(xiàn)她的同學(xué)們都表情怪異地看著她，好像在說：看不出來啊班長，你居然也喜歡他？
誤會大了！
她趕緊擺擺手，解釋說：“不是我送的，是有人送錯了，放到我的位子上了�！�
同學(xué)們了然地“噢”了一聲，似是覺得這個誤會很有趣，都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賀游原進(jìn)了教室。
也不好當(dāng)著人家的面兒八卦，大家各自坐好，打開課本開始早讀。李葵一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確實挺帥的，個高腿長，眉眼漂亮。
可惜，人無完人，狗無完狗。他脾氣實在太壞了，就因為她沒去他的生日會，他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沒理她了。
不理也好，落個清靜。
李葵一想著也打開了書包，準(zhǔn)備拿出筆記本背書，只是手下一頓，看見一只牛皮紙包裝的禮物盒正居心叵測地躺在書包最里面。
沒錯，她也給賀游原準(zhǔn)備生日禮物了。
畢竟他把座位讓給她了，她總要謝謝他。而且按照這個人的脾氣，說不定哪天他不開心了，就會把座位要回去，就像他把她的垃圾從他的垃圾袋里拿出來一樣——用一個禮物換一個座位，應(yīng)該行得通吧？
只是，該怎么把禮物給他呢？
本來想大大方方地給他的，但看到同學(xué)們的反應(yīng)后，她怕再引起什么誤會。
那就放學(xué)后留一下他吧，李葵一想。
放學(xué)鈴打響后，李葵一留在座位上稍微等了一下，她想等人少一點再叫住賀游原�？上В戎苓厧讉�同學(xué)離開了之后，她一回頭，發(fā)現(xiàn)賀游原也不見了，他桌子上的禮物也都沒了。
行吧，李葵一默嘆一口氣。
她也沒有再耽擱，背起書包出了教室。
不料，走到學(xué)校門口處的保安室時，她又見到了賀游原的身影，他的身子半探進(jìn)保安室的窗戶里，好像在跟里面的人說話。身邊的方知曉拍了拍她的胳膊，說：“快看快看，賀游原肯定又把那些禮物送去失物招領(lǐng)處了�！�
原來他都是這么處理禮物的。
和方知曉在校門口分別后，李葵一站在路旁等了等。過了一會兒，她看到賀游原走過來了，他低頭看著手機(jī)，像在回復(fù)消息，沒看見她。
她跟著他走了一段路。他步子大，她走得飛快，一直到了狀元府門口，見四下里沒什么人，她才叫了他一聲。
“賀游原�！�
他步子一頓，回過頭來，看到是她，略有怔愣。
李葵一走到他跟前，打開書包拿出禮物遞給他：“生日快樂�！�
他像是未反應(yīng)過來，沒有伸手接過禮物，目光還是停駐在她臉上。半晌，他才略垂下眼，看了看她手中的禮物盒子。
李葵一又把禮物往他跟前遞了遞。
賀游原喉結(jié)上下動了動，又深深望了她一眼，慢吞吞地伸出手，接過了禮物。
禮物已經(jīng)送了，李葵一想跟他說“再見”，但想起他剛剛的所作所為，她又看向他，誠懇地說：“我不想勉強(qiáng)你，如果你不想要這個禮物的話，可以還給我，我不會介意的。若你把禮物丟掉或是送到學(xué)校的失物招領(lǐng)處，對我來說都是浪費�！�
哪有這樣的？她好不容易給他送個禮物，又想要回去。
賀游原委委屈屈地瞪她一眼，聲音低低地說：“我要。”
“行。”李葵一點點頭，“那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說完她轉(zhuǎn)身想走。他卻突然開口，問：“我能拆開嗎？”
李葵一返過身：“能啊�！�
但她有些疑惑，他馬上就要到家了，干嘛要在外面拆呢？就這么著急么？
得了她的準(zhǔn)允，賀游原低下頭拆禮物。他拆得極為小心，沿著牛皮紙粘在一起的地方一點一點撕開。李葵一看他拆得那么慢，有點看不下去了，想說你直接撕掉不就行了么，在這兒搞什么繡花兒的功夫！
她急得差點上手幫他，終于，他把牛皮紙完整地撕開了。
里面是一只手掌大小的盒子，賀游原將其打開。
“眼鏡？”他似乎不太理解。
“是籃球運動眼鏡�！崩羁徽f，“戴眼鏡打籃球很危險的。你下次打籃球時，可以戴這一副，防撞也防滑，會安全許多。鏡片是按你的眼睛度數(shù)配的，我不知道這個款式你喜不喜歡，但在我的審美里，它是最好看的一款了�！�
賀游原把眼鏡從盒子里拿出來，左右看了看，嘴角悄無聲息地?fù)P起。他真的有些想不明白了，李葵一為什么會送給他這么好的生日禮物啊？比她送給祁鈺的禮物還要好。保溫杯和圣誕老人的玩偶，就是普通的禮物，沒有什么針對性，但她送的這副眼鏡可不一樣，是她知道他愛打籃球才送的，她怕他會受傷。
他從眼鏡上抬起眼睛，看向她，眼神里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溫柔，在她臉上每一處流連�？粗粗�，有股不知名的情緒在胸口處匯聚翻涌，連帶著目光也漸漸變得灼熱起來。他想他可真是個混蛋，她對他那么好，他卻生她的氣，對她那么兇，他忽然就很想貼近她，蹭蹭她，撫慰她。
他稍彎了腰，和她的距離近了些，望入她的眼睛，低聲跟她道歉。
“對不起�！�
李葵一額角抽了抽。
所以她這是親眼見證了一只暴躁小狗被順毛從而變得乖順的過程嗎？
就因為一個生日禮物？
作為一個帥哥，他未免太好哄了些——雖然她并沒有想要哄他的意思。
這樣看來，她的座位是保住了。但俗話說得好，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他不會又要每天有事沒事地找她講話吧？
想到這里，李葵一露出一個想笑卻笑不出來的表情，說：“沒關(guān)系……”
賀游原眼里閃起明亮的笑意，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說：“跟我來�！�
李葵一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他不容分說地拉起她的手腕，快步向狀元府小區(qū)里面走去。李葵一還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掙扎了一下，結(jié)果他竟拉著她小跑起來，跑過小區(qū)里蜿蜒的小路，路旁的灌木叢也簌簌掃過他們的衣角。
“賀游原……”她忍不住叫他一聲，他回頭看她，眼睛里染著亮晶晶的光。
跑到一棟居民樓下，賀游原終于停下來，松開她的手腕，說：“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回來�！闭f完他抬步要走，卻又停下，再叮囑一句，“你不要走，等我�！�
跑進(jìn)樓道里，他又轉(zhuǎn)過頭：“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