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說著說著，
張闖自己都想笑。
這事兒嚴格說起來算是他的錯，作為賀游原的發(fā)小，他就不該對這狗東西的撩妹水平抱有期待。
這人雖說打小就被人追，
但好像從來不開情竅。早在小學(xué)五年級時，
張闖就已經(jīng)學(xué)會在女生面前裝深沉，而賀游原只知道扎在男生堆里玩“波波攢”，以及和那群男生較量誰的悠悠球可以睡眠更長的時間。到了初中，
大部分人都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
青春懵懂的小情侶們熱衷于藏在校園的每一個犄角旮旯里約會，而賀游原的愛好是裝成教導(dǎo)主任路過嚇唬他們。
他那張臉漂亮得很混蛋，
像是每一根頭發(fā)絲兒都有女朋友的樣子，但實際上，他上一次和女孩子牽手還是在小學(xué)文藝匯演上跳集體舞的時候。
好在，后來他漸漸意識到了自己的長相是個多么有殺傷力的武器，終于有了那么一點兒偶像包袱，開始注意外在形象，整個人也顯得穩(wěn)重了不少，至少在外人面前，他總是人模人樣的。
只有張闖他們這些兄弟知道，他本質(zhì)上還是狗。比如，只是因為他自己很滿意的一張色彩作品被畫室里的老師評價了一句“你這張畫造型不是很好”，他就把自己企鵝號的ID改成了“哥型很好”，以示不服。關(guān)鍵是這事兒都過去兩年多了，他還保留著這個昵稱，明晃晃地記著仇呢。
對于這樣的人，還能指望他拿出什么高明手段追女孩子嗎？
“她只是有點吃驚，又沒笑話你，你自己跟自己置什么氣��？而且追求愛情的路上有點磕磕絆絆多正常啊，我當(dāng)初追郭妍不也追了小半年時間么，我要是你這個心態(tài)，早就崩潰八百回了。再說了，你第一次喜歡女孩子，沒有經(jīng)驗完全可以理解的。”張闖繼續(xù)哄道。
好累啊，哄女朋友都沒有哄這家伙難。
看來得趕緊幫他追到李葵一，這樣以后哄他的人就是她了。
“你放心，你沒經(jīng)驗，我有啊，我保證幫你追到她，行吧？但你不能不跟我說話吧，你至少得告訴我，你們倆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正處于什么樣的狀態(tài)下，這樣我才能對癥下藥。你不是說她不讓你喜歡她么，那她具體是怎么說的？你告訴我唄，我來給你分析分析�！�
張闖一口氣把這些話說完，嘴巴都要說干了，可等了半天沒等到賀游原回應(yīng)，還以為他沒聽進去，正要嘆口氣時，書桌那邊沙沙的寫字聲停了下來，又略頓了幾秒后，話音才沉悶響起：“她說她不想在高中階段談戀愛，也不喜歡我這種類型。”
謝天謝地，這狗東西可算愿意開口了。
張闖故意很夸張地驚訝道：“啊，不會吧？你這種她都不喜歡，難不成她喜歡神仙��？”
賀游原的語氣像個怨夫，頗有忿忿：“她說她喜歡溫柔的、成績好的、身高一米八三以下的。”
聽到前兩個要求時，張闖還沒懷疑什么，甚至覺得這很符合他對李葵一理想型的預(yù)期，但聽到最后一個時，他猛地從懶人沙發(fā)里坐直了。作為一米八七的男人，他向來以身高為榮，并準(zhǔn)備死后把這個數(shù)字刻在墓碑上，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有人嫌棄這個高度，擺擺手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米八三以下的男的能有什么看頭？她這樣說太不合常理了，肯定在騙你�！�
是吧？賀游原也這么想。
他有猜到她在騙他，而他在意的是，她寧愿找蹩腳的理由騙他，也不愿意繼續(xù)和他相處，就像上一次，她寧愿騙他她對堅果過敏，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巧克力。
大騙子李葵一。
因為被嫌棄了身高，張闖對李葵一的好感度瞬間降為負數(shù)。他本來還挺喜歡她的，也不能說是喜歡，就是“敬重”，畢竟她總能考第一，成績比祁鈺還牛，他這個學(xué)渣天然地會對那種超級學(xué)霸產(chǎn)生一些仰望感……現(xiàn)在看來，超級學(xué)霸又怎樣？審美還是不行。
審美不行的話，賀游原這么個大帥哥放在她身邊，她也不會欣賞，那就是暴殄天物了。張闖仔細琢磨了一會兒，瞇起眼睛，疑問的話語里難免帶了點兒情緒：“那你喜歡她什么��？”
不料，賀游原極其不滿地橫了他一眼：“注意你說話的態(tài)度�！�
張闖：“……”
不是吧，你還沒追上人家呢，就和她一條心了？
都說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看樣子賀游原的腦子是提前壞掉了。
“我態(tài)度怎么了，你這么應(yīng)激干什么？”張闖干巴巴地否認，又找補道，“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我總得知道你為什么喜歡她吧，這樣我才能給你制定有針對性的策略。”
制定策略需要知道他為什么喜歡她么？
賀游原隱約覺得不對勁，心道張闖不會是想從他身上撈八卦聽吧，但沒辦法，他的戀愛相關(guān)經(jīng)驗實在匱乏，病急亂投醫(yī)，便信了張闖的話。
在兄弟面前說這些還怪羞人的，他臉上微微發(fā)燙，耳朵尖兒也有些紅了，別別扭扭道：“她……漂亮啊……”
聽到這幾個字，張闖差點驚掉下巴，他怎么也沒想到，賀游原第一個說出來的詞居然是“漂亮”——李葵一絕對不是那種第一眼就會讓人覺得她漂亮的女生，她只會讓人覺得她這個人很拽，加上一點輕淡的書卷氣，便有種自命不凡的清高感。
明明是很難靠近的感覺。
不過，鑒于某人剛剛“胳膊肘往外拐”的行為，張闖很快恢復(fù)了表面上的淡定，并且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靜，提醒道：“追你的女生里，好像有比她漂亮的吧？”
沒有，賀游原想。
沒有人像她一樣，天氣熱的時候扎起馬尾很漂亮，天氣冷的時候放下頭發(fā)很漂亮，就算把劉海兒剪到眉毛上方也很漂亮。她解題時是那種淡然又冷靜的漂亮，兇巴巴地說話時是倔強的漂亮，嘴硬起來更是可愛極了。她的頭骨很圓潤，她的耳朵很白凈，她的脖頸很纖長，她的胸鎖乳突肌很標(biāo)致，哪哪兒都漂亮。她穿校服時是板板正正的漂亮，穿白裙子時是清韌純粹的漂亮，穿松垮的老頭背心時是隨性自在的漂亮，穿黃白條紋吊帶時也漂亮得像一顆菠蘿，那樣鮮艷明亮。
沒有人像她一樣，在他心里漂亮得如此具象，擁有熱騰騰的生命力。
想到她，他嘴角沒能忍住浮起一絲笑意，不過很快收斂了，悠悠地斜張闖一眼，說：“你憑什么質(zhì)疑美術(shù)生的審美？”
張闖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尋思著，李葵一該不會是對他下什么情蠱了吧？
正在張闖愣神之際，賀游原又說：“她還聰明。”說著，他忽然得意起來，“大概比你聰明一千萬倍。”
張闖心口頓時中了一槍。
不是，你夸她就夸她，還踩我一腳干什么？
算了，不想聽他說這個了，再說下去，李葵一就要被他捧成宇宙之神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睆堦J比出個“OK”的手勢，及時終止了這個話題。說實話，他從沒想過賀游原喜歡一個人時是這個樣子的——按道理說，這人雖不至于是個渣男，憑著那張臉，想要恃帥行兇也是可以的，但他怎么表現(xiàn)得像個大情種啊？
張闖又暗自佩服起李葵一來，學(xué)霸就是學(xué)霸，不光能把學(xué)習(xí)玩得團團轉(zhuǎn)，蠱惑人心也很有一套。
所以他是不是不該鼓勵賀游原勇敢追愛，而是該勸他“情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正想著，賀游原就起身擠到懶人沙發(fā)上坐下，抬手摸摸自己的后頸，試探著問：“那你覺得……我要不要繼續(xù)追她？”
張闖不禁“嘶”一聲，在心里左右權(quán)衡起來，凝眉作出思考狀，說：“你讓我想想啊�！�
“哦�！辟R游原舔舔發(fā)干的唇，手指也收緊，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盯著他，好像在一心一意地等他的回答。
張闖這一想就想了很久，久到賀游原差點忍不住開口催促他。終于，他勾起賀游原的肩，老父親一樣語重心長道：“我覺得吧……要不你還是別追了……”
賀游原心下一墜：“為什么？”
“我本來是打算幫你追她的，但她不是跟你說，她不打算在高中階段談戀愛么——要是別人說什么高中不談戀愛，我會覺得是借口，肯定鼓勵你繼續(xù)追，但李葵一說這種話，十有八九是認真的，這就說明你即便追她，也沒結(jié)果啊，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她會覺得你在打擾她學(xué)習(xí)�！�
張闖說著瞄了賀游原一眼，見他臉色不太好，頓了頓，斟酌了一下語言，才又續(xù)道，“我不是故意要扎你的心啊，我真的覺得你們倆不是一類人。你看，祁鈺在我們倆眼里已經(jīng)算是學(xué)習(xí)非�？炭嗟娜肆税桑ツ晡覀冎锌纪�，一整個暑假他都在上補習(xí)班，做到這種程度已經(jīng)是我們想都不敢想的了，而你知道李葵一是怎么做的嗎？我也是前一陣子聽周策說的，估計周策是從他女朋友那里聽來的，說李葵一那個暑假里幾乎每天都在泡圖書館誒，上午自學(xué)高中知識，下午看課外書，晚上刷題。你不覺得她比祁鈺還恐怖嗎？祁鈺好歹還有他爸媽督促著，她可是全靠自覺啊。你覺得這樣的人，愿意冒風(fēng)險跟你談戀愛的可能有多大？”
零。
賀游原耷著眼睫，沉默著說。
他心里難受極了，胸口像是被塞入了大團棉花，一呼一吸都覺得沉悶滯塞。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被追求”的那個，高高在上，恣意張揚，從來不知自卑的酸楚和苦澀，現(xiàn)在他知道了。
那個暑假他在干什么呢？
別說學(xué)習(xí)了，他連起床都困難。
這不是成績的問題，也不是態(tài)度的問題，而是有一天，若她說她要去更遠的地方，他有沒有那個能力，跟上她。
步調(diào)不一致是很可怕的，他的父母就是最好的證明。
見他半晌不語，張闖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你也別太難過啊，其實咱們這樣的才是正常人，她那種算異類�！�
賀游原極淺淡地扯了扯嘴角，笑笑。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第一次喜歡女孩子，就是這樣子的結(jié)果。
雖說她拒絕他了，但他一直覺得事情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他曾無賴地想，她不是說她喜歡溫柔的、學(xué)習(xí)成績好的、身高一米八三以下的男生么，那等他做到這些，看她還能拿出什么理由拒絕他。
不管她這話是真是假，既然她說了，他就愿意改。他有反思過，自己有時確實太兇了，總是對她生氣，還喜歡惹她生氣。之前他送她回家，每天都會給她帶課后小零食，帶酸奶和冰淇淋是因為他知道她喜歡吃，但帶堅果給她就是在沒事找事兒了——他把堅果一顆一顆地喂進她嘴里，還要抬著下巴欠嗖嗖地說一句：“喲，大小姐的過敏癥治好啦？”
女孩子不可能喜歡這種的，對吧？
他以后不會再這樣了，他會好好地喜歡她的。
她說她不想在高中階段談戀愛，他也愿意等到高考后。只是他是美術(shù)生，等到來年暑假，他就要去參加美術(shù)集訓(xùn)了。畫室集訓(xùn)的地方遠在北京，他一走就是七、八個月，等�？冀Y(jié)束回來，他怕她都不記得他是誰了，更怕她會喜歡上別人。
這讓他生出一點小小的緊迫感，所以他才強烈地想要送她回家。放學(xué)路上，夏天可以和她一起吃冰棍兒，冬天可以和她一起吃糖炒栗子，等走完這一個秋冬春夏，但愿他能積攢起足夠多的底氣和勇氣，請她等等他，等他集訓(xùn)回來，再一起高考，一起去北京。
一邊想要尊重她的意愿，不去打擾她，一邊想要多一點和她相處的時間，他糾結(jié)極了，真的不知道靠近她的邊界在哪里，這才求助于張闖，希望這個經(jīng)驗豐富的“過來人”能告訴他，他到底要不要繼續(xù)追她。
張闖告訴他答案了。
可這個答案他一點都不喜歡。
賀游原撈起帽衫上的帽子，胡亂往頭上一罩，把眼睛都遮了去，半死不活地躺在懶人沙發(fā)里。張闖見狀，故意伸長脖子、探著頭從帽子縫隙里看他，哧笑兩聲：“我的兒，你不會哭了吧？”
“滾�！辟R游原抓住帽子上的抽繩，一拽，帽子瞬間鎖緊，把他整顆腦袋都籠蓋住了。
張闖沒管他，這種事兒，別人多說無益，就得自己想開了才行。
“你家還有沒有新的牙刷，再給我拿一支唄，我不能不刷牙不洗澡就上你的床吧？”
賀游原在沙發(fā)上側(cè)了側(cè)身，卻還是死魚一樣躺著，帽衫的下擺隨著他的動作縮了上去，露出一截冷白勁瘦的腰來。張闖看了兩眼他小腹上的肌理分明的線條，心想這李葵一可真是不識貨啊。
“是不是在你們家洗臉池上面的柜子里�。磕俏易约喝ツ昧税�。”
張闖踢了踢他的腿，就當(dāng)告知他了，擰開他的臥室門就去洗漱了。剛刷完牙從浴室里出來，就迎面碰上了此時才從外面回來的賀游原的姥姥姥爺和小姨。
“喲！”那三人嚇了一跳。
張闖更多的則是尷尬，抓抓頭發(fā)：“姥姥姥爺好，賀老師好……”
賀老太太這才把人認出來，撫了撫心口：“是大闖啊，嚇?biāo)览牙蚜�，我還以為我家那小王子突然長壯實了�！�
張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兩聲，賀老太太又道：“剛好姥姥帶了一盒子大閘蟹回來，待會兒蒸了一塊兒吃，啊�！�
“哎，好——謝謝姥姥�！睆堦J也沒客氣。他們以前是對門的鄰居，互相串門吃飯是常有的事，后來賀家搬走了，來往才不那么密切了。
賀老太太把大閘蟹交給姥爺去蒸，又讓小賀女士去叫賀游原出來吃螃蟹。賀秋鳴懶得去，進自己的房間換了家居服，又洗了臉，敷了張面膜出來，說：“他肯定聽到我們說話了，自個兒不出來還得叫人去請，嬌氣得要命，他愛吃不吃�！�
等到螃蟹蒸好端上了桌，賀游原也沒出來。賀老太太親自去叫他，他也悶在被子里，說不想吃。
“媽，你別管他了，再不吃螃蟹就要涼了�！辟R秋鳴喊道。
賀老太太回到餐桌前，嘆了口氣，拿起一只螃蟹邊拆邊跟張闖打聽：“他是不是在學(xué)校里挨老師批評了？”
還沒等張闖答話，賀秋鳴就輕嗤了一聲：“他沒臉沒皮的，哪個老師的批評他往心里去過？”
“你就這么說你侄子��？”賀老太太瞪女兒一眼，轉(zhuǎn)而又思索道，“那他怎么回事兒，悶悶不樂的，是不是被哪個女孩子甩了，受情傷了��？”
賀秋鳴搖搖頭，篤定地說：“那更不至于了，咱們賀家可沒有情種�！�
嘖，這事兒嘛，還真不好說。
張闖撬開螃蟹殼，樂悠悠地想。
第50章
Chap.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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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級座位在月考后進行了調(diào)整。蔣建賓仍貫徹他的“專制”之風(fēng)，
沒給學(xué)生們選擇的自由，直接用投影儀把新的座位表投在了黑板上，大家找到自己的名字后，
就可以換座了。
教室內(nèi)的桌椅布局也從“七七八八”變成了六排五列。李葵一的座位被安排在了第三排、第三列，不偏左也不偏右，不靠前也不靠后。同學(xué)們打趣說，這絕對是班頭故意為之，
把黃金位置留給了第一名。
李葵一倒是不怎么喜歡這個位置，
她還是想坐在窗戶底下。她覺得不靠窗的座位都是封閉的，若她學(xué)習(xí)累了，抬起頭來環(huán)顧四周，只能看到身邊的同學(xué)們同樣疲憊的身影，有種精神無處逃遁的感覺。有窗戶就不一樣了，她可以看著窗外發(fā)一會兒呆，
自由地呼吸片刻。
不過她沒有把真實想法說出來。既然大家都認為這是班主任對她的偏愛，
她再跳出來說自己其實不喜歡的話，
就會顯得她這個人很裝。
賀游原的座位在第一列，
最后一排，靠近教室后門。巧的是，他前面坐著孟然——十七班的新任班長，
大家便笑稱他是“班長后座釘子戶”。
孟然前面坐著張允。不過張允似乎對自己的位置不是特別滿意，
搬書過去時，她板著一張臉，把厚厚一摞書“啪”地一聲摔在了桌子上。后來聽別人說，
她是覺得這座位排得不公平，
她好歹也是年級第二名，憑什么要坐得那么偏？第一名是寶貝疙瘩，
第二名就啥也不是了，是吧？
張允大概是憋了一股氣兒的，學(xué)習(xí)起來更加用功，不僅是課間十分鐘都被充分利用，她甚至壓縮了自己吃午飯和吃晚飯的時間，每天啃兩只面包就埋頭繼續(xù)學(xué)習(xí)。蔣建賓為此找她談話，跟她說努力是好事，但也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這場談話收效甚微，張允還是整日苦學(xué)。大家多少也能察覺到，張允這股瘋狂的勁頭是沖著李葵一去的，她不想再當(dāng)同學(xué)們口中的“千年老二”了。
那……賀游原學(xué)習(xí)的勁頭又是沖著誰去的呢？明明是藝術(shù)生，但他表現(xiàn)出來的卻是一種“學(xué)藝術(shù)也不能耽誤我考北大”的架勢。孟然坐在這倆人中間就挺尷尬的，似乎晚自習(xí)時抬起頭放松一下頸椎都變成了一種罪過。
班里有人過分努力，自然會給其他人帶來壓力，比如王建波那個嘴壞的，總喜歡去找孟然的座位上找他聊天，然后若無其事地回頭看兩眼正在做題的賀游原，涼涼道：“學(xué)藝術(shù)壓力那么小，你干嘛這么拼命啊？文化課能過線不就得了，考得再高，那些多出來的分數(shù)也沒有用武之地�！�
賀游原覺得他這人真的挺沒勁的，索性連頭也不抬：“既然學(xué)藝術(shù)壓力小，你為什么不學(xué)？是不想嗎？”
王建波悻悻然。不過即便被回懟了，他還是經(jīng)常有事沒事就湊過來，幽靈一樣，不聲不響地看著賀游原學(xué)習(xí)。
今年的天氣真是古怪得很，轉(zhuǎn)眼間到了十月末，氣溫還沒降下來，保持在三十度左右，大家仍穿得單薄，上課時手里搖著試卷扇涼。地理老師說，這是因為目前赤道太平洋東部和中部已經(jīng)形成一次厄爾尼諾事件，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知識點，來，我們復(fù)習(xí)一下厄爾尼諾現(xiàn)象對我國氣候的影響。
“賀游原，你來說說看�！崩蠋燑c名。
賀游原站起身來，回答得很流暢：“第一，當(dāng)厄爾尼諾現(xiàn)象發(fā)生時，我國出現(xiàn)暖冬的幾率較大；第二，厄爾尼諾年的夏季，我國主要雨帶出現(xiàn)在長江以南地區(qū)，北方則會持續(xù)高溫少雨天氣……”
柳芫市的第一場秋雨，便直到十一月初才落下。
那天是周六，周考結(jié)束后，李葵一留在教室里邊做題邊等方知曉。她想問她今晚去不去租書屋逛一逛，然后租幾本一起回家看。自從方知曉談戀愛后，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她一起吃飯、一起放學(xué)了。
方知曉和周策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還沒習(xí)慣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和對方相處，羞于整天膩在一塊兒。彼時，李葵一還故意揶揄方知曉，問她怎么不去找自己的男朋友，結(jié)果，僅兩個星期過后，那二人的關(guān)系就變得如膠似漆了。近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方知曉身邊的空間就被周策霸占了，都快沒有李葵一的立足之地了。
愛情可真不是個好東西啊，李葵一生氣地想。
她寫完一道數(shù)學(xué)題，恨恨地在數(shù)字末尾戳了一個點兒，差點兒把作業(yè)紙戳爛了。正在這時，她聽見方知曉在外面叫她：“李葵——”
她瞬間消了氣，條件反射一般站起身來，回一聲“來了”，邊收拾東西邊扭頭看向教室窗外。方知曉從窗子里探了個腦袋進來，笑嘻嘻道：“我今晚要去看電影，不和你一塊兒走了哦�！�
李葵一手下一頓，呆楞地看向窗外，周策也從方知曉身邊閃進窗子里，妖嬈地沖她揮手，說了聲“嗨”。
嗨你個頭！
不是，憑什么��？
周策將身子半探進十七班的窗子里，往教室后面掃了一眼，撅起嘴“嘬嘬”喚了兩聲，喚小狗似的。李葵一偏過頭看了眼，這才發(fā)現(xiàn)賀游原還沒走，張允也在，都埋頭學(xué)著呢。
不過賀游原懶懶地掀起眼皮兒，從桌子上摸起一塊橡皮，一擲，精準(zhǔn)地砸中了周策的腦袋。
周策罵罵咧咧，方知曉卻回頭看了看教學(xué)樓外的雨簾兒，問李葵一：“李葵你帶傘了沒��？我和周策都帶傘了，要是你沒帶可以借你一把。”
借一把傘給我，你們倆就能一塊兒撐了，是吧？
李葵一垂下眼睛，聲音很小但語氣很計較：“我自己帶了。”
“行，那我們走了啊，電影快開始了�！狈街獣該]揮手和她再見，周策也對賀游原說了句“下次再跟你算賬”，然后兩人就一塊兒走了。窗戶外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可以聽見外面嘀嘀嗒嗒的雨聲。
李葵一在座位上悶坐了會兒。
明明方知曉說自己戀愛了的時候，她還在為她高興�？伤龥]有想到，男朋友這個東西會擠占她的存在。擠占她的存在沒關(guān)系，她能理解，也可以為他退讓一定的空間，但她不希望在方知曉心里，周策的地位會超過她。
就像之前，她吃陳璐一的醋，不是因為她不允許方知曉有其他的好朋友，她只是害怕她不再是她最好的朋友。
降雨使得天氣變涼了些，李葵一坐著坐著，一股夾雜著濕氣的風(fēng)從門窗灌進來，她身上還穿著校服短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兒，回過神來。
她站起身來，慢吞吞地收拾好書包，又從書包側(cè)兜里掏出雨傘，準(zhǔn)備回家。張允好像還沒有回去的打算，她便只簡單地跟她打了聲招呼：“我回去啦�！�
“嗯。”張允抬眼沖她笑笑。
李葵一用余光看到，賀游原的座位上空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