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賀游原也去買了一把仙女棒和一只打火機(jī)，把仙女棒遞給李葵一，自己留了兩支。
點燃，火花流光一般從末端迸濺而出，發(fā)出些輕微的噼里啪啦聲，像星星一顆顆地爆開了。
賀游原很快把他手里的仙女棒點完了，李葵一想再給他兩支，他沒要，只看著她玩兒。李葵一隔著手里耀眼綻放的光芒，看到他站在夜的幕布下，微歪著頭，全心全意地看著她。
她偏過身子，心跳加快了些。
待到手里的仙女棒將要燃盡的時候，他走過來，問了她一個老舊的問題：“開心嗎？”
李葵一點點頭。
她以為他又要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說他也有一點開心，他卻垂了垂眼，邊幫她點新一支仙女棒邊小聲嘟囔道：“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和女生相處，有時候會自以為是。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不許不理我，你要告訴我，行嗎？”
周圍人聲鼎沸，她卻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行�！崩羁灰驳偷偷卣f。
“砰——”
正在此時，虹川橋上一支煙火躥上夜空，在蒼穹下綻出漫天星海，又似五彩的雨流墜而下，盛大而絢爛。緊接著，煙花簇?fù)碇�，猶如萬花筒中的色彩在黑暗中盛放，直接點亮了天幕，底下的仰望的人臉龐都亮堂堂的，眼睛里也流光溢彩。
沉寂，在這無邊喧囂里，李葵一只感受到了沉寂。
耳畔煙花轟鳴的聲音，就像她心跳的鼓點，她喜歡在這樣繽紛絢麗的時刻，去感受，自我的存在。
這讓她覺得，生命真是一次美好的體驗。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煙火秀持續(xù)了多久，她就仰著頭看了多久，脖子僵了也無知無覺。
二十分鐘后，天空中最后一束火光暗下，李葵一也終于從與自我交游的神思中抽離，看向賀游原，他的面容也是生動的，剎那芳華好似留在了他眼睛里。
煙火秀落幕，兩人并肩去虹川橋上走了走，清寒夜風(fēng)從發(fā)梢中穿過。
橋上最高處的地面上，有煙火熏燎過的痕跡，四周散落著燃放完的煙花筒。他們都走過去了，賀游原忽然眼睛一亮，回過頭指了指那些廢紙殼子，頗興奮道：“哎，咱們把這些東西撿去賣了怎么樣？肯定能賣不少錢�！�
這是什么破主意啊！
李葵一無奈地白他一眼：“拜托，我們沒有那么大的麻袋好嗎？”想了想，“除非……用你的書包�！�
第78章
Chap.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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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想要靠撿垃圾狠賺一筆的計劃很快宣告破產(chǎn)。其實他們已經(jīng)撿了幾捆燃放完的煙花筒，
但一抬頭，發(fā)現(xiàn)一個穿著橙色小馬甲的環(huán)衛(wèi)工爺爺正幽怨地看著他倆，神色大為不解，
好像在說：這破爛生意也有人搶？
他倆就沒好意思再繼續(xù)，把自己撿來的煙花筒也都送給爺爺了。
還不到九點，賀游原就騎車載著李葵一回去了，穿過人群與建筑，
車轱轆碾過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大概是因為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街道上燈火通明，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仿佛新歲意味著新生，一切未可知的，都是久違的圓滿。
不過，騎到距離李葵一家還有兩公里遠(yuǎn)時，
賀游原停了下來，
說騎車騎得太久，
腿酸，
剩下的路，他想和她步行回去。
李葵一想他確實騎得太久了，還載著她，
腿不酸才怪呢�？吹浇诌呌泄^巾的阿姨推著三輪車賣烤紅薯，
她便過去買了一只，要了兩只紙袋，掰下一半給他。
賀游原接過，
改為單手推著車。金黃滾燙的肉瓤在口中化開的時候，
他不由得側(cè)眸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背著書包，
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舉著熱氣騰騰的烤紅薯，晃晃悠悠地走在他身邊，身影漸漸和他腦海里曾經(jīng)描摹過的某個畫面重合。這一瞬間，他覺得胃里舒服極了，是一種極為妥帖的感覺，由內(nèi)至外，很快，他整個人都被這種粗礪而質(zhì)樸的甜蜜裹住了。
這紅薯真是甜過頭了，他想。
明明走得那么慢，二十分鐘后，還是到家了，賀游原開始懊悔，他想他應(yīng)該在三公里外就停下的。
李葵一在小區(qū)門口站定，想著出于禮貌，應(yīng)該要關(guān)心他一下，便問道：“你的腿，還酸嗎？”
不酸啊。
他現(xiàn)在整個人都甜得要命。
賀游原瞅著她，笑了下，聲音明顯黏糊了些：“酸啊，估計明天要下不了床了�！�
李葵一點點頭，嘗試安慰：“那還好，反正明天不上學(xué)。”
賀游原：“……”
你就只關(guān)心上不上學(xué)，是吧？
“好沒良心啊你，我這是載誰載成這樣的啊？”
李葵一臉頰微微發(fā)熱，卻不看他，只看著遠(yuǎn)方的夜色：“你不想載就不載啊�！�
賀游原的頭發(fā)被冬夜里的風(fēng)吹得凌亂，卻顯露出些青澀蓬勃的少年氣性，他安靜地注視了她幾秒，喉嚨忽然緊了緊：“那……要是我想載的話，可以載到什么時候��？”
李葵一仍不看他，只覺得心頭忽然熾熱，悄悄咬住了下唇，手指也在看不見的地方握起，捏緊了校服褲縫。
他問的問題，怎么比奧數(shù)題還難��？
她不知道該不該給他答案，也不知道該給他什么答案。
她的大腦無法處理這樣幽微精細(xì)的問題，陷入一片空茫，只有個別腦細(xì)胞還在運作，強(qiáng)撐著她把皮球踢回去：“你……你不是說你要去集訓(xùn)嗎？那……肯定就沒辦法載我了啊�！�
“哦。”他卻低笑著答了一聲，“那就是，可以載到我去集訓(xùn)之前？”
李葵一聽他這樣理解，急了，忙把臉扭回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賀游原無賴極了，篤定道：“你就是�！�
“你別亂做理解！”
“沒亂做啊，都是你教的。”
“我沒教！”
眼看著要敗下陣來，李葵一又羞又惱，干巴巴地否認(rèn)了一句，干脆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一直跑到自家所在的樓道里，她才停下來。正好樓道里的感應(yīng)燈壞掉了，周遭黑漆漆的，沒人看得到，她抬起滑涼的手背，給臉頰降溫。
她太不知所措了。
她喜歡方知曉，就可以跟方知曉做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她喜歡劉心照，就可以給劉心照寫長長的周記——因為是同性，她們天然地給予彼此細(xì)膩與溫柔的愛意。但賀游原不一樣，他是男生，在她過去十六年的人生經(jīng)歷里，沒有人教她怎樣和男生建立親密關(guān)系——她和她的父親，都不親密。
和異性進(jìn)入親密關(guān)系，會讓她，有點沒有安全感。
干嘛要喜歡他呀！她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感覺。
李葵一賭氣似的，用力跺了一下腳，企圖把壞掉的感應(yīng)燈震亮，可惜沒有，她只好扶著樓道的墻壁，摸索著上去了。
2015年如期到來了。李葵一躺在床上，聽著極其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煙火和爆竹的轟鳴——她分不清這是不是錯覺，或許只是幾個小時前看的那場煙火在她耳邊留下的余音罷了。
她揉揉耳朵，側(cè)身拿起枕頭邊的手機(jī)，開始一條一條地回復(fù)新年祝福。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呀！”
“新年快樂哈！”
賀游原也給她發(fā)了一條，時間還是掐在零零點零零。
賀游原：新年快樂！
李葵一手指頓了頓，打字道：“群發(fā)的？”
消息剛發(fā)出去，她就后悔了，按住氣泡框想要撤回，誰知他立刻回復(fù)了。
賀游原：我沒有群發(fā)過消息。
胡說八道。
李葵一氣哼哼：“上次陰歷年的時候，你……”
打著打著字，她的手突然停下。
幾乎是電光石火之間，她明白過來了當(dāng)初那句“群發(fā)的，不用回”是什么意思。
難道他在那個時候，就喜歡她了么？
正在她發(fā)呆發(fā)愣之時，他的消息又來了。
賀游原：所以這次還是不回嗎？
李葵一看到這條消息的那一瞬間，按掉了手機(jī)，拉過被子蒙住了頭，裝作自己沒看見。過了一會兒，她又從被子里鉆出來，深呼吸一口氣，刪掉剛剛打的字，重新輸入。
“新年快樂！”
賀游原：嗯，現(xiàn)在快樂了。
快樂就快樂，干嘛說出來啊。
這個人真的討厭死了。
李葵一又按掉手機(jī)，不想再跟他說話了。
新年第一天，李葵一睡到了早上十點多，可能是睡得太多了，腦子反而懵懵的，感覺像是和這個世界之間隔了一層透明的膜。她腳步飄飄地去衛(wèi)生間洗漱，正機(jī)械地刷著牙，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
她吐掉唾沫，漱了兩下口，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去開門。這時，許曼華也從臥室里來到了門前。
反正有大人在，李葵一直接開了門，定睛一看，是個穿著郵政工作服的姐姐。
“您找誰？”她更懵了。
郵政姐姐問：“是……李葵一女士，對吧？”
“啊……我是�！�
“是這樣的。”郵政姐姐笑了笑，“您不是訂閱了一整年的《收獲》雜志么？現(xiàn)由中國郵政為您送書上門。”
說著，她打開隨身的包裹，從里面掏出了一本厚厚的雜志，遞給李葵一。
許曼華擠過來，接過雜志看了看：“什么東西啊？”
李葵一一頭霧水：“我沒訂雜志啊，您是不是搞錯了？”
郵政姐姐掏出手機(jī)，核對了一下地址和收貨人：“沒錯的，御璟苑小區(qū)19號樓二單元303室，李葵一女士收。”
李葵一撓撓腦袋：“可我真的沒訂，訂購雜志的人是誰能查得到嗎？”
“這個沒辦法知道，書籍是由《收獲》雜志方發(fā)出的，或許您可以聯(lián)系雜志社的客服了解一下。”
李葵一想，難道是她認(rèn)識的某個人幫她訂的？為了給她個驚喜才沒告訴她？
誰這么神秘啊？
但又很懂她。
蒙圈的狀態(tài)逐漸被喜悅代替，李葵一沖郵政姐姐笑了笑，說：“行，那我問問雜志社那邊。謝謝您幫我送過來，新年快樂�！�
“不客氣，這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也祝您新年快樂。對了，《收獲》雜志是雙月刊，全年共5冊，還有四冊長篇單行本，中國郵政將持續(xù)為您送達(dá)，祝您愉快�！�
送走了郵政姐姐，李葵一又恢復(fù)那副呆呆的樣子，從許曼華手里拿過雜志，撫摸了一下封面。
全新的，亮閃閃的，純文學(xué)雜志。
到底是誰在新年的第一天，送她這么好的禮物啊？
李葵一沒忍住揚(yáng)起嘴角，一抬眼，看到許曼華正狐疑地看著她。
“肯定是方知曉訂的，嗯�！�
她邊說邊點著頭，關(guān)上防盜門，轉(zhuǎn)頭鉆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
坐到書桌前，李葵一小心翼翼地打開雜志，從頭到尾地掃了一遍目錄，看看有沒有自己感興趣的作家。全新的書頁散發(fā)著淡淡的墨香，縈繞在她的鼻尖，于是呼吸也變得溫和。
肯定不是方知曉訂的，她的性子可藏不住事兒，若是她訂的，她會在凌晨五點就發(fā)消息問，收到書了沒？
應(yīng)該也不是賀游原訂的，他好像不知道她家的具體住址。
知道她喜歡看雜志，也知道她家的具體住址，并且有這份心的人，大概，只有劉心照一個了。
剛好，前一段時間，她看到她在小書攤上買雜志。
真的是她嗎？
這個答案雖然在情理之中，卻也在意料之外。
她，只是她的老師��！
她有必要對一個學(xué)生這么好嗎？
她有那么多的學(xué)生，是只對她一個人這樣好嗎？她總不能為所有學(xué)生都訂一份雜志吧？可她為什么要對她這么好啊？只是因為她給她寫周記嗎？
一旦涉及到情感的問題，李葵一就容易想不明白，她顫抖著手，拿起手機(jī)，給劉心照發(fā)消息。
“劉老師，請問是您為我訂閱的《收獲》雜志嗎？”
劉心照很快回復(fù)了：“是啊，新年禮物喜歡嗎？”
看到她承認(rèn)，李葵一眼框一濕，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問她為什么這樣做嗎？似乎不妥；謝謝她嗎？似乎太無力。
可她卻只能無力地說謝謝。
“劉老師，謝謝您，我很喜歡，特別喜歡�！�
“喜歡就好，愛讀書的小朋友就是會得到獎勵哦！繼續(xù)讀下去吧，我引以為傲的李葵一�！�
李葵一徹底掉下眼淚來。
她不想在這種時刻哭，可是，人在察覺自己被愛時，就是很容易哭。
第79章
Chap.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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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葵一想立刻把雜志看完，
卻又舍不得，只摳摳嗖嗖地看了一小半兒，剩下的準(zhǔn)備晚上睡覺前再看。也不知道為什么，
總覺得夜里讀書更有一種熨帖的感覺，整顆心都平平展展。
她把雜志放在床頭，轉(zhuǎn)身打開書包取出假期作業(yè)，剛在書桌前坐下想要動筆寫的時候，
臥室門突然被擰開了。
李葵一抬起頭，
看到是弟弟。他嘴里含著根棒棒糖，站在門邊兒口齒不清地說：“姐姐，爸爸說公園里有新年游樂園，讓媽媽帶你和我去玩兒，你去嗎？”
“什么新年游樂園？”李葵一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愣了愣，
沒太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