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那一巴掌帶來的灼熱與火辣已經(jīng)消褪,
但當賀游原說話時,
嘴角牽動面部肌肉,
還是有一些輕微的撕扯般的痛感。這種痛感使他想起她沖過來的那個場景,
他鼻子一酸,也搖搖頭,說:“不疼了�!�
他不知道她是從哪里突然冒出來的,
也不知道他和他父親的對話她聽到了多少,
看到她擋在他身前的那一瞬,他的心仿若被浸濕了,心跳聲也變得黏稠厚重�?伤至⒖套兊没艁y起來,
他覺得,
他好像在她面前暴露出不好的一面了。
他當然知道,他不是什么完美的人,
但總體上而言,他恣意而明亮。喜歡他的人有很多,她們喜歡他模樣漂亮,喜歡他個子高挑,喜歡他氣息干凈,喜歡他唱歌好聽……簡言之,他的一切表征,看起來都是討人喜歡的,甚至再往深處細究一些,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然而,總有些東西是他不愿拿出來示人的,比如,他父親出軌這件事�?赡苁撬字砂桑X得丟人,也覺得羞恥,當李葵一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更是擔心,怕她從此對他產(chǎn)生別樣的看法。
人總是愿意在喜歡的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風光與昂揚,而非丑陋與晦暗,正因如此,比真誠地對一個人微笑更難的是,真誠地在一個人面前流眼淚。
賀游原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李葵一被旁邊車流的燈光映照得閃爍的面龐,想問她剛剛有沒有被嚇到。不想,她快速地對他說了聲“等我一下”,就從他身邊跑開了,找準時機過了馬路,鉆進了對面一家便利店。
過了一會兒,她跑了回來,帶回來一只奶磚雪糕和一只棉質口罩。她將雪糕包裹在口罩里,抬起手敷在他臉上:“便利店里沒有冰塊賣,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冷敷可以消腫�!�
她這個動作像是在撫摸他的臉,他直勾勾地凝望著她,她臉上一熱,小聲提醒道:“你……自己舉著啊�!�
“哦�!彼是沒移開目光,只呆呆地接過她手里的東西。
李葵一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他剛剛牽著她一路向西,走了很久很久,這里的環(huán)境對她來說雖不算陌生,但也不算熟悉。她看到不遠處有幾家小餐館,還有棋牌室、盲人按摩店,再遠些是個十字路口,邊上有座老舊的小區(qū),小區(qū)前有個小廣場,十來個大媽大爺正在跳廣場舞,音樂聲傳播得很遠,她在這兒都聽得出來,是《荷塘月色》。
“你想吃飯嗎?還是,找個地方待一會兒?”她問賀游原。
“待一會兒�!彼吐曊f。
“好�!�
李葵一帶著他走到了前面的那個小廣場,在角落里找了個長椅坐下了。音響里換了音樂,面前的大爺大媽們牽起手,開始跳交誼舞。
有一對大爺大媽大概是新來的,對走位還不熟悉,頻頻踩腳,互相埋怨,看得李葵一嘴邊漾起笑意。她轉頭看向賀游原,想問他有沒有看到這好玩的一幕,卻見他雙肘撐在腿上,低著頭,把玩著手里的奶磚雪糕,雪糕已經(jīng)化了,他隔著包裝袋捏來捏去的。
李葵一想要安慰他,卻又不知如何安慰起,抿著唇看了他一會兒。
意識到她在看他,賀游原抬起頭來,也看了她一會兒,輕聲說:“你是不是想問,我爸為什么會打我?”
可以問嗎?
李葵一猶豫了下,說:“我確實想知道,但你要是不想說,可以不說,我……我只希望你不要難過了�!�
說著,李葵一懊惱得想要咬舌頭。
她頭一次為自己不會安慰人而感到喪氣,她知道他難過,卻只能說一句“你別難過”。
賀游原垂了垂眼:“我很久沒見過他了,上一次見到他還是在一年前吧。那時我就跟他說,不要再來找我,但他還是來了,直接在畫室等著我。他說他知道我快要去集訓了,想給我送點東西,而且他也很想我,所以來看看我。我問他,你和別的女人上床時怎么沒想起我呢?他生氣了,就給了我那一巴掌。”
李葵一聽后,沉默了一會兒,她自知她不能摻和別人的家事,卻也想對賀游原表示支持,便說:“你不愿意原諒他的話,也沒關系的,這是你的自由�!�
他又望向她,目光似想閃躲,又似想要堅定地看著她,說:“你知道么,當我看到他的時候,我對他的恨意不止于他背叛家庭這一點,同時我也覺得,他給我提供了一個很糟糕的樣板,讓我開始懷疑你和我……到底適不適合在一起�!�
李葵一很少聽他如此認真地表達。他這人總是吊兒郎當?shù)�,說話也大多不正經(jīng),她一直將他的話稱為“狗言狗語”。但她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他只是不愿多想,其實他的內(nèi)心,同樣敏感細膩。
“怎么說?”她現(xiàn)在對他的想法十分感興趣,追問下去。
賀游原遲疑著,略顯緊張地問出口:“你……會喜歡比你厲害,讓你有崇拜感的人么?”
李葵一手支著下巴,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道:“會啊。比如說,我前一個班主任,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叫劉心照,是語文老師。我每次聽她講課,都覺得她好厲害啊,有種通曉古今的感覺,而且她對我問她的很多奇怪的問題也都有很獨特的解答。我很崇拜她,也很喜歡她�!�
賀游原喉嚨滾了滾:“……不是這種喜歡……戀愛的那種�!�
“哦……”
李葵一臉微微紅了,又想了想,“如果是戀愛關系,我可能……不太想要去崇拜他。你不覺得崇拜自己的男朋友很奇怪嗎?”
崇拜,是一種仰望感啊,她不喜歡仰著頭去看自己的戀人,有種他高高在上的感覺。
“可網(wǎng)上的情感專家說,感情想要穩(wěn)定的話,女生要對男生有崇拜感,男生要對女生有寵溺感�!辟R游原把周策那天說的話搬出來——他倒不是信奉這句話,只是他目光所及的絕大多數(shù)男女關系,都在遵循這么個規(guī)則,這讓他十分困惑。
“是么?”李葵一蹙了蹙眉,片刻后,一字一句清晰道,“狗屁專家�!�
賀游原:“……”
話說出口后,李葵一后知后覺地尷尬得交纏起手指,怎么還一不小心說臟話了呢?
她找補道:“我的意思就是說,我覺得專家的話很沒道理。我可以欣賞你身上的優(yōu)點,但絕不是崇拜,因為崇拜是自下而上的仰視;我也可以一心一意地愛你,但絕不是寵溺,因為寵溺是自上而下的俯視。談戀愛,應該是平視的關系吧?”
聽她說完,賀游原忽然從長椅上起身,屈起一條腿,半蹲到她面前,直直地望入她清亮的眼睛里:“那你覺得,我可以與你平視嗎?”
她看著他眸光輕閃,微聲道:“能啊�!�
“如果我說我沒有你那么喜歡學習,而且我也很少從學習這件事里感受到快樂,你會不會覺得我在找借口?”
李葵一說:“我知道啊,很多人都是被動學習,我可以理解你,但……你要是不學的話,那不行�!�
“我會學的,需要我做好的事我會做好的。”賀游原又問,“但我沒有你那么聰明,有可能我努力到極致,還是趕不上你,你會不會覺得我沒辦法和你走到一起?”
“如果我有這個顧慮的話,現(xiàn)在我們就不會在這里說話了。而且你不是學畫畫么,你有你的路要走,沒必要比著我前進�!�
“我只是想跟你走得更遠一點�!�
“我知道,我也想�!�
賀游原微微向前傾了傾身體,臉龐湊近了些,感受著她溫熱的氣息。她說她也想跟他走得更遠一點,所以他們不會像他的爸爸和媽媽那樣對不對?他爸那個沒出息的男人,跟不上他媽媽的腳步,就選了一個什么都不如他的女人出軌,在那個女人身上尋找他丟失的優(yōu)越感,真的很可笑對不對?
“李葵一,你真的喜歡我,對吧?”他突然問。
李葵一承認,他這么一張帥臉湊在她面前,她很心動,但聽他這樣問,心里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
她都把話說到那個地步了,怎么他還是不能確定��?
“你到底為什么會懷疑這一點�。俊�
她以為她這句話也算是對他的回應,但沒想到,他細數(shù)起她的罪狀來:“我約你每天一起吃飯,你不答應;我約你出去玩兒,十次你拒絕我八次;我靠近你一點點,你就要說保持距離;我退步五個名次,你就毫不留情地要分開;你看我難過了那么久,一次都不哄……”
李葵一眼角默默一抽。
挺記仇啊你……
她辯駁道:“我也需要私人空間啊,我不能總和你待在一起吧,我也有朋友要陪啊,怎么可能你一約我我就答應啊�!�
“我知道�!彼麉s還是堅持,“所以我不想亂猜了,想直接問你,你真的喜歡我,對吧?”
李葵一被他問得沒辦法,硬著頭皮,微閉起眼,視死如歸一般,僵硬地點了點頭。
“我想聽你親口說。”他不依不饒。
有什么區(qū)別嗎?
李葵一張開眼睛,覺得他真是難纏得很,瞪向他。
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把她的嘴捏得微張:“說啊�!�
第19章
Chap.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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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伸出兩指虛虛捏著她的臉頰,
李葵一輕輕晃晃頭,就從他手底下滑了出來。她忍著臉上臊意,把書包從背上放下,
打開,拿出那一大盒櫻花橡皮,一把塞入他懷里,眼睛卻不看他,
小聲且正經(jīng)地說:“路過文具店,
看到它在打折,就順手買了�!�
賀游原低下頭看了看。
他一直有注意到她懷里抱著個東西,但她抱得緊實,再加上他自己情緒不對,就沒看清是什么,后來她去了趟便利店,
回來后手里就只有奶磚雪糕和口罩了,
他也沒太在意。
原來是給他買的橡皮啊。
她怎么那么傻啊?他只是提了一嘴他的橡皮快被畫室地板吃光了而已,
她就給他買了那么大一盒,
她也不想想,他一個美術生,會讓自己缺橡皮嗎?這破東西又不便宜,
買這么些肯定要上百了。
賀游原抬眼盯她半晌:“我怎么不知道橡皮還會打折賣�。俊�
李葵一覺得這人真是好較真,
明明有些話你懂我懂就行了,他偏要揣著明白裝糊涂,刨根問底。她知道,
他就是想聽她說,
她喜歡他。
她聳聳肩:“那可能是你不夠幸運吧,沒碰上過橡皮打折的時候�!�
賀游原眼睛里倒映著她云淡風輕卻嘴硬的模樣,
簡直犟得可愛,他的心忽然軟得一塌糊涂。他不逼她了,從她身前站起,在她身旁坐下,一點一點地往她那邊挪移,他的胳膊緊貼著她的胳膊,他的校褲也緊貼著她的校褲。
但他還是沒停,硬往她身邊擠。李葵一被他擠得上半身微有傾斜,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了:“你再擠……就要坐到我腿上了。”
雖然她覺得她的話屬于客觀描述,但說完后,她又覺得不對勁,臉上有點燙。
賀游原終于不擠她了,但也沒離開,仍和她緊密貼著,身體源源不斷地傳來溫度。李葵一被他搞得身上也熱起來,面前的廣場上換了激昂歡快的音樂,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跟著節(jié)奏,砰砰直跳。
她想偏頭跟他說“你別貼那么近”,結果剛側過臉,他的腦袋就湊了過來,潮濕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而后,他輕輕地,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了她肩上,語氣委委屈屈的。
“李葵一,這次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他柔軟蓬松的頭發(fā)蹭著她的臉頰,少年氣的聲音近得如在耳畔,呼吸打在她的脖頸和耳垂,李葵一兀然睜大眼睛,身子也僵住。面對這股入侵的陌生的屬于異性的氣息,她不知所措,但很奇怪的,她又沒有特別強烈的想要推開他的欲望。
好在,他的下巴只在她肩上撐了一下,就自個兒移開了,身子也終于離她遠了些,往后靠在椅背上。他抬起手背,在自己左頰上碰了碰,忽而緊張地問:“我現(xiàn)在還帥嗎?”
李葵一:“……”
她湊近看了看,借著不遠處一盞路燈的光線,發(fā)現(xiàn)他的左頰微有些紅腫。她也沒在乎這紅腫有沒有影響到他的帥氣,只立刻想要問他,要不要去附近的藥店買只藥膏涂上。
話還沒問出口,廣場舞音樂停了,大爺大媽們也散了場。那對跳交誼舞總是互相踩腳的大爺大媽從他們身邊走過,大概是看到他們身上還穿著校服,不禁多看兩眼。
大爺蹙蹙眉頭,小聲嘀咕:“現(xiàn)在的小孩,不學好!小小年紀就學大人談戀愛,這要是我閨女,我得打斷那小子的腿�!�
大媽嗤一聲:“我就是年輕時沒多談幾次戀愛,才瞎了眼看上你。你看人家那小伙子長得多俊,跟你能一樣么?”
賀游原目送他們走遠,一臉心滿意足,欠了吧唧道:“看來還是帥的�!�
李葵一強行無視他的自戀行為,帶他到附近的藥店買了一只可以止痛和活血化淤的藥膏,又買了一包棉簽。她幫他把藥膏涂到臉上傷處,涂著涂著,她手下一頓,不由得緊張地問:“你回家后怎么跟家人說��?”
他無所謂道:“直接說啊�!�
李葵一一愣,才反應過來,對哦,他和她不一樣,他可以直接跟他家人說他受傷了。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有些事在她心里留下的烙印,遠比她想象得深。
涂完,她把藥膏和棉簽都塞到賀游原手里,叮囑他每天別忘了涂。他把玩著手里的東西,忽地抬眸一笑,說:“我回家跟我姥姥和小姨說,我爸打我,你信不信,她們肯定會把我爸臭罵一頓,然后給我很多零花錢。我再給我媽打個電話,賣賣慘,我媽也會給我錢。你說我這算不算靠臉賺錢?”
李葵一:“……”
他總給她一種,為他操心就是多余的感覺。
周末在家養(yǎng)了一天,再回到學校時,賀游原臉上也看不出什么痕跡了。這個學期本就短,過了期中,日子就像是被按了加速鍵,桌上的試卷一掀一落,窗外的晨景就換成了夜幕。六月,天空熱得發(fā)白,少雨,一場于他們而言無關緊要的高考再次到來了。
不過,到底是高二生,如今他們的心境和去年相比已有大不同。六月三日,高三生離校,終于輪到他們唱起送別的歌了。那一晚,高三生們在學校里上完了最后一個晚自習,搬起厚厚高高的一摞書,順著那條走了三年的路,穿越學弟學妹們揮舞起的熒光海,一步一步地,走出那片盛大而厚重、熾熱而粘膩的青春。
“一中學子,所向披靡!乘風破浪,金榜題名!”
高二的學生們竭力喊出整齊劃一的口號,有種感同身受的躁動與興奮。再過一年,只一年,就輪到他們走這條路了,此情此景,如同一場轟轟烈烈的預告。
學校的廣播里循環(huán)播放著畢業(yè)歌曲,不管會不會唱歌,大家都肆無忌憚地跟唱著。有些歌李葵一不怎么熟悉,只跟著大家一起搖擺著身子,可能是這樣熱烈沸騰的場景太能夠調動人的情緒,聽到一些觸動心弦的字句,忍不住眼底一濕。
這十年來做過的事,能令你無悔驕傲嗎?
那時候你所相信的事,沒有被動搖吧?
剛吸了兩下鼻子,就有人在夜色的掩罩下,從身后捏了捏她的手心,塞過來一張紙巾,帶來一股熟悉的風鈴草香。
不過,當廣播里放起那首《友誼地久天長》時,她還是沒能忍住,哭著鼻子著去隔壁班找方知曉了。方知曉也感性得不行,哭哭啼啼地從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朵鳶尾花,說是她今天值日時,在自己班的衛(wèi)生區(qū)撿到的,送給了李葵一。李葵一抽搭著問,到底是你撿到的還是你摘的,方知曉嗚嗚道,是我摘的,你別告訴別人。
哭過一通,當時是既痛快又感動,但第二天再來上學時,忽然覺得尷尬起來。
天,哭什么哭啊?又不是自己畢業(yè)。
高考那天,李葵一很早就醒了,躺在床上,頻頻地看起手表。才七點十五,離開考還早著呢,吃個早飯,再檢查一遍身份證、準考證什么的;八點了,還能在考場外背幾篇小古文;九點了,哇,該發(fā)考卷了誒……
她莫名激動起來。拿起手機跟方知曉聊天,方知曉說她也是這樣,對時間特別敏感,感覺自己在陪著畢業(yè)生們考試。
兩天后,回到學校,蔣建賓又在臉上掛起一副神秘莫測的表情,幽幽道:“這次,輪到你們了哦�!闭f完,他拿起粉筆,在黑板的右上角寫了幾個方正醒目的字——
“距2015年高考,僅剩354天�!�
底下的學生們不免緊張地吞了吞口水。蔣建賓趁熱打鐵,把今年新鮮出爐的高考卷發(fā)了下去,讓大家試試手。
可能是今年是最后一年省內(nèi)自主命題的緣故,文科數(shù)學卷簡單極了,拿給這些還沒經(jīng)歷過輪輪復習的準高三生們做,一個班里也做出來七八個滿分。大家紛紛感嘆生不逢時,要是早一年出生,這不得輕輕松松考500+?
考500+可能沒用,李葵一想,今年的一本線絕對不會低,逼上500也有可能。
果然,十幾天后,分數(shù)線出來,一本線劃到了580分。
大家又罵天罵地地感慨一番,至此,高考帶給高二生們的沖擊也就結束了。迎接他們的是學業(yè)水平考試,不過這種考試極為簡單,大家也不害怕,用一些實驗班的學生的話來說,那就是閉著眼睛考也能拿A,全科。
學業(yè)水平考試這邊結束,那邊賀游原就收拾起了行李,準備去北京參加美術集訓。
李葵一原本以為她會異常平靜地接受這件事,因為她不是那種很喜歡和戀人黏在一塊兒的性格,而且她認為,分開也有好處,至少不會讓感情沖昏他們的頭腦,有利于學習。但當賀游原明日就要走了,她才后知后覺地從心臟表面捻出一層網(wǎng)紗一般的、輕輕淡淡地籠罩著的失落。
近半年來,他一直待在她身邊,她早已形成了習慣。
戒掉習慣無疑是痛苦的事。
六月二十八日,晚自習放學后,他最后一次送她回家。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走過馬路邊的人行道,走過環(huán)城河上的拱橋,走過五顏六色的店鋪招牌,走過一段長長的老舊的小區(qū)圍墻。
樹影綽綽,絞碎淡黃的月光,散落一地。
在斑駁脫落的小區(qū)圍墻下站定,李葵一強忍著莫名襲來的慌亂,打開書包,像魔法口袋一樣,從里面翻出許多東西:幾盒膏藥貼、護頸脖套和護腰帶、一只小貓玩偶。一股腦地把它們?nèi)劫R游原手里,才嘟囔道:“我聽說你們需要長時間坐著,還要抬著胳膊畫畫,腰和脖子還有肩膀經(jīng)常不舒服……我不知道這些有沒有用,大概有點用吧。這個小貓玩偶,嗯……就是陪你玩兒的,你的行李箱要是裝不下,可以不帶……”
賀游原反復揉捏著小貓玩偶的爪子,說:“帶啊,你給我的我都帶�!�
小貓玩偶的脖子上還掛著一只吊牌,賀游原本以為是她忘了摘,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小貓的身份牌,上面寫了小貓的名字和身份證號。
“李奧妙……”他讀出聲,忽然笑了,“它一只貓,怎么還有名有姓的�。俊�
“這只小貓是我在玩具城親手做的啊,我給它選的皮膚,也是我給她填充的棉花,所以跟我姓李啊�!瘖W妙‘就是它的叫聲諧音,倒過來念……”她小聲解釋道,說著說著又覺得臉紅,因為她覺得做這種事顯得傻里傻氣的。
“好的,李奧妙。”他把小貓抱在懷里。
李葵一不想看他了。
“我也有東西要給你�!辟R游原說。
他從她身側撈起她的手,把一串鑰匙放進她手心,“這是我的山地車的鑰匙,你以后騎我的山地車上下學吧,你一個人走夜路我不放心。坐墊高度我調過了,應該適合你。”
說完,他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直接打開了。
李葵一呆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