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分享會將要結(jié)束時,祁鈺先離開了,結(jié)束后,李葵一從臺上下來,和賀游原并肩往校外走,她手里還提著一只袋子,里面好像裝了禮物。
“什么東西��?”賀游原問。
“今天是周方華的生日,給她準(zhǔn)備的禮物。她過來填志愿嘛,正好可以給她�!�
“哦�!辟R游原頓了頓,“祁鈺也來分享��?”
“對啊,他省22啊,也是很好的成績�!崩羁豢聪蛩�,“你不會連這個也要醋吧?”
“誰醋了?我就問一下好么。”
李葵一稍稍捏起裙擺,問:“這件裙子不是你醋了才買的嗎?”
賀游原忽然懶洋洋地笑了:“我給你買裙子的時候,可沒想起他,光想你了�!�
哦。
李葵一臉上微微紅了。
“那你以后不會再隨便吃醋了吧?”
“當(dāng)然不會啊。”賀游原手插進(jìn)兜里,一臉坦蕩。
李葵一眨眨眼睛:“我剛剛得知,祁鈺的第一志愿也是北大欸�!�
賀游原:“……”
得,他醋壇子又翻了。
李葵一看著他一下淡下來的神情,無奈地嘆了口氣。
抬起眼,她看到周方華正站在不遠(yuǎn)處的一顆樹下等她,她便對賀游原說:“你到石橋那邊等我好么?我給周方華送完禮物就去找你�!�
“哦�!彼桓吲d地說。
李葵一快步走到周方華跟前,雙手把禮物遞給她:“生日快樂�!�
“謝謝�!敝芊饺A淺淺地笑了。
“你第一志愿報的交大么?”
“嗯。”周方華點(diǎn)頭,“交大的八年制醫(yī)學(xué)�!�
“那我以后要是去上海玩兒,就可以去找你了�!�
周方華抿著嘴笑:“不一定能錄上呢。”
“你這個名次很穩(wěn)啊�!�
兩個人拉著手說了一會兒話,最后又輕輕抱了抱。
“下回見�!�
“下回見�!�
和周方華揮手告別后,李葵一看了眼石橋那頭的賀游原。
哎,還有一只鬧脾氣的狗要哄呢。
她奔跑向他,而周方華站在她身后,靜靜看著。
青春的裙擺飛揚(yáng),像一陣年少無拘的風(fēng)。
而她的,并不閃耀的十七歲,也在教室窗外日復(fù)一日搖晃的模糊不清的樹影里,匆匆落幕了。
第101章
Chap.101
·
親親怪:我到小區(qū)門口了。
拒絕怪:我這邊還要十分鐘左右才能結(jié)束。
親親怪:行,
我等你。
李葵一暑假里找了份家教的工作,準(zhǔn)確地說,是兩份。有“高考狀元”這個名頭在,
想要生源實在容易,而且價錢也能談得很好。她綜合考慮下來,選擇了兩位女學(xué)生,一個高一,
一個初二,
她們倆的共同之處就是家里沒有男性親屬在,她覺得這樣安全些。
這下賀游原沒法整天黏著她了。他無聊得很,索性去小紅象畫室當(dāng)助教,他的下課時間要比她的早一些,每天都來她做家教的小區(qū)外等她,晚上兩人一起吃飯。
今天是李葵一最后一天做家教了。北大和央美的新生報到時間都在九月初,
她和賀游原準(zhǔn)備提前兩三天去北京,
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順便也在北京隨便逛逛。給那個叫小穎的初二女生做好下學(xué)期的學(xué)習(xí)規(guī)劃,
再跟小穎媽媽聊了聊,她正式結(jié)束了這份暑期工作。
小穎媽媽和小穎執(zhí)意把李葵一送下樓。不巧,剛到樓下,
天空中就飄下一點(diǎn)雨,
雨不大,卻也很快將地面打濕。小穎媽媽讓小穎上樓給李葵一拿把傘,李葵一急忙擺手說不用,
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
正僵持著,賀游原撐了把傘走了過來,
身姿懶散,不緊不慢的,低低沖她“哎”了聲。
李葵一不好意思在學(xué)生和家長面前說這是自己男朋友,憋紅了臉說了一句:“那個,我……弟弟來接我了�!�
“噢,弟弟啊——”小穎媽媽恍然大悟似的,打量少年兩眼。
李葵一躲到賀游原傘下,兩人一起跟母女倆說了再見。順著小區(qū)的小路拐了幾個彎兒,走到一個僻靜處,賀游原突然停下,夾著雨絲的夜風(fēng)吹過,將他頭頂發(fā)絲肆意揚(yáng)起,他一臉無辜地叫她:“哎,你剛剛說我是你什么來著?我忘了�!�
她就知道他不會放過這一茬。
李葵一說:“那是我的學(xué)生和家長啊,我怕影響不好。”
“哦�!彼此评斫獾攸c(diǎn)了點(diǎn)頭,卻仍然不依不饒,“所以我是你什么��?”
“男朋友,行了吧?”李葵一沒好氣地說。
“喲!”他陰陽怪氣的,“你還知道�。俊�
真是服了這人了,心眼子比針尖還小。李葵一權(quán)當(dāng)聽不見他酸了吧唧的話,抬步就走,這一走就走到了雨里,她又退回傘下,抬眼看向一動不動的賀游原:“你又生氣?”
“親我�!彼鄄耷著看她。
她無奈:“你又要親?”
他忿忿:“你又要拒絕?”
李葵一知道,按照他的狗脾氣,她不親親他的話,他真能一直在這兒站著。她四下里看了看,雨里的小區(qū)靜寂,外邊沒什么人,她貼近他些,仰起臉,做出一副努力的樣子去親他的嘴巴,但實際上,她連腳都沒踮起。
“親不到�!彼z憾地?fù)u搖頭。
賀游原兇巴巴地瞪她一眼,彎下腰,把腦袋遞了過去。
李葵一親在他的唇角,他偏了偏頭,兩人結(jié)結(jié)實實地吻上,呼吸糾纏了一會兒,分開,某人終于心滿意足,直起身來,把她的手搭著他撐傘的那只胳膊上,說:“走吧。”
傘外的世界雨聲滴答,空氣清新而濕潤,走著走著,賀游原忽然問:“你知道北大和央美距離有多遠(yuǎn)嗎?”
“大約15公里吧。”李葵一記得她在地圖上查過。
賀游原“嗯”了聲,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塞進(jìn)她手里:“這是我做助教賺的錢,不多,也就五千來塊,我把它存在里面了�!�
李葵一把那張銀行卡舉到眼前,看到他在上面貼了張薄薄的標(biāo)簽,上面寫著:“想見你”基金。
“記得來找我�!彼麗瀽灥靥嵝阉�。
李葵一把卡放回他手里:“我有錢�!�
她也在做家教賺錢,而且她有獎學(xué)金,還挺大一筆。
然而賀游原毫不講理,扣緊她的手指,讓她緊緊攥著卡:“你有錢你就自己花啊,但你來見我的話就得用這個�!�
“為什么啊?”李葵一還是不能理解。
“因為其實是我想見你�!�
頓了頓,他眼尾忽然有點(diǎn)紅了,“你每次過來都相當(dāng)于在滿足我的愿望。我想見你的時候就會去見你,但我希望你也能記得來見我,我會更開心。”
李葵一看著這個神情和聲音里都染上幾分委屈的少年,忽然心軟。她這個人挺不擅長表達(dá)感情,也不知道在平日的相處中有沒有讓他覺得缺乏安全感。她踮起腳尖,輕輕抱住他,說:好,我會記得去見你的,很多次。”
他把腦袋埋進(jìn)她頸窩里,使勁蹭了蹭。
晚上回到家,賀游原在自家樓下碰到張闖。張闖笑嘻嘻的,說看在他馬上就要走了的份上,他大發(fā)慈悲過來陪他通宵打游戲。賀游原按下電梯,不冷不熱地說:“誰跟你通宵打游戲?我還得收拾行李呢�!�
“著什么急啊,你不是后天才走嗎?”
“那也得收拾�!�
進(jìn)了電梯,張闖忽然用胳膊搗了搗他,壓低聲音賊笑道:“哎,你們倆到北京后是不是要住一塊兒�。孔∫婚g還是住兩間�。俊�
“滾,不該打聽的事兒少打聽。”賀游原睨他一眼。
“我又沒打聽別的,只是簡單問問,你以為哥們兒是什么人啊?”
賀游原沒搭理他。
家里沒人,兩個人也放肆,一人抱著一個手柄狂按。游戲打到大半夜,他們又餓了,點(diǎn)了份外賣送過來,吃完外賣直接奮戰(zhàn)到天明。清晨的日光透過窗子射進(jìn)來,兩人終于覺得眼睛干澀得疼,賀游原扔掉手柄,說:“我睡了,你隨意�!�
他沒直接上床,去洗了個澡刷了個牙,隨手套上件干凈的T恤和短褲,才回來往床上一倒。張闖瞥他一眼,覺得這人真是瞎講究,都困成這樣了還惦記著洗澡呢?
不過張闖也倦了,同樣把手柄一扔,踢了踢賀游原搭在床外的腿:“走了啊�!闭f完他又賤兮兮地補(bǔ)了一句,“記得做個春天的夢啊�!�
賀游原迷迷糊糊地聽到了,煩躁地哼了兩聲,一轉(zhuǎn)身滾到床的最里面,扯過毯子把自己蓋住了�;谢秀便薄⒒杌璩脸寥肓藟�,他只覺眼前是一片光怪陸離的景象,白花花的,好像是他在畫室里見多了的那種石膏像,又或是桌上的白色蕾絲襯布,上面是嫣紅到近乎艷冶的櫻桃。純潔而濃重的色彩,在他身上緩緩流淌而過,觸感深入脊骨,讓他不由自主地弓起背,像蝸牛要藏進(jìn)溫暖的殼。
他是從夢里驚醒的,大汗淋漓,身下的衣物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潮濕黏膩。他羞惱得不行,對十八歲的男生來說,這不是他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事,卻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夢。
他起身,又換了件短褲,躲進(jìn)衛(wèi)生間里雙頰通紅地搓洗換下來的衣物。一些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回腦海,他屏緊呼吸,偏偏不敢想起夢里的那張臉。
他不能在意識清醒的時候想起她,這樣不好。
把洗干凈的衣物晾起,他擦了擦手,連殺死張闖的心都有了�;氐脚P室,他歪到在床上,打開手機(jī),想著要不要把訂好的標(biāo)間退掉,換成兩間房,但他又怕他這么一換,李葵一反而會多想。
算了,他拖出行李箱,開始收拾。
高鐵票是明天上午十點(diǎn)多的。本來賀游原的姥姥姥爺、小姨都想去送他,但他拒絕了,十分正經(jīng)地說自己長大了,去大學(xué)報到而已,能出什么差錯?結(jié)果賀秋鳴女士嘴巴一撇,篤定地說:“他談戀愛了�!�
姥姥姥爺大驚:“真的假的?”
賀秋鳴:“不然他整天對著手機(jī)笑是在跟他兄弟聊天嗎?”
賀游原:“……”
他這么明顯?
姥姥姥爺趕緊打聽是哪個女孩子,不過賀游原沒說,因為李葵一暫時不想對家長公開。但后來小賀女士還是知道了——她在賀游原的升學(xué)宴上撞見了他和李葵一偷偷牽手。
她倒吸一口冷氣,問賀游原:“她怎么看上你的?你跟她差了3855個名次欸!”
賀游原:“……因為我?guī)洝!?br />
最后還是小賀女士開車送他們倆去的高鐵站。下午三點(diǎn)多,他們到了北京,沒想到北京也在下雨,并且雨下得頗有氣勢,兩人直接打車去了訂好的酒店。辦完入住,推開房門,和上次一模一樣的尷尬和局促再次席卷而來。
甚至這次,他們高考完了,也都成年了,某些可能性在悄然膨脹。
放下行李,李葵一作出一副旁若無事的樣子,走到窗前,靜靜觀賞雨打玻璃。過了一會兒,賀游原也走過來,站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大雨使得窗戶玻璃上凝結(jié)一層水霧,時不時有小水珠滑落,在上面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痕。窗外有棵濃綠的樹,顏色似乎被雨水沖得融化了。
賀游原突然伸手指了指玻璃上的兩顆水珠,問:“你猜它們倆誰先掉下來?”
“我猜這個�!崩羁贿x擇左邊那顆。
兩人饒有興趣地盯著水珠子們,果然,最后是李葵一猜對了。賀游原不服,于是他們又玩了一局,再一局,樂此不疲,也心照不宣。
晚上七點(diǎn)多,雨終于停了。房間里開著燈,卻仍顯得昏暗,已經(jīng)把所有游戲都玩了一遍的小情侶沒辦法自然地在房間里待著了,他們便出去覓食。北京下過雨的夜晚,潮濕而悶熱,他們在酒店附近找了家餐館,點(diǎn)了兩份鰻魚炒飯,又要了兩瓶北冰洋汽水兒。
吃完炒飯,兩人手里提著沒喝完汽水瓶兒,懶悠悠地在大街上走。濕漉漉的地面上倒影著路邊廣告燈牌的影子,五彩斑斕的,蠻好看。二人走到一座橋上,停下來,盯著橋下黑黢黢的水面看了一會兒。
寬闊的空間驅(qū)逐了曖昧,兩人漸漸放松下來,喝著汽水兒聊了會兒天。然而這種放松沒能持續(xù)十分鐘,雨水又不管不顧地潑灑下來,賀游原抓起李葵一的手,帶她奔到一處房檐下躲著。廊檐窄狹,兩人擠在角落里,聽雨水墜落滴滴答答和彼此胸腔里的心跳聲。
“我們還能回去么?”李葵一問。
“你想回去么?”賀游原看向她的眼睛,反問了一句。
李葵一沒說話,賀游原看著她,忽然低下頭來,細(xì)細(xì)密密地親吻她,嘴唇掠過她的唇角、她的唇珠,交錯的呼吸急促、滾燙、克制�?缮倌耆嗽倏酥埔睬殡y自禁,更何況她唇間溢著汽水兒清冽的柑橙味兒,他喉結(jié)一滾,舌尖探入加深了這個吻,唇齒間漸漸濕潤。
親著親著,他停下,離開她的唇。李葵一緩緩睜開眼睛,細(xì)細(xì)地喘著氣兒,以為這個吻到此為止了,卻不想他摘掉眼鏡,手撫上她的后頸,再次吻了上來,剛剛還要熱烈,他近乎肆無忌憚,一遍又遍地從她口中攫取氣息,混沌而青澀,炙熱而迷惘。
兩人氣喘吁吁。
李葵一被這突入其來的刺激折騰得快哭了,看向賀游原,他的眼睛也又潮濕又明亮。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我們就在外面親一會兒,回酒店就不親了,好不好?”
“嗯�!�
再回到酒店,兩人都坦然許多。但這一晚上,賀游原還是被折磨得夠嗆,一晚上都聽著窗外淅瀝雨聲,直到第二天清晨六點(diǎn)多,困意終于打敗了身體里的另一種欲望,他這才昏昏睡過去。
李葵一倒是睡得很好,一夜清眠。早上七點(diǎn)多她醒過來,看到另一張床上的賀游原還沉沉睡著,也沒打擾,下床去洗漱,洗完就拿出一本帶過來的書,窩在床頭看了起來�?墒且槐緯赐炅舜蟀雰�,手機(jī)上的時間也顯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中午了,賀游原還沒醒。
他怎么那么能睡�。克�。
他不會是死了吧?她又想。
李葵一跳下床,趴到賀游原身邊,伸出手指輕輕放在他鼻下探了探。
呼——還活著。
下午兩點(diǎn)多,賀游原才翻了個身,睜開了惺忪睡眼。他頭發(fā)睡得有點(diǎn)亂,整個人懶得跟沒骨頭似的,靠在床頭醒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從床上下來�?吹嚼羁蛔诹硪粡埓采峡粗哌^去,抱住她的腦袋在懷里揉了揉,摸了摸她的耳朵。
揉完就趿著拖鞋去衛(wèi)生間了。
“你怎么那么能睡啊?”李葵一沒忍住問他。
“少打聽�!彼滔乱痪洌P(guān)上了衛(wèi)生間的門。
等賀游原洗漱、收拾完,兩人一塊兒點(diǎn)了個外賣,在酒店里吃了。臨近傍晚,兩人才出門,搭地鐵去什剎海等日落。
他們來得正好,到銀錠橋的時候,一輪橘色落日鑲在樹梢,西山若隱若現(xiàn),霞光浸染了半邊天,酡紅如醉,將水面映得金波滾滾,河畔的金柳也柔和。
這樣磅礴瑰麗的景色,是會讓人心里想要流淚的。
太陽一點(diǎn)點(diǎn)隱沒于遠(yuǎn)方的山巒中,天色也跟著一點(diǎn)點(diǎn)暗下,當(dāng)最后一縷霞光收緊的時候,賀游原牽起李葵一手。離開橋上擁擠的人群,二人去水邊走了走。
“怎么沒有拍照?”賀游原問她,剛剛在橋上時,大家都舉著手機(jī)。
“我想用眼睛去看�!彼磫枺澳悄阍趺礇]拍照��?”
“我也想用眼睛去看,色彩對我來說是很迷人的東西�!�
李葵一想了想,說:“我就是想好好體驗�!�
看日落,對她的生命來說就是一次很好的體驗。
此時此刻,她心里忽然升騰起一股奇異的感覺——這個世界確實很大很大,然而她這一生真正可踏足的地方卻很小很小。那么,世界對她而言,也只是一座小游園而已,她終其一生,不過是在這片渺小的區(qū)域里反復(fù)行走,看花怎樣開,水怎樣流,太陽怎樣升起又怎樣落下,等她離開,帶不走這個小世界里的一草一木,但這些美好的事物,她都在活著的時候,短暫擁有過。
所以,她只需要好好體驗就好了。
她的自我是一座小游園;
她的世界也是一座小游園。
李葵一覺得很有意思,便把這個觀點(diǎn)說給賀游原聽,末了,她補(bǔ)充一句:“這個意思就是,我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