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當(dāng)晚，燒缺一間房，一家三口又湊合著擠一間。
巧云和江枝睡炕，徐二瑞抱了干草睡地上。
年輕就是好，吃飽喝足倒下就睡，兩人很快就響起鼾聲，江枝卻反復(fù)睡不著。
白天大家都沒有提山下村里，可那兩具尸體就這樣擺著暴尸荒野，不能入土為安，總感覺過意不去。
“唉！你們成了冤魂野鬼，可要找準(zhǔn)仇家下手，我們有心幫你，奈何現(xiàn)在亂世不允許，只能以后給你們收斂骨頭時，多燒些元寶紙錢�！�
江枝不能為兩具尸體讓山上兩家人陷入危險，又為那些冤魂叫屈，在心里念叨一陣，終究還是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吃過飯，小滿就來找徐二瑞去撿肉，江枝再三叮囑兩人不能下山，更不能進(jìn)火場。
這些話小滿爺也對小滿叮囑過，江枝得到保證這才放他們走。
兩個男孩子出門尋找食物，江枝也準(zhǔn)備出發(fā)。
雖然開荒修房都很急，但她還需要再找一些其他能吃的東西，家里有糧心里不慌，才有心情搞基建。
這處山脈連綿幾個山峰，被村里人習(xí)慣叫五峰山。
山上除去風(fēng)化的石崖，多為黃土加礫石，土壤貧瘠，所以是耐旱耐貧瘠的青岡樹為主，間雜一些灌木雜樹。
遇上少有的缺雨長冬，到現(xiàn)在還是一片枯敗的荒涼。
沒有什么人參靈芝可以撿，也沒有野菜能挖。
但山峰間有山澗小溪，還有一些沖積出來小淤地，比起植被單調(diào)的山林，靠水的植物就更多樣性。
之前江枝從小滿爺那里對這片山有了大致了解，于是先是找到干涸大半的水溝，再沿水邊向山里走。
這里以前偶有人出沒，尚有一條小路可行。
水溝兩邊的山崖剛開始還是枯草，漸漸的石壁上多了一些綠色。
那是攀附在石頭上的匍匐藤蔓，卵圓對生的葉片稀疏分布在地藤兩側(cè)，干干的伸展出來。
江枝隨口就叫出它的名字：地瓜藤，也叫地蜈蚣或者遍地金。
換成草藥名字又叫地枇杷。
這種植物在大西南一帶區(qū)域是最普通的地蔓植物。
生長于疏林，溝邊和曠野草叢，四季常綠，4-5月開花，5-9月結(jié)果。
成熟的果實半埋在土里像一個個枇杷，棕紅和暗紅色，甜香誘人，掰開里面全是籽，也是山里孩子最喜歡的零食。
每年暑假最熱的時候，江枝都會到山里去摘地瓜果。
地瓜藤除去可以當(dāng)零食水果，也是冬天主婦們上山砍燒柴的目標(biāo)。
拿刀砍斷主藤，反方向一拽，就是一個藤網(wǎng)，挽成一個個小捆子，曬干很是好燒。
都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在國人的心中，每一種植物的存在總有不一樣用途。
沒毒的都是食材，有毒的就是藥材，又老又沒毒還不能吃的就是木材。
可這不被人看上眼的地瓜藤功能就多了，能吃能燒還能當(dāng)藥材，說渾身都是寶也不為過。
地瓜藤能治肺熱咳喘，水腫，風(fēng)濕，跌打損傷等等。
若是用成熟的果實3兩熬水服用，可以治療小兒單純性消化不良。
用新鮮藤葉煎水清洗患處，治療疥癬蕁麻疹，口服煎藥液則驅(qū)蛔蟲。
只是現(xiàn)在……江枝扯了一根地瓜藤在手，看著斷端冒出來的白漿遺憾。
現(xiàn)在時間不對，除了做燒柴沒得用。
因為要收集地瓜藤當(dāng)藥，需要在9-10月間，洗干凈曬干備用。
地瓜藤沒用，江枝還是很快發(fā)現(xiàn)一種讓她狂喜的植物。
在水溝旁邊的砂土地里，堆積著去年山洪沖來的枯草樹枝。
她把這些還沒有完全腐爛的雜草扒開，本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冬眠的青蛙螃蟹，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一堆剛冒出頭的紅褐色芽尖。
這東西對于西南人來說，幾乎就是能上癮的毒品。
江枝馬上放下背簍，就連鋤頭都舍不得用，取出鐮刀趴在地上就開始從周圍細(xì)細(xì)的挖。
只看上面肥厚芽尖，她已經(jīng)能預(yù)測下面根莖的粗細(xì)長短，肯定是霸王龍級別的，這放在以前，要挖斷幾根田埂才能找到。
隨著砂土層層剝落，里面的根也露出來，一排白嫩肥美的折耳根就像筷子直插地底。
江枝趕緊向下挖，想看看究竟有多長多深，生怕碰斷了這絕世珍品。
這是真正的寶貝，藥食同源，藥效就不必說了。
清熱解毒，治療上呼吸道感染之良品，還能抗輻射，更是愛吃人士心中的神。
她覺得在某些時候，挖雞樅，挖折耳根和挖人參的膜拜式采挖動作基本一致。
就是不知道住在海邊的人，他們趕海時會不會也有這種心情。
春天第一批折耳根就好像秋天第一杯奶茶，不是用來吃的，是發(fā)朋友圈炫耀用的。
或許是裝在籃子里走過左鄰右舍，在羨慕嫉妒的詢問中，淡淡回一句：在溝邊挖的，已經(jīng)被我挖完了！
然后再揚長而去連一根都舍不得分。
這里的折耳根很多。
不挖不知道，一挖才嚇一跳，旁邊石縫里，草叢中全是，看樣子最多五六天就會長出第一片葉子。
算算時間，若不是長冬，也早該長出來了。
只是這里是避風(fēng)處，又有水濕重再加上雜草堆蓋防寒，就比別處長得好，最長根的足有一米。
江枝將挖到的一大捧折耳根裝進(jìn)背簍，其他的地方?jīng)]有再動，她擔(dān)心一次挖太多吃不完就可惜了，留著吃完再來。
而且她這次進(jìn)山，挖折耳根只是小料，另外還需要再給大家找一些能當(dāng)主食的植物。
第22章
葛根
沿著水溝繼續(xù)向上游走，出現(xiàn)一個淺淺、長滿雜草的水塘沼澤。
這是被山洪沖出的深坑蓄上水形成的。
這里有一些野蔥和野韭菜。
種子是被喝水的鳥帶過來，稀疏長在枯草中，江枝沒有挖根，只割了葉子回去吃。
兩邊山壁漸漸陡峭起來，牽掛著一些粗細(xì)不一，黑褐色仿佛繩子的藤條。
江枝知道自己終于找到需要的東西。
在西南山區(qū)最常見，規(guī)模最大的藤蔓植物除去地瓜藤，就數(shù)葛藤。
這也是人們?nèi)粘Ｉ钪欣玫米疃嗟闹参铩?br />
葛藤可以編織藤椅藤床藤筐，還可以織成葛布，是尋常百姓家的主要布料。
只不過采葛多在5-5月份，葛藤未成熟時砍采，那時候葛纖維斷裂程度較低，可以剿出葛絲，織布做衣。
現(xiàn)在這些葛藤已經(jīng)老硬，除了燒柴沒什么用。
江枝苦笑，自己真是屎殼郎挨餓，拉屎都沒有趕上趟。
要是穿過來遇到夏天多好，什么吃的用的都有。
葛藤用不上，下面的葛根卻是好的。
葛莖部為木質(zhì)，是粗厚的塊狀根，根較粗，嫩白色，有須毛，表面光滑，形似人手臂。
這些根莖可以磨出粉做成各種小吃，也可以直接燉煮。
作為藥食同源的植物，葛根可以吃，也是解肌驅(qū)風(fēng)，治療發(fā)燒腹瀉的良藥。
另外葛花熬水能解酒，尤其是針對飲酒過多引起的嘔血和便血，肝損傷療效非常顯著，是酒桌饕客們的護身符。
只不過生活在城市里的現(xiàn)代人想要找葛花已經(jīng)有些困難了。
江枝現(xiàn)在自然不會去考慮解酒退熱的問題，先得生存下去，那就是吃葛根。
她用刀砍開葛藤網(wǎng)，尋找下方的主根，這是一個既費力氣又磨耐心的活計。
看著漫山遍野的藤條，有可能就是一根葛，你得在這一大片藤里找到它的根系。
老葛藤很結(jié)實，而且架在空中不承受力，砍一刀就跳一下，彈得江枝手臂酸痛。
為了一口吃食，不得不歇一會砍一會，等將一片藤條理出主根，江枝已經(jīng)累癱了。
借著休息的機會，她取出早上出門時巧云準(zhǔn)備的青岡餅和一塊煮過的肉填肚子，再取出一罐水。
本來這里的人出門都是隨地喝山泉，可江枝在現(xiàn)代養(yǎng)成習(xí)慣，擔(dān)心在水中喝到螞蝗，還是燒水帶上。
吃飽喝足，身上回些力氣，她這才開始挖葛根。
為了支撐這樣多藤條的營養(yǎng)，葛根長得很深，而且這里都是礫石黃土，挖起來很是費勁。
一邊挖，江枝一邊撿斷掉的葛根吃起來。
新鮮的葛根只需要撕下外皮就可以吃，剛開始有點苦澀，但越嚼越甜，最主要的是生津止渴。
等到江枝把超過兩百斤的葛根挖出來，已經(jīng)是天色漸暗，她這一出門就是一天。
葛根是挖出來了，怎么搬回去又成了難題。
原身是個干慣重活的，有一把子力氣，背百八十斤是常事，可也不可能一次弄走兩三百斤的東西。
而且就一個小背簍，裝也裝不下。
江枝只能把最大的主根留下，撿一些斷掉的須根帶回去。
就須根也是五六十斤，她背著走出水溝，迎面就是邊走邊喊，急得滿頭大汗的徐二瑞。
“娘！娘�。 �
“喊魂呢！”江枝模仿著原身的口氣應(yīng)一聲。
聽到回聲，徐二瑞撲騰著手臂就跑過來。
又是開心又是抱怨，接過背簍背在自己身上，嘴巴沒停：“娘，你怎么一出門就是一天，叔公說你來這溝里，很擔(dān)心你出事，讓我趕緊過來接人�！�
江枝也累了一天，不想搭理他，只是被他碎碎念得心煩，忍不住問道：“二瑞，你以前沒這么樣多話的，現(xiàn)在是怎么了？”
別的穿越者都是擔(dān)心自己穿幫，她是個作精娘，兒子不敢懷疑反而被質(zhì)問。
徐二瑞傻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話多了。
明明以前都是娘話多罵人的，現(xiàn)在娘很少罵人，他就忘了。
怕娘再罵自己徐二瑞往前急走幾步：“天馬上黑了，我們趕緊回去！”
回到家，江枝才知道自己的確回來得太晚，小滿和徐二瑞早就回家。
這倆小子收獲不少，在小滿家的棚子里又堆著一大堆黑糊糊，在山火里喪命的小動物。
借著棚屋中央火堆的光亮，小滿奶正忙得團團轉(zhuǎn)，開膛破肚，刮毛去皮。
小滿爺也在木柱上剝蛇皮，小滿從旁當(dāng)助手。
一見到江枝回來，小滿立即過來炫耀：“江嬸子，我跟二瑞哥今天可是出去對了，你看這是什么？是一條大蛇��！”
山火把躲在洞里過冬的蛇也熏死，兩人挖兔子洞給挖出來，走在路上徐二瑞就說過了。
可真正看到蛇，江枝也是吃驚。
她經(jīng)常上山什么都不怕，就怕渾身長腿的和光溜溜沒腿的。
看一眼蛇，她趕緊躲開：“這蛇恐怕得有六七斤吧？會不會已經(jīng)是修成正果的蛇妖？”
小滿一聽蛇妖，頓時就慌了：“爺，這、這……”
江枝噗嗤一聲笑：“小滿怕啥，被山火燒死那就是沒修煉好，你這是為民除害呢！”
小滿爺和小滿奶也笑起來：“這孩子就是沒心眼，你江嬸子一逗你就怕了，一會你少吃一口�！�
這一笑，滿屋里的人都笑起來。
暫時沒有饑餓威脅，盡管還有山火、流匪如影隨形，想活下去的人也要努力開心，要不然肯定要活活嚇?biāo)馈?br />
巧云又?jǐn)偭艘化B青岡淀粉的軟餅子當(dāng)主食，鍋里燉的肉也冒了香氣。
江枝把自己挖的葛根取出來：“這有葛根，趕緊切了下鍋燉上。”
新鮮葛根刮去外面褐色外皮，再切成小塊入鍋燉肉，或者是白水清煮也行，不澀不甜，口感跟山藥相當(dāng)，可以管飽。
“哎呀，你一個人去挖葛根，這、這能吃？”小滿奶驚訝道。
徐家村的人都知道葛藤織布，葛藤還能編筐，就是沒有人吃過根。
那像樹根一樣的東西也可以吃嗎？
江枝也驚訝，葛根粉在現(xiàn)代可是保健品，在災(zāi)荒年自然是首選的充饑物。
小滿奶知道茅草根可以吃，怎么不知道葛根也可以吃，大概還是葛根的外形太像樹根了。
不過這也沒有什么好炫耀的，能知道青岡子和葛根充饑，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美味，還是因為祖先們經(jīng)歷太多漫長苦難。
為了生存，都是化悲痛為食物，饑餓讓人把一切東西變著法的吃下去。
若像那些強盜國一樣掠奪起家，只吃豬排牛排精肉，誰會在這些事物上多費心。
既然大家都沒有吃過葛根，江枝就親自動手挑了一段最嫩的須根刮去外皮，切成塊再放進(jìn)鍋里。
第35章
希望總是要有的
把葛根放進(jìn)鍋里再蓋好鍋蓋，想到又能給大家增加一個口糧，江枝心情愉快，隨口說了一句：“這葛根最是平和，能治很多病。熬水再加米煮成粥能治口渴多尿，也就是消渴。
小孩子受涼發(fā)熱嘔吐就加生姜蜂糖，要是配其他藥還能治中風(fēng)偏癱……”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小滿奶已經(jīng)顫著聲音道：“二瑞娘，你說、這可以治癱？”
江枝：“……？”
看見一屋人都望著自己，她才驚覺自己說多了！
人都習(xí)慣選擇性聽話，自己說的是中風(fēng)偏癱，小滿奶就只聽到一個“癱”字。
看樣子不止小滿奶一個人這樣，滿屋的人都這樣。
已經(jīng)上山這些天，江枝沒有對徐大柱的情況多關(guān)注。
一是原身本就不是個熱心腸的主，她自然不會主動問。
二則小滿爺是好強要臉的人，總覺得家門不幸，在村里時就從來不在人前說苦，也忌諱別人多問。
這是人家的傷心事，江枝就不多嘴。
只是現(xiàn)在小滿奶提起，這里有些偏差，中風(fēng)偏癱跟外傷癱瘓從病因和癥狀都是有區(qū)別的。
江枝遲疑一下才說：“伯娘，我是聽老人說過，葛根可以治中風(fēng)偏癱，也不知道跟大柱的情況對癥不！”
“是偏癱�。俊�
小滿奶眼中希望之光熄滅，自己孫子不是偏癱，自己是想岔了。
小滿爺此時已經(jīng)將蛇肉剝下，白生生的蛇皮丟在一邊，咳嗽一聲道：“二瑞娘，你娘家懂草藥，知道什么治癱的法子嗎？”
山里缺醫(yī)少藥，誰要是知道一些口口相傳的偏方奇方不稀奇。
江氏知道那青岡子可以吃，又說葛根可以吃，說不定真的知道什么東西對大柱的病就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