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是好東西��!
一刀破傷風,兩刀見祖宗,殺人很容易。
小滿爺笑笑,只當江枝是在說笑,他拍去手上的銹粉往屋里讓:“二瑞娘,你進屋坐!”
他知道山下的事總得說一說。
昨天晚上三人濕著衣服回來,喝完姜湯就走,小滿又是一說就吐,根本沒法張口說話,那里究竟是什么情況都不知道。
江枝就將晚上的事簡單說了一次:“……看樣子殺人后就沒有人去過,人還是那樣擺著,我們就在旁邊挖了坑埋的�!�
從起火那天看見尸體到現在,尸體位置沒有變,看樣子那些流匪殺了人,燒了山就走了。
徐家村本來就是一個小村,前面村長已經帶走大隊伍,除去村里的徐有才兩家人,就只有山上阿貓阿狗兩三只,那些人泄憤之后應該就沒有人關注了。
只是倉促之間,趙力爹和媳婦的葬禮連一張破衣爛席都沒有裹的,更別提什么紙錢香燭。
小滿爺取出自己的竹煙桿放在嘴里,已經兩年沒有卷過煙葉,煙斗的味都淡了,只是習慣如此。
他瞇起眼,眼角皺紋變得濕潤。
趙力爹的年紀跟自己的那早死的兒子差不多,已經見著孫子,可還是落得這個下場。
江枝沒這么多感慨,她問道:“長庚伯,現在雨下著,什么時候補種麥子合適?”
這是江枝最關心的,不僅是活下來,還得改善生活。
首先就得種糧食。
只是冬小麥是在十月開始播種,現在早該長到一尺多深。
若現在重新補春小麥,還能收到一季莊稼。
小滿爺也收起心思,現在不能只防著外面的危險,是得準備種糧食。
“我家還有十多斤苞米,周圍土坡上種幾斤,剩下的就給你,拿去全部種在梯田里。”
他早就說過要刀耕火種,在草坡上種糧,至于能收多少,那就是看天吃飯了。
江枝微微蹙眉,這些苞米恐怕是小滿一家人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口糧。
自家也還留著幾斤麥種,苞米種,還有紅薯種,各種豆子菜種就更多了,都是去村里收刮來的。
此時她來問種地的事,主要還是想商量兩家合種的意思。
小滿家把精貴的小麥種到荒坡上,風險太大,因為后期完全沒有辦法澆水灌溉,好就收回三五十斤,差就顆粒無收。
而且自己那不到一畝的梯田用來種豆種瓜種菜又太浪費。
她想把兩家的糧食放在一起種,各自分管一部分,這樣糧產和人工都好安排。
“長庚伯,不如我們兩家的糧食種在一起,梯田那邊我會照顧,平時你幫忙看著坡上的瓜豆,該種啥該收啥提上一句�!�
小滿爺聽到江枝說出安排,一張臉頓時神情復雜,抬手塞了煙桿在口,卻哆嗦得咬不住。
荒坡種地本來就是在賭年收,比不得兩尺深土壤的梯田有把握,瓜豆雖然也可以充饑,還是需要主糧墊底。
江氏這樣說,就是在提攜自己一家不餓死。
自己一家人在村里就被遺棄,現在每次聽到江氏不遺余力要幫扶自己,小滿爺的心都像火燎過,又痛又暖。
小滿奶走過來,眼睛紅紅的:“二瑞娘……這可累著你跟二瑞了�!�
自家里就一個小滿勞力干活,江氏說合種就是幫忙。
炕上,徐大柱一直撐著頭在聽,突然出言道:“江嬸子,大柱給你磕頭!”
說完,頭就在炕沿上砰砰磕起來。
家里的事他都想在心里,可自己動不得,只能干著急。
江嬸子不僅給自家送來葛根青岡粉,還做了這個暖和的土床,不再擔心挨餓受凍。
現在又要兩家合起來種地,這就是在幫自家活命。
徐大柱沒有辦法感謝,只能磕頭!
“哎呀!大柱你別嗑壞自己!”
江枝沒想到自己只是把計劃說出來,就讓這一家老小感動成這樣,趕緊讓剛進屋的二瑞拉住徐大柱。
小滿緊跟著也進來,他已經不嘔了,剛才的話他全部聽到,撲通一聲就跪下!
第30章
種地
這在一般人眼中,江枝是被道德綁架了!
可是,她求之不得。
不管自己答不答應,兩家如今都是面對同一個困難,要生死與共。
自己以后要做的事很多,而且不是江婆子那樣的農婦能懂的。
不可能每次都需要跟人解釋一番,要想行事方便簡單,就必須得擁有絕對話語權。
江枝把小滿拉起來,笑著拍去他肩上雨水:“小滿,以后干什么事,就得聽我的了!”
“嗯嗯嗯!我聽嬸子的話!”
徐二瑞在旁邊笑得見牙不見眼。
娘生下兩個孩子,爹受傷不能干重活,娘忙于農活一時疏忽,六歲的大哥跟到地里掉進水溝夭折,就只剩自己這個獨子。
于是雖然小天只是表弟,爺爺奶奶和爹還是背著娘教自己當親弟弟,說小天沒爹沒娘很可憐,有好吃的要讓著小天。
所以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把小天當親兄弟,也覺得是娘脾氣不好。
可小天跟人走了,他心里一直難受,好在身邊又多一個小滿當伴。
他以前雖跟小滿也是同村人,但忙著干活很少在一起,只有小天跟小滿年紀相當才天天一起。
現在有了朋友,而且……小滿不恨娘!
既然兩家要合在一起種地,這時候自然就要商量何時下種。
小滿爺聽到江枝現在還要播種小麥,頓時驚訝道:“二瑞娘,小麥都是入冬就種,你現在種,還有收嗎?”
他以為江枝是要種苞米,現在才正是時候。
徐家村地處的地區(qū)只種冬小麥,沒有聽過春天還種麥子。
這就存在一個信息差的問題。
春小麥、冬小麥都是正確的,播種時間根據各地氣候而定。
只不過在信息落后的大燕朝,誰能走出百里地就算是見過世面的能人。
絕大多數人都是生于村里,長于村里,在隔壁村娶媳婦,再埋到自家村旁的山里,若標出足跡圖,一定是個圈。
所有技術經驗都是口口相傳,一句老話就說到死。
這里祖祖輩輩種冬麥,沒有見過春小麥,更不敢輕易嘗試,生怕誤了一季莊稼會讓家人挨餓。
江枝活在信息發(fā)達的時代,又是土生土長的農家孩子,雖然沒有天天下地干活,但寒暑假在家也得幫忙,對四季作物種什么還是清楚。
冬麥是在國慶前后播種,而春小麥的種植時間以3月上旬為最佳。
具體時間當然根據當地天氣情況和氣溫變化來定。
如果太早,會因寒冷天氣影響小麥的發(fā)芽和生長,太晚氣溫高又多病蟲害。
現在氣溫已經開始逐漸回升,只需要趕緊將麥種入地,收成上不會減產。
江枝不想對小滿爺過多解釋,面對老人,她擔心自己越說得多越是露餡。
只說了一句:“試試看吧,我就是個愛折騰的,說不定就成了呢!”
自己雖然不再拘泥于原身,但也不能立即就變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奇婦人,就當成一個喜歡折騰的人好了。
小滿爺眨眨眼,這愛折騰……還能折騰到土地里?
以前是折騰人,現在要折騰地!
這一瞬間,他有點懷疑自己的決定了。
唉!
二瑞娘以前在村里就是個喜歡沒事找事的,這十幾斤種子會不會被糟蹋了?
可自己才說出怎么種地都由二瑞娘說了算,不好反悔。
看來只能讓小滿多辟幾片荒坡種豆子高粱,萬一二瑞娘折騰敗了,兩家人還能煮豆飯、高粱米充饑。
雨就像是蓄久的漏斗,時大時小、時停時下,滴滴答答過去幾天還不見天晴的意思。
山峰已經不見火光,白煙連著白霧,雨云又鎖著樹木,霧蒙蒙白茫茫一片分不清誰是誰。
只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煙火混著泥腥的氣味,提示余火還沒有完全熄滅。
而那些燒得焦糊的灌木叢,原本還是灰撲撲黑黝黝,像是死去一樣,被雨水一澆,頓時就活過來。
枝條上沒有葉片,卻透著青,泛著綠,喜洋洋一片春色。
梯田里,趁著雨停的間歇,江枝和徐二瑞還有小滿赤著腳,踩在冰冷的泥土里種麥子。
麥種提前用生石灰水泡過,晾干水汽還是胖乎乎、圓滾滾,仿佛是干癟老頭子變成豐潤少婦,讓人看一眼就感覺豐收在望。
開春還播麥種,這是徐二瑞和小滿沒有見過的稀罕事,而用生石灰水泡麥種更是聽都沒有聽過。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頭發(fā)都快揪光,也想不通這是啥意思。
尤其是徐二瑞。
江枝讓他撿新鮮生石灰少量放進盆中泡開,要帶有白色塊的新石灰,而不是已經釋放很長時間或已經吸收水分并分解的松散石灰。
再把麥種放進石灰水里,浸泡時不許攪拌,不能破壞水面形成的石灰膜,說什么會影響殺菌效果。
菌,看不見的菌?
難道夏天時村里人上山采的青岡菌,用生石灰就可以殺死,不流水不流血?
徐二瑞和小滿不懂,江枝也沒有辦法給他們倆解釋那些需要顯微鏡才能看見的生物,只能說:“這些土是地皮上的爛葉爛草,肥是肥,里面肯定有蟲卵草種。
用生石灰泡種,是免得麥子還沒有長起來,根就被蟲子在土里咬了。”
這解釋徐二瑞和小滿秒懂。
以前在村里,麥種才下地,就被田鼠和鳥雀刨出來吃光的事也多。
為了保證糧食收成,離村近的還能插上草人嚇鳥,離村遠的播種就要人守著地,一直守到苗生起來為止。
現在梯田這些土是從林子里,石縫里摳出來的,里面有不少草籽,還有過冬的蟲子。
要是麥種放進這種土里,被蟲子咬了是非常有可能的。
生石灰能殺蟲,村里人除用生石灰修房,也會撒在屋角床底殺潮蟲。
現在娘用生石灰殺,應該也有效果。
播種過程很順利。
江枝和徐二瑞配合著用鋤頭拉出淺溝,小滿則挎著小滿爺編的藤筐走在溝邊,一手放種子,一手抓著拌上黃泥的草木灰往淺溝里放,再用腳撥土蓋上。
三人都做慣農活,很快就種了四層梯地,不過麥種還沒有用完,活就被叫停!
看著還空著的梯田,徐二瑞和小滿很不解:“娘,麥種還有多的,把這些地都種上吧!”
兩家麥種合一起,能種完五層梯田還有余,這倒不是麥種多,只怪地少。
徐二瑞想著多種麥,以后就可以多吃兩次白面。
江枝搖頭,活動一下已經快失去知覺的腳:“那一塊地得留著育種育苗,有大用!這些麥種可以種到其他地方去。
好了,快收工回去喝碗姜湯暖和暖和,我快冷死了!”
第31章
雨綿綿
、忙下田
為了搶時間干活,江枝的腳早已經凍得又紅又僵。
看原身腳上的凍瘡疤痕和徐二瑞毫不詫異的表情,說明原身赤腳下地干活已經是常態(tài)。
這沒辦法,在農村遇上農忙時,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誰也沒有偷閑的時候。
更何況原身男人干不了重活,家里孩子又小總得有人下地,不能一家子餓死。
江枝走出梯田,在旁邊的草莖上蹭去腳上濕泥,再穿上草鞋,頓時感覺腳底溫暖。
感謝小滿爺,這些天都在想辦法給大家編草鞋,要不然這雨里泥里來去,沒辦法穿鞋得一直打赤足。
梯田旁邊的屋里,小滿奶跟巧云正在炕頭坐著,用竹釘做的小耙子梳棉花,準備紡紗織布。
妮妮乖巧學著太奶奶和巧云嬸子的動作,也在旁邊理著棉線。
農家人都是自己做衣,但不是人人都懂織布。
以前小滿家的男人都是干活的好手,小滿奶從來不用下地,整日在家織布紡線,做得一手好手藝。
不僅能湊夠一家穿戴,還能把多的布料賣掉換錢。
村里婦人想跟她學的很多,小滿奶也不教,可現在她開始教巧云和重孫女妮妮。
見三人回來,妮妮趕緊放下棉線跑過來:“江奶奶,二瑞叔,小叔!”
她已經跟江枝幾人熟悉起來,少了怯懦,多了孩童的天真,現在更是每天都要隨太奶上崖串門。
而且跟巧云嬸子一起學紡線,她特別喜歡。
三個下地的回到家來,巧云和小滿奶趕忙放下手中活計,給三人倒熱水,遞帕子。
“娘,快泡腳!”巧云把熱水放到江枝腳邊。
婆婆說自己有孕不讓下地,只管在家學紡紗織布,炕也是燒得暖乎乎的,自己坐著不凍腳。
鄉(xiāng)下人家,懷孕的一樣要干活。
尤其是一些老人,最愛在年輕媳婦面前炫耀自己當年是怎么吃著苦熬過來的。
哪怕肚子已經開始疼,也要煮好早飯才生孩子,生完還能起來替一家子洗碗。
至于坐月子更是懶惰的說詞,恨不得學那老母雞下蛋,“咯噠”一聲又可以干活刨食。
巧云懷孕時也這樣認為的,以前在村里時就天天干活。
可上山來,娘就不讓自己做事,就連煮飯的水,也是二瑞從泉眼處提到灶房里。
她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有錢人家的小姐太太一樣幸福,伺候起婆婆就越發(fā)貼心。
小滿奶在旁邊看著這婆媳倆,也心生感嘆:這個江氏雖然潑辣惡毒了些,卻不磋磨兒媳,只把自己當男人在用,瞧這干活的架勢,尋常人真是比不過。
她又想起自己死去的兒媳,還有回娘家的孫媳頓時眼眶發(fā)熱,趕緊別過頭去。
徐二瑞和小滿沒有耐心泡腳,直接在灶頭舀起熱水將腳沖洗干凈,就坐到屋里炭盆邊烤火,再吃一些烤得脆脆的肉干。
現在梯田里種下小麥,春耕的農忙暫時結束了。
在這幾天時間里,只要雨一停,三人就要出門干活。
清明前后,種瓜種豆。
江枝三人不僅在周圍燒過的荒坡上種上高粱和豆子,還種了不少菜。
反正就是在各處土壤厚實的地方,石縫石坑里見縫插針的放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