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此時,讓李老實帶路的守兵動了。
兩人也急奔向房屋所在的方向,他們跟著許醫(yī)官來過,知道兩家人的位置,還知道有癱瘓的病人。
而且,這家老頭子認(rèn)識自己,得先安撫住,別喊破自己的身份。
崖下的院里,小滿爺換上一身干凈衣服靜靜坐著,
小滿奶雖然還搖著紡車,但手中的棉線時粗時細(xì),紡車也時停時動。
突然外面響起流民慘叫,還有雞群驚飛四散。
小滿奶丟下紡車喊道:“老頭子!是我們的大紅!”
小滿爺閉上眼:“人都活不成了,想它干啥!”
小滿奶終究還是舍不得自己的大公雞,不聽老頭子的話,提著一根木棒就去了林子。
前幾天因為有鷂子才修起的圍欄,此時方便了這些流民。
三四個人正在里面抓雞,小雞崽和母雞們嚇得四處亂跑,雞毛滿天飛:“這雞是我!”
“這雞是我的!”
兩人因為搶大公雞正拉扯起來,扯得雞毛一把一把的掉。
小滿奶心疼死了,掄起木棒就打:“你們這些狗東西,你們這些禍害,這是我家的雞,趕快放手�!�
見來了一個走路都不穩(wěn)的老太婆,那些流民根本就不放在眼中,只是被她敲著的流民急了,一腳就將小滿奶踹倒:“死老婆子,這些雞是算啥,你的房子都是我的,再不滾開老子踢死你�!�
小滿奶倒在地上,頓時痛哭起來。
此時,七八個流民進(jìn)了崖下的院子,他們對坐在旁邊的小滿爺看都不看,一腳踹開房門就開始瘋狂的翻找東西。
里面有干菜,有糧食,有人抱了棉被,有人抱了豬油壇子,就連檐下掛著的高粱紅薯都不放過,到處翻得一片狼藉。
也不是人人都翻東西,有兩個“流民”一院就奔向小滿爺:“老人家,別喊!”
小滿爺看著這兩個似曾相識的臉愣了愣,沒有出聲。
就在有人奔過來想逼問小滿爺拿銀子時,那倆個“流民”動手了。
他們從小滿爺身后的口袋里抽出大刀。
在那流民驚恐的目光中,大刀砍來,一顆頭顱立即滾落在地,血水澆了小滿爺一頭一身。
這一幕來得突然,除了親眼看見的人發(fā)出驚呼,屋里正翻東西的人根本就不知道。
殺戮正式開始了。
倆軍士如同猛虎進(jìn)了羊群,揮刀橫劈豎劈,轉(zhuǎn)眼又有人倒在地上,其余人也帶傷在身,頓時慘叫不斷。
這眼熟的軍式制刀讓剩下的流民們反應(yīng)過來:“是官兵,是官兵殺來了!”
江枝之前想的流民只是一片散沙沒有錯,在被砍倒三人時,足足十幾人的流民一哄而散。
有人跑向通往崖上的小路,有人背著翻出來的糧食往山下逃,還有人想再抓一只雞。
崖上,已經(jīng)撤走的徐二瑞居然還在。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偷偷回來了,此時紅著眼睛,手中捏著一把柴刀站在崖邊的石階上。
從這里發(fā)出第一聲慘叫,徐二瑞就從旁邊的林子里跑過來了。
已經(jīng)知道流民是上來搶東西,他怎么能埋頭躲藏裝成什么都不知道。
作為一個男人,更無法心安理得讓兩個老人去承擔(dān)風(fēng)險。
還有娘,說好按時去接,娘肯定在半路出事了。
徐二瑞心急如焚,恨不得把眼前這些流民全部砍死。
就在那流民剛剛冒頭時,徐二瑞手中的柴刀毫不遲疑就砍過去。
那流民驚慌之下抬起胳膊就擋,柴刀劈在骨頭上頓時卡住。
“��!”隨著一聲慘叫,那流民一把抓住胳膊上的柴刀踉蹌著后退,結(jié)果一跟頭翻下七八米高的山崖,跌進(jìn)小滿家的后墻根里就不再動彈。
徐二瑞從后腰抽出另外一把刀,迎著下一個沖上來的流民就砍過去。
那流民也不甘把自己搶到的東西交出來,拿著木棒就跟徐二瑞對打。
徐二瑞是泄憤,流民是拼命,兩邊居然打了一個平手,誰也奈何不了誰。
此時,喊著“官兵來了”的聲音越來越大,也顯示著官兵越來越多。
李老實鬼鬼祟祟出現(xiàn)在崖邊小道上,他看一眼正跟流民糾纏在一起的徐二瑞,又看看山下方向。
突然下定決心,撿起一塊石頭對著那流民的后腦砸下,口中還念叨著:“我是個老實人,只砸你一塊石頭!”
那流民看著李老實過來,還以為是在幫自己的,可沒想到這個“老實人”搞偷襲,一下被打愣了。
徐二瑞的刀也到了,那流民連躲也沒躲,直接就劈在脖子上。
血箭射出來了,那流民捂著傷口,兩眼瞪圓,嘴里“咯咯”出聲,卻說不出一句完整話,只能倒在地上無意識的抽搐著。
李老實躲在一邊念叨:“我只打了一石頭,你是被他砍死的,下了黃泉閻王殿,要喊冤也找他去,我這個老實人說實話�!�
徐二瑞拼著一口氣連殺兩人,見了血,心里再害怕也上了狠勁,就像打架紅眼的牛,喘著粗氣瞪向旁邊。
那股兇狠嚇得李老實一個激靈,連連后退著喊道:“我沒搶東西,我是老實人,別殺我。”
徐二瑞也不再理他,只能牢牢守著上崖的小路,心急如焚。
家里要發(fā)生什么大家都知道,大柱哥說爺奶還在家,不要走得太遠(yuǎn),此時他們就在自家屋后的林里,能聽到那些慘叫。
崖下,兩個軍士提刀在流民身后追砍著,就像在雞群里捕食的鷂子。
那些流民散了,對著山下亂竄,不過他們很快就被攔住。
張軍頭帶著人從下往上圍,無論遇是誰,也不聽任何辯解求饒,只要見人就是一刀。
血水浸透了山石,潑灑出一大片鮮紅。
此時,江枝才知道一個人的血居然有這么多,仿佛永遠(yuǎn)都流不完似的。
小滿早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一邊大喊著“爺、奶、哥、嫂子、妮妮!你們還在不在?”
他希望能聽到回音,眼中滿是仇恨和憤怒。
一邊沖向那些流民,要殺光這些想禍害自己家園的壞人。
第99章
“流匪”
這一場單方面的屠殺沒有持續(xù)多久,很快,十幾顆人頭就裝進(jìn)袋子。
張軍頭吩咐人將尸體帶走集中焚燒,另外,也對山上的受害者表示安慰。
“老人家,這是流匪在作亂,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全部剿滅。
接下來村里要進(jìn)行清理,剩下的流民會強(qiáng)行遣返回鄉(xiāng),你們可以安穩(wěn)的過日子。”
這是要徹底洗一遍。
小滿爺露出苦笑:“多謝軍爺救命,以后……真的能過太平日子?”
張軍頭露出狡黠一笑,意味深長道:“老人家,放心吧,匪徒只要敢來,我的兵就不會閑著。在我的地盤上,還沒有人能猖狂�!�
從來沒有人對建功立業(yè)厭倦的,當(dāng)然能越多越好。
徐家村的兵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們還有后續(xù)的事要處理,只留下一個破爛的老云崖。
此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山上恢復(fù)平靜,所有人都是劫后余生的感覺。
丟在半道上的背簍重新找回來,大紅緞面的被子隨便放在院里。
小滿臉上黑一塊白一塊,衣服破了,鞋子丟了,身上血跡斑斑,卻是興奮異常,激動得走來走去:“爺奶,大哥,我今天把那壞人狠狠捶了一頓�!�
沒有人夸他,反而被徐大柱罵了:“你安靜點,要是不累就去幫忙收拾東西�!�
小滿這情緒不穩(wěn)定,誰都看出不對勁來。
家里的東西都被翻過,春鳳正將亂糟糟的物品歸攏。
一聽收拾東西,小滿渾身力氣頓時像被抽空,癱倒在地上,連抬手的勁都沒有。
妮妮端著一竹筒水跑過來,拍他的臉:“小叔,小叔,你喝水!”
小滿疲倦的搖搖頭,嘴角干起皮:“不想喝,我不想看見水……血水!”
他不是沒見過死人,之前還跟徐二瑞處理過尸體,可今天眼睜睜看著人頭滾落一地,再是堅強(qiáng)的人都受不了。
小滿奶被人踢了一腳,好在這半年里身體調(diào)補(bǔ)得很健康,除去額角擦破皮,沒有受傷。
此時崖上,因為有徐二瑞的保護(hù),那些流民才上崖就被砍死,江枝家的房子沒有被翻。
立功的徐二瑞卻蹲在院腳默不作聲,就連小野豬將腦袋拱進(jìn)他臂彎都不動一下。
江枝蹲在他旁邊,拍著他的背道:“二瑞,你今天干得不錯�!�
徐二瑞甕聲甕氣道:“娘,我沒能下山來接你,要是叔爺他們又被……被害了,你們會不會怪我?”
擔(dān)心娘,擔(dān)心小滿爺,他的心一直都在煎熬中。
江枝微微皺眉,徐二瑞這是有了心結(jié),遇上危險放棄弱老是錯誤嗎?
可能每一個當(dāng)上父母的都會有答案。
要是能以命換命,兒童醫(yī)院的天臺上將站滿父母。
在之前許東帶兵上來找藥時,讓年輕人躲開就表明了這一切。
江枝沉聲道:“二瑞,你能想到叔爺他們是你善良。
但從私心上說,娘肯定希望你好好的。
要是今天這種事再發(fā)生,娘還是希望你能帶著巧云逃跑,不要跟那些流民為了幾只雞、為了一袋糧拼命�!�
“你叔爺他們也會這樣想,他們愿意自己死,也不愿意看見大柱小滿和春鳳妮妮受傷�!�
“娘!”徐二瑞哭起來:“我當(dāng)時連家里的糧食都沒有管!你罵我吧!罵我!”
當(dāng)時要帶走大柱哥和巧云她們,兩家所有東西都沒有管。
一旦流民進(jìn)來,娘辛苦大半年采來的藥材,還有下山換的糧食都要被搶光。
江枝對他的選擇表示贊同,放棄財產(chǎn),不亂跑著來接自己,就守在崖邊,保護(hù)住孩子婦人。
這樣的話說起來很容易,真正沒有幾人能接受。
很多時候,那些在旁人眼中只是微薄財產(chǎn),卻是當(dāng)事人要命的大事。
曾經(jīng)有人在臺風(fēng)中死死拉住搖晃的小貨車,結(jié)果被車壓死。
洪水里舍不得丟下電瓶車,一同被水沖走的事太多太多。
一想到徐二瑞一人面對流民,還想著糧食,本該被夸贊的人哭哭啼啼,江枝氣就不打一處來,直接開罵:“傻子,你真是傻子。
只要人在,只要這片山在,那些東西再找就是,你哭給誰看,還不閉嘴洗臉去,丟人!”
徐二瑞抹了抹臉走了。
大半年過去,他已經(jīng)接受娘不罵人,可現(xiàn)在他感覺被娘罵幾句心里舒坦。
人都是好好的,只是小滿家的東西被糟蹋了。
雖然第二天從山坡上找回來一些,但撒了的糧食,打破的油壇子還是損失,好在兩家湊合湊合還能過。
江枝覺得,在什么時候自然界的災(zāi)害都不可怕,再可怕的還是人類的內(nèi)耗和自相殘殺。
沒有保護(hù)力,沒有一個和平社會,財產(chǎn)就是催命符。
這一場一場的風(fēng)波讓人精疲力盡,比天天干農(nóng)活還難。
要說最慘的還是雞群,母雞死了一半,大公雞撿回一條命。
但被人扯了一把毛,漂亮的尾巴沒有了,光禿禿只剩下一根斷羽還耷拉著。
翅膀也擰折了,江枝用藥敷好,再綁上柳枝接骨。
在沒有好之前無法再飛上樹枝,才放開沒多久的嗓子也喊不成了。
每天捧著長大的小雞崽被人踩死幾只,跑了一半,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
惹得巧云偷偷哭一場,最后幾只死雞還是拔毛做成燒雞塊,她自己一口沒吃。
在溫飽面前,窮人是沒有資格談感情的。
流民搶劫的第三天,秋雨來了,蒙蒙雨霧籠罩著整座山林,讓人無暇再悲哀人生。
所有能做事的人都下地,搶在雨水之前播種。
這次也幸好有徐二瑞守住崖上沒有被搶,小麥種全部都在。
前面用人將潑過糞水的土鏟出淺溝,后面的人就沿溝里均勻放上麥種。
這一次冬小麥面積大,只要不遇上天災(zāi),來年夠兩家人吃。
都說干活要人多,吃飯要人少,現(xiàn)在干活的都是熟手,也沒有誰偷懶,一片坡地一天就干完。
晚上,細(xì)雨簌簌下了一夜,將沉悶帶著血腥的空氣清洗干凈。
雨一停,幾人踩著濕泥下地,在坡地邊角處種下蘿卜小菜。
除了蘿卜,還有小蔥,種子太小,需要拌上草木灰或者細(xì)土,再撒進(jìn)土里。
這兩天,兩家人都沒有再提發(fā)生的事,大家都很沉悶。
那些死去的流民會是怎么變成匪,家里又會是什么情況,也沒有人去猜測。
這世界就是這樣殘酷,只是生存下去的壓力,就把人性磨滅干凈。
小滿沒有再往山下跑了,他每天天不亮就要去林子里練拳腳,白天再干活。
徐二瑞也說等農(nóng)活干完,自己跟著學(xué)學(xué)。
他不想下次再遇上流民,會緊張到不知道怎么對付。
轉(zhuǎn)眼又過去三天,沒想到傷員向德金幾人上山來了。
只是他們找不到老云崖,又是讓李老實帶的路。
第100章
山上來客
除了兩次流民,還有許東上次的“興師問罪”,山上這一次接待的算是最正常的客人。
只可笑的是在流民搶劫之后。
小滿奶看著這幾個帶著傷殘的軍士,摸著幾人的傷,一臉的難以接受:“都是好孩子,怎么就這樣子,痛不痛�。考依锶酥涝摱嚯y受��!”
向德金等人可能很久沒有被這樣關(guān)心過,尤其是眼前的老人才被流民打過,額角的傷痂還沒有掉。
在老人的慈祥目光中,幾個人都變得乖巧起來,紛紛表示自己不難受。
向德金用健康的那只手拉住小滿奶:“奶奶,我這傷能好的,不難受�!�
“哎!以后你們?nèi)舨幌訔墸投鄟砑易�。”小滿爺也道。
他已經(jīng)聽小滿說了,下山遇上幾個傷兵,這些糧食和鹽油調(diào)料是他們從醫(yī)棚拿的,就連出村也是這些人送的一段路。
而且?guī)兹瞬活櫳砩嫌袀�,還專門帶著白米白面來看望。
難得來了客人,而且還是對小滿有善意的朋友,小滿爺盡力置辦一桌飯菜招待。
這幾個月兩家人在江枝的帶領(lǐng)下養(yǎng)成特殊吃飯習(xí)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