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對能填飽肚子的糧食來說,老百姓更喜歡將心思放在田地里。
對油桐子,江枝很有話說。
五月時油桐花非常漂亮,又叫五月雪。
夏天時桐果還是青色時,摘下來就會流出乳白色漿汁,可以粘紙扇。
若是不小心弄在手上臉上就慘了,乳白漿汁干后就是硬邦邦的黑色。
當那些圓圓的果皮由綠色變成淡褐色,并逐漸開始自然脫落時,就到可以陸續(xù)采收的時候。
只需要將這些果實帶回去背陰處堆放,等到外面青皮腐爛脫落,撿出里面的桐子曬干敲去外殼就可以賣錢。
之前山上人手有限,入秋時沒有摘,現(xiàn)在桐子已經(jīng)落在地上,只需要撿桐子敲桐仁,倒是省了漚爛這一步驟。
現(xiàn)在進城就是問一下各種物品價格。
江枝跟向德金和吳洪茂二人很快就轉(zhuǎn)完幾條主街,銀樓,布莊、飯店、茶鋪、酒坊、鐵匠鋪,瓷器、陶器、雜貨鋪。
該買的東西很多,但江枝只挑最需要的。
先挑了兩套土陶碗,山上的糧越來越多,就是碗越來越少,缺口碗也不敢丟,小滿爺甚至準備挖木碗用。
然后又在書肆里花了五十文買了一本二手《千字文》和幾張別人丟下的手稿字帖,這些都是不貴的。
向德金他們好奇江嬸子怎么會買書,江枝說要學(xué)著認藥名,要不然以后記賬都寫不好,讓兩人肅然起敬。
然后就是雜貨鋪,等重新回到胭脂鋪外,向德金和吳洪茂已經(jīng)兩手不空。
徐二瑞和小滿也已經(jīng)在街邊等著了,看見江枝他們過來,兩人忙幫忙接過一些東西。
“娘,你這是買了些什么?”徐二瑞對大大小小的小紙包很感興趣。
江枝把紙包放好:“只是些堿面,白礬還有酒曲。”
讓大家最意外的還是那一疊粗細不同的各種篩籮。
這是江枝最滿意的收獲,從醫(yī)棚得到盤戥子,現(xiàn)在又有這些籮篩,以后終于可以加工各種藥粉了。
該買的已經(jīng)差不多,江枝再挑了幾包果脯點心,這才讓向德金從客棧取來騾馬,幾人回轉(zhuǎn)徐家村。
徐二瑞和小滿也要走。
醫(yī)棚的炕已經(jīng)被其他人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抹平補泥的事,不用兩人在這里耗時間。
讓江枝意外的是,才一天時間,聚集在村外的流民至少走了一半。
剩下的人臉上已經(jīng)沒有太多惶恐凄苦,多是在收拾東西,做離開的準備。
這真是一個好現(xiàn)象。
幾人回到山里已經(jīng)又是快天黑,一進院就得到最熱烈的迎接。
跑得最前面的是野豬佩奇,一路尖叫著狂奔,它還是第一次離開江枝這樣久。
昨天晚上沒見人,在山上拼命找到半夜,最后到那幾個傷兵窩棚外拉了一大泡屎才回來。
現(xiàn)在見到正主,叫得仿佛是最委屈的孩子。
巧云也抱著孩子叫屈:“佩奇一天不吃飯,把春鳳嫂子的東西都丟了。”
昨天晚上江枝和二瑞都不在家,春鳳就上崖來跟巧云做伴。
沒想到小野豬覺得她占了炕,就把鞋和脫下來的衣服給叼去門外丟了。
江枝聽得哭笑不得,小野豬已經(jīng)有好幾十斤重了,智商也像2、3歲孩子,要是犯起渾來誰都控制不住。
她有些感動,取了自己買回來的小點心給小野豬吃一點,這才安慰下來。
買回來的東西全部擺出來,除去陶碗,籮篩,小點心,甜甜的果脯。
還有一大盒護膚膏,這是給幾個女人用的。
天天干農(nóng)活,手臉很是粗糙,尤其是巧云她們還要紡紗織布,手是需要好好保養(yǎng)的。
等回到自己家,徐二瑞才把自己買的東西掏出來,一朵小小的絨花,是紅色的。
徐二瑞有些緊張:“娘,巧云她,她一直想要朵絨花。娘這是給你買的,還剩下二十文。”
他又從懷著取出一條抹額,黑色絨布上貼著銅片,又繡了幾條花線固定銅片,做工算不上精致,只能說是亮晶晶晃眼。
另外剩下的二十文擺在旁邊。
江枝沒看錢,先接過抹額在自己頭上比劃一下:“這幾天冷得我頭疼,正好想要一個抹額,二瑞買得合適。這二十文你就收下,以后進城也好用�!�
見娘喜歡,徐二瑞頓時大大松一口氣,生怕娘罵自己買些不中用的。
他是第一次買這些東西,還是那賣頭花的伙計讓買的,說城里老太太都不帶頭巾,就用這個。
巧云對那朵絨花就更喜歡了,這還是二瑞第一次買給自己的。
她之后天天戴在頭上,直到顏色淡去也舍不得丟。
第二天才起床,春鳳就上崖來,江枝也知道小滿買了什么。
他給小滿爺買三十文的煙葉,又給小妮妮買一個小銅手鐲,錢就用完了。
“爺說他胡亂用錢,嬸子給多少就用多少,不知道節(jié)儉些!
把小滿氣得一晚上沒說話,現(xiàn)在天不亮又出去了。
明明……爺一晚上摸著那些煙葉都舍不得放下!”
春鳳皺著眉,小滿是給妮妮買手鐲,現(xiàn)在挨罵,她心中也不好受。
江枝感覺有些無語。
小滿的錢雖然用完了,卻是為家里老人孩子花的。
從徐大柱摔傷之后為了省錢,小滿爺沒有再抽過煙,每天咬著空煙桿過癮,這些小滿早就看在眼中。
妮妮馬上四歲,還沒有長命鎖,小叔叔給一根鐲子也是他的心意。
從古到今,長輩都恥于在孩子面前表達出自己的喜歡,總要想辦法打壓真性情。
看來,自己要給小滿多開導(dǎo)開導(dǎo),不能讓這孩子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
第118章
野豬再現(xiàn)
吃過早飯,江枝還沒有找到空找小滿聊天,就見到一早出門跑步的小滿驚慌又激動的跑回來:“爺,江嬸子,野豬又來了!我們的麥地被糟蹋了!”
野豬又來了,而且把已經(jīng)長出寸深的麥子翻吃了一大片,整片地里都是豬腳印。
順著痕跡,江枝幾個人一直追到埡口。
原來現(xiàn)在溝里的水干涸,山崖下的野草也枯萎。
時隔半年,山那邊的野豬沒有走溝里,而是翻過斜坡從草叢中穿過來了。
野豬的記憶力很好,它們知道什么地方有吃食,鼓足勇氣過埡口就直奔這一片坡地。
而且吃完麥苗就立即翻山跑了。
怎么辦?
兩家人又聚在一起,不用多說,大家齊齊看向江枝。
江枝也知道問題重大。
半年前那一次野豬禍害玉米高粱,自己用藥弄翻兩頭大野豬。
后來又找到三株“見血封喉”,沒有舍得挖起,準備留下做種苗。
但在流民闖山后,江枝才又挖了一株制成十幾支投槍以防萬一,現(xiàn)在就放藥樓里備著。
問題是上次用陷阱成功伏擊野豬群,是占了天時地利,在狹窄的溝渠里用木欄砸傷野豬,才成功將藥扎進野豬身體。
現(xiàn)在野豬行蹤不定,斜坡上也沒法布置陷阱,用人去跟野豬硬拼,難度大大增加。
小滿爺雖然也發(fā)愁,但比以前鎮(zhèn)定多了:“找不到野豬,我們還是用老辦法守著,多走幾次就能發(fā)現(xiàn)走什么地方過來的,再想辦法設(shè)陷阱。
現(xiàn)在,還是趕緊補種麥子,雖然遲了大半個月,問題不大�!�
江枝也道:“是的,還是先補苗,這段時間晚上要攆野豬。”
山里的莊稼就是這樣麻煩,基本上都是野獸吃三分之一,天收三之一,剩下才是人的。
處理方案還沒有定,向德金他們來吃飯就知道了。
“老爺子,江嬸子,你們怎么不先殺那些野豬?”
他們知道這段時間吃的肉湯都是野雞豬肉,而且數(shù)量已經(jīng)不多了,現(xiàn)在又發(fā)現(xiàn)野豬,正好補充倉庫。
可江枝和小滿爺都只說到補苗,并沒有提殺野豬。
聽到向德金詢問,小滿爺?shù)溃骸澳切┮柏i不好殺。”
夏天時見過野豬群的規(guī)模,現(xiàn)在跟五花肉一批的小野豬已經(jīng)長大,大家都知道想再獵殺會非常難,不能隨便冒險。
向德金道:“以前你們是沒有人手,現(xiàn)在我們幾個兄弟在這,正好獵野豬活動活動�!�
他們在山上養(yǎng)傷大半月,身上也養(yǎng)得七七八八,雖然每天都有鍛煉,還是想驗證一下能不能回營。
江枝想了想,自己那幾支投槍暫時不能暴露出來,誰都需要有點壓箱底手段。
現(xiàn)在有向德金他們在,哪怕不能殺死野豬群,也可以先找到野豬,順便也看看山那邊究竟是什么情況。
到山上住了大半年,她還一次也沒有想過翻過埡口。
“那我們試試先找到野豬一般在什么地方睡覺!”江枝道。
野豬有自己的地盤,不能輕易靠近,先需要找到外圍的活動痕跡確認行蹤。
這事越早越好。
向德金四人立即激動起來,馬上準備自己順手的武器。
李老實自告奮勇要留下守家,江枝沒有戳穿他的懦弱,只讓巧云和春鳳提上心,若有不老實的動作,就取出投槍,扎死也無妨。
于是,那邊向德金四人帶上柴刀棍棒,這邊江枝和徐二瑞,小滿,還有佩奇,七人一豬就出發(fā)了。
帶上小野豬也是無奈,畢竟是去殺野豬的,帶著同類總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可自從上次流民闖山時將佩奇綁起來,讓它生了好一場氣就再也不能動繩子。
之后只要看見繩子就立即緊張起來,躲得遠遠的。
偷摸拿著繩子往佩奇脖子上一套,那就跟戳了它的死穴一樣。
立即連蹦帶跳、橫沖直撞,力氣大得驚人,就連兩個成年男人都無法控制,非弄得人仰馬翻,一片狼藉這才罷休。
這還是江枝動手的結(jié)果,換成其他人那就非得見血,徐二瑞不信邪試過一次,差點被發(fā)狠的小野豬一嘴挑下崖去。
攆開就更不可能了,人沒它跑得快,而且皮糙肉厚什么草堆灌木都可以鉆,人要繞路它走直線,根本就不是一個段位的。
打不走也綁不住,只能帶上,現(xiàn)在小野豬緊挨著江枝走,不東奔西跑倒也規(guī)矩。
上次伏擊野豬是在溝渠里,已經(jīng)是野豬翻過埡口過來了。
看著低矮的山口近在眼前,可沿著溝渠邊緣的斜坡,幾人還是走了半個時辰才到。
攀著粗壯樹桿望過去,下面又是疊巒的山峰,而且還有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木,根本看不到山石泥土。
比起常年有人燒炭的老云崖這邊,山埡口那邊簡直就是原始森林。
小野豬不停在樹干上蹭著癢癢。
江枝懷疑,它這動作不是真的癢,只是在做標記。
畢竟天天有人刷背梳毛,打理得干干凈凈的野豬,不可能走一步就渾身癢。
而且這一路上,佩奇看著規(guī)矩,可它不經(jīng)意之間走過一些草叢,那里都有大量野豬翻過的地皮。
小滿看著下方的青岡林嘿嘿笑道:“難怪能養(yǎng)活那么多野豬,這里的果子就夠它們吃了�!�
他話才說完,頭頂上方蹦過一只松鼠。
向德金和小滿其實都已經(jīng)來過這里,只是沒有下山進入山谷里。
到了埡口就要找路線下去,深深淺淺的荒草里走著很危險,一步踏空有可能就要跌下山。
這一次小野豬哼哼唧唧走在前面,江枝依然緊隨后面。
尋著佩奇走過的路線,原本平平無奇的灌木叢和草叢,立即顯示出很多動物留下的痕跡。
斷裂的草莖,翻開的泥土,還有殘缺不全的樹皮,這些都是野豬群經(jīng)過的表示。
“江嬸子,這里有新鮮腳��!有水!”
順著斜坡一直走到山坡凹地,這里的草木也最旺盛。
小滿突然指著一處凹地。
眾人看過去,果然是一處泉眼,另外就是一個泥塘。
對這場景,向德金四人是最熟悉了,小野豬就在他們窩棚旁邊造了一個泥坑。
野豬的地盤是有固定模式的,一處吃東西,一處睡覺,另外一處專門拉屎拉尿帶玩耍。
泥坑所在位置,也是它們地盤最外圍。
第119
章
佩奇回家路
發(fā)現(xiàn)泥坑,小野豬佩奇就更興奮了,它立即躺在稀泥里一陣亂翻,弄得泥土亂飛,剛剛還光滑的皮毛頓時糊成泥豬。
徐二瑞和小滿趕緊上前阻止:“佩奇快過來,弄臟了又要洗�!�
江枝臉都黑了:這五花肉不能要了!
看到這里,心中隱隱約約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小野豬可能是要回它的群里去。
畢竟是野豬,豬群才是它的家,跟著自己這些人只是暫時的收養(yǎng),比起滿身花花綠綠的小辮,佩奇更喜歡的還是這種泥坑。
旁邊,吳洪茂還在仔細觀察這里的痕跡。
他居然對野豬有一定的了解。
“這群野豬昨天來過,應(yīng)該是在這里玩了一天,晚上去的麥地�!�
“你們夏天時遇到野豬而且殺了幾只,所以這些野豬還記得。
野豬非常警覺的,只要有人的氣味就不會出現(xiàn)�,F(xiàn)在我們一群人找到,剛才我們走過來的路多半要被它們遺棄,另外選擇�!�
小滿有些失望,他剛才還想在來路下套子布陷阱:“吳大哥,它們換了位置,我們又怎么去找野豬?”
江枝也覺得找得太容易。
吳洪茂又看看還在泥坑里打滾的佩奇:“野豬最離不開的是打泥坑,夏天時山埡處那個水溝里肯定是它們的澡堂子。
現(xiàn)在天氣轉(zhuǎn)冷,就換成這片山坡,可以滾了泥土就曬干,然后馬上就會在一棵樹上蹭泥和樹脂�!�
他說著,指了指不遠處一棵滿是泥巴的大樹。
那里的樹根都已經(jīng)被豬拱得裸露出來了。
江枝聽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說我們來過這里,野豬就不會走之前那條路去麥地。但是這片泥水塘一定會來?”
吳洪茂點頭:“是的,野豬的巢穴一般有主路,旁路。
尋常走的路線至少三四條,只要一條路有異常,立即放棄,或者幾個月半年才重新走�!�
光是尋找野豬蹤跡就這樣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