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章正愣了一下，搖頭：“沒種完也無所謂，能有一半的土地種上糧食就好，余下的多種菜豆，也能裹腹。

    種糧最重要，服徭役的事可以暫緩�！�

    他清楚縣衙能拿出來的糧種有多少。

    籌來的糧種下放到各個回鄉(xiāng)的流民手中，每戶都只是少得可憐的一些高粱大豆之類的雜糧，根本就不夠點(diǎn)種。

    就連自己親自督促幾個縣城周邊的鎮(zhèn)村，也只在播種季里復(fù)耕七八成。

    現(xiàn)在江氏說徐家村全部完成，這恐怕是怕她這個村長被責(zé)罰，有夸口的嫌疑。

    江枝哪里知道章正心里在想什么，只聽到章縣令種一半糧食就好，還說服徭役可以暫緩，不由笑道：“縣令大人放心，現(xiàn)在雖然是苦了些，只要緩過這一季，徐家村就能吃飽肚子�！�

    章正不皺眉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村婦是認(rèn)真在說的。

    想到解除萬千民眾饑荒的青岡粉……章正也相信起江枝的話來：“縣衙發(fā)放的糧種數(shù)量不足，哪怕自己買種，缺少耕牛、缺少人手也會誤了時節(jié)，你們又是如何做到的？”

    江枝道：“是村里自籌資金買糧，又結(jié)成互助組，全村一起干活，先行搶種，人攆人，工趕工，幾十畝地用很短時間就播種結(jié)束�！�

    章正再次沉默，起身在屋里走動幾圈才道：“萬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他對江枝的話還是相信了。

    自籌，互助，這些都是他這個縣令沒有想到的。

    這話江枝認(rèn)同，要是沒有互助組，夏秀才他們就沒辦法種地，除去幾家人手多的，其他人家恐怕也要拖延時間。

    而且，因為還是搓糞球，需要移苗種植，多一道工序，時間更長。

    一步遲，步步遲，到冬天還得餓肚子。

    不過，江枝來縣衙，可不是為說種地的，她主要還是說制藥：“章縣令，上次向班頭說你曾經(jīng)服用過藥片，效果不錯？”

    章正回神：“的確，去冬本官冒雨著涼過，一時不方便買藥。

    當(dāng)時是向德金隨差，他拿出藥片讓本官服用才緩解。聽說，那藥是出自你手？”

    第177章

    小滿賣貨（1）

    “是，那些藥是民婦制的。這次進(jìn)城也是為藥！”

    江枝把自己跟霍家的交易說了：“霍家出錢買下配方，也同意代售藥品。

    章縣令，村里各家都需要修房安居，我這邊一旦制藥，他們就可以幫忙采藥。

    等村民日子好過，就能多給官府交稅賦。”

    現(xiàn)在沒有多少原材料，但山野間蒲公英，地丁之類的草藥正是當(dāng)采之時。

    即便少量制藥，讓村民有些進(jìn)賬，就能在糧食成熟之前，平平安安度過幾個月的饑荒。

    江枝說這些，也是想解釋清楚自己暫時放棄縣衙的原因。

    雖然章正只是讓向德金傳遞過這意思，但并沒有說到明面上，自己想怎么做無關(guān)緊要。

    可這是一個大靠山，也不能真正得罪了。

    對官員就要說些大義凜然的話：自己等得起，其他村民等不起，高舉道德標(biāo)桿的大帽子，一言不合就給扣上。

    果然，章正沉思片刻，點(diǎn)頭：“這是一件利民之事！”

    他之前想過讓縣衙出面制藥，可一項新事物的推廣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藥品、經(jīng)營、管理、銷售都是一個復(fù)雜過程。

    縣衙缺少資金，尤其現(xiàn)在民心不穩(wěn)，外亂未定，官府的重心還在維穩(wěn)安民上。

    霍家本來就是藥行，要銷售藥品經(jīng)營就容易得多。

    章正年紀(jì)已經(jīng)不小，這些時日操心勞神，比起江枝初次見他，明顯的衰老了一截。

    可這時候提起民生，整個人卻精神起來。

    章正道：“霍家跟你的契書道也算公道，你是村長，自然以村民為重。你剛才說霍家要來見本官……就讓他們來吧！”

    江枝心里大石落地，霍家既然存著猜測之心，自己就拉虎皮扯大旗一番。

    比起藥品經(jīng)營，現(xiàn)在章正的心思還是在民眾溫飽上，他對江枝說的“搓糞球”“移栽”和“套種”很感興趣。

    “江氏、徐二瑞，你們回去要多學(xué)識字，把這些農(nóng)耕技術(shù)記錄下來，等秋收交到縣衙！”

    章正覺得這些農(nóng)技很重要。

    “好！”江枝答應(yīng)下來。

    旁邊，一直沉默的徐二瑞突然被點(diǎn)名，頓時臉憋得通紅，要自己寫字……哎！回去得找夏秀才幫忙了。

    離開章正的書房，江枝感覺底氣十足，自己跟霍家簽下的契書雖然已經(jīng)萬全，但有縣令的暗中支持，以后路子就更順了。

    跟在后面的徐二瑞卻是憂心忡忡，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努力識字，可有了縣尊的一句話，只感覺壓力山大。

    書房外，吳洪茂等人還在探頭探腦的等著，不知道江嬸子找縣令要問什么事。

    此時的縣城米市巷里，人頭攢動。

    這里名為米市，自然是糧店鋪子集中在地方。

    各種農(nóng)產(chǎn)品也在這里售賣。

    今天是縣里趕集的時候，周邊各村各鎮(zhèn)都齊聚在以米市巷為中心的街道上。

    不愧是縣城，可比梨花鎮(zhèn)的集市熱鬧多了，買賣東西的人密密麻麻，擠得丈寬的街道連側(cè)身都走不過。

    小滿和李老實雖然晚上住在城里，到米市巷也早，可這些街巷里的位置有限，早就被老攤販暗中瓜分干凈，用各種竹簍籮筐占著。

    他們擺的攤子被人攆了好幾次，才終于在一個角落里找到落腳處。

    這里的生意也太好做了，東西還沒有擺出來，就被人抓住背簍問：“小哥兒，賣啥東西？我看看！”說著就開始拿東西。

    那人是一個中年人，抓住背簍的力氣不小，差點(diǎn)就把那些草鞋麻線從小滿手中奪下來。

    李老實也是在街上晃過的，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來問貨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城里二手販子。

    他趕緊拉住自己的背簍，對那販子連聲道：“不賣、不賣！”

    所謂二手販子，那就是低價從剛進(jìn)城的農(nóng)戶手中買貨，然后倒手拿到街上賣過坐攤販，從中賺取差價。

    吃的就是農(nóng)戶剛來不知市價，被三言兩語誆騙過去，等回過神來打探清楚價格，后悔已經(jīng)晚了。

    現(xiàn)在小滿只當(dāng)是自己的東西被人看上，還沒有來得及開心，卻看見李老實扒拉開客人，還大力推開……

    啥意思？

    小滿懵了！

    現(xiàn)在李叔是不想做生意了？

    在梨花鎮(zhèn)都是拉著顧客，生怕別人不買，哪里見過把人往外推的。

    可那人仿佛是沒覺得李老實的無禮，還是抓住背簍子不放：“你們賣誰都是一樣的賣，看一下！”

    旁邊，已經(jīng)又有人上前來，抓住背簍問同樣的話：“咋賣，咋賣？我買了！”

    東西不看，先說買。

    這樣的場景不只在小滿這一處，那些背著背簍挑著擔(dān)的剛一出現(xiàn)，都會被一群人圍住。

    討價還價，稍微遲疑貨品轉(zhuǎn)眼就賣光，可落在兜里的錢卻短了一大截。

    小滿這邊有李老實擋著，推幾個圍上來的販子，才終于把自己的東西擺放在地上。

    李老實腳快，在街上跑一圈，就把價格聽了個七七八八。

    “小滿，我們這草鞋得賣二十文，喊高些。另外這些麻布……”李老實興奮的低聲交代著。

    他們之前在梨花鎮(zhèn)賣草鞋，除去第一次江嬸子喊著十五文，實際上以十文，八文的不同價格賣出去之后，第二次就只能賣五文錢一雙。

    現(xiàn)在城里的錢就是不一樣，李老實聽到好些人喊著二十文，還是有人圍著挑選。

    小滿也激動起來，城里就是好啊，自己以后經(jīng)常拿東西來賣。

    可就在他才以五十文賣出一卷麻布，還沒有來得及高興時，市場的稅官到了。

    無論賣出多少貨品，每個攤位都要交稅。

    看著稅官，李老實眨眨眼：“官爺，我們是第一次來擺攤，能不能少交些？”

    那小吏用手中的棒子在李老實頭上敲了敲，沒好氣道：“以前你這一小半的東西都要交在稅上時，你怎么不嚷著少一點(diǎn)，我現(xiàn)在收兩文就多了？

    不收稅，誰來給你們發(fā)糧種，你當(dāng)你是只進(jìn)不出貔貅，我就讓人在這市場上供著你！”

    周圍人一陣哄笑。

    貔貅是傳說中的神獸，身體特殊，嘴巴大，吃的東西不能排泄。

    因為以金銀財寶為食，只吃不泄，成為人們心中招財進(jìn)寶的象征，被稱作是招財神獸。

    李老實摸著敲疼的腦袋嘿嘿笑：“官爺，我也不知道只要兩文錢。給，當(dāng)然要給了！”

    小滿毫不遲疑取出兩文：這稅也不高�。�

    第178章

    小滿賣貨（2）

    這邊才完交稅，兩個巡街的壯班衙役順著街巷邊走邊看的過來。

    于是剛才還成堆圍堵農(nóng)戶的販子們瞬間安靜下來，溜溜達(dá)達(dá)散入人群中。

    擁擠時被人踩了腳后跟，正高聲叫罵的閑漢閉上嘴。

    而那些想偷東西的摸哥兒也立即換了地方。

    章縣令如今對城里管得極緊，只要在街面打鬧，尋釁滋事者，必定會拉去縣衙前面打板子。

    主要還是一年前亂民進(jìn)城留下隱患，弄得如今人人如同驚弓之鳥，一有喧鬧就會四處奔逃躲避。

    終于，兩個壯班衙役停在小滿的攤位前，瞅著正埋頭整理貨品的的人直樂：“小滿，李老實！”

    小滿聞聲抬頭看，頓時驚喜道：“陳大哥，是你們�。　�

    姓陳的衙役哈哈笑著：“還真是你來了，收拾收拾，別在這擺，我?guī)�你另外找一處攤位��！�?br />
    小滿立即將地上的東西收起來：“陳大哥，向大哥他們在干什么？”

    陳衙役笑著道：“賣完東西你就能見到他們，江嬸子說你來擺攤，我還不相信呢！”

    幾人說笑著，把地上七七八八的東西重新裝回背簍，向著最熱鬧的巷子走去。

    卻說江枝這邊，吳洪茂幾人問清楚霍家那處小院的位置，笑著道：“嬸子，你還要住幾天，我們哥幾個就不在這耽擱時間，等下了差再來拜訪！”

    能在城里找到熟人，江枝也很高興：“好，那晚上來吃飯，我讓小滿給你們烤肉吃！”

    在老云崖，小滿經(jīng)�？就米咏o大家吃。

    吳洪茂搖頭：“既然來城里，哪里能讓嬸子破費(fèi)，你們只需要煮一鍋稀飯，我們帶些涼菜過來！”

    “好！”

    江枝也爽快，就霍家那灶房里什么調(diào)料都不齊，真要自己做些飯菜，還有些難為人。

    出了衙門，時間還早，徐二瑞看看剛升上頭頂?shù)娜疹^，再看看滿街來往的行人，感嘆一句：“城里真是熱鬧�。　�

    要是梨花鎮(zhèn)，不，要是按娘說的那樣，等修好驛站，徐家村也這般熱鬧該多好。

    年輕人就沒有幾個人能抗拒這種欣欣向榮的氣氛。

    比起上次到城里傍晚那冷清的情形，此時的縣城才有了大縣的氣度。

    江枝也對街市有了興趣：“走，我們也去米市巷找小滿去，看他們賣了多少錢了！”

    在街上，江枝順帶把各處藥鋪都看過，等到米市巷，她心里對自己的事情也有了規(guī)劃。

    可兩人把米市巷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小滿他們，頓時有些急了。

    徐二瑞四下張望：“他們不會是走丟了吧！”

    江枝想到吳洪茂之前有安排，心中倒是不慌：“再找一下，多半是去其他街巷了�！�

    果然，沒過多久，就看見背著空簍的小滿和李老實說著話的出現(xiàn)在人潮中，一張臉笑成一朵花。

    徐二瑞蹦跳著沖著小滿招手大喊，終于讓那兩個看見自己。

    小滿擠過來：“嬸子，我們東西都賣完了！”

    懷里揣著銀子，他實在太開心了。

    江枝也想知道什么是什么情況，可這里不說話的地方，只得一揮手：“回去再說！”

    回到霍家借的小院，小滿端起水咕咚咕咚喝了肚飽，這才一抹嘴角的水漬，取出一把碎銀和幾十枚銅錢道：“嬸子，這是賣的錢，一共一兩三錢銀子�！�

    李老實得意道：“我們這是去住戶賣的，有老陳帶著，那些人家沒敢刁難，錢給得也足�！�

    徐二瑞追問著，李老實才把自己賣貨的事說清。

    陳衙役他們找到小滿，見他這些東西雜亂，又都是尋常家里用的，就找到幾戶人家。

    小滿的青岡木耳本就是上品，那些人家很是喜歡，還說以后有木耳干筍都可以送去，就連草鞋麻布也買了。

    江枝聽得點(diǎn)頭，這也是人家給那些衙役面子，倒是幾方受益了。

    白天就這樣過去，到晚上，吳洪茂帶著七八個熟人都來了，手上提著燒雞鹵菜，還有最是稀罕的牛肉。

    跟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向德金，一見江枝就解釋，他是在準(zhǔn)備家什。

    原來向德金家里知道他在縣衙有了差事，就在家給他定下婚事，并且在幾天里就定婚成親，沒機(jī)會告訴徐家村。

    現(xiàn)在向德金用退伍得的餉金，再加上家里借湊來的錢，在城里尋了一處小院子，趁著低價買下，正準(zhǔn)備安個小家。

    江枝詫異，這婚事也太快了點(diǎn)。

    不過向德金年紀(jì)不小，比徐大柱還長兩歲。

    好不容易從戰(zhàn)場上下來，家里急著成親生子也是情理之中，忙道喜并取出一串錢：“成親之事我們沒趕上，這賀房一定要收。以后等有孩子，再給徐家村送個信，我們都要來吃酒的�！�

    向德金收下賀金，他也知道自己的婚事匆忙，可經(jīng)歷過生死一場，家里最盼的還是他早些生下自己的孩子。

    在自然界，生物遇到生存危機(jī)時，第一時間就想到繁殖。

    就好像竹子，每當(dāng)災(zāi)難性旱災(zāi)前夕，竹樹便會大規(guī)模開花并枯萎。

    據(jù)說科學(xué)分析，是因為竹能夠感應(yīng)到土壤的一些變異，需要散播種子遷移到適合的新土地。

    不管怎么說，繁殖后代這是刻在每種生物基因里，始終貫穿整個生命，而且生存條件越艱苦，生育的欲望越強(qiáng)烈。

    幾個人坐一起吃飯結(jié)束，單獨(dú)找個機(jī)會，向德金才問起江枝跟霍家合同的事。

    他知道章縣令也看中江嬸子制的藥片。

    江枝道：“跟霍家這也是先探個路子，以后等縣令大人騰出手，自然可以另外制藥�！�

    向德金點(diǎn)頭：“現(xiàn)在新軍一直駐守馬家堡，正全力攻打周邊幾個州府，其他封地的諸王也紛紛起兵，有不少流民進(jìn)入巴郡，章縣令還需要安排�！�

    江枝豁然明白，原來城外流民并非巴郡人，而是巴郡以外的郡縣。

    這可真是……唉！

    戰(zhàn)爭就是這樣，所過之處，生靈涂炭，流民四散，之前巴郡內(nèi)亂時，大家往外跑。

    現(xiàn)在巴郡初平，外面的流民又來了。

    到縣城的第三日，霍家人終于是來了。

    看著藥行的掌柜身邊那個精明強(qiáng)干的霍家二小姐，江枝很是意外，霍家藥行的主事是個女子。

    難怪霍彥杰和那個管事跟自己談合同的時候，臉上毫無異色。

    自己在現(xiàn)代是習(xí)慣了一視同仁，都忘了這里還是封建制度，對女子多有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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