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現(xiàn)在收糧就是跟天搶工,再不趕緊收回來,稻子苞米在桿上就得長芽了。
徐二瑞赤腳踩著泥水,頂著竹斗笠在山道上跑,他需要去跟娘商量怎么辦。
他這幾天一直都在村里守著,一有合適的時間就要收糧。
可是,陰雨不停,若是搶收下來無處晾曬,發(fā)芽比在桿上還快。
各家都是窩棚,除去倉房和外面的晾棚,根本就無能遮雨的干爽處。
濕糧只要堆一夜就會漚熱發(fā)芽,這些糧食也就報廢了,怎么會叫人不著急。
山上,江枝也沒有閑著,上面同樣有不少事需要干。
梯田里的水稻也該收割了。
而且因為是制雜交水稻種,收割時還需要特別注意晾干,不然會影響到明年的發(fā)芽率。
于是又只能用炕烘干。
這可比不得一般糧食,為了防止意外,江枝不敢睡覺的連夜守著不停翻動。
坡地里的棉花也需要搶收,雖然最后一批棉桃還沒有綻開,山里的降溫來得快,小滿爺和春鳳不敢留,還是全部拔了。
整株的棉桿一簇一簇堆放到能避雨的崖腳凹陷處,風(fēng)吹中還是會慢慢綻開。
徐大柱在家里各處都擺放著竹篩,里面晾曬著棉花。
為了這點棉花就需要占一個人手,下雨趕緊收回,雨停又趕緊端出去吹吹風(fēng),周而復(fù)始。
山上的地少還好想辦法,山下的莊稼才真是愁人,不僅徐根有他們愁,江枝也愁。
這可不是山上百八十斤這樣簡單,山下不僅有幾十畝苞米,還有十幾畝地的水稻呢!
第245章
優(yōu)秀的納稅人
“娘!”
徐二瑞一回家,抹去臉上的水,就匆匆找到正檢查稻種的江枝。
“娘,田叔問,稻子最多還能等三五天,苞米是完全不能等,有些已經(jīng)開始發(fā)芽,問你怎么辦?”
江枝這幾天也在考慮這事,不管怎樣,必須讓糧食顆粒歸倉。
江枝思前想后,決定先搶收糧食:“正好山上稻種干了,我們這就下山開始收割,苞米皮不要,只要光棒子�!�
徐二瑞焦急道:“娘,帶皮能掛起來晾干,就我們那一間倉庫,全堆著要發(fā)霉。”
糧食帶水收回家,必須馬上在通風(fēng)處薄薄一層攤開。
村里都是窩棚,各家沒有敞亮通風(fēng)的地方能晾干,就只有倉庫晾棚下通風(fēng)。
只苞米一樣就放不下,加上稻谷更不可能了。
江枝能想到的地方不是徐家村,而是縣城,具體怎么操作,還需要跟八人組商量。
隨著她下山,八人互助組就聚到晾棚下,田貴和徐根有說了同樣的問題:這天一時半會不能晴,苞米和水稻需要盡快收割,否則就要發(fā)芽減產(chǎn)。
若只有一種糧食還好些,現(xiàn)在是晚苞米跟水稻對上時間了,事情也就越發(fā)棘手。
好在村民的苞米已經(jīng)提前一月曬干裝袋,這些二茬晚苞米都是江村長一家的。
損失已經(jīng)不可避免,現(xiàn)在是能保多少是多少。
江枝沒有馬上說自己的想法,而是讓大家群策群力。
徐根有道:“只能先掰苞米,連同外殼一起掰,每家的窩棚下能掛的地方都掛上�!�
徐根生立即搖頭:“一家窩棚才多大的地方,就是把床鋪都讓出來也不夠。
還有頂窩棚的柱子手臂粗,一掛準(zhǔn)得連窩棚一起倒�!�
徐根有不說話了,夏天的暴雨把草窩棚淋垮過,里面的木架子撐不住掛苞米。
現(xiàn)在陰雨綿綿,草頂已經(jīng)吃足水,掛上苞米還得再壓垮一次。
田貴道:“能不能請張巡檢幫忙?以前醫(yī)棚搭了炕,暫借幾天用來烘干糧食?”
“不行!張巡檢不會答應(yīng)�!苯χ苯臃穸ā�
這個問題江枝在山上就想過,山上的稻種就是用炕,用炕最穩(wěn)當(dāng)。
可那是整個巡檢司睡覺的大炕,不是誰家的桌子板凳可以隨便借。
山下糧食多,一天兩天烘不完,人家把炕讓出來,就幾天都不睡覺了。
這里可沒有軍民一家親!
要麻煩張軍頭一個人還好提,這是要翻整個巡檢隊伍的老窩,人家憑啥幫你。
遇到這樣需要經(jīng)驗的事,二瑞、小滿、武陽連同夏秀才都默不作聲。
其實,這種情況就是小滿爺他們也只有兩個方法,一是通風(fēng)晾干,二是烘干。
見兩人的意見都不過關(guān),李老實在旁邊抓耳撓腮,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徐根生戳戳他:“你說怎么辦?”
李老實嘿嘿一笑:“我的辦法很簡單啊,就是在晾棚這邊搭架子,把苞米堆著碼放。
你說不通風(fēng)沒用?別急,讓村里人每個都到這里來用蒲扇扇風(fēng),從早到晚不停,人挨著人站……”
不等他說完,徐根生就蹦起來:“不行不行,人一多風(fēng)都擋完了,還站都沒地站。
再說了,你扇我也扇,要是扇子方向不同,那風(fēng)會不會打架?
打架的風(fēng)能不能吹干苞米?萬一苞米沒有吹干,先把人扇著涼了怎么辦……”
李老實:“……?”有這樣大的風(fēng)?
徐根有:……就這一間房,搭了木架堆苞米,哪里還有人站的地方。
田貴幾人也是面面相覷:風(fēng)打架?
眼看越說越離譜,江枝清清嗓子:“我們先把糧食收下來,專業(yè)的東西交給專業(yè)人士來做。
今年是章縣令免稅,明年就會交稅,我們這邊爭當(dāng)優(yōu)秀納稅人,提前一年交稅�!�
幾個人再次傻眼,都是年年下鄉(xiāng)催收,就沒有誰家愿意提前繳稅的。
而且,還是用沒有晾曬的濕糧,縣令也愿意收?
還有那句“專業(yè)的人做專業(yè)的事”是什么意思?
江枝解釋:“要說涼干最快最空曠的地方,應(yīng)該是章縣令的糧倉,現(xiàn)在空得可以跑耗子�!�
“烘干也有地方,那就是霍家的藥行。
為了各種藥材的干爽,還有制劑,藥坊里面都是專業(yè)的烘架,人員也是專業(yè)。”
至于章縣令愿不愿意收……江枝覺得他是愿意的。
雖然濕糧麻煩一些,對缺銀缺糧的平川縣,最不缺的就是人工。
自己這里的糧食少,麻煩不大,還可以緩解縣衙捉襟見肘的困境,更重要的是能帶一個好頭。
遲早有一天會征稅,這是不可逃避的事,跑在前面有果子吃,跑后面的有棒子吃。
這些苞米都是江枝的,她才有決定權(quán)。
田貴等人沒有其他辦法解決,只能這樣做。
不過,在送糧之前,江枝請張軍頭給縣衙遞過消息,路不好走,萬一章縣令不要,自己不能白跑。
“你要提前交稅?還是用濕糧?”張軍頭聽到這稀奇古怪的想法都驚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說這她提前交稅是好人,可用的是沒有晾過的濕糧。
若章縣令不收濕糧,就只能等明年才有稅糧入倉。
濕糧對幾座糧倉來說也不是太大的事,只三五天就干,一樣是糧食。
而且這還是提前一年交的稅,章縣令還得夸獎一下。
名也占,利也占,這個村婦真是大大的狡猾!
張軍頭也想看章縣令怎么應(yīng)對這村婦,于是,讓人騎馬冒雨給縣衙送去消息。
消息回來得很快,果然正如江枝所預(yù)料的,章縣令要收,而且是有多少要多少。
脫水重量用小份打樣為標(biāo)準(zhǔn)。
田貴等人聽到消息,也為江村長高興,這一下?lián)p失就少了。
于是,趁著雨停的間隙,整個村子的人又齊齊動員起來,吃大鍋飯,做大集體的活,開始踩著泥水掰苞米。
每一個人都稀罕不已:提前交稅,用濕糧,擱在往年哪里見過。
不過今日不同往日,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若有好糧,章縣令肯定不要這樣麻煩的事。
還有讓江枝沒有想到的事,章縣令果然要高調(diào)宣傳,居然讓縣里庫房派糧車來接。
當(dāng)江枝看見押車來的向德金,只感覺天都晴了。
第247章
割水稻
縣衙收濕糧,就已經(jīng)顛覆所有人所有人的想象。
震驚的不光是徐家村的村民,也包括糧倉來的兩個官吏和一眾雜役勞工。
他們看著那些堆放在自己面前的苞米棒,眉頭皺成了疙瘩,頭搖的像撥浪鼓:“不行不行,不行,這完全不行�!�
若不是看向德金跟這邊人很熟悉,尤其是對著那個村長一口一個“嬸子”的喊,看上去交情不淺,兩個糧庫小吏的大巴掌就要呼過去了:
能讓你交濕糧已經(jīng)是縣老爺開恩,你居然連粒都沒有剝的棒子,也敢交起來,真是欺人太甚了!
向德金看著這些苞米棒也感覺不妥。
雖然縣衙糧倉有很大的晾場,也有十幾個雜工負(fù)責(zé)翻曬糧食,可你要是讓這些雜工坐著剝苞米……也太過分了些。
江枝也覺得自己不能過于為難人,于是,讓村里人都到幾戶人家集中,拿著工具幫忙剝粒。
徐根生、武陽幾個負(fù)責(zé)送苞米棒子去各處集中點。
人多吃飯快,干活也快,到天黑透,所有苞米就剝出來了,裝車,連夜返回……
忙活整整兩天,這讓所有人頭疼的濕糧就算送出去了。
反正現(xiàn)在糧倉空的,雜役們是閑的,至于能曬出來多少干貨,向德金說他會幫忙盯著。
對這提前交稅的做法,向德金是夸了又夸:“章縣令說,四處都在減賦免稅,就嬸子這里可以交稅,這份大義應(yīng)該昭之民眾,讓四方學(xué)習(xí)�!�
又是大義!
江枝撇嘴,自己想要的東西一件沒有,盡畫大餅吃。
還有那學(xué)習(xí)什么的就不要了,說是學(xué)習(xí),大多都是參觀食堂,學(xué)習(xí)飯菜,自己這里沒閑飯養(yǎng)外人。
不過這次章縣令是沒有真畫大餅,除去公開夸獎之外,他讓向德金給江枝和徐家村帶來自己的一幅手書:厚德載物!
雖然跟之前許諾周王的字幅差得遠(yuǎn),但對普通人來說已經(jīng)是最高榮耀了。
田貴等人看著章縣令賞賜的字,又激動又緊張,跪下就要行禮。
江枝不想跪,攔住幾人道:“章縣令是大度,只要我們盡心為官府辦事,不用在意這些小節(jié)�!�
向德金自然也不在意,等他們走后,這幅字沒地方掛,只得放到李老實的小房間里。
李老實可得意了:“江嫂子你放心,我一天三次給這字上香!”
哎,自己何德何能,居然有朝一日可以跟縣令的字挨著睡覺,那一定是祖墳冒青煙了。
既然向德金來了,江枝就把徐家村買木料遇困境的事提了一下:“德金,你看縣城的木料商愿意送過來不?我不想跟梨花鎮(zhèn)的宋里正鬧得不愉快!”
李老實在旁邊聽得直翻白眼:你這一句話,還不就在給宋里正挖坑,明明是王家在為難,怎么就扯上宋里正了。
不過,也該他倒霉,誰叫他不問青紅皂白就想來捏耙紅苕。
向德金點頭:“嬸子,我回城里就幫你問一聲,只是你別買多了。
因為入冬就要征徭役修驛站,章縣令說官府要管飯,到時候肯定很多人來,還會有官府的磚石木料過來,你們可以買一些過來�!�
啊哈哈,還有這種好事!
江枝滿心歡喜:“好好好,那我少買些,再等官府的磚石,這可省事了�!�
價格低,質(zhì)量好,還送到家門口,說不定連工匠雜工都是自帶的,不用再另外去找人。
此時,她對王家的怨恨瞬間消失,真是謝謝王家八輩祖宗,攔了自己幾個月,送來這樣一個大禮包。
田貴他們幾個在得知這消息,也是樂得合不攏嘴。
沒想到才得一幅縣令賜下的墨寶,現(xiàn)在又聽到這好消息,真是喜事一件接著一件。
天老爺也真是在跟人開玩笑,那讓人焦急的苞米一處理,雨就停了。
雖然接下來的兩天還是陰沉沉的,但沒有落雨,稻谷干爽,不擔(dān)心發(fā)芽的事,只等放晴地干就割谷。
苞米棒子掰完,那些苞米桿還在地里留著,甚至還有漏下的苞米棒。
江枝就把自己地的所有苞米桿分給互助組里的各家。
這一次,徐根慶也得了好處。
有白撿的東西自然歡喜,秦氏挎著背簍跑得飛快,一邊跑過一邊對沿途的村民炫耀:“這是我兒子和兒媳婦幫別人干活掙的!”
徐家村就只有二十戶人家,幾乎干活全在互幫互助,大家都能在江村長地里砍幾捆苞米桿回去。
不過這種事總是讓人心情愉悅的,于是,全村人都像是在吃大戶一樣,等不及苞米桿干透,興高采烈的一搶而空,擺放在自家窩棚外繼續(xù)晾曬。
陰雨后的第一個太陽出來,每家每戶就開始割稻打谷了。
幾戶人家共同購置了一個拌桶,大的拌桶需要抬著進(jìn)田,力氣大的也能一個人鉆進(jìn)拌桶里扛著走。
拌桶三面用竹竿拉起竹席做圍擋,一面站人,靠力氣摔打稻草脫粒。
這種時候女人們也赤足下田,彎腰割稻。
小孩子則來回穿梭“抱把子”,把稻谷從剛割下來的地方,送到摔稻谷的拌桶旁邊,方便快速脫粒。
江枝家和小滿家也有水稻,自然會其他人家組隊收割。
在徐家村大小不一的田塊里,到處都是“噼噼砰砰”的摔打聲。
拌桶裝滿谷粒,還帶著毛糙谷衣就要馬上用籮筐挑走。
于是濕滑的田坎上,一個個挑著沉重籮筐的漢子小跑著前行,扁擔(dān)在肩頭上下晃悠著,吱吱著響。
這些勞動中自帶的節(jié)奏和旋律,在山林間組成一首歌曲。
江枝則在割稻,她已經(jīng)來到這里快兩年了。
現(xiàn)代兒時的記憶加上原生熟練的肌肉記憶,她干活麻利,反手?jǐn)堊〉静�,鐮刀一揮就是幾株稻,讓跟在她旁邊一起割稻的蓮花手忙腳亂。
江枝時不時幫她割上一段,還是要被拉下。
秦氏在跟著孩子們抱稻草,見到蓮花落后,就開始敲打起來:“蓮花,你看你年紀(jì)輕輕的,孩子生不出來,連割個谷子都比不過你嬸子!”
田里打谷男的女的都有,當(dāng)著這么多人被婆婆說生不出孩子,干活也不行,蓮花臉漲得通紅。
江枝直起腰,把手中鐮刀一遞,蹙眉瞪她:“秦婆子,你別開口生孩子,閉口生孩子,你也才生一個,年紀(jì)又比我還小,怎么跟小泉他們這些孩子混一起了,過來割稻子!”
秦氏哪里敢摸鐮刀,趕緊往后躲:“我彎不得腰,腰疼呢!”
第24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