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江枝這邊還在想,王小菊又道:“大街上不能問,江嬸子去縣衙那里查檔案也行。
我們不方便去縣衙,就到街上店鋪打聽。
一個鋪子一個鋪子的走,縣城也就這百十家鋪子,多問就問出來了�!�
江枝心里一跳,“一個鋪子一個鋪子的走”這畫面自己怎么這樣熟悉。
她突然想起在巧針坊遇到一個女人,就喜歡在店鋪里走動,見人就說著城里各家事。
當時還問自己,是否知道一個從錦城回縣城來的杜家,十幾年前在平川縣做生意,什么原配繼室……
江枝已經(jīng)記不起具體說了什么,只因為是自己第一次到巧針坊,還跟人起沖突才對那個像地推一樣自來熟印象深刻。
她頓時覺得到縣衙不急了,自己有必要去幾個婦人最多的布莊、繡坊走走!
小院子這里也不能放松。
白天里江枝仔細觀察過,這處院子跟其他居民住宅差不多,不過主院被一道青磚院墻隔開,長滿青苔,早歸為他人。
現(xiàn)在從小門進出的只是三間小小廂房的后院。
幾人出門,江枝把那把已經(jīng)毀壞的銅鎖重新掛到門上。
又從衣袖上扯下一根棉線在兩邊門扣上繞了繞,這才對秦氏和劉氏道:“你們兩個不能留在院里。前面路口有一家茶水鋪,你們就坐到里面,隨時盯著這邊是不是有人過來查看!”
劉氏看著巷口的茶水鋪,有些遲疑:“我們喝茶讓你去找人,這樣不好吧!”
秦氏掂著江枝給的茶水錢,美滋滋拽著劉氏道:“嫂子我們快走吧,別誤了江村長的正事。”
第321章
找到青柳巷
江枝把秦氏和劉氏安排成喝茶水的暗樁,然后帶著王小菊和皮氏直奔巧針坊。
在縣城的某一處深宅大院里,徐玉仙已經(jīng)早起,正指揮著兩個下人打掃庭院。
“你們這是在干嘛?說過掃地要先用手撿去落葉草根子,再用小帚一點點清理地上塵土,不許用大掃把。”
負責掃地的下人嘟囔著:“掃個地也這樣多的講究,也不嫌麻煩!”
他抱怨著,還是乖乖蹲在地上,用手扯掉剛剛冒出來的嫩草尖。
就在這時,馬干娘從外面進來,看看拔草的下人,揮揮手道:“好了,把這些收拾一下今天不用掃地�!�
兩個下人聞言提起撮箕掃把就走,這地天天掃,根本就沒有灰,夫人就是在故意磋磨人。
等周圍人走完,馬干娘才對徐玉仙道:“你慌什么,之前你是看見你嫂子心里不踏實,現(xiàn)在知道徐家的事又不踏實,完全是自己折騰自己。”
徐玉仙微皺眉頭,那張保養(yǎng)得宜,已經(jīng)三十多歲還不見一絲皺紋的臉上露出惆悵:“我是想到大瑞絲死了,爹娘該多心疼,嫂子怎么就不細心點,連個孩子都帶不好�!�
馬干娘瘦瘦的臉上滿是不屑,就連看徐玉仙的目光也是如此:“鄉(xiāng)下人家……粗!有你送回去的孩子,死一個又多一個,你哥嫂也不算損失�!�
“倒是你,一會害怕得緊,一會又湊上去打聽,鬼迷日眼生怕招惹不到事一樣。既然對徐家在意得緊,就讓人去接兩個老人過來。”
徐玉仙一聽回徐家村接人,連連搖頭,臉上的那絲牽掛惆悵頓消:“他們什么都不明白,只會怪我當時不好。還是大小姐婚事要緊,一切等婚事過去再說�!�
兩人就這樣肆無忌憚的談著,絲毫不把自己見過徐根寶,擔心會被找上門來放在心上。
原因無他,那處彈花院子是聶女人的嫁妝,早已經(jīng)被廢棄,只前幾天才在街上雇人去臨時清理過。
哪怕徐家村的人找到,看見的也是廢院。
況且自己沒有顯露面容,那兩個小輩也不確定是不是。
快二十年,周圍鄰居換了又換,什么人和事都忘了。
徐玉仙能毫無顧忌的回城主動找到徐家人,最主要的還是對娘家人的了解。
哥哥性子綿軟,有爹娘寵愛,自己犯了再大的錯,只要哭鬧一陣就過去了。
剩下只有一個嫂子,以前跟自己爭,嫂子就沒有贏過。
可這又是招惹又是躲藏的行為,別說馬干娘不明白,徐玉仙自己也不明白。
她摸摸鬢邊的一支石榴簪,心思復雜難平。
她知道自己在干啥,明知道要避著娘家,可心底卻有一絲期盼,想讓娘家人主動找到自己。
若真找來,舍十幾兩銀子而已,也能讓家人看看自己如今的風光。
拼斗半生不能衣錦還鄉(xiāng),如同錦衣夜行,比買了新衣服卻沒辦法照鏡子還難受。
她這心思若讓江枝知道,肯定會說一句:就這點城府還想搞事,真是狗肚子里裝不住二兩熱香油,不飚出來難受。
徐玉仙這里還不在意,江枝已經(jīng)帶人找到那個天天溜街磕牙的婦人。
幾人立即到旁邊的飯鋪,點了幾個小菜,邊吃邊聊。
“包打聽”喝一口小酒,滿臉紅光,可一聽是問杜家小姐,還反復琢磨一陣,想了好幾次才說出杜家繼室原配那一樁來。
實在是她腦子里裝著半個城的資料,想問還需要數(shù)據(jù)處理。
“包打聽”比手劃腳,說得有聲有色:“那杜家是十幾年前走的,因為大小姐要出嫁才回來住一年,她們對外面說是老宅,其實那是租的房子……原配生下大小姐就得月子癆死了,還是這個繼室用自己的奶養(yǎng)大的……”
王小菊插話:“繼室怎么有奶?她的孩子呢?”
“包打聽”捂著嘴笑:“那繼室其實是人家請的奶娘,說死了孩子被夫家攆出來的。
偏偏遇上主家夫人得了月子癆死了,主家跟原配情深似海,心疼大小姐從小沒娘,而奶娘對孩子視為己出就收她做填房�!�
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江枝聽得眉頭都擰成疙瘩。
男頻文的宅斗就是這樣簡單粗暴,就連跟小三勾搭成奸,也僅需要一個“奶過孩子”為理由。
故事如此狗血離奇,王小菊和皮氏聽得過癮,江枝卻是不怎么相信的。
這種內(nèi)宅事怎么會被人知道,還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主家偷情時,她曾經(jīng)親自在鋪床疊被一樣。
不過從“包打聽”那里,江枝得到最想要的消息,那就是杜家如今住在青柳巷,正準備著大小姐的嫁妝。
有地址就足夠了,江枝謝過“包打聽”就要走。
“包打聽”把桌上還沒有吃完的香酥花生米和怪味胡豆倒進自己衣兜,喜滋滋道:“大嫂子仁義,以后有什么事只管來找我�!�
回到那處廢棄小院,江枝找到等得坐立不安的劉氏道:“劉嫂子,我已經(jīng)找到那賤人的住處,我們這就過去抓人。”
對此時二瑞娘叫小姑子“賤人”,憨厚的劉氏沒有任何異常反應(yīng)。
在茶鋪子里坐著,她如坐針氈,耳朵也不得清凈。
清早八神的兩個女人坐茶鋪就很打眼,來來回回的人都要盯幾回,還聽秦氏喋喋不休。
秦氏不停說著蘭小姑在家里如何受寵,明明就在城里,卻躲在眼皮子底下眼睜睜看著親哥被打傷。
丟下才一個月大的孩子,讓爹娘抱著滿村討一口奶吃,親侄兒小小年紀跟著下地又淹死,這一件一件事都是她的罪孽。
劉氏最是心疼孩子,這些事情就是秦氏不說她也知道,只長嘆一聲:“我反正要問清楚小蘭究竟是怎么想的!”
此時聽到已經(jīng)找到地址,幾個人頓時就激動起來,立即直奔青柳巷。
丟下正忙的農(nóng)活來做這破事,每個人都憋著一肚子火氣,大街上走得腳下生風,頗有路過的狗都要扇一巴掌的氣勢。
到青柳巷,很容易就問到杜家,是黑漆大門還有一對“石吞口”。
王小菊上前砰砰砸門,片刻后有下人來打開。
江枝問:“請問這里是不是從錦城回來的杜家,正給大小姐準備嫁妝的?”
那門房一臉疑惑:“你們又是哪個鋪子的?怎么都是婦人!”
江枝知道自己沒走錯,舉手一揮:“就是這家了,給我砸進去!”
秦氏將懵逼的門房推開,一馬當先就沖在最前面,大喊著:“蘭妹子,你秦嫂子來了,快出來接!”
第322章
掌摑馬干娘
秦氏對著院里一聲喊,驚得門房回神,忙連連揮手將人攔住:“你們是哪里來的潑婦,胡亂跑到我杜家來鬧事�!�
他的話一點用都沒有,江枝已經(jīng)帶著人從他身邊往里闖。
而且路過時一人推一掌,直接把這個爆眼子老頭擠到門角里出不來。
王小菊笑道:“大爺,你還是哪涼快哪待著去吧!”
進門就是前院,幾個杜家的下人聽到喊叫,也都急忙從各自房里出來。
江枝眼都不看一下,抬步就欲跨過雕花二門,可又被一個從里面急匆匆出來的下人攔住去路:“嗐,你們是搞啥子的?不許進!”
這是一個男人,看樣子是杜家的雜工,江枝瞅一眼他手中的棍子,冷哼一聲:“我來找徐小蘭!”
那人搖頭:“不認識,我家沒這個人!”
江枝對秦氏一努嘴:“你去里面叫人,今天必須把徐小蘭喊出來!”
秦氏氣勢洶洶撲到那男人身前,拖長聲音對著里面高喊:“小蘭,你娘家嫂子們來了,你躲著在抹粉��!快出來!”
一聲一聲不停歇。
前面在喊人,后方皮氏和王小菊已經(jīng)跟杜家兩個婢女對上。
那兩個婦人看樣子是干漿洗粗活的,此時手中還拿著捶衣棒。
兩個婢女還沒有說話,皮氏先急了:人家有武器,自己可是空手,這個虧不能吃。
她伸手就想從旁邊的花架上扯竹桿。
那花架搭得結(jié)實,桿子沒有扯下來,先把架子扯翻,乒鈴乓啷滾了一地壇壇罐罐,里面栽的花草也甩了一地。
杜家下人一看這群人是要玩真格的,立即就圍過來,對皮氏和王小菊拉扯起來。
兩邊人數(shù)差不多,杜家也是常年要干活的,但也不是農(nóng)婦的對手。
皮氏施展出“空手奪白刃”的招數(shù),抓住捶衣棒連拉帶推,兩個漿洗婦就跟她扭成一團,王小菊趁機撿起花盆砸向前院桌椅,頓時尖叫聲,打鬧聲響成一片。
二門上,那個男仆把想亂闖的秦氏拉住不放手:“你們是啥人,再亂闖我就要動手了!”
這群突然出現(xiàn)的女人滿口“徐小蘭”“娘家嫂子”的喊,他不敢出手傷人。
大家都知道夫人姓徐,以前也是平川縣人,萬一真是娘家嫂子可就不好了,動不得手,只能死死將門擋住。
陸續(xù)又有杜家的廚娘馬夫趕來,圍著江枝等人吵吵嚷嚷。
二門內(nèi)外已經(jīng)鬧起來了,江枝沒有管,只盯著院里,就等著徐小蘭出來。
后院里,正在廂房里檢查嫁妝單子的徐玉仙已經(jīng)聽到前面喊聲,正走出門想過來查看,就被秦氏那幾聲“徐小蘭和娘家嫂子”驚得面如土色:“娘家嫂子怎么來了?”
怎么這樣快?
從找到彈花匠套話到現(xiàn)在也才過三四天,娘家嫂子就打上門來,徐玉仙一下慌了神。
她心里想讓娘家人知道自己,可也不是現(xiàn)在就來。
在徐玉仙想來,家里人聽到自己的消息,再找到自己至少要幾個月之后。
那時候女兒已經(jīng)出嫁離開平川縣,娘家知道自己在城里當著夫人,過上好日子,爹娘也不用再掛念著。
可現(xiàn)在面對嫂子,她心里頓時發(fā)慌。
旁邊廂房里,馬干娘跟杜大小姐也放下繡活出來。
杜云煙聽到外面吵鬧一片,怒道:“這些下人真是懶貨,又為干活打鬧,看我去罵得他們規(guī)規(guī)矩矩。”
徐玉仙大驚:“云煙別去!”
她可不能讓女兒跟那些刁蠻的潑婦對上,更不能讓女兒知曉自己的身世。
可杜云煙聽著外面那一聲聲“徐小蘭”,疑惑道:“二娘,徐小蘭是誰?難道是你徐家人?”
聽到女兒詢問,徐玉仙正不知如何回答時,馬干娘道:“夫人,還是老婆子我去看看!”說著,對徐玉仙使了一個眼色就沉著臉出去了。
有馬干娘出去應(yīng)酬,徐玉仙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嫂子找來就找來吧,只要給她拿些錢打發(fā)出去就是。
二門上,杜家下人跟王小菊兩人的對陣已經(jīng)結(jié)束。
遍地狼藉,兩個漿洗婦丟了手中捶衣棒,揉著手臂退到一邊,她們只是杜家雇來的下人,又不是杜家買的奴婢,犯不著拼命。
只有二門上那男仆還忠心耿耿的攔路,臉上多了幾道血爪印。
雙方拉拉扯扯誰也趕不走誰時,馬干娘終于腳步匆匆的出來。
一看清院里情景,她差點背過氣去:“住手!住手!你們這些潑婦……怎么能把花草全毀了!”
其實從江枝等人沖進杜家到現(xiàn)在,也就半刻鐘時間不到,可前院栽種的花草已經(jīng)被王小菊毀得一干二凈。
馬干娘心里怒火中燒,這處院子是重金租借的。
杜家十幾年前就離開平川縣,可為了給大小姐嫁一戶好人家,就假說自家根基深厚,在平川縣有老宅。
租借來三進的院子,還包括里面精心培育的花草,到時候需要全部歸還。
要是被毀,人家可就不依了。
她插腰站在二門上,指著江枝等人大罵道:“你們是哪里來的潑婦?有娘生沒娘教的,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
我們家沒有姓徐的,也沒有什么小蘭,你們再不走,我就要報官了!”
王小菊指著老婦大叫:“嬸子,就是這個老虔婆攔路要我們彈棉花,還引了那夫人來問東問西!”
馬干娘兩眼一翻:“我沒見過你這小娼婦!”
只要不承認,誰也拿自己無可奈何。
可是,事出意外,回答她的是江枝一記響亮的耳光:“你要好好說話,不要跟我哇哇叫!”
有佩奇的厚皮做練習,江枝扇巴掌的手藝已經(jīng)是爐火純青。
這一巴掌帶著風聲是又響又脆,直直就印在馬干娘的臉上。
馬干娘被抽得原地轉(zhuǎn)了半圈,愣是沒倒。
只感覺腦袋里像炸開一群馬蜂,連碰帶撞嗡嗡作響,眼冒金星,耳朵長鳴,半張臉像吹漲的豬尿泡,瞬間鼓起來。
江枝此時一肚子的邪火,根本沒有心情跟人磨牙。
你既然冒頭下戰(zhàn)書,那就好好來一場華山論“賤”,還裝神弄鬼演什么聊齋。
被江枝一巴掌退去神光,馬干娘終于清醒過來,捂著臉呲著牙對幾個下人喊:“她們私闖民宅,快報官!”
江枝根本就不在乎,一邊挽著袖子往里進,一邊道:“你報官有用嗎?去問清楚,家庭糾紛打死人都不犯法!
更何況我這個親嫂子要見親小姑,只是激動一點打爛幾盆花草而已。”
馬干娘氣得咬牙。
此時她才感覺,夫人是招惹到不該惹的人了!
眼前這個村婦雖然如夫人說的潑婦,可怎么膽子這樣大,還不怕報官。
第335章
打個痛快
內(nèi)院里,徐玉仙和杜云煙已經(jīng)聽到馬干娘的慘叫和喊“報官”,驚得小臉煞白。
徐玉仙急忙讓婢女小琴帶女兒往房后去:“快去后院躲著!”
杜云煙氣得跺腳:“我才不走,我不相信這縣城里大白天還出強盜了!”
母女倆還在一番推讓,江枝已經(jīng)大步來到倆人面前。
之前只是在街上匆匆一眼,此時徐玉仙才真正看清嫂子的面容,不由愣了一下:嫂子比想象中過得好。
此時出現(xiàn)在徐玉仙面前的農(nóng)婦還是以前的容貌,略帶方正的臉上長著黑眉大眼,薄唇緊閉,皮膚偏黑,表情嚴肅,沒有往昔印象中的刻薄,反而是一股凜然氣勢,讓人不敢直視。
時隔多年,經(jīng)受歲月摧殘,原身面容比尋常婦人蒼老憔悴,還有怨氣沖天的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