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當然也只是無“人”知道,因為還有一頭野豬知道。
驛站里,江枝幾人也在討論這個問題。
“老宋!”張軍頭敲著桌子,對已經任亭長小半年的老宋秀才大聲道:
“我昨日就讓你將鎮(zhèn)上的外來人口查一下,你是怎么辦的事?現在出了這樣大的簍子,你該當何罪?”
宋俊衡從里正爬上亭長一職,職位上漲,脾氣倒見小,也平易近人起來。
此時被張軍頭拍著桌子吼,他也不動怒,反而賠禮:“張巡檢別生氣,我認真查過,可這兩日過節(jié),各處走動的人多,家家都有親戚來往,一時失誤了�!�
他這也是實話,這兩日是端陽節(jié),梨花鎮(zhèn)上自然也有各處女婿們來去送禮。
江枝陰沉著臉:“老宋,你一句失誤,差點就讓匪徒火燒藥坊,章縣令還等著我半年交稅。
這一停工,我傷人傷錢,損失慘重,至少要年底才能補上缺口,稅金這一塊是給不起了,還希望你自己看怎么辦�!�
自己正想賴賬,這就有理由來了!
面對江枝這個牙尖嘴利的潑婦,老宋也沒有形象可保留,呲牙瞪眼道:“那你想怎么辦?”
江枝瞪回去:“你要親自書寫一份證明,跟章縣令解釋清楚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停工不是我的錯!還要把這盜賊的來歷上報官府追查清楚!”
張軍頭也感覺頭疼:“老宋,剛才你說這歹徒是在鎮(zhèn)上勾結幾個閑漢,現在找到一個,還有三人此時在何處?”
青泉灣中,兩個匪徒都死了,沒有留下活口問話。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小小梨花鎮(zhèn),也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地,自然有各種小團體。
青泉灣要建藥坊的事,老宋早跟鎮(zhèn)上那些“大哥”打過招呼,要他們管好自己的人,所以無人來騷擾,沒想還是出事。
于是立即找了鎮(zhèn)上的幾個幫頭老大來認尸。
跟小滿動手那個人誰也不認識,但想縱火而被亂棒打死的卻被人認出來。
此人外號叫“大蟲””,實際姓毛,真實姓名不清楚。
沒有妻兒,平時在鎮(zhèn)上幫人干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比如說來徐家村幫王小菊“搬家”。
其中一個幫頭透露,大蟲說找到一個好事能掙筆大錢,還有三個也不差,同著能小發(fā)一筆,現在那三個人還沒有看見影子!
江枝心里著急,跟小滿動手之人已經確信來自蘭小姑,可剩下三人此時在什么地方?
不在青泉灣!
不在村里!
這些人會不會去了山上?
畢竟自己跟二瑞能住的就這三個地方。
唉,還是該把小滿爺一家都接下山來。
現在二瑞和李老實上山還沒有回來,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心里掛念山上坐立不安,她卻走不開。
此事還需要老宋寫下公文遞交官府查辦。
有鎮(zhèn)上遞交的一紙公文,可比自己以后用嘴巴講一百遍管用,等官府找到徐小姑和她的幫兇。
以后聶繁天回來,才知道想殺他的人是誰,才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他的苦難來自何處。
替親娘報仇,就能明白原身不僅養(yǎng)他一場,還是救他小命的恩人,也不讓小滿白挨這一刀。
江枝能往山上猜,老宋卻不能想到那么遠,被張軍頭逼問,他只能道:“我天沒亮就已經在派人四下尋找,一旦得知消息就立即告知,現在只能等。”
張軍頭又開始拍桌子:“只等能等到什么時候?最多三日,三日沒有消息,我就要進鎮(zhèn)剿匪!”
他是巡檢,做的是剿匪和道路糾察,不管這些民事案件,要他插手,那就是這里有匪。
老宋嘴角瘋狂抽動:自己才任半年亭長就整出匪患,那就別當了。
他立即對張軍頭連連保證:“兩天之內必定有消息。另外青泉灣藥坊一案今天就報知縣衙,請縣衙追查那個主犯來歷。”
這邊的事還沒完,江枝就聽到去山上接人的二瑞和李老實回來,小滿爺他們也去了田家。
得到這個消息,她心里頓時一松,山上沒有出事就好,至于那三個人……實在找不到也沒辦法,只是大家以后出門需要小心。
況且山上有佩奇,那樣大的野豬還是有威懾力的,尤其是有“野豬精”的傳說。
自從兩年前,那對想上山白吃白喝的耀祖父子被佩奇扒了衣服,徐家村就有一個傳言,說山上有“野豬精”,還是會扒人衣服的那種。
再加上村里人上山撿蘑菇、青岡子時,偶爾也會看見一頭野豬在山林間健步飛奔。
這野豬不近人,也不怕人,總是神出鬼沒,有時候身上還有幾朵花,很難不讓人想到山精妖怪。
徐根生就問過幾次李老實,江嬸子她們住山上,有沒有遇到過野豬精?
李老實一臉神秘,只說“不可說!既然是野豬精,肯定不能隨便拿在嘴上說,這是對精怪的不尊重,萬一被它知道了,會報復的�!�
有他這半真半假的說法,有“野豬精”的說法就被坐實了。
人們也有意避著會遇到野豬精的地方,不往那些遠處高處的山林子去。
第358章
無事忙的佩奇
野豬精現在還真的是精了。
現在圈里的小母豬已經懷崽,佩奇不再當癡漢,重新恢復它清高獨身浪蕩子的行為。
白天不是在自己的小木屋里悶頭睡大覺,就是在外面閑逛。
公雞們不打架,它都根本不到豬圈這邊來看一眼。
可是經常會趁著春鳳不注意,身輕如燕的躍過半人高圈欄,把母豬食槽沒有吃完的殘渣舔得水洗一樣干凈再溜走。
等到春鳳來喂豬,就會發(fā)現食槽空了。
擔心小母豬懷孕后食量增加會餓著,就會又加量,還一天比一天多。
可無論她加多少,食槽次次都是水洗干凈,小母豬依然早早就敲圈欄討食。
直到有一天春鳳打掃衛(wèi)生時,看見輕松在圈欄內外飛來飛去的佩奇,這才知道它已經混到偷吃的地步,就對它嚴防死守。
每天佩奇有一大盆煮過的青菜米糠糊糊和青杠子,吃飽喝足就攆它出去,不許回來舔槽。
佩奇每天過得很無聊,別的野豬在忙忙碌碌尋食填肚子求生存。
它有吃有喝,只管每天在山林里閑逛找快樂,沒想到還真讓它找到一個大樂子。
晚上,那條無人問津的道路鬼鬼祟祟出現三個人,還見面就想用刀扎自己。
本來只打算將人嚇回去的野豬精怒了,一場惡戰(zhàn)把三人咬得皮開肉綻,然后全都撞下崖去,它也被刀劃了幾道口子。
若是二瑞他們當時細心看,自然能辨出刀傷和以前野豬打架時的牙傷不同。
可在慌亂之時,無人留心這些小細節(jié)。
江枝此時在村里,就更不知道。
她在驛站跟老宋、張軍頭就這兇殺一事開過碰頭會后,又趕緊去田家來看小滿的情況,也要問問山上發(fā)生什么事了。
小滿爺奶到田家時,小滿睡了半天,已經清醒過去了,可流了太多血,人是蔫蔫的沒精神。
看見爺奶到了,也是吃驚得很,想要坐起來傷口處卻痛得厲害。
大家慌忙讓他躺好別動。
此時小滿爺奶看到小滿,見人還好好活著,一顆心才終于放進肚里,顧不得休息立即就想殺雞。
桃兒娘和田貴忙攔住:“小滿他奶,我早上已經殺雞燉了,小滿剛喝上,你這就別殺,天熱等吃完再弄,下山走累了先歇著。”
小滿奶見田家真的已經把雞燉在鍋里,知道不是客氣話。
她就讓巧云幫忙把那幾只雞放到田家雞圈里:“那行吧,這些先養(yǎng)著,這就辛苦你跟桃兒了�!�
田桃扶她進屋坐:“奶奶,你歇著別動,要是我們做得不好的,你只管吩咐�!�
小滿奶依言坐下,環(huán)顧四周,見田家收拾得干凈利落,桃兒雖然年紀小,也是做事體貼入微,她心里滿意。
旁邊一個不滿周歲的小孩子正躺在草籮窩里睡覺,忍不住就家長里短的問起來。
小彩霞下月才兩歲,長得白嫩嫩胖嘟嘟,十歲的田小溪見到這樣的小娃娃稀罕得緊,立即找出自己的小布猴子給她玩。
旁邊,田貴也跟小滿爺說起自家當流民的原因。
兩家人坐下開始閑話家常。
江枝到時,看見的就是這副溫馨場景,之前在驛站還在擔心的腥風血雨完全不存在。
難道那三個沒有上山去,而是中途而廢?
念頭只在她腦中這樣一轉,就被否定,五十兩銀子足夠人賣命。
現在的事還多,江枝忙了一夜,知道山上平安,小滿又有親人在旁邊,她熬到現在終于是撐不住要退場休息,巧云帶著孩子也跟著婆婆走了,留下小滿爺奶在田家。
江枝暫時能休息,村里有人卻沒辦法休息,徐根生急得團團轉。
他的媳婦皮氏跟著大爺爺徐長明,還有堂伯堂叔和另外兩個徐家人進城去找徐小姑,已經走了兩天兩夜還沒有回來。
之前他還能穩(wěn)坐著等消息,村里商量蚊香作坊時,還能開玩笑說這些人是在喝酒。
可看到青泉灣抬出去的死人,他坐不住了。
現在村里人都知道,那人去青泉灣其實是要殺小天,小滿只是當了替死鬼。
人家都是要殺人的人,大爺爺皮氏他們就是喝酒,恐怕也是毒酒。
他想找江枝,可被巧云攔住。
自家婆婆和二瑞一晚上擔驚受怕沒吃沒睡的,好不容易才躺下,再去城里找人,就是鐵打的也扛不住。
巧云對徐根生道:“長明爺他們進城去找人,現在鎮(zhèn)上和張巡檢也在找人,你一起去,自然有官府章縣令作主�!�
這句話提醒了徐根生,他立即就去了鎮(zhèn)上,找到宋亭長,說自家媳婦和家人去城里兩天還沒見人回來。
老宋正要到縣衙去遞公文,順便就將他帶上了。
村里烏泱泱、亂哄哄一天就這樣過去。
第二天李老實和二瑞又去了一趟山上,見山上一切好好的,沒有丟一只雞,沒有丟一棵蔥。
天漸漸熱起來,大野豬依然白天在它的小木屋里睡一整天的覺,等到傍晚吃飽喝足再出門晃悠去。
二瑞把當天還有三個人收錢要找麻煩,但人消失不見的事說了:“那三人沒有回鎮(zhèn)上,娘擔心是沖著山上來的。
現在只有你們兩個和孩子在山上,不如也進村住幾天�!�
春鳳一聽就搖頭:“你帶妮妮下山去吧,我跟大柱不走。
屋里住不得,我們就住到旁邊林子里去,這樣大的山想躲兩個人很容易的,你讓嬸子別為我們擔心�!�
見這兩個人真的不走,二瑞和李老實也不再勉強,于是帶著妮妮下山,跟小彩霞在一起。
江枝本來打算讓春鳳夫妻倆回村住幾天。
但想想滿山的雞豬,對農家人來說丟下牲口就等同丟自己的命,能猜到春鳳和徐大柱會舍不得走,現在能帶走妮妮也好。
第二天徐長明和徐根生他們都沒有回來,江枝也沒有去城里。
人活著總是自己對自己的言行負責,徐長明是活到老的人,帶著幾個人進城找事,自己就要承擔失敗的后果。
她這個村長不是千手觀音,需要樣樣到位,還得負責村民事事如意。
于是,一邊等老宋在城里追查的消息,一邊組織人手搭建蚊香作坊的工棚。
藥坊那邊死了人,雖然尸體已經抬走,場地還是需要冷處理幾天,暫時不能開工。
而且小滿還躺著沒有度過危險期,自己也不能離開村子,這時間不能浪費了,先把這邊建起來。
于是,村人一邊討論著兇徒殺人的殘暴,一邊討論著未來可期的生活,又開始新一輪的基建。
第359章
一無所獲的徐長明
蚊香作坊沒有修在官道這邊,而是修在隔著田地的山腳下,那里距離各家有五百米距離。
不近,而且還是一尺寬的田坎路,要是下雨來回顯然不夠方便。
但這是村人集體要求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需要保密!
這可是村里大家的東西,守護也得大家都用心。
靠著官道太近,萬一有腿快的溜達著進來,一不留神就看見了,現在隔著地,誰也別想偷窺。
江枝覺得也行,蚊香作坊離居民區(qū)遠一點,也避免灰塵太大擾民。
這幾天村里人手被抽調得七零八落的,留下的沒幾個青壯。
好在搭棚子不用大料,二瑞和徐根慶,還有田貴、徐根有幾人,再帶上一群女人孩子就開始動工。
就在旁邊山林砍樹,各家共籌來稻草。
挖土鋪出地基,壘出半截墻,上面是木條,鏤空方便通風。
揉泥的石臺,做擠條用的打孔竹筒,成排晾架,晾棚。
只用兩天,一個占地面積兩百平米的作坊就出來了。
里面有十個操作臺,壓蚊香盤是需要至少三人合作的,若是想做得更快,還能添加人。
能保證三十個人同時上工,每天村里人輪流過來做幾個時辰,不誤莊稼活,也能掙錢。
這掙錢的事是大人孩子都急著想做的。
在作坊修好的第三天,二瑞和巧云才教會大家怎么和藥泥,怎么壓盤晾干,立即就開始了生產。
全部都是生手,攪拌草粉和炭粉什么的狀況百出,不是干就是稀,要不然就散盤。
好在這蚊香粉可以無限次返工,多做幾次就好。
這邊忙得不可開交,江枝也終于等回來徐長明他們一行人,還有官府對行兇主犯的追查。
依然借用驛站的議事堂,宋亭長拿著一紙回簽:“那行兇之人的身份目前沒有查到,現在戶籍混亂,有人尚是黑戶,不過縣衙已經登記在冊,繼續(xù)查訪。
你之前說的那戶杜姓人家我們也過去看過,那戶人家的確是姓杜,夫人卻不是你徐家村人,也不知道什么小天,跟這事無關!”
江枝都聽愣了,到青泉灣行兇的人查不到,這還是有原因的,不可能連徐小蘭一個大活人都查不到:“你說那戶人家姓杜,夫人怎么又不是徐家的?”
宋亭長抖抖衣袍,一臉嚴肅道:“章縣令讓衙役傳了那戶人家上堂過問,還去宅里搜查過,沒有你說那夫人。
若你不相信,大可問你村里的徐長明,他在縣城里待了幾天,應該比誰都清楚!”
“至于你是藥坊稅金的事,章縣令說可以推遲到秋收時一并交付�!�
梨花鎮(zhèn)出了人命案,若只是尋常打斗,他這個亭長就可以慢慢處理,然后上報即可。
可這藥坊連章縣令都知道,他這幾天也是白天晚上都在奔走,到頭來啥也沒有得到,還被章縣令斥責:辦事不力!
誰愿意過個節(jié)都不安生,他的女兒女婿也回娘家來,自己還沒空團聚。
江枝料到徐長明要吃癟。
沒想的是,那“上門女婿”會如此滑頭。
沒有徐姓夫人,連家都挪了窩,來一個“查無此人”,看樣子這事要辦成無頭公案了。
當然,這法子能應付的只是循規(guī)蹈矩的官府,遇上開掛男主……哼哼!
江枝也佩服徐小蘭。
對生她養(yǎng)她的娘家一通糟蹋就丟下幾十年不管,冒一個頭惹出事來,又可以繼續(xù)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