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池硯舟笑了一聲:“歲歲,你會選哪一個?”
“你不能丟下我!”
“我不能、不能失去你�!�
男生眼眶猩紅,癡癡的看著女孩,“求你了,讓我去�!�
江穗歲深吸一口氣,轉過頭。
她在氤氳中抬起手,翡翠硯臺倒映著池硯舟通紅的眼眶。她終于讀懂那個
藏
字里暗藏的偏旁——硯池藏的從來不是歲,而是將她名字刻進骨血十八年的瘋魔。
“池硯舟,你不是一個人,你有你身上的責任和膽子�!苯霘q看著他,“你是池家未來的家主�!�
“你的身后是一個龐大的家族。他們需要未來的掌舵人。”
“你還有池爺爺他們,那些親人�!�
“你不該一意孤行,哪怕是為了我,都不可以�!�
江穗歲看著他,她怎么可能自私到因為自己,而浪費掉他珍貴的幾年。
池硯舟搖頭:“不,歲歲。我不會耽擱的,我可以一邊陪著你,一邊努力學習怎樣成為一個合格的家主。”
“池硯舟!”
“你這樣是要讓我自責一輩子嗎!”
雪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落在兩人的肩頭卻成了滾燙的水珠。
“阿舟哥哥,在這里等著我回來�!�
江穗歲輕輕的撫過男生的臉龐,終究是軟了語氣。
池硯舟緩緩抬起頭,那對眼眸竟紅得似要滴出血來,眼眶微微腫脹,像是被無盡的哀傷與痛苦反復碾壓。
那片猩紅中,涌動著化不開的沉痛,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所有的悲戚。
“阿舟哥哥……”江穗歲撫上那片潮濕,卻被反手扣住腕子按在梅樹干上。積霜撲簌簌落了滿身,池硯舟的吻帶著血腥氣印上唇角。
到了現(xiàn)在,他還是不敢用力。
他知道,她受不住自己的親吻。他查過,有心臟病的人不能進行劇烈運動,接吻都存在風險。
我向佛祖許愿了。
池硯舟將下巴抵在她發(fā)頂,看著手鏈在霧氣中凝出水珠,
用我余生換你歲歲平安。
他忽然低笑出聲,胸腔震動驚飛夜棲的寒鴉,
可是你看,連神明都怕了我的貪心。
江穗歲回抱住他:“我不要你拿什么換!你個笨蛋!”
少女的眼淚婆娑打濕了黑色的西裝。
“歲歲,我在那么多人面前都有了名分了,你要是不回來,我該怎么辦?”
“還有,你還欠我一個吻�!�
“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我等你回來,再親自討回來�!�
少年的語調帶著懇求:“所以歲歲,你要平平安安回來�!�
“好,我答應你……”
對不起。
“嗯�!�
不要騙我,不然,我真的會…活不下去的。
————
江穗歲選的日子,是他們開學的第一天。
她或許真的很殘忍。
在此之前,她跟溫若初,季晏川還有陸今安他們都一一告別過了,也謝絕了他們要趕來送機。
接到風聲的幾家人,喬家、季家,都曾在某個夜晚來過。
幾位老人看著年輕的女孩,本該是意氣風發(fā)的年紀,卻偏偏要呆在那冰冷的病房里。
喬聞璟他們,商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當家人,那天幾乎是背過臉去的,因為他們害怕眼底的淚憋不住。
江穗歲跟個沒事人一樣,笑著跟他們所有人一一告別。
但唯獨,沒有再見過池硯舟一面。
那天分別后,江穗歲就不愿意再見他一面了。
出發(fā)那天,江穗歲在一家人的陪同下,來到了私人飛機草坪上。
“歲歲,我們走吧。”
沈清棠陪在她的身旁,握住女兒的手。江柏宇也在,站在女兒的另一旁。
江清澤把這些年他攢的所有假在一刻全部用上,也跟在后面。
“歲歲,你們先去一步。大哥隨后就來�!苯遛o溫柔的摸了摸女孩的發(fā)頂,他會盡快處理好所有事情。
江穗歲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好~”
“歲歲,走吧�!�
江柏宇看了眼時間,該出發(fā)了。
“好�!�
江穗歲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建筑,單向玻璃,根本看不清里面。
她收回視線,堅定的踏上了飛機。
再也沒有回頭一步。
飛機緩緩滑向跑道,轟鳴聲越來越大。
身后二樓的單向玻璃后,池硯舟呆呆的站在那里。那架承載著歲歲的飛機,就像要把他的心也一同撕裂帶走。可他只能站在原地,任由無力和痛苦將自己淹沒。
“阿歲……”
忽的,他跪坐在地上,落下一滴滴淚水。
我的,阿歲。
————
江穗歲走了。
教室里少了一個身影。
短短一個學期不到,女孩仿佛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似乎,她從來沒有來到一中,來到十班一樣。
溫若初時常會看著旁邊的空座位發(fā)呆。
季晏川和陸今安也變得安靜下來,兩人回到了理科班,開始埋頭苦學。
但變化最大的,是那個現(xiàn)在的第一名,池硯舟。
喬清石走了后,池硯舟就成了唯一一位第一。
男生愈發(fā)沉默起來,在班里幾乎不怎么出聲,上課也沒有在睡過覺。
無喜無悲。
可是在每一個夜晚,少年總是抱著那本相冊,支撐著自己度過一日又一日,夜夜如此。
她離開了,帶走了他所有的意氣。
阿歲,我等你……
第93章
等待
在江穗歲離開的一年后,池硯舟他們迎來了高考。
池硯舟和季晏川毫無疑問被A大錄取。陸今安在最后努力了一把,也成功跟上了兩人的腳步。
溫若初反而選了另外一個學校,也在A市。
高考結束后的那天,同學們聚在一起,多是以前十班的人。
期間不知道是誰提起了“江穗歲”這個名字,所有人默不作聲的看向沙發(fā)一旁滴酒未沾的池硯舟。
后者沒什么反應,大家重新熱起場子。
只是沒過多久,池硯舟就離開了。
上大學后,池硯舟恨不得化成一個機器。
一頭扎進學業(yè)與家族事務。
大學課程對他并非難事,可他近乎偏執(zhí)地追求完美,每一門功課都拿到頂尖成績。教授們驚嘆于他的轉變,曾經(jīng)偶爾翹課的學生,如今成了最勤奮刻苦的那個。
家族企業(yè)里,池硯舟開始嶄露頭角。
他憑借敏銳商業(yè)洞察力和果斷決策力,處理了幾起棘手項目,讓董事會的元老們刮目相看。
曾經(jīng)把他當小孩子的長輩,如今商討重要事務時,也會認真聽取他的意見。
在大一的第一個寒假,池硯舟又進到部隊里,開始歷練。
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
所有人看著池硯舟,越發(fā)沉默,心里都清楚原因,但卻沒有一個人能阻止得了他。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這光鮮成長背后,他的內心始終有塊無法填補的空缺。
只有在夜深人靜時,他才允許自己思念江穗歲,回憶曾經(jīng)的點點滴滴。那些美好過往,如今成了他心中最珍貴的寶藏,卻也成了最刺痛他的利刃。
他怎能不怕呢?
他怕,等不到那個她回來。
————
時間一晃來到兩年后。
又是一年秋。
彼時,池硯舟已經(jīng)提前修完了所有課程,他的重心更多的是放在了公司上。
凌晨三點,萬籟俱寂,A市被濃稠夜色包裹。
位于A大附近的一個公寓里,昏暗的房間里,大床上的人眉頭緊皺。
“歲歲!”一聲驚呼。
池硯舟猛地從夢中驚醒,冷汗浸濕了額前碎發(fā),胸膛劇烈起伏。伸出的手直直的僵在半空中。
夢里,江穗歲的身影似泡影般虛幻,他拼命伸手,卻怎么也抓不住她的手,只能無助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一片迷霧之中。
他呆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漆黑的房間,良久,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試圖驅散那如影隨形的失落與孤寂。
自從江穗歲出國治病,這樣的夢境就成了他生活的�?�,每一次從夢中驚醒,都讓他愈發(fā)深刻地體會到她不在身邊的空洞。
池硯舟起身,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
月光如水,灑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勾勒出他愈發(fā)冷峻的輪廓。
曾經(jīng)那個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太子爺,在這兩年間悄然蛻變,周身散發(fā)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氣息。
兩年了,那個總愛生氣時掐他腰身的姑娘,依然固執(zhí)地活在他每一寸清醒與混沌的間隙。
他打開關機的手機,微信季晏川的消息跳出來。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劃過屏幕,卻在退出界面時頓住——是兩人在海洋館那天的合照。
……
學校。
“這個監(jiān)控我已經(jīng)傳給你了,不過你要這個監(jiān)控干嘛?”季晏川看著池硯舟。
池硯舟點開視頻,黑眸緊緊盯著:“沒什么�!敝皇窍胍炞C一些不太可能的猜想。
“哎你們都在��?”
“走啊,一起去打球?”陸今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打破一室寂靜。
池硯舟回過頭,看了眼陸今安和一旁的季晏川,微微點了點頭,關掉了手機。
球場上,池硯舟依舊技術高超,身姿矯健,動作利落,每一次投籃都精準無誤�?伤樕蠜]有絲毫笑意,眼神透著疏離。
陸今安和季晏川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擔憂。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池硯舟,似乎被一層厚厚的冰殼包裹,讓人難以靠近。
“硯舟,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歲歲肯定會平安回來的�!奔娟檀ǔ弥菹㈤g隙,拍了拍池硯舟的肩膀說道。
池硯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他又何嘗不想相信江穗歲會平安歸來,可這兩年間,她的消息少之又少,每一次等待都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看不到盡頭。
就連他,都沒有查到具體的消息。
女孩曾經(jīng)說的地址是假的。那根本不是她治療的地方。
彼時,遠在國外的江穗歲,站在二樓陽臺上,望著窗外繁華夜景。
經(jīng)過兩年治療,她的身體已基本康復,曾經(jīng)因病略顯蒼白的臉頰如今恢復潤。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
這兩年,她一邊與努力恢復身體,一邊努力學習,如今不僅學業(yè)有成,還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
治病期間,江穗歲滿心都是對池硯舟的思念。
她無數(shù)次在夜深人靜時,看著兩人的合照默默流淚。她擔心自己回不來,更怕池硯舟找不到自己,于是狠下心謊報了行程,想著若真有不測,至少他不會因追尋自己而奔波痛苦。
但她還是忍不住偷偷回A市看過池硯舟兩次
,每次都只是遠遠觀望。看著他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看著他在校園里匆匆而過的身影。
還有A市報道上的關于他的消息:當之無愧的池家未來接班人。
她的心既酸澀又欣慰。酸澀的是不能陪伴在他身邊,欣慰的是他在慢慢成長。
“歲歲�!北澈髠鱽硪荒責帷�
江穗歲擦了擦眼睛,回頭:“你來了啊�!�
“嗯�!眴糖迨粗t著眼眶的女孩,出聲:“飛機訂好了?”
江穗歲點頭:“嗯,訂好了�!�
話落,看向身旁的喬清石。
他身著修身的馬甲,利落的線條貼合身形,襯出挺拔身姿。窄領白襯衫搭配素色領帶,不見一絲褶皺,腕間的簡約手表低調又彰顯質感。
兩年過去了,喬清石愈發(fā)的沉穩(wěn)。
現(xiàn)在的他,雙眸深邃平靜,猶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任何情緒都被妥善藏起,只在偶爾思索時,眼底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仿佛能洞悉世間一切。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