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容舒當(dāng)然不愿意,正要張唇說話,又聽沈一珍問道:“敢問大人,本朝可有和離后,子女隨母歸母族之先例?”
容舒面色一怔,立馬閉上嘴不說話,眸光一轉(zhuǎn)便望著顧長晉。
“有此先例�!鳖欓L晉道:“依據(jù)大胤禮法,父母和離后,子女退宗需開祠堂審理。只要能得多數(shù)族人同意,既可放該子女隨母親離去。倘若此路走不通,只要父有過且二人之子女愿意隨母離宗,亦可去順天府擊鼓,請求順天府尹判下子女之所屬。順天府尹朱大人為人公允,承安侯寵妾滅妻多年,他定會秉公辦案。”
言下之意,那便是容家不同意,只要告到順天府去,也能讓強(qiáng)按著容家人的頭,逼他們同意。
沈一珍聞聽此言,到底是心安了些。
她笑著同容舒道:“你私下托丹朱縣主查的事,阿娘一直知曉。這趟回去,阿娘便遂了你的愿,你替阿娘將和離書交與你父親。待你父親簽字后,讓顧大人陪你去一趟順天府,從容家族譜里去名,入我沈家族譜。昭昭,阿娘會保住沈家。日后,你想去大同養(yǎng)馬便去大同養(yǎng)馬,誰都管不著你�!�
容舒明白,阿娘這句保住沈家,不僅是在安她的心,也是在同顧長晉表明她的立場,她不會姑息舅舅,也會從舅舅手里將沈家奪回來。
然而在沈家奪回來之前,她們母女二人要先與承安侯府脫了干系。若不然,便是能保住沈家,一旦承安侯府落難,她們同樣脫不了罪。
阿娘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
信她說沈治不清白,也信她說承安侯府不清白。
是以,阿娘這是要未雨綢繆,提前為她們鋪一條路。
容舒不由得鼻尖一酸。
她本就打算在阿娘與父親和離后,從容家族譜里去名的,先前托穆霓旌查的便是此事。只要阿娘同父親和離了,這承安侯嫡女的身份她不稀罕,誰要誰拿去。
“好,我隨顧大人回上京�!彼苹匮鄣椎臏I意,神色認(rèn)真道:“阿娘放心好了,我有法子堂堂正正從容家族譜去名�!�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三省堂的梧桐樹又種上了,這個時令,梧桐葉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原先浸了層綠蠟似的葉子鍍上了金邊,好看是好看,多少有些蕭條。
江管事不由感嘆。
從前三省堂種的樹種類可多了,林檎樹、石榴樹、柿子樹、白梨樹還有兩棵棗樹,那些個果子樹都是老太爺給侯夫人種的,侯夫人就愛吃自個兒種的果子。
可惜老爺住進(jìn)三省堂后,便將這些種了許多年的樹都換成了梧桐樹。
人老了就愛懷舊,江管事多少有些懷念一到秋日便碩果累累的三省堂。
他在這頭正緬懷著呢,前頭看門的老家仆已經(jīng)興沖沖地領(lǐng)著沈一珍與容舒往里頭來了。
沈園里的老家仆對沈淮忠心耿耿,便如今是沈治當(dāng)家,他們也依舊把沈一珍當(dāng)做沈家的大小姐。
祥云閣里,沈治剛吃完藥便聽下人來報,說侯夫人回來了。
沈治楞了半晌方疾步往外去。
“珍娘?”他望著沈一珍,詫異道:“怎地不提前派人同阿兄說一聲?”
沈一珍淡淡道:“沈園是我家,難不成我連回家的路都不識得了?”
她慣來主意大,當(dāng)初將昭昭從上京帶回來揚(yáng)州時也是如此,一聲不吭便到了渡口,也沒提前叫人送份口信。
沈治好笑道:“揚(yáng)州雖打了勝仗,但眼下城里還有流寇、流民作亂。阿兄這不是怕你路上出事嗎?”
說罷便又說要給沈一珍接塵,吩咐江管事去大廚房遞話,一連說了好些沈一珍打小就愛吃的菜。
江管事退下后,便陪著沈一珍往漪瀾筑去,溫聲問道:“這一路可有累著?”
沈一珍瞥了沈治一眼。
他面色十分憔悴,隱有病態(tài),但對她卻是一如既往的噓寒問暖,就跟幼時一般,事事皆以她為先。
沈一珍喜歡過沈治,當(dāng)初聽聞他有心上人時,也曾傷懷過。
只過去種種,早在她解除二人的口頭婚約時便死了。
沈家危難之時,父親原是想著給他一筆財產(chǎn)送他回譚家的,他卻不肯,說入了沈家族譜,到死都是沈家人。
那樣一張情真意切的臉,騙過了父親,也騙過了她。
當(dāng)然,興許那時沈治說的的確是真話,他的確愿意與沈家共存亡。
只人是會變的,堅守本心從來就不是易事。
夜里幾人就在湖邊一處臺榭里用膳。
沈治提起了張媽媽。
“我從蜀中請了個醫(yī)術(shù)高明的郎中,不日便能到揚(yáng)州。明兒便派人去將張媽媽接過來沈園,張媽媽與昭昭感情深厚,這十多年來照顧昭昭也算是勞心用苦,接回來沈園照料也不枉昭昭與她主仆一場�!�
張媽媽如今就在牟大夫的醫(yī)館里。
沈一珍掩下眼底的冷意,笑道:“牟大夫是揚(yáng)州最負(fù)盛名的大夫,千金難求一脈,如今好不容易請動他給張媽媽治病,阿兄何必多此一舉去請旁的大夫來?”
沈治聽出她聲音里的冷淡,忙道:“牟大夫年事已高,早就不接診了,阿兄也是怕他沒精力照看張媽媽�!�
沈一珍還等著張媽媽醒來后好生盤問,怎可能會將張媽媽交到沈治手里?
聞言便道:“牟大夫與父親交好,定會盡力治好張媽媽。張媽媽是容舒的奶娘,她的身契也在我手里,我比阿兄還關(guān)心她能不能好,阿兄便不必費(fèi)心了。”
沈治自知此時他再多說,便是反常了。
他想將張媽媽接回沈園治療,不過是怕郡主責(zé)怪他辦事不力,想給郡主一個交待。也罷,牟大夫確實醫(yī)術(shù)高明,張媽媽在牟家醫(yī)館比在沈園要更穩(wěn)妥。
“也好,我這趟在福建收到了一株十分罕見的肉蓯蓉,明兒便派人送給牟大夫�!�
此舉不可謂不用心。
這世間但凡醫(yī)術(shù)高明些的大夫,多多少少對珍稀藥材帶點(diǎn)兒癡迷,這么一株肉蓯蓉送去,便是脾氣孤拐如牟大夫,想來也要笑不攏嘴了。
“阿兄對張媽媽倒是有心�!鄙蛞徽湫Φ溃骸皬垕寢屖钦颜讶槟�,你如此關(guān)心她,我替昭昭謝過了。只阿兄比我更早知曉�?芤u擊揚(yáng)州,卻沒有立時回來揚(yáng)州保護(hù)昭昭,放任她一人在沈園,也不怕她有個三長兩短!”
沈一珍遠(yuǎn)在上京,接到消息之時水路已封,這才不得已走陸路。
而沈治那會還在去往福建的路上,他若是想,只要讓艄公調(diào)轉(zhuǎn)船頭,不消半月便能趕回?fù)P州。
可他沒有,他繼續(xù)往福建去了,只比她早兩日回到揚(yáng)州。
沈一珍說這話時,聲音冷得就跟冰垛子似的,神色難掩失望。
她這話一出,不說沈治,便是連容舒都怔了下。
揚(yáng)州出事時,她從來不曾把希望寄托在沈治身上,是以他回不回來,容舒都不在乎。
沈治回到揚(yáng)州那日,知曉她差點(diǎn)兒被�?芙壸�,也不過是云淡風(fēng)輕地安慰兩句,甚至比不得今兒強(qiáng)忍著不適對阿娘的噓寒問暖。
容舒不得不承認(rèn),從前的她對沈治多多少少帶著些孺慕的情緒在,總會下意識記著他的好,不曾埋怨過他。
如今想想,她在揚(yáng)州的那些年,沈治時常將她一人放在沈園,也就走商回來,閑在家中時才會給她說說外頭的見聞,抽個一兩日陪她摘花耍雪。
容舒自小得到的親情太少了,少得只要旁人對她一點(diǎn)點(diǎn)好,便能藏在心底放好久好久。她記著的永遠(yuǎn)是沈治陪她的那一兩日的快樂時光,而不是一個人在沈園里的那些十分漫長的孤獨(dú)時光。
今兒經(jīng)阿娘這般一說,容舒方有些恍然,舅舅對她從來就沒有她以為的那么好。真論起來,沈治待她甚至還比不上張媽媽呢,更別提和拾義叔、郭姨和老嬤嬤他們比了。
“珍娘說得對,是我這舅舅做得不夠好,難怪珍娘要怪我�!鄙蛑握似瘫懔ⅠR自斟了一杯酒,溫和笑道:“舅舅自罰一杯,以后再發(fā)生這樣的事,舅舅定然會馬不停蹄回來護(hù)著昭昭�!�
容舒抬起眼,清澈干凈的眸子里無波無瀾的。
她注視著沈治蒼白的帶著點(diǎn)兒不自在的臉,淡淡笑了笑,沒應(yīng)話。
秋涼如水,玉蘭花香在風(fēng)里彌漫。
滿桌珍饈佳肴幾乎是原封不動地被仆婦撤了下去,容舒挽著沈一珍的手緩慢行在青石板路里。
浸在月色里的屋瓦,浮漾著霜白的流光,是秋夜獨(dú)有的影影倬倬的溫柔。
自從沈一珍來了后,很奇異的,容舒覺得懸在頭頂?shù)哪前训逗盟葡Я�,心中那焦灼的急切感仿佛被這柔軟的夜治愈了一般。
熄燈后,容舒拉著自家娘擠在榻上說著悄悄話。
“阿娘就不怕昭昭錯了嗎?”容舒頭挨著沈一珍的肩,軟著聲道:“關(guān)于舅舅還有承安侯府,昭昭若是錯了怎么辦?”
“錯了我也不愿意再讓你舅舅做沈家的家主了�!鄙蛞徽涞溃骸皳P(yáng)州被海寇襲城,他若是牢記沈家家訓(xùn),便該立即回來揚(yáng)州,與無數(shù)揚(yáng)州百姓一同守城。至于取鹽,只要鹽引在手,鹽何時都能去提。他一意孤行地要去福建取鹽,要么是如你們所說的,別有目的。要么是利欲熏心,早就忘了當(dāng)初作為沈家人的承諾�!�
“至于承安侯府便更不必說了,揚(yáng)州受困的消息傳到上京時,也就只有你大哥還有你二妹妹派人來鳴鹿院問了一聲。”沈一珍語氣淡淡道:“你父親還有你祖母甚至不知曉你在揚(yáng)州,阿娘出發(fā)來揚(yáng)州之時,尚未收到你拾義叔托人送來的報平安的信,這一路上我都在想,若你出了甚意外,我該如何自處?”
容舒眼眶起了濕意。
“我的昭昭既然不喜歡承安侯府,不喜歡上京,那我們便離開,總歸我在上京也呆膩了�!鄙蛞徽湫χ溃骸澳揿耗茄绢^已經(jīng)替你將牧馬場的便引置辦好了,陳叔那侄兒帶了人過去挑地買馬苗,指不定明年開春咱們就能去大同�!�
容舒“嗯”了聲,噙著淚意笑道:“到得那時,草豐馬膘肥的,不知多愜意�!�
秋風(fēng)瑟瑟,在窗牖打著旋兒輕輕擦過,窗內(nèi)的說話聲漸漸低下。
九月十六,一艘刻著沈家標(biāo)志的客船靜靜泊在渡口。
江風(fēng)獵獵作響,將容舒的眼吹得紅通通的。
沈一珍瞧見她這模樣,笑話她道:“至多三個月,阿娘便回上京了,你快進(jìn)去,莫讓旁人等太久�!�
沈一珍嘴里的“旁人”說的便是顧長晉、常吉還有橫平三人。
他們喬裝成客船上打雜的伙計,跟著容舒坐客船回去。
至于棄官船而選擇客船的原因,容舒是昨日才聽沈一珍提及的。
柳元公公還有潘娘子、潘學(xué)諒他們在回上京復(fù)命的途中遇到了一群黑衣人埋伏,俱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若非官船上有勇士營的親衛(wèi)拼死護(hù)著,這一行大抵要鬧出人命。
那些黑衣人皆是死士,被捉住后便咬破藏在牙縫里的毒囊自盡了。
是以,顧長晉坐官船回去上京反倒是危險,還不若就跟來時一樣,藏身在客船里返京。
容舒也知不能耽誤時辰,提起裙子,一步三回頭地入了船艙。
甲板上這會正站著個人,那人穿著身豆青色的粗布衣裳,頭上戴著頂草帽。那草帽的帽檐極寬,落下的半截陰影擋住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臉。
要說在江上跑船的伙計多是窮苦出身的百姓,常年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皮膚多半黝黑,也習(xí)慣了弓背垂頸。
但眼前這人,皮膚冷白,身量高大挺拔,氣質(zhì)如松似竹,再是粗陋的衣裳也掩不住他身上那清風(fēng)朗月般的氣度。
容舒還是頭一回見顧長晉做這樣的打扮,忍不住多望了兩眼,欲言又止的。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顧長晉抬了下草帽,從帽檐里露出一雙沉如冷潭的眼,“怎么了?”
容舒忖了忖,道:“大…你還是到客艙來伺候罷�!闭f著便轉(zhuǎn)身踩上木梯,進(jìn)了客艙。
顧長晉望著她消失在木梯上的一截霜色裙擺,提步跟上。
進(jìn)了客艙,容舒便道:“大人還是少到外頭去�!�
這客船是沈家最好的客船,單是客艙便有十?dāng)?shù)間,中間還有一間寬敞的膳艙,里頭放著三張花梨木長桌案,桌案兩邊各擺著官帽椅若干,能一口氣容數(shù)十人在此用膳。
只這會這偌大的膳艙里就他們二人,顧長晉在容舒旁邊的椅子坐下,道:“我裝得不像?”
容舒頷首,老老實實道:“是不大像�!�
她身后的船牖正開著,江風(fēng)從外吹來,輕輕撥開她烏黑的額發(fā)。
顧長晉在她泛紅的眼眶頓了下,道:“聽說昨兒侯夫人去了沈家祖屋了?”
“嗯,阿娘去同幾位老祖宗打聽些事。”容舒搖著一面白底青繡的苜宿花團(tuán)扇,笑著道:“想要將沈家從舅舅手里奪回來不是易事,阿娘還需要一些時日好生謀劃。好在沈家不少管事、掌柜都是外祖父的人,還有拾義叔、郭姨和椎云他們在,阿娘不是一個人在單打獨(dú)斗。”
顧長晉望著她微微發(fā)亮的眸子,頷首道:“我給椎云留了封信,必要時他會帶著我的信去尋梁將軍襄助�!�
容舒搖扇子的手微微一頓,望了望他,旋即真心實意道:“多謝大人�!�
話音剛落,船身倏地輕輕一晃。
船啟航了。
外頭船廊傳來一陣熱熱鬧鬧的腳步聲與說話聲。
落煙抱著一大捧山茱萸進(jìn)來,她身后還跟著常吉,常吉手里提著兩個竹盒。
“姑娘,這是關(guān)老丈讓我?guī)洗搧淼�,說九月出航,須得在每間客艙門上掛上山茱萸保平安�!�
常吉笑吟吟接過話道:“不僅要掛山茱萸,咱們今兒還得繼續(xù)吃重陽糕避水邪�!�
出海之人諸多講究,容舒自是入鄉(xiāng)隨俗,接過落煙手里的山茱萸,往自個兒的客艙掛去。
這山茱萸是今兒才從山上采下來的,那一串紅艷艷的橢圓小果上還綴著水珠子。容舒望著垂著臂上的艷紅小果,不由得想起七日前的重陽節(jié)。
重陽節(jié)在大胤是個大年節(jié),昨個夜里阿娘還問她有沒有過重陽呢。
容舒自是應(yīng)有,也的確是有。
這一年的重陽節(jié),她是在屏南街與顧長晉度過的。
當(dāng)然,也不只有顧長晉,落煙、椎云、常吉還有橫平都在。
容舒因著張媽媽,原是沒甚過節(jié)的心思。只常吉與椎云慣會來事,提早兩日便備好了菊花酒、重陽糕和茱萸袋。
大胤百姓過重陽,必是要登高辭青,之后采茱萸、飲菊酒、吃重陽糕,一樣都少不得。(1)
容舒余毒方清,自是沒甚精力去登高辭青。九月九那日,本想同顧長晉告辭,回去沈園的。
殊料清早門一開,門外便放著張至小腿腹告的木凳。
顧長晉立在門外,對著她道:“踩上去。”
她傻愣愣地看著他,一時不知這是何意。
許是她納悶兒的模樣有些好笑,男人微垂下眼,牽唇笑道:“在家中亦可登高,你踩過這木凳,今歲必會無災(zāi)無難。”
“今兒個是……人人都要登高?”她納悶道。
“嗯。”顧長晉道:“橫平與落煙姑娘今晨踩了樹,椎云與常吉踩了屋檐頂�!�
樹和屋檐頂……
容舒選擇踩木凳。
小娘子乖乖提起裙裾,小心翼翼地踩上顧長晉放在門外的腳凳,問道:“要‘登’多久的‘高’呢?”
“半盞茶�!�
容舒可不想與顧長晉在這大眼瞪小眼半盞茶之久,正要讓他顧自忙去,忽又聽他道:“椎云與常吉還備了菊花酒與重陽糕,你與落煙姑娘不若明日再回沈園?”
容舒目光一頓,他是如何猜到她想要今日回去沈園的?
似是猜到了她要說什么,顧長晉又淡淡補(bǔ)了句:“落煙身上余毒剛清,最好能多留一日,免得出意外�!�
容舒沉吟片刻,只好道:“那我與落煙姐便在這里多叨擾一日,有勞大人了�!�
她說這話的語氣委實是客氣極了,顧長晉也不在意,只抬眸看著她。
小娘子借著這木凳,比他還要稍高一些,提裙站在腳凳上的模樣很乖,烏黑的發(fā)一半挽了個墮馬髻,一半垂在肩上,隨風(fēng)輕輕飄蕩。
半盞茶的時間一到,顧長晉便上前一步,將手里一串沾著露水的茱萸果緩緩插入她的發(fā)髻里。那艷紅的茱萸果宛若最上等的紅瑪瑙一般,輕輕垂在她鬢邊。
有美一人,清揚(yáng)婉兮。(2)
曦光從廊下斜入,細(xì)小的塵埃在光里沉浮。
顧長晉望著她,低低地同她道:“容舒,插上山茱萸,今歲及往后,你都會無災(zāi)無難�!�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戴上山茱萸,今歲及往后,你都會無災(zāi)無難�!�
男人的手抬起時,鑲著玄金暗紋的袖擺染著淺淡的藥香,容舒直到略帶涼意的茱萸果貼上耳際了方反應(yīng)過來,他為她簪了山茱萸。
大胤重陽的習(xí)俗,多是由家中長輩替晚輩插山茱萸。
眼下屏南街這屋子就他們幾人,顧長晉虛長她幾歲,給她插山茱萸勉強(qiáng)說得過去。
前世的這一日,也就是嘉佑二十一年的重陽節(jié),便是他為她簪了山茱萸的。
那一日,她本該是去六邈堂請安后,由徐氏為她簪的。只徐氏對這事并不上心,漫不經(jīng)心地同她說了不到一盞茶的話便讓她回了松思院。
容舒對簪不簪山茱萸沒有時人那般看重,也不覺自己少簪一次就會有甚災(zāi)病。
只她不曾想到,她前腳剛回到松思院,顧長晉后腳便從書房過來了,手里拿著一把新采的茱萸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