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戚甄擰眉,朱嬤嬤是宮里送到她身邊教導(dǎo)規(guī)矩的,如今也算是她的左膀右臂。
她陪著蕭衍去下縣時,怕朱嬤嬤同桂嬤嬤勞累,也就沒帶她們。
只是,朱嬤嬤好端端地在安王府,怎會忽然出事?
桂嬤嬤臉上那焦灼的神態(tài)做不得假,朱嬤嬤怕是出大事了。
戚甄放下竹箸,起身同蕭衍道:“王爺,我去看看朱嬤嬤�!�
蕭衍緩緩抬眼,也跟著放下手里的竹箸,道:“我陪你一同去�!�
戚甄到了外院才知曉桂嬤嬤為何會這般驚懼,委實是朱嬤嬤傷得太重太慘,不僅骨頭被重物砸斷,連皮都沒一塊兒好皮。
一名侍衛(wèi)上前稟告:“昨日下暴雨,朱嬤嬤非要出府去尋王妃,殊料半路遇到泥龍,被泥龍沖下沼澤里,屬下尋到人時,朱嬤嬤已經(jīng)成了如今這模樣�!�
戚甄道:“郎中如何說?”
那侍衛(wèi)跪下請罪,道:“郎中道至多三日,便要給朱嬤嬤準(zhǔn)備后事。”
戚甄聞言便望了眼面若金紙、出氣多進(jìn)氣少的朱嬤嬤,心中一沉,正要開口,卻聽一邊的蕭衍道:“去挑副好的棺木,差人將朱嬤嬤送回故里厚葬厚賞了,王妃意下如何?”
戚甄望著蕭衍,有些詫異他竟然會越過她管朱嬤嬤的后事。
忖了忖,她頷首道:“就如此安排罷。”
朱嬤嬤沒撐過第三日便去了,戚甄與她到底是有些情分在,請人替她做了場法事,便安排人將她的棺槨運(yùn)回故里。
時光荏苒,一晃便到了九月。
重陽節(jié)剛過,戚甄便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日子沒來。
她的小日子一貫來是準(zhǔn)的,到了日子沒來,桂嬤嬤比她還著急。
上月大公子還給王妃悄悄來了封信,要她擇日回京的。年初皇上病重,啟元太子監(jiān)國,戚家那頭來的信比去歲一整年都要多。
桂嬤嬤不必看也猜到了大公子會在信里說甚。
若是叫大公子知曉王妃有了身孕,那可如何是好?
戚甄比桂嬤嬤要從容淡定多了,“如今還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喜了,嬤嬤先去替我尋個郎中來�!�
桂嬤嬤看她眼,試探著問:“請郎中這事,王妃可要瞞著王爺?”
萬一這孩子王妃不想要,自是不能叫王爺知曉她有了身孕。
戚甄垂眼摸著小腹,想起早兩日蕭衍在榻上同她說的話,搖了搖頭道:“不必瞞著,若當(dāng)真是有喜了,王爺大抵會比我還要高興�!�
那夜他對她說,他命中注定會有一子一女,是以他已經(jīng)替兩個孩兒的小名都想好了。
戚甄何曾見過他這樣信口開河過,聽罷便好笑道:“八字都還未有一撇的事呢,王爺說說,你給咱們的孩兒取了甚名字?”
蕭衍道:“兒子便叫蕭烈,小名灼灼。”
戚甄抿唇一笑,“那女兒呢?”
蕭衍望著戚甄彎成月牙的桃花眼,道:“蕭妤,她叫蕭妤,小名昭昭。”
曾經(jīng),那孩子說她名喚沈舒,舒,舍予也,既要懂得舍,也要懂得予。
她曾堅定地舍棄了她的姓氏。
這一世,他再不會叫她被逼著舍棄任何東西了。
她會是他與戚甄的掌上明珠,可以予,卻再不必舍。
“灼灼,昭昭……”戚甄喃了幾聲,不知為何,總覺著這兩個小名甚是合她的心意,喚了一遍還想再喚第二遍。
這倆小名兒叫她都期待起他們的孩兒來了。
夜里蕭衍回來安王府,聽說王妃請了郎中,連水都顧不得喝,疾步去了寢屋。
其實他知曉戚甄是因何請的郎中,也知曉這會他們的蕭烈再次來做他們的孩兒了。
前世在得知戚甄有喜后,蕭衍還曾推算了一下時日,猜出了他是在何時何地叫戚甄懷上這孩子的。
這一世,他希望前世那無緣得見的孩子能順順利利地來到這世上。
是以那一日,他在書房里折騰了戚甄整整一個時辰。
蕭衍一進(jìn)屋,戚甄便屏退了屋子里的人,笑著對他道:“你莫急,我請郎中來是因著我的小日子遲了。王爺——”
戚甄定定望著蕭衍,彎下眉眼,道:“我們的灼灼或者昭昭,已經(jīng)來尋我們做父母了�!�
第130章
第三世(嘉佑帝和戚皇后的篇幅,慎買)
戚甄懷蕭烈懷得并不辛苦。
吃得好睡得香,連桂嬤嬤都驚了,說從沒見過這么疼惜娘親的娃娃。
也正是因著不難受,戚甄如往常一般,同蕭衍一起處理太原府的民生百計。旁的人見她精神奕奕的,也沒人知曉這位明艷大方的安王妃如今正懷著小世子。
戚甄腰身細(xì),一直到五個月了方才顯懷。
這一年的除夕,戚甄與蕭衍就在安王府里過。蕭衍撫著她依舊平坦的小腹,很篤定地說:“這是灼灼。”
戚甄也不知是不是再沉穩(wěn)淡定的男子一旦要當(dāng)?shù)�,都會有些孩子氣。每回聽蕭衍對著她肚皮喚“灼灼”時,都會覺得又好笑又好氣。
偏生蕭衍喚得多了,她竟也覺得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兒子,也跟著喚起“灼灼”來。
“若這一胎生出來的是昭昭,你就等著昭昭埋汰你這父親一輩子。”
蕭衍笑道:“便是這一次出生的不是昭昭,待得昭昭出生了,她依舊可以埋汰我這父親一輩子�!�
男人說著將戚甄抱入懷里,又問道:“我方才回府,聽平固說上京那頭給你來了信?”
戚甄身子一僵,抬眸看了蕭衍一眼。
“是兄長的信,再過一個多月便是阿娘的忌辰。兄長想叫我回去上京,一同祭拜阿娘�!�
蕭衍沉吟了半晌,道:“我下月要離開太原府一段時日,唯有你守著安王府,我才能放心�!�
戚甄聞言便是一驚。
他是藩王,到了藩地,除非上京有詔令,否則是不能離開藩地的。一旦離開,那就是造反!
“你要去何處?”戚甄強(qiáng)行穩(wěn)住心神,道:“蕭啟元比皇上還要獨(dú)斷,若是知曉你離開了太原府,怕是立即便要派人來圍剿安王府�!�
以戚甄對啟元太子的了解,現(xiàn)在的他怕是迫不及待要對蕭衍動手了。
也正因著這個原因,她有孕的消息遲遲不敢漏出半點風(fēng)聲,就連戚衡她都不說。
好在安王府里都是蕭衍的人,整個太原府在蕭衍的治理下也算是固若金湯。
蕭衍只要留在太原府,啟元太子便是想殺他,也須得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但蕭衍一旦離開了太原府,對啟元太子來說,那就是瞌睡送枕子。
蕭衍知道戚甄在擔(dān)心什么,溫聲安撫她:“我不會有事。”
他望入戚甄的眼,緩聲道:“我要為咱們一家四口,謀一個沒有任何后顧之憂的將來。戚甄,你替我守著太原府,日后,我陪你一同去給你娘請罪�!�
他的目光充滿了信任,好似只要她戚甄留在了安王府,他就能安心一般。
沒有人能拒絕得了這樣的眼神和這樣的蕭衍。
戚甄道:“好,我替你守著安王府和太原府。你放心,阿娘不會怪你,也不會怪我�!�
蕭衍望著戚甄白里透紅的芙蓉面,緩緩一笑。
前世,她從上京回來后,孩子已經(jīng)沒了。那時她身上都是擦傷,她穿著件雪白的衣裳,對他道:“蕭衍,孩子出了意外,沒了�!�
她的臉色與唇色比她身上的衣裳還要白,孱弱的身子在寒風(fēng)里輕輕發(fā)顫,卻還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地同他解釋,馬車是如何遇險的,她又是如何從馬車摔了出去,孩子又是如何沒了的。
她說得那樣仔細(xì)那樣真,仿佛要說服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蕭衍將她扛起,一步一步地走回寢屋,將她放在榻上,輕聲道:“戚甄,別說了�!�
別說了。
他不會信,她也欺騙不了自己。
那會蕭衍想說一句“沒關(guān)系,孩子還會有的”,可那話到了舌尖,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便是日后他們再有孩子,也不會是這個孩子,不會是他們的蕭烈。他甚至來不及同她說,他已經(jīng)給孩子起好了名字。
蕭衍一直都知曉前世那孩子是如何沒的。
這一次,他怎可能會讓她回去上京,叫戚衡再一次殺了他們的蕭烈?
上元一過,蕭衍便帶著一隊暗衛(wèi)離開了太原府。
他走得隱秘,除了他留在安王府的心腹和戚甄,無人知安王已經(jīng)悄悄潛入了上京。
蕭衍一走,戚甄便放出了蕭衍病倒的消息。這世間人人都知從前的七皇子、如今的安王生來便帶弱癥,是以對戚甄放出的這消息,竟是無人生疑。
蕭衍走后,戚甄又收到了幾封來自戚衡的信,催她速速回去上京。
戚衡這十萬火急之勢,多半是因著啟元太子。
戚甄本也想著借著阿娘忌辰這個時機(jī),同啟元太子說個一清二楚的。
只她答應(yīng)了蕭衍會替他守住太原府,那她便會守住。
蕭衍一走便走了三個多月,再回來時戚甄已經(jīng)有孕八個月了。
他離去時,她才將將顯懷。再回來時,她纖細(xì)的腰身像是吹了氣一般,圓鼓鼓的。
她身子雖重,精神卻極好。
蕭衍十日一信,給她報平安,匯報他的行蹤。戚甄前兩日就知曉他今兒會回來,是以早早就叫人準(zhǔn)備了一桌他愛吃的菜。
二人成親快兩年,還是第一次分開這么久。
但因著書信往來,倒是不覺時間難熬。
用過晚膳,蕭衍將她從頭到腳細(xì)看了好一會兒,道:“灼灼可有折騰你?”
“沒有,灼灼乖得很。”
這孩子從來不會折騰戚甄,乖得連桂嬤嬤都咂舌。
也就這兩月,戚甄的肚子跟吹氣了似的猛地大了一圈,方開始覺得身子重。
戚甄拉過蕭衍的手,放在肚皮上,道:“他現(xiàn)在會同你玩了,能用小腳丫踢你的手�!�
話音剛落,蕭衍便感覺到了掌心被人輕輕點了下,力道不大,卻能叫人十分清晰地感覺到“這一腳”。
多日來的疲憊在這一刻煙消云散,他笑了笑,任戚甄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奇地踢著他的掌心,道:“灼灼,可還記得父親的聲音?”
掌心里的“鼓點”敲得更密集了,仿佛在同蕭衍道,他記得呢。
蕭衍低低地笑出聲,同蕭烈說了半晌子的話,直到戚甄催了,方上榻。
戚甄側(cè)身望他,道:“聽說太子偷偷挪了一批災(zāi)銀用來建丹室了,此事當(dāng)真?”
蕭衍頷首:“太子輕信妖道,不僅要造丹室煉丹,還要用幼童之血煉妖法,如今各地藩王磨刀霍霍,想借著清君側(cè)之名,攻入上京�!�
戚甄心口重重一跳,她只聽說了蕭啟元煉丹一事,卻不知他竟然走火入魔到要濫殺無辜幼兒,更不知各地藩王竟然要借機(jī)攻入上京。
說什么清君側(cè),不過是想借機(jī)爭奪那把龍椅罷了。
“大胤豈不是要大亂了?”戚甄蹙眉。
“我那幾位皇兄便是要攻入上京,也得要有足夠的兵馬糧草,做好這些準(zhǔn)備,至少要個一年半載,大胤這一兩年暫時不會亂�!�
蕭衍抬手撫著戚甄的眉,云淡風(fēng)輕道:“便是諸地藩王圍攻上京,我也不會叫太原府起亂,不會令你置身險地。”
戚甄未語。
少傾,她望著蕭衍,緩緩道:“蕭衍,你也會去搶那把龍椅嗎?”
蕭衍看她,“會,唯有坐上那把龍椅,方能護(hù)著你還有我們的孩兒。”
從他秘密離開太原,戚甄便猜到他的心思了。
見他如此誠實,忍不住彎唇笑了下:“好,我與你共進(jìn)退,我會說服兄長支持你,戚家還有戚家的舊部都會助你�!�
她知曉他會是個好皇帝,會做得比蕭啟元好的。
可她卻不知,蕭衍在回來太原府的前一日便與戚衡見過了。
那位一心要恢復(fù)戚家昔日榮光的戚家大公子,遭他設(shè)計,與上京的大紅人清平道人結(jié)下了了個大梁子。
如今的他,因著清平道人,也因著戚甄,并不受啟元太子待見。權(quán)衡利弊之下,戚衡選擇了與他合作。
“我離開上京那日,與你兄長吃了一頓酒�!笔捬艿溃骸八S諾,只要日后我尊你為皇后,立你的孩兒為太子,戚家便會率領(lǐng)所有舊部助我。”
這一次,他不會叫她在家族與他之間左右為難,也不會讓她親手殺了啟元太子,日日夜夜都活在不安中。
戚甄方才說要說服戚衡,實則是沒有十成十的把握的,眼下聽蕭衍這般說,詫異之余,又松了口氣。
如此甚好,兄長若是能主動助蕭衍,可比被她逼著相助要對戚家有裨益。
建德三十五年夏,戚甄在安王府順利產(chǎn)下一名男嬰。
安王妃產(chǎn)下麟子的消息傳回上京時,啟元太子大怒,匆匆召見了清平道人。
到得年底,啟元太子忽然以建德帝病危為由,下令各藩王攜帶妻兒入京,為建德帝祈福。
前世啟元太子召見各地藩王是在來年秋,這一世足足提前了大半年。
戚甄抱著蕭烈與蕭衍一同接的旨。
她心里不是不擔(dān)憂的,啟元太子此舉是何意,他們?nèi)绾尾虏坏剑?br />
蕭衍卻神色自若地安撫她:“莫慌,明年開春,定會有人沉不住氣�!�
蕭衍說得不錯,建德三十六年,大胤才剛過完年節(jié),從前的二皇子如今的恭王以清平道人禍亂超綱為由,領(lǐng)兵北上。
恭王清君側(cè)的名號一打出來,立時便有旁的藩王加入,蕭衍是最后一個率兵北上的人。
臨去前,他將戚甄還有蕭烈送去一處農(nóng)莊,道:“我離開后,太原府將會全面戒嚴(yán)。你在這里等我歸來,任何人都不要信,包括你兄長�!�
戚甄鄭重應(yīng)道:“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灼灼,你安心去罷�!�
蕭衍深深望了她一眼,帶著太原府的泰半兵力趕去上京。
蕭衍給戚甄安排的這一處農(nóng)莊十分隱秘,也十分安全,可饒是如此,他依舊留了數(shù)千精兵藏在四周保護(hù)她與蕭烈。
戚甄在這農(nóng)莊一等便等了五個月。
這五個月,上京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地覆的變化。
建德帝駕崩,啟元太子被誘殺于皇城外,妖道清平的尸首也被懸掛在城門之上。
除此之外,前來上京的六位藩王,也只剩下安王與恭王,旁的四王要么戰(zhàn)死,要么遭人暗算。
正當(dāng)眾人猜測安王與恭王將要鹿死誰手之時,恭王忽然卸甲于城門,主動擁護(hù)蕭衍為帝。
自此,大胤在建德三十六年的妖道之亂徹底平息。
蕭衍來接戚甄時,蕭烈剛過完周歲宴。
戚甄在農(nóng)莊里也沒閑著,招呼著桂嬤嬤與幾名婢女,給蕭烈弄了場抓周宴。
她笑著同蕭衍道:“灼灼抓了一塊墨錠和一把短匕�!�
蕭衍抱過蕭烈,看了眼養(yǎng)得肥肥壯壯的兒子,難得夸獎道:“我們灼灼比父親強(qiáng)�!�
的確是比他強(qiáng)。
他幼時太過孱弱,周歲宴上什么都沒抓著,看得建德帝索然無味,拂袖離去。給他起名為衍,也只期望他能給蕭皇室多繁衍幾個后代而已。
與蕭衍一同來接戚甄的還有戚衡,這位剛為新帝立下汗馬功勞的戚將軍,望著前頭那氣質(zhì)始終溫和的男人,不由得面露復(fù)雜之色。
誰能想到,宮里的大監(jiān)、恭王還有老尚書幾位文臣竟都是他的人,甚至連江浙的豪富都投靠了他。
若去歲他沒有答應(yīng)與他合作,戚家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