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是啊,后來我就不愛和他玩了,再后來——”
“他去青州城念書,我就很少見到他啦,偶然見面,他還是如從前一般溫和,但不再嘮嘮叨叨,看上去順眼了許多�!彼俸僖恍�。
裴遠時停住腳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或許吧,哈哈,你可能不知道,鎮(zhèn)上好些小姑娘喜歡他呢。仔細想想,他模樣生得不錯,氣質(zhì)又好,還體貼人,的確挺討人喜歡�!�
裴遠時冷聲道:“巧言令色,鮮矣仁�!�
清清也停住腳步,奇道:“我怎么覺得你好像不大喜歡他?”
裴遠時生硬道:“裝模作樣的,我向來不喜。”
這不是上午陳仵作評價他自己的話嗎?清清愣了一下,隨即笑出了聲:“也是!一個愛裝正經(jīng)的人,怎能忍受別人如他這般正經(jīng)呢。”
裴遠時不說話了。
清清怕他惱了,忙哄道:“好師弟,不喜歡他就不喜歡罷,咱們以后不去跟他打交道了便是�!�
話一出口,她回想起中午那頓板栗燒雞,甘甜鮮爽的滋味仿佛還在口中停留,頓時心生后悔,不舍道:“大不了,我以后上他家不帶你。”
裴遠時看了她一眼,悶悶道:“板栗燒雞我也可以做。”
“�。磕�?”清清驚疑“你才來那會兒——”
他知道她想說什么,馬上打斷了她:“那是以前,師姐也知道我這些日子的長進,做菜又不是什么難事,我練一練就會了。”
說完,少年扭過頭,望著天,刻意不去看她。
清清卻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鬧別扭的師弟原來這么可愛。
或者是,師弟竟然會這么可愛地鬧別扭?
她不禁要拿話哄他:“我當(dāng)然相信你,我們石頭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上得圍墻,下得廚房,拿得刀槍棍棒,做得肉菜甜湯�!�
又一陣暖風(fēng)拂過,他額發(fā)被吹起,眉骨高挺,眼睫濃黑,清清定定地看著,突然發(fā)現(xiàn)這半年他也長高了許多,本來二人身量相仿,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高了一截了。
少年立在春風(fēng)里,像一棵勃勃生長的竹。
清清真摯道:“師弟,你生得挺好看�!�
這不是她第一次說他好看,但裴遠時還是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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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春,又是新的一年。
清清前兩日在義莊的反省頗有成效,她已經(jīng)連著兩天早早起身,在院子里吐息納氣,靜坐定心,《清靜經(jīng)》也又拾掇著念起來了。
過去,觀中就她一個弟子,玄虛子日日耳提面命,對她要求十分高,每天的早課和晚課都嚴加督促。
早課要念足一個時辰的經(jīng)文,譬如《常清常靜經(jīng)》、《消災(zāi)護命妙經(jīng)》、《禳災(zāi)度厄經(jīng)》等等。她最不耐煩做這個,只覺得“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枯燥乏味,除了鍛煉嘴皮子,對修行無甚用處,玄虛子卻勒令她必須認真完成,因為這項活動是小霜觀勉強能稱為道家之地的證明之一。
晚課便是練習(xí)布陣畫符、掐訣招魂。清清對這些的興趣倒十分濃厚,無需玄虛子布置要求,她自己便把書房內(nèi)的圖志典籍、陣法大全看了個遍。是以她從九歲開始,便能跟著玄虛子四處超陰渡亡,獨自超度兩個孤魂野鬼不在話下。
其實比起這些,玄虛子平日里對清清武功體術(shù)上的要求才是最嚴格的,要她雞鳴起身,蹲半時辰馬步不過開胃菜,劍術(shù)拳術(shù)、棍法刀法,樣樣他都手把手來教,只可惜——
清清樣樣不精通。
這便是師徒兩人僅有的矛盾了,玄虛子時時長嘆:“為師武藝冠絕中原,如今竟然要失了衣缽嗎!”
清清覺得師父雖然的確有兩分能耐,但冠絕中原屬實夸張了,冠絕泰安鎮(zhèn)要恰當(dāng)一點。
后來,裴遠時來了,問題迎刃而解,矛盾無影無蹤。師父皺紋少了,腰桿直了,笑容變多了,日日夸他“孺子可教”、“進步可觀”、“必成大器”,清清都快聽吐了。
裴遠時僅需和清清一起上早課,念完一個時辰的經(jīng)后,倆人便各干各的,清清去畫她的符,裴遠時去打他的拳,互不相擾。
師父突然離開,又逢上過年,清清便松懈了下來,恨不得整天躺著度日,裴遠時倒是仍舊勤勉,念經(jīng)打拳,日日不落。
那日,裴遠時在圍墻上秀了一番腿法,直把清清看得眼紅萬分,后悔當(dāng)初偷懶貪玩,不精于拳腳功夫,偶有惡徒闖來,自己只能讓師弟頂上。
是師姐就早起一百天!
清清已經(jīng)做到了一天,第二天清晨,裴遠時在院子里又看見她時,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外。
“怎么,昨天我說今兒還要同你一起晨練,你當(dāng)我是說笑的么!”清清十分不滿他驚異的眼神。
“不敢不敢,”裴遠時做討?zhàn)垹睢敖K于能和師姐一起鍛煉,我有些喜出望外罷了�!�
清清覺得他在暗嘲自己從前的憊懶,但她沒有證據(jù)。
“哼哼,自從你來,師父忙于指點你,都沒怎么教我了,我才落下那么多體術(shù)課業(yè)。”
裴遠時開始舒筋動骨:“師姐說的是。”
“年節(jié)時候身體不適,一病多日,實在沒辦法修習(xí),這些你也清楚�!�
裴遠時雙手持劍,比劃了個往前砍的動作:“我自然清楚�!�
“如今我身體好轉(zhuǎn),要重返晨練場,你得意不了幾天了!”
裴遠時嘴角勾起:“愚弟誠惶誠恐。”
清清確定了,他就是在敷衍嘲弄她,她拿起自己的桃木劍:“你敢不敢和我過上幾招——”
劍拔弩張之時,大門處傳來砰砰的敲門聲,清清不耐道:“誰啊?”
“是我!”
天底下只有一個人才會這么回應(yīng),清清一把拉開門,沒好氣道:“你來干什么?”
大牛臉上帶著熟悉的急切,口中也是熟悉的話術(shù):“清清,大事不好了!”
“是你家豬要生崽了,討個平安福,還是你牙齒疼痛,要來段清靜經(jīng)啊�!�
大牛有些困惑:“我家不養(yǎng)豬,我也早換完牙了,你為什么這么說?”
說完,他才反應(yīng)過來清清是在揶揄他,惱道:“是真有大事!小桃讓我來尋你!”
“小桃?他們一家不是去青州看燈會了,這么快就回了?”
“昨晚回的,說是路上遇見了怪事,怕不吉利,就半路回來了——”
第24章
水魆
馬上就能啟程向青州城出發(fā),看上元節(jié)燈會了。
臘月開始,爹娘就在計劃這次出行,小桃從去年就開始期盼,她甚至早早就想好了到時候穿哪身衣服游街,買什么樣的花燈做禮物,回來帶給小姐妹。
年節(jié)一過,她心中更是激動難耐,恨不得立刻就能站在青州上元的燈樹下,但與此同時,心里逐漸有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牽絆她,告誡她不要離開家中,仿佛前路會有什么不測,這些沒來由的暗示堆積在她心中,讓她惴惴不安。
隨著時間的推進,這種莫名的不安愈加強烈,她甚至有沖動去告訴父母親,要取消這次期待已久的出行。
直到和小姐妹作完別,踏上舢板,這股異樣升到了頂點,她不由拉住母親的手,怯怯地說:“阿娘,走水路安全嗎,我心里總是怕�!�
一旁的船夫笑道:“小姑娘沒坐船去過青州?這時候無甚好怕的,水淺著呢!”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母親握住她的手,安撫似的拍了兩下,示意她不必憂慮。
船夫生了談興:“要是在夏天,尤其是七月那會兒,嚯,泰安鎮(zhèn)以下的河段全泛濫開去,那叫一個水渾浪急,只有三十年以上經(jīng)驗的老船夫,才敢在上面行舟�!�
“舟,還得是兩頭尖,中間寬的瀧船,只有這種細窄的小舟,才算得靈巧輕便,能在激浪險灘上來去自如。”
“這次去青州,路上會經(jīng)過一處峽灣,叫虎跳灣,是老虎都不敢跳的險要所在,極高極窄。此時瞧不出,漲水的時候,直把半座山都能淹掉。等船經(jīng)過那處,我給你指認指認……”
小桃聽住了,入了神,心頭那些焦躁思緒漸漸平穩(wěn)了下來,母親見了,一陣欣慰:或許孩子是太久沒出遠門,有些緊張不安罷了。
小桃依偎在母親懷里,聽著船夫和父親談天說地,在搖搖晃晃的船艙中睡著了。
她做了許多夢,夢里全是光怪陸離的情節(jié),她一會兒在尋什么東西,一會兒又被追著逃,混亂疲累至極。
待她昏昏沉沉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昏暗的船艙里空無一人。
她喚著父親母親,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暈乎乎地爬起來走到艙外,也不見原本在船頭搖櫓的船夫。
這是怎么回事?
也許是之前睡太久,此刻小桃的腦子如塞了漿糊一般,思緒無比粘稠,根本無法正常思考,是以她竟未能第一時間發(fā)覺,沒有人在劃船,船卻一直在走。
她搖搖晃晃,從船頭到船尾,尋了三四遍,仍沒找到一個人。
此時已經(jīng)入夜了,天上不見星月,河面上卻有點點波光,岸邊山影重重,在夜幕中顯出些許輪廓,如同暗夜里窺伺的野獸拱起脊背。
船兒破開水面,劃出一道道波紋,在籠罩著一層霧氣的河道上靜靜前行。
小桃終于察覺出詭異,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有沒有人哪?爹爹,阿娘,你們在哪里?”
喊聲在兩岸山壁中間回蕩,無人回應(yīng)。
她縮在船頭,小聲地啜泣起來。
忽然,她聽到耳旁有一道細細的聲音,隱隱約約,忽前忽后,頓時叫她寒毛直豎。
那個聲音在學(xué)她:“阿爹,阿娘,你們在哪里呀?”
小桃冷汗涔涔,尖叫一聲捂住了耳朵,聲音卻不肯放過她,猶自在她耳邊尖聲道:“有沒有人哪……有沒有人哪?”
小桃連滾帶爬地起身,想往船艙里逃,腳下卻不知絆住了什么,狠狠摔倒在了甲板上。她倉皇爬起來一看,波光中,船沿上密密麻麻扒著黑色的毛手,竟是這些東西在一直推著船往前行駛!
她尖叫著往里退,那長著黑色長毛的手卻轉(zhuǎn)眼攀上了船沿,從水里探出一個黑黢黢的腦袋,對著她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
它嘴中發(fā)出細細的女聲:“有沒有人哪?爹爹,阿娘,你們在哪?”
小桃拼命往后退,那齜牙咧嘴的怪物卻兩三下爬上了船,朝她步步緊逼,身上滴滴答答淌著水,口中不停學(xué)她說話,可怖至極。
怪物朝她伸出手,黑色的長毛里赫然是尖利的爪甲,在昏暗油燈下泛著冷光,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強烈的河中淤泥一般的腥臭味。
后背抵到船壁,已是退無可退,小桃絕望地閉上了雙眼,嗅著越來越濃的腥臭,她感覺那怪物的利爪已經(jīng)觸到了她的臉頰。
忽然,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動物的低吼聲,似在震懾,這……
小桃猛地睜開眼:“阿短��?”
逼仄暗淡的艙內(nèi),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只弓著背,朝怪物齜牙示威的小狗,皮毛黃白相間,短短的尾巴直立,這正是已經(jīng)死去快一年的阿短!小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怪物緩緩扭過頭,被長毛覆蓋的臉瞧不清面容,它直立起身子,小桃這才看清,它身形長臂短腿,頗像一只猿猴。
怪物尖嘯一聲,朝著阿短高抬起長臂,利爪一閃,狠狠向它揮去!
小桃第一反應(yīng)竟不是躲避,她猛地撲上去,試圖將阿短護在身下,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怪物這一爪。
她還把它當(dāng)做那只無助的幼犬。
火光電石之間,小桃猛地醒轉(zhuǎn)來,沒有長毛的怪物,沒有失而復(fù)得的小狗,眼前只有父母關(guān)切的面容,他們眼中全是擔(dān)憂:“怎么一直又踢又叫的,好孩子,夢見什么了?”
小桃喃喃道:“阿短……”
母親撫上她的額頭,心疼道:“又夢見原先那只狗了嗎?不要太難過,等這次從青州回來,娘再給你買一只�!�
小桃置若罔聞,只呆呆地看著前方,半晌,一頭扎進母親的懷中,大哭起來。
“我做了一個好長,好可怕的怪夢,夢里你們都不在了,船上只有我,后來還出現(xiàn)了個怪物……”
“是阿短,阿短救了我……”
小桃上氣不接下氣,在母親的懷抱里哭得又睡了過去,昏睡中,仍緊緊抓著母親的前襟。
蘇母心疼萬分:“好好的孩子,上船前還高高興興的,怎么睡一覺就魘住了呢?”
蘇父亦十分擔(dān)憂:“出了一身的汗,又哭叫那么久,大冷天的受寒了可怎生是好。”
蘇母拭了拭小桃的額頭,見她額發(fā)被汗水打濕,黏膩地糊在腦門上,整張臉紅撲撲的,的確是有點受寒的樣子。
夫婦兩個平日里就十分疼愛這唯一的女兒,如何受得了孩子這樣,蘇母當(dāng)即開口:“當(dāng)家的,不如我們回轉(zhuǎn)去罷?”
蘇父有些猶豫:“小桃念著去看燈會這么些天,醒來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決定回去了,傷心了怎么辦?”
的確也是,蘇母嘆了一口氣,蘇父攬上她的肩,安慰道:“或許睡醒起來就無恙了呢?孩子忘性大,去青州痛快玩兩日,就不記得這些了�!�
小桃吐息逐漸平穩(wěn)下來,臉上的潮紅也慢慢褪去,蘇父撫了撫她的頭,對妻子低聲說:“你瞧,現(xiàn)在是不是好多了?”
蘇母寬慰了一些,沒有再提返程的事。
冷不丁的,船夫在前頭聽到了艙內(nèi)的聲響,突然道:“我方才聽見,小姑娘是夢到了長著黑毛的怪物,那怪物長得如猿猴一般,是從水中攀入船里的?”
他語氣變得嚴肅:“若真是這樣,我勸客官還是盡早上岸,不要取水路到青州了�!�
此言一出,夫婦二人俱是一驚,蘇父忙問:“此話怎講?”
“方上船時,我說從泰安到青州這一段河道,一到夏天就會泛濫,客官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蘇父點頭“夏水襄陵后,河道都會被阻絕,往年六七月很少能有通船的時候�!�
“這些年,已經(jīng)好很多了�!贝蛲A藰斡纱煌T诤用嫔希骸霸缧┠�,夏水還要更兇一些,尤其是遇到連日暴雨的時候,前一天還風(fēng)平浪靜,第二天洪水就滔滔而來,席卷萬物,一夜之間,能把一座小山頭給沖走�!�
“天狩六年七月間,雨足足下了一整月,那次的山洪,死了有千余人,是近百年最為可怕的一次水禍。就從那時候起,水上便開始出現(xiàn)‘水魆’……”
“起先是河上夜釣的漁翁,不小心打了個盹,驚醒時,發(fā)現(xiàn)天上月亮星星都不見了,水面卻閃著詭異的波光,無人使槳,而舟船自動。”
“漁翁是個通水性的,察覺事態(tài)有異,打算跳水逃生,誰知他探出頭一看,嚯,圍繞著船身,密密麻麻的全是長了黑毛的怪手!”
“他也算見慣了大風(fēng)大浪,這一下并未將他嚇到,反而朝著水面大喝了一聲‘誰人在裝神弄鬼’,沒想到,這就壞了事了……
“那些黑手紛紛攀上船沿,從水里爬進來一個個身披黑毛,形似猿猴,嘴巴大張開著的怪物,這怪物能學(xué)人聲,口中不斷地念著‘誰人在裝神弄鬼’‘誰人在裝神弄鬼’,一邊就朝他圍靠過來……”
“老漁翁真乃奇人,雖心下驚疑,但并未有甚懼怕,當(dāng)即就抄起撐船用的竹桿,去打那些東西,說來也怪,那漁翁一殺氣騰騰地出手,怪東西們就都不再動作了,只在船沿處逡巡徘徊,雖仍在作怪聲,卻不敢再上前一步。”
“漁翁見他們數(shù)目多,且各個牙尖齒利,并不敢真的有什么動作,兩方一時僵持對峙起來,他想著等天亮,日光一出,這些怪物怎么也該有所敬畏。卻沒想到,對峙了得有五六個時辰,這天上仍是無星無月的暗淡,太陽連個影兒也沒有!”
“那群怪物漸漸騷動起來,有好幾個又在試圖逼近……老漁翁原以為吾命休矣,結(jié)果身上突然一陣惡寒,他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時,怪物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天上日頭高懸,一片大亮,似乎已經(jīng)是午時了。旁邊還多了一艘船,是兒子見他一上午未歸,特意借了同村人的船只來尋他�!�
“兒子說,他看見漁翁坐在船舷邊上,雙目緊閉,渾身僵硬,一動不動,任憑他如何呼喚,也無任何反應(yīng),若不是還有鼻息,他都疑心老爹是不是就此去了……實在無法,他就從河里舀了一勺水,朝老爹頭上澆去,結(jié)果人立即就醒了……”
“老漁翁呆立片刻,忽撫掌大笑,說‘今日化解兇險,來日定當(dāng)長久’,后來,他果真活了九十八高壽,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老漁翁是第一個能從怪物手下成功脫逃,敘出前因后果,種種細節(jié)的人。在他之前,已經(jīng)陸續(xù)有數(shù)十人在近水處入眠,最后落得個長睡不醒的下場�!�
“從那以后,水魆的事跡便流傳開來,江上人皆誠惶誠恐,有心避禍,奈何防不勝防……咱們西南這塊兒,水系何其密集,峽谷何其深峻,陸路難走,要依靠水路來往通行的人何其多,高山大谷中,多得是不知道水魆禍害的百姓!”
“更何況,那水魆團伙作案,不再只等人入睡再下手,竟學(xué)會自己催眠蠱惑人,強行入夢……水魆自此為害一方啊�!�
蘇父聽到這里,內(nèi)心巨震,忙不迭追問:“水魆引起這么大的禍端,害了這么多人,為何我只是有所耳聞?”
“因為后來來了個高人,在河流發(fā)端的古爾青山上做了三個月的法,又親力親為,來我青州一帶尋訪,在那些我都叫不出名字的河溝溝里設(shè)壇,這水魆才從此銷聲匿跡了。到了元化年間,已經(jīng)是很少聽聞了。”
蘇母忙道:“竟不知百年前有這樣的禍事,您為何如此清楚?”
船夫長嘆道:“第一個和水魆交上手的老漁夫,是我的曾曾祖父,這些事,我們在江河上討生活的家族自然是一清二楚�!�
蘇家夫婦不由肅然起敬,雙方又敘了幾句,蘇母擔(dān)憂道:“如此說來,方才小女轉(zhuǎn)醒,算是已經(jīng)逃過一劫了?”
蘇父沉吟道:“正月里第一次出門便遇上這種事,實在是不大好。”
蘇母說道:“我還是覺得就此回程要穩(wěn)固許多,當(dāng)家的,咱們把小桃叫醒,問問她的意思?”
這也是最好的辦法了,夫婦二人進到艙內(nèi),看見小桃沉睡安眠的小臉,又是一陣心疼。
“我可憐的娃,怎么偏偏受到這種驚嚇……”蘇母握住小桃被褥外的手,輕輕地喚她“醒來罷,我的乖女,為娘有事同你商量……”
很快,他們便發(fā)現(xiàn)了問題。
女兒無論如何都喚不醒。
第25章
忠靈
“的確是水魆,”清清看著榻上的昏迷醒的小桃,面沉如水“伯父伯母,你們不該讓她在船上再次入睡�!�
一旁的蘇母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本以為睡一覺就會好,怎想到如何也醒不過來了,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
小桃靜靜躺在被褥里,呼吸平穩(wěn),肌膚粉嫩光潔,面頰圓潤飽滿,長睫如羽,安寧而祥和,如同天底下任何一個無憂無慮的正熟睡的小姑娘。
但清清知道,她已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