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當然不會忘,”他緊緊攬著她,在她耳邊低聲說“所以我來報答你,但你只想惹我生氣�!�
清清受不了這樣的距離:“是偷我符箓的報答,還是捏著我脈門的報答?”
二人身軀緊貼,發(fā)絲相纏,蕭子熠聲音愈發(fā)低,如同情人間的絮語:“是給你你想要的東西的報答�!�
清清睜大了眼:“玄華宗的東西?你已經(jīng)拿走了?”
“很奇怪嗎?像我這樣自詡名門正派的歹毒之人,做點下作的事,不是十分正常?”
清清強笑道:“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這個意思……”
蕭子熠用氣聲說:“你知道我尋了你多久?如果你知道,怎么忍心這樣對我?”
清清毛骨悚然:“你有病吧!當初是昆侖不待見我們的,怎么說得好像我辜負了你們一般!”
“你是沒辜負我們,”蕭子熠輕笑道,“你只辜負了我�!�
清清雞皮疙瘩出了一層又一層,她正要爭辯,卻感覺攬著她的手臂驟然一緊,蕭子熠將她帶在懷中高高躍起,落在了河邊一棵高大繁茂的柳樹上。
她聽見頭頂傳來蕭子熠冷冷的聲音:“我竟然把你給忘了�!�
三丈開外的地上,站著一個神色冷峻的少年,他手中閃過一道寒芒,腳下一動,一瞬間便飛掠而上,直直朝柳樹沖來,不過一瞬間,他就逼近到二人眼前,手中高舉著——一把小鐵鍬。
清清啞然,那是她之前放在包袱里,本想用來柳樹底下的泥土的工具,方才一番動亂,也不知何時被裴遠時偷偷撿去,等到現(xiàn)在終于出手……
蕭子熠往后一仰,急急避過了這一鐵鍬,他索性直接摟上清清的腰,帶著她縱身躍到另一棵柳樹上。
“有意思,”他鳳目一挑,帶有些許興味,“‘萍蹤’第九式?你到底是玄虛子的徒弟,還是素靈真人的徒弟?”
裴遠時一語不發(fā),他一擊不中,未作喘息,立即再次飛躍出去,月光中只見一個殘影凌空,蕭子熠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又出現(xiàn)在眼前。
“放開她�!卑殡S著他冷如寒冰的聲調(diào),那把鐵鍬俶爾又至,帶著凜冽的殺氣,在月光下閃過新雪一般的亮澤。
不過是一把鏟土的小鐵鍬,在他手中卻如同淬煉過千萬遍的刀鋒,像刀一樣狠,也像刀一樣快。
這是能殺人的一招。
蕭子熠驟然出手,他右手結印,口中念了段極快的咒,清清還沒來得及分辨那是什么,他手中已有光芒亮起。那光芒雪白,如同有實體,在成形的一瞬間被他飛射了出去,直直迎上裴遠時攻來的鐵鍬。
噼啪一聲脆響,那鐵鍬被生生斬斷,鐵鍬頭應聲掉下,留在裴遠時手中的只剩一截柄。
鐵鍬已斷,它不再有威脅,蕭子熠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看見裴遠時并未打算收力,手中木柄被他一橫,竟借著力道再次攻來!
蕭子熠心中警鈴大作,他分明感受到,這剩下的半截木頭的氣勢比方才的金屬還足,這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四五,竟已能將真氣灌注在外物中,隨時醞釀出殺招來?
身無殺器,卻可處處是殺器……他如此年少便能領會到這一層,假以時日,定是不凡,只可惜……
他畢竟如此年少。
蕭子熠不再輕敵,他左手結印,接著變印為掌,行云流水般從空中拂過,清清清楚地瞧見,他的掌心現(xiàn)出一層朦朧的光暈,那是……斷雪掌!
自詡只度蒼生,不沾血腥的昆侖,有那么幾招極為狠辣的殺人術,它們通常有十分風雅的名字,斷雪便是其中之一。若是受了此掌,全身經(jīng)脈會在一日內(nèi)緩慢凍結,叫人在極度痛苦難耐的嚴寒下死去,即使是在三伏炎熱天,死者也會嘴唇烏青,四體冰冷。
裴遠時不曉得其中利害,他已經(jīng)逼近到眼前,夜風拂過他長眉下布滿殺意的眼,蕭子熠看著那雙眼輕嘆:“是你自找的……”
下一刻,他便僵立在原地,說不出話了。
清清從他臂彎中鉆出,她笑著戳蕭子熠的肩膀:“你以為僅用一只手便能困住我?也太自大了點罷�!�
作者有話要說: 男二閃亮登場
第40章
舊客
纖長的食指點在蕭子熠的左肩上,清清笑得十分愉快:“‘碾冰’的滋味如何?這兩年,有長進的可不止你一人。”
蕭子熠默然,如果他現(xiàn)在還能動作,必定是要笑著夸上她一句的,或者再簡單點評下,指出她手勁不足還差點力,動作亦不夠敏捷,如果不是他正在應對旁人,這一招落在實處可算勉強。
但他開不了口,甚至連眼珠的轉動都頗為困難,清清得手的那一瞬間,他已經(jīng)僵硬不能動彈了。更有寒意不斷從丹田處升起,一陣一陣往外撲,逐漸擴散到四肢百骸之中,從氣穴到涌泉,他能分明感受到寒意如何寸寸碾過他的體膚。
如同僅著單衣立在雪天的昆侖宗風崖上,鋪天蓋地的風夾著雪都往他吹,這份寒苦卻十分熟悉,他已經(jīng)許久未曾領受了。
碾冰的滋味原來是這般……
他想抱怨她為何能下此苦手,但少女卻伸手擰了一下他的鼻子,先抱怨起他來。
“我說了,他是我?guī)煹�!你怎么對他使斷雪呢?�?br />
蕭子熠在心里為自己爭辯,明明殺氣騰騰的是這什么師弟,他不過自保而已。斷雪第一式僅僅能將人擊退,離要人命還差得遠,以這小子的身手,輕飄飄躲過還不是輕而易舉?
“就算是他先兇你,那也是你莫名其妙,突然捉著我不放,還凈說些恐嚇的話。”清清更用力地擰了一下,他恍恍惚惚,只嗅見了她指尖青草般的芬芳。
思緒逐漸渙散,蕭子熠已經(jīng)不能再處理她話語的內(nèi)容,他十分清楚,這正是碾冰的威力所在,凍結的不僅是軀干,更是識海。他很快就要陷入昏迷,意識浮沉間,蕭子熠忽然生出些委屈。
明明……兇神惡煞要殺人的不是他、不告而別藏匿兩三年,沒有絲毫音訊的也不是他、最后被收拾被埋怨的卻是他了。
迷蒙間,他看見少女將手覆在他的額頭上,她嘴唇開開合合,似乎在低聲念禱著什么。
他無力再辨認那些咒文,卻能猜到她在做什么。
不,絕對不可以……
蕭子熠低垂著眼,長睫顫動不已,他知道她在看著他。
極寒之氣,碎玉碾冰。碾冰有三式,第一式可讓人身體僵硬,第二式讓人陷入昏迷,第三式能紊亂近一日的記憶。這是昆侖宗主一脈弟子才能傳承的至高道術之一,玄虛子教給了清清,清清如今用在了蕭子熠身上。
她要他記不得追過一個可怖的亡靈,忘掉在一個月色尚好的晚上,于柳樹下碰見了她。
清清分明瞧見了他眼中的哀求,但她終究沒有停手。
最后一個字符被念出,白衣少年闔上了眼,軟軟地倚在了柳樹樹干上。
清清累得滿頭大汗,這種級別的道術消耗的精氣是相當多的,她已經(jīng)頭暈眼花了:“鏟子呢?方才那個鏟子去哪了�!�
裴遠時繞到樹背后,一眼就看見斜插在泥土中的金屬器具,他將其撿起,慢慢走到了蕭子熠身邊。
那雙討人厭的鳳眼此時安然闔著,再也做不出清冷又高傲的樣子,裴遠時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從長眉到薄唇,從線條利落的下頜到雪白衣領遮蓋住著的脖頸。裴遠時微微一哂,現(xiàn)在這人癱坐著,而他站著,到底誰比較高?
他彎下腰,拿著那塊鐵片,在沉睡的少年脖子旁比劃來比劃去。
清清扶著樹干喘粗氣,看到他這番舉動,有些疑惑:“你這是在做什么?”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我在看怎么割比較趁手。”
“你想殺了他?”
“為什么不殺了他?”
清清語結:“他并沒有把我如何……”
裴遠時手中的鐵鏟片仍舊在蕭子熠脖頸邊流連,他頭也不回道:“師姐如此篤定嗎?方才我聽你們說話,你們好像認識許久了。”
清清嘆了口氣:“放心吧,他今后不會再找上來,我使了點道術,他不會記得清楚今天做了什么�!�
裴遠時的手停在空中:“若是師姐不愿意,我就不動手�!�
“方才,他也并未下殺手,那招‘斷雪’的第一式,僅僅能叫你行動遲緩罷了,”清清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師弟,你可有受傷?”
裴遠時沉默了片刻,道:“我無礙。”
“那就好,”清清傾身向他伸出手,聲音充滿疲憊,“鏟子給我罷,還有別的用處呢。”
月亮升得高高的,照著柳樹下挖地動土的兩人。
說是兩人,動手的只有裴遠時,清清只在旁邊指指點點,一會兒這邊挖土兩寸,一會兒那邊掏個坑。
“說起來,他還算是你的師兄呢�!鼻迩蹇孔诹鴺渑�,邊上是昏迷不醒的蕭子熠。
“他是素靈真人的徒弟,哈哈,你是不是想說他們一點也不像?”
“從前——師叔還在昆侖宗的時候,她會把他帶出來游歷,我也在昆侖斷斷續(xù)續(xù)呆過兩年,一來一往也就認識了。師叔弟子不多,昆侖那地方又冷又大,他算是山上少有的能和我玩到一處的,那時候我們極親近�!�
“你覺得他不像師叔,師叔也常常說他面上寡言,心思卻極深沉,早慧必有傷。不,師叔并不是不喜愛他,她只是經(jīng)常這么感嘆罷了,你想想師叔為人,定是覺得徒弟一天到晚傻樂樂的才算好,她覺得蕭子熠話太少了�!�
“后來——也就是兩年前,師叔不見了。往年我們都會去須節(jié)山消夏,元化十九年的時候我生了點病,就沒去成,那年你倒是去了。元化二十年夏天,本應該又上山去,師父卻說師叔有事�!�
“我知道他是有意瞞著我,宗內(nèi)和他往來的紙鶴被我偷偷看了,師父分明是在質問他們師叔的下落。你應該不知道,昆侖宗主一脈的弟子才能佩劍,若是弟子身死,劍就傳給他自己的徒弟……”
“那天蕭子熠身上帶的那一把,叫‘雪月’,那是師叔的佩劍,我絕不會看錯。蕭子熠向來就是個極有野心的人,他曾經(jīng)為了勘破一方道術,在昆侖風崖上面了九天的壁,風崖是全宗最為寒冷刺骨的所在,終年大風雪,晝夜不停歇,平日里只有犯了宗內(nèi)戒律的人會被罰到那處,蕭子熠卻最喜歡那處�!�
“他親口對我說過,他就是為了昆侖的劍來的,現(xiàn)在他做到了�!�
裴遠時停下手中的動作:“師姐懷疑是他對師叔不利嗎?”
“不,他還沒這個本事針對師叔,”清清搖搖頭,“但潤月真人有,而蕭子熠,是潤月真人如今效勞的梅相的侄兒�!�
裴遠時攥緊了手中的鐵片,他喃喃開口:“潤月真人……”
清清說:“你應該知道,如今的大國師是誰�!�
裴遠時當然知道,他更知道這個聽起來頗為道骨仙風的道號,已經(jīng)在他心底輾轉碾磨了千百次,每一次都帶著刻骨的恨意,如今已經(jīng)結了一層暗紅色的痂,讓那份苦楚不再尖銳,卻更為沉痛。
清清扶著樹站起來:“潤月真人是昆侖宗主座下的首席大弟子,下一任宗主十有八九就是他了,當年師叔徹底離開昆侖,在宗內(nèi)是一番震動……那日我也在場,潤月為首的宗人說要廢了師叔的修為,再把她逐下山,劍拔弩張之時,須節(jié)宗的宗主卻翩然而至,談判了不知什么東西,護得師叔囫圇下山了。”
“臨行時,她要蕭子熠跟她走,蕭子熠卻拒絕了,他說潤月真人已經(jīng)決定把他收入自己門下……”
“師叔同潤月真人向來不和,蕭子熠如何同他勾結的,我們?nèi)杖找惶幫�,竟對此一概不知,他還想讓我留下,說跟著一個早就被逐出山門的道士沒有出路,留在山上他可以護著我,他竟然這么說我?guī)煾�,師父對他這么好……”
“我討厭他!”清清瞪向癱倒在樹下的白衣少年,“可是師叔卻一點不怪他,還說各有造化,讓我也不要記恨他。”
裴遠時也看著那點素白的袍角:“的確是素靈真人能說出的話。”
“他身上有昆侖內(nèi)宗子弟的護身咒,我更不能將他怎么樣,”清清擦了把額間的汗,氣惱道:“蕭子熠果真把東西都拿走了?怎么半天也挖不出?”
裴遠時道:“他們今日不是在那間客棧留宿嗎?”
清清轉過頭看向師弟,訝然道:“我怎么沒想到這一出……”
老舊的小鎮(zhèn)客棧,整棟都是木質結構,地板踩上去嘎吱作響�,F(xiàn)下已經(jīng)三更天了,天上月明星稀,月色落在窗欞上,照得一片亮爽,是以從窗戶翻進屋子的兩道身影格外清晰。
兩人正是清清和裴遠時,白天蕭子熠進的就是這間屋子,清清十分確定地直奔主題來了。
屋內(nèi)沒有點燈,二人也不敢點上,所以光線十分昏暗,清清壓著步子,慢慢摸索到了床邊,思索著玄華宗的東西可能被藏在哪里。
暗淡中,床帳微動,清清正思忖著左顧右盼,猛然發(fā)現(xiàn)床帳中坐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人,似乎在直勾勾地朝這邊看!她驚悚地睜大了眼睛,一聲尖叫已經(jīng)涌上喉頭,差點就要出聲。
裴遠時第一時間便察覺到異樣,他飛身而上,動作快而無聲,他迅速將清清拉在身后,接著一把拉開床帳,只見床上擁著被子,一臉比清清還受驚的——
是一位跟小桃差不多大的少女。
她看見月色下冷峻森然的陌生少年,先是一驚,待到清清從這少年身后探出頭來,又是一喜,面上悲喜交加,看上去有兩分滑稽。她一把掀開被子,撲到床邊上,緊緊拉住清清的手。
“師姐!果然是你!師兄說今天客棧底下那人不像你,我還跟他吵半天呢!”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大家,這兩天太忙了,這章底下發(fā)紅包。
第41章
丹成
“師姐!果然是你!傍晚時候我明明看見你在大堂站著,但師兄偏說我看錯了!”
少女緊緊抓著清清的手,生怕她跑了一般,連珠炮地問:“這兩年你同師叔在一塊兒嗎?你平日里就在這處小鎮(zhèn)嗎?不對,如果就住這里,怎么需要住店……你和師叔他們?nèi)缃襁好嗎?還會上山來嗎?”
裴遠時默默讓到了一邊,清清順勢坐在了床沿上,剛一坐下,少女立刻撲上來將她緊緊擁�。骸皫熃恪愫髞碓僖膊簧仙�,師兄整日陰沉著臉,遠不如從前那么帥氣,我好害怕他。師父也更加嚴厲了,完全不準我們偷溜出去,我每天都十分無聊,山上現(xiàn)在越來越冷了,風整天刮,我一點也不喜歡……”
她喋喋不休,語調(diào)中充滿了混不作偽的驚喜,說到最后,竟有些委屈哽咽。
清清也伸手擁住她,輕拍著安撫道:“我也時常思念丹成,可是離開后,昆侖就把我們視為眼中釘,哪還敢上山來呀。倒是你,這不就下山除妖來了嗎,路上可還好玩?”
丹成雙臂掛在清清脖子上,臉也埋在她脖頸間,聲音悶悶的:“好玩,這是我第一次下山來呢,處處都好玩,可惜元日一過,又要回山上了。”
清清笑著說:“說了這么多,你為什么不問我為何半夜三更,偷摸來到此處?”
丹成抬起頭,眼角依稀可見亮亮的淚痕,她疑惑地說:“師姐不是專程來找我的嗎?先前在客棧大堂,我看了你好久,沖你使了好多眼色,你不是也在往我們這邊看嗎?”
說完,她擁得更緊了一些,清清覺得自己簡直快喘不過氣,丹成興奮道:“我就知道師姐沒忘記我們的暗號!眼珠轉兩圈,再眨三下,就是三更見的意思,我們過去在山上常常用這個,在師父眼皮子底下互通消息,你走后雖用不上了,但我一直記著呢!”
這……清清當時的確看到了丹成,但她注意力全被蕭子熠的佩劍吸引了,根本沒看到丹成的暗號,她其實并沒有想到丹成一眼就認出她了。
清清輕嘆一聲,撫上丹成的長發(fā):“我也一直記著呢,這不就來見你了,路上還出了點麻煩,差點就錯過時間�!�
丹成緊張道:“什么麻煩?不是大晚上遇見歹人了罷!師姐,我這兩年道術略有小成,師兄之下最厲害的同輩就是我了,我可以幫你�!�
清清艱難道:“那個麻煩……便是你師兄�!�
“是他?”丹成大驚之后,馬上作恍然大悟狀,“他先前硬說大堂那人不是你,原來是想把我支開,偷偷去獨占你!自你走后,師兄這心腸,真是愈發(fā)歹毒陰沉了。”
清清強笑道:“獨占這詞用得頗怪,你是從何處聽來……”
丹成神秘道:“我這趟下山,在青州集市上看見好多好東西,尤其一些故事話本,真真有意思,什么‘那晚自在殿中我與佛子的二三事’、‘冷漠師尊竟突然求娶’……我一口氣買了許多部。”
清清聞言贊道:“佛子那本我看過,寫得極有味,不過山上門規(guī)森嚴,這些作品怕是不便帶進去�!�
丹成皺起眉:“這是個問題……”她思索片刻,又展顏一笑:“這有何難,橫豎我都看過一遍了,都送給師姐罷!”
清清嘿嘿一笑:“這怎好意思�!�
丹成低聲又說了些什么,清清聽清楚后,伸出手去呵她的癢,兩個女孩在帳內(nèi)笑鬧起來。
裴遠時靜靜靠在窗邊上,側著身子去看高掛在云天外的月亮。暗色的天幕里,隱約可見云層翻涌,好似月亮在其中穿行。光影明明滅滅,落在窗邊少年的側臉上,他的眉骨暗在天色中,下頜卻清瘦而流暢,暗夜中,他像一棵沉默的青松。
丹成從床帳中鉆出來時,一眼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她呆了呆,轉身勾勾手指頭,示意清清靠過來些,低聲耳語了幾句,清清又笑著來推搡,卻被丹成靈活地避開了。
裴遠時聽到聲響,將臉轉了過來,丹成瞧清楚他正面,又是倒吸一口氣。
她沖裴遠時大聲道:“你就是我?guī)熃愕膸煹�?�?br />
這句話捋起來挺奇怪,裴遠時遲疑著點了點頭。
她朝他走了兩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越打量,臉上的欣賞之色越濃。裴遠時被瞧得心里發(fā)毛,他求助似的去尋清清,卻發(fā)現(xiàn)師姐打開房門,徑直走了出去。
丹成見他似有些張皇失措,挑起眉毛:“你在尋師姐?她已經(jīng)走了,這里就我們兩人�!�
裴遠時垂著眼,并不答話。
丹成勾起嘴角:“你是在害怕嗎?若是怕了,我可以把燈點上。”
裴遠時抿了抿唇。
丹成邪笑兩聲:“我看你長得頗有兩分姿色,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所擔憂害怕也是應該!但你放心,我絕不是那般唐突之人�!�
裴遠時拱了拱手,淡淡道:“有勞師姐掌燈�!�
這聲師姐把丹成叫得心花怒放,她喜笑顏開道:“不勞……小事,小事!”
她搓著手轉身,尋燈燭去了。裴遠時看著她在屋內(nèi)左翻右翻的身影,心里想著清清哪去了。
吱呀一聲,門開了,清清懷中抱著個什么物事,鬼祟地鉆了進來。
油燈亦被燃起,丹成低聲道:“可是找見了?”
“這兒呢,沒費什么工夫�!鼻迩辶脸鰬阎械奈锸�,那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匣子,花紋古樸,質地陳朽。
丹成好奇去看:“就是這個?師兄為了這個破盒子,大半夜特意去堵你?”
清清撓撓頭:“是啊,也不知他從哪得來的消息,從天而降橫在路上,還放了好些狠話,我們險些大打出手�!�
“��!那他不會傷著你們了吧?師兄這兩年只知修煉,每日只睡兩個時辰。宗內(nèi)好多長老都打不過他了�!�
清清心虛道:“這正是我要拜托你的事,我使了點奸計,師兄他現(xiàn)在……在三里橋橋頭第五棵柳樹下歇著呢……”
“啊——”丹成雙眼圓睜,看上去有幾分傻氣,“師姐好手段,竟能使出在師兄身上得逞的奸計�!�
清清赧然道:“總之,他現(xiàn)在在樹底下躺著呢,大概清晨會醒轉,如果他自己回來了,你就假裝無事發(fā)生,從來沒見過我。如果他遲遲沒回來,你就去橋頭把他尋回來�!�
丹成一口應下,又躊躇道:“若是他醒來要找?guī)熃懵闊┰撛趺崔k,師兄這人,小氣記仇至極,一定會想辦法報復你的�!�
清清伸手去捏捏她兩頰上的軟肉:“你放心,我的奸計十分有用,他應該是記不起遇見我這回事了,只要你能守住秘密,他定不會來找我麻煩�!�
丹成馬上又是賭咒又是發(fā)誓,保證絕不會走漏半字。
清清瞧她義正辭嚴的模樣,忍不住逗她:“是嗎?我白天在大堂跟小二閑聊,人家可是把你們這行人的底細說得頭頭是道,甚至各種秘辛也信手拈來,好似他不是在江米鎮(zhèn),而是在昆侖宗內(nèi)跑堂一般�!�
丹成眼神飄忽:“我聽不懂師姐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