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少女的手離開樹干,放至嘴邊,她輕輕舔了一口指尖,那上面似乎——是鮮血。
下一刻,一陣狂風(fēng)漫卷而起,刮著樹木左搖右晃,枝葉摩擦嘩啦作響,休憩的鳥雀紛紛驚動飛出,葉片擦刮而過,竟有些許鋒利,所有人在風(fēng)中幾乎睜不開眼,只能牢牢攀附住樹木,不讓自己從空中掉下。
這陣詭異的風(fēng)很快停息,刺客們睜開眼,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女孩不見了。
“她逃不遠,快……”
話未說完,開口的刺客悶哼一聲,一頭從樹上栽了下來,壓斷數(shù)條樹枝后,一聲悶響墜地,再無了聲息。
緊接著,黑色的身影紛紛而下,如瓜熟墜地般,樹上接二連三掉落數(shù)人,沒有一人再能站起來。
林中重歸寂靜,屬于早晨的清涼霧氣在其中流淌,樹下倒伏著的人身上黑衣已經(jīng)破碎不堪,露出里面同樣滿是傷口的肌膚,血靜靜流出,滲進長了嫩草的土壤之中。
一些沾了血跡的葉片散亂在草叢中,沒有人會懷疑一片樹葉的柔軟,正如沒有人知道,當(dāng)它們乘著飽含殺意的疾風(fēng)在空中飛旋,曾經(jīng)柔嫩易碎的邊緣,會變得多么鋒利,多么致命。
同一時刻,小方山的另一處,滿是嫩草的北山坡上,也無故旋起了一陣狂風(fēng)。
待這陣夾雜了露水與草葉的風(fēng)散盡,山坡上憑空出現(xiàn)了個女孩,她正微喘著打量四周——
正團團圍上來的黑衣人。
為首的正是梅七,那雙血色雙眸在天光微露的黎明時分,仍是那么顯眼。看著被包圍住的女孩,他俊秀的臉上露出的笑容可稱猙獰。
“在變什么戲法呢?小姑娘,”他溫柔地說,“山上全是我們的人,無論你逃到哪處,都會被捉住。”
“以山為陣,是很不錯。這么大的手筆,簡直就是昆侖護山大陣的縮小版。定不是一日之內(nèi)能夠完成,也并非你這樣的小孩能布置的。是你師父早早為你設(shè)下的嗎?防著有這么一天,可以讓你東逃西竄,爭取些活命的時間?”
他的眼中滿是快意:“你可知道你師父現(xiàn)下在何處?他可能永遠不能再回來見你了哦�!�
清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她冷冷地說:“是嗎?”
伴隨著這句問話落下,一陣隆隆的沉悶雷聲響起,由遠而近,逐漸放大。
天邊陡然顯出一道金光,那是初升的朝陽,在沉寂了一夜后再次攀上山脈,刺破云層,發(fā)出灼灼光芒。周圍的刺客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奇怪的雷聲并非來自天邊,更像是來自于腳下。
不過轉(zhuǎn)瞬之間,長滿了柔嫩春草的山坡劇烈震動了起來,平整的土地如波浪般翻涌,無數(shù)碎石土塊炸開,露出一道道深不見底的黝黑溝壑,刺客們紛紛躍開四散,稍有猶豫,便卷進泥土的洪流之中。
飛沙走石中,少女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見。
下一刻,她出現(xiàn)在小方山山腰,長滿青苔的澗池邊。
這處澗池她捉過魚、鳧過水,它的水源來自于山體內(nèi)暗河,它連同著整座偌大的青屏山。去年夏天,玄虛子帶著一個少年,從暗河山洞中穿過,回到了小霜觀。
而今天,她要背著同樣昏睡不醒的少年,踏上同樣暗無天光的路途。
不同的是,此去前路未卜,毫無定數(shù)。
突如其來的響動自然引起了在此處徘徊搜尋的黑衣人注意,他們從密林中現(xiàn)身,迅速撲向站在澗邊的少女,緊接著,他們看見——
少女抬起手,池中嘩然炸開一道道水流,直直砸向他們,這水流冰冷刺骨,力道極大,人被拍得頭暈眼花。
率先回過神來的人還想再撲,卻發(fā)現(xiàn)那少女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躍入深深的澗水之中。
冰冷澗水灌入耳鼻,清清一手拽住裴遠時,一手奮力劃水,往水下潛去,二月中雖然逐漸轉(zhuǎn)暖,但遠遠不到能自由在溪水中鳧水的地步,只消片刻,她便感覺四肢僵硬,動作吃力了。
要快一些,再快一些,游到洞穴中,那里的水溫反而比外界高出不少,完全可以容人,在游進去之前……
清清沉到水底,又一次咬破了手指,將手往池底青石上用力按下。
四周再次劇烈抖動了起來。水中彌漫起塵土,數(shù)塊巨石紛紛滾下,砸傷了好幾個正欲跳入水中追捕的刺客,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過后——
這處山坡塌陷了,巨石堵住原本洞穴所在的位置,仍有水流蜿蜒而出,但再也尋不得進入其中的方法。
在塌陷之前,少女早已如游魚一般,在巖洞中穿梭而去,遠遠躲過了這場異變。
水溫逐漸升高,先前的僵硬不適得到了極大的緩解,清清水性極佳,以她的氣息加上內(nèi)里,再潛半刻鐘也毫無問題,但是——
身邊的人突然嗆了一口水,一連串的氣泡從口鼻之中涌出,她心中一驚,雖然她對他事先施加了避水符,但這符咒在昏迷不醒,無法行動的人身上,效果似乎是折半的。
沒有作任何猶豫,在帶著他再次浮上水面之前,少女一把拉過他的手臂,于看不見的黑暗水下,尋到少年的嘴唇,而后狠狠地貼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遠走高飛!患難真情!
第67章
巖洞(上)
溫暖水波之中,沒有一絲光的巖穴下,她捏住昏迷的少年的下巴,狠狠貼上了他的嘴唇。
二人發(fā)絲相互糾纏,清清急于度氣,動作粗魯,她貼上去的時候,他的牙齒撞得她有點疼。
危機暫時解除,她復(fù)又提起氣,拽著裴遠時的手奮力往上游去。
嘩啦一聲響,她從水中冒出了頭,呼吸到洞穴內(nèi)潮而悶的空氣的一霎,才有了劫后余生的輕松之感。
少年軟軟地靠在她胸前,借住著水中浮力,清清只用一只手臂虛虛扶住他,便能護得他不往下沉。
此刻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一處干燥地方上岸。
她一只手護住裴遠時,一只手不斷向前劃動摸索,還未觸碰到什么物事,頭上先被石壁磕碰了一下。
她并不氣餒,也不驚慌,她凝神靜聽,努力分辨這潺潺水流聲中,隱約可聞的,水滴從巖縫中滲出,又砸落到石頭上的聲響。
一聲,又一聲。
循著這清脆水聲,她小心地向前游去,終于,足尖觸碰到了堅硬的石面,清清慢慢往上走,終于有了踏實之感。
“啪嚓”
火折子被點亮,她好不容易才從濕透了的包袱中摸到這個物事。萬幸,她以前細心地在這上面包裹了油紙,并未費什么功夫,便將它點燃了。
一個火折子能支撐的時間有限,清清默念了一串咒語,手指往那火苗上一點,只見暖黃色的火光霎時便變作了青白色,雖明亮依然,但色澤如同鬼火一般,在這漆黑洞穴中看著實在有幾分滲人。
這是經(jīng)過“長明咒”加持過的火焰,除非接觸到天光,否則永遠不會熄滅,用在如今這處境是再合適不過。
她將火折子插在巖石縫隙中,又轉(zhuǎn)身費力將裴遠時拖到此處,才稍微喘了一口氣。她抹了一把臉邊黏著的濕發(fā),叉著腰,開始細細打量周遭環(huán)境。
這處落腳地——說開闊不算開闊,說窄也不算窄,萬幸是十分干燥,石壁上沒有水流滲出,能供二人在這上面平躺休息,整飭一番。
她將裴遠時攤平在地上,細細地查探了鼻息,又觀察了脈搏,確定了他暫時無虞,此前那番清心咒沒有白費力氣。
但這還遠遠不夠,如果僅僅用術(shù)法加持著,性命雖無礙,但終究不會醒轉(zhuǎn),時間一長,也會油盡燈枯而亡。
裴遠時靜靜地躺在那里,身上血污經(jīng)過長時間的浸泡沖刷,已經(jīng)遍尋不見。少年英挺的眉骨與鋒利鼻梁構(gòu)成一道險峰,在暗淡光線中落下一片陰影,顯得冷清又肅然。
清清伸出手,慢慢撫過他的眉眼,她還是喜歡他睜著眼的樣子,顯得更容易親近。
她喜歡他看著她時候的樣子,長眉舒展,眼睛里有很深很深的情緒,他對她說話的聲音像夏天的澗水一般清涼好聽。即便這樣經(jīng)常使她手足無措,但她還是很喜歡。
他們相處的時間并不算長,半年多一點,但她很喜歡這個師弟,他話不多,但做什么都很靠譜。她對他插科打諢,喜歡說纏著他一些無聊的廢話,這些廢話他總接得上,他們其實很算投契,或者說,他很能懂得她。
他其實很討人喜歡,但不曉得為什么,平日里對別人就板著副臉。
清清早已在心中將他排為世界上第二重要的人——第一是師父。師弟從哪兒來,會到哪兒去,她一概不知,也從來不問。如果他想說,她會好好聽,在那之前,她再怎么好奇,也一個字都不會過問。
他亦從未探聽過她的身世,這是他們之間無言的默契,清清很為這點默契自得。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少年撲向盛大刀光的那道身影,寧愿全身毒發(fā),也要拖住暗魄門殺手的決心。他拼盡全力護著手無寸鐵的她,她也絕不會在任何關(guān)頭放棄他。
好吧,現(xiàn)在師弟是世界上第一重要的人,勉強和師父并列。
他是她最重要的人,所以她絕不會允許,他就這么死在她面前。
清清思索片刻,終于下定決心,輕喘著氣,顫巍巍地起身,去翻找包袱里的東西。
借著青幽冷光,她找出了一件小小的尖刺狀的物事。
她將它置于掌心,只見這東西造型怪異,上面刻著繁復(fù)古樸的紋路,上寬下窄,最末端又長又細,猶如毒蜂的尾后針,看上去十分危險。
不知何處有水滴不斷落下,噼啪脆響一聲聲地傳來,在這寂靜的洞穴之中回響不絕。
女孩閉著眼,腳邊躺著一位不省人事的少年,她輕聲念禱著神秘的咒文,同水滴聲一起,在巖洞中低低回旋,靈越悅耳,猶如山中女子在林間采擷漿果時候的愜意哼唱。
血,一滴滴,從女孩手腕滴落,那根造型怪異的銅針,深深地刺進她腕上的肌膚,流淌出溫?zé)岬难骸?br />
她低下身,手指沾著溫暖赤紅的液體,在他額上涂抹出瑰麗的圖案。從額角,到臉頰,而后將手腕湊到少年唇邊,往那里面慢慢滴入。
嘴唇的主人似乎很抗拒,他無意識地緊閉著唇齒,更多的血液順著他下巴滑落,消失在脖頸衣領(lǐng)中。
啊,這樣可不行……
清清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徹夜的奔逃對峙,又背負著人在山林之中躲藏,催動護山法陣耗費了太多精力,從潛入水中到尋得休息,又過了一刻鐘,這對從來就不愛鍛煉的她來說,已經(jīng)是極大的消耗。
她流了好多血,已經(jīng)身心俱疲,頭昏腦漲,在師弟咽氣之前,沒準(zhǔn)兒自己先油盡燈枯了罷……
眼前的事物逐漸難以看清,她抬起手,朝手腕傷口處用力吮吸了一口,并不覺得痛,她已經(jīng)疲累麻木到來不及感受疼痛。
而后,她俯下身,笨拙地貼近少年的嘴唇,撬開他緊閉的齒關(guān),將這口腥甜全數(shù)度入他口中,她極有耐心地舔舐著他的舌尖,幫助他慢慢吞咽,一點也沒再浪費掉。
看上去再冷再沉默的人,唇舌都是很軟的啊。
少女腦中最后一根弦崩斷的時候,浮現(xiàn)出來的最后一個念頭卻是這般。
作者有話要說: 師弟很快就醒了,該他鐵人三項了,嗚嗚嗚,這一頓真是苦了我的女兒
今天很短小,因為腰病犯了,明天做個推拿看看。
第68章
巖洞(中)
裴遠時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炎熱的夏天,蟬鳴一聲又一聲。
在陽光熾烈的下午,他沖了涼,帶著一身水珠子,濕漉漉的頭發(fā)也隨意披在身上。他回到房間,發(fā)現(xiàn)桌子上擺了一盤白玉糕。
他一向不喜歡吃甜食,白玉糕卻是例外。這種用糯米、白芝麻磨成的糕點松軟可口,清甜得恰到好處,一點都不膩。在夏天冰鎮(zhèn)過的,吃起來更是冰冰涼涼,適口極了。
細膩潔白的糕點擺在碟子中,裴遠時拈起一塊便咀嚼起來,吃著吃著,他覺得今天這糕味道有點奇怪。
甜還是甜,但多了一些莫名的咸味,嘗起來怪怪的。
而且,口感也有所差別,原本清涼細膩,一抿就化的質(zhì)地,被莫名的綿軟溫?zé)崴〈�,他用舌頭抿了又抿,竟半天吞咽不下。
真奇怪……但是也不賴。
在夢里,他就那么坐著,手中端著一個小碟子,嘴里一直在同那塊白玉糕較量,反復(fù)舔舐,反復(fù)咂摸,將其中滋味品嘗透了,也仍不滿足。
一塊兒糕的滋味怎么無窮無盡?他沒有細究,也沒有任何疑惑,畢竟他是在做夢。
于是他嘗了又嘗,品了又品,到底也沒有心急去咬,不知何來的預(yù)感,他覺得這塊神奇又美味的東西一咬就沒了,再也沒機會吃了。
直到他一下子被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周邊的景象才慢慢褪去顏色。身邊的房間不見了,窗外盛夏的景色也不見了,手中的碟子更是不翼而飛了。
他慢慢睜開眼,又懷疑自己根本沒睜,因為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沉沉黑暗。
意識也逐漸回轉(zhuǎn),裴遠時仰面躺著,他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已經(jīng)來到了陰曹地府,所以才會這么黑。
不,也不是純粹的黑,身邊有一點青幽的光團,它忽明忽暗,在兩尺開外的空中靜靜燃燒,他知覺遲鈍,覺得自己身上似乎很重,很濕。
是了,自己果然是死了。
淌過了奈何橋下忘川水,所以身上濕了,旁邊又有幽幽鬼火。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吉利的樣子。
他嘗試著動了一下,一股酸軟疲乏立刻襲了上來。
聽覺正在緩慢地恢復(fù),裴遠時聽見細微的水流聲,以及輕靈空蕩的水滴聲。
身上的知覺也慢慢回歸,他艱難地呼吸著,覺得心上似有重物傾壓,叫他喘不過氣來,不可抑制地,他想到了一個人。
她最后逃出去了嗎?如果自己反應(yīng)再快點,經(jīng)驗再足些就好了,她一定會遠遠地逃走,他本來應(yīng)該陪在左右……
他恨透了這種無能為力的感受。
少年心中涌起強烈的怨憎,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就要往身下堅硬的地面捶去,然后——
他終于發(fā)現(xiàn),身上趴了個人。
這個人披頭散發(fā),看不清面容,就這么僵硬地趴著,頭貼在他胸前一動不動,詭異極了。
哦,此地是地府,這應(yīng)當(dāng)不是人,怪不得先前喘不過氣,原來是這只鬼趴在自己心口上了。
裴遠時伸出手,慢慢撩開了胸前的“鬼”的濕發(fā),露出了下面——
沾滿了暗色血液的蒼白面容。
他靜靜地注視這張臉,雖然它極為可怖,在這般環(huán)境中能叫人生生嚇暈,但他瞬間就認出了這是誰。
難道,她竟然沒能逃過,不然怎會在此處——
裴遠時觸碰到她的臉頰,用手指慢慢擦拭上面的血跡。
他剛剛醒來,不管是思緒還是感官都非常遲鈍,但此時此刻,看清這張臉的一剎那,他整顆心都抽痛起來,這種無法言說的痛來得又狠又尖銳,伴隨著深深的絕望與不甘。
直到那張滿是血痕的臉的主人,因為被用力地擦拭而不滿地皺起了眉。
“干嘛?”她仍緊閉著雙眼,十分不耐煩地說。
裴遠時的動作僵住了。
于是巖窟里重回寂靜,只有隱約水聲,女孩再沒多說一個字。
半晌,他試探道:“師姐?”
沒有人回應(yīng)他。
少年當(dāng)下便慌張起來,他吃力地起身,將女孩摟在懷中,借著慘淡青光不住打量她:“師姐?師姐?”
女孩身若無骨,就那么軟軟地靠在他身上,好似一點力氣都沒有,她終于又說話了:“閉嘴�!�
裴遠時于是閉嘴,他低下頭,二人額頭相抵,確認到熟悉的溫度,終于徹底放下心來。
他輕蹭著懷中少女柔軟的面頰,近乎貪婪地感受她的溫度,他明白了先前是自己意識不清時候的胡思亂想,他們成功逃出來了,不管現(xiàn)下是何地,他們逃出來了。
最后怎么樣了?為什么二人渾身濕透?他試著運了氣,雖稍顯沉重凝滯,但同毒發(fā)時的體會大大不同,毫無疑問,是她做了什么,將自己身上的毒解開了,是怎么解開的?
想問的太多,少年終究一個字也未出口,他只緊緊摟抱著懷中的女孩,反復(fù)確認她是否真的安全無虞。潮濕的黑暗中,他一遍遍低聲呢喃。
“師姐,師姐……”
清清終于受不了了,她連掀眼皮子的力氣都沒有:“我真的好累呀……”
裴遠時輕輕嗯了一聲,他聲音中全是心疼:“師姐辛苦了。”
清清又有氣無力地說:“我真的好餓呀……”
裴遠時心中一緊,他茫然四顧,這里除了潮濕石壁與暗淡水面,什么都沒有。
清清斷斷續(xù)續(xù)道:“有魚,很小……可以直接吃……”
小方山這處暗河,里面一直有小銀魚的,魚肉味道十分鮮美,且柔嫩無刺,無論是煮湯還是煎炸,都妙極了,就連生吃魚片,也有獨特滋味。
小銀魚夏天時會成群結(jié)隊游出暗河,在山腰澗池邊求偶繁殖,清清每年都會捉上許多。
現(xiàn)在雖然是二月份,但魚兒們也有長成了,能入口的。因為暗河里終年水溫恒定,幾乎沒有季節(jié)差異,所以小銀魚可以自由生長,不受季節(jié)制約。
清清此前一路潛泳而來,雖說視線受阻,但時不時總能從腿上指尖突如其來的奇妙觸感判斷,暗河中有不少魚群在生活。
此地沒有條件生火,只能手撕生魚果腹,她現(xiàn)在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當(dāng)然只能讓師弟代勞。
裴遠時雖同樣腹中空空,但身體卻意外地很有氣力。他起身,小心地將女孩放平在地上,用手掌墊著她的后腦,待人躺好了,才慢慢抽出。
清清真的是餓極了。
昨天,她因為那破話本,午飯晚飯都沒吃,半夜出去找吃的,又碰上了那群刺客,接著就是漫長的左奔右突、上躥下跳……放了那么多血后,她眼睛發(fā)麻,心噗噗地跳,終于是撐不住。
還好,師弟醒來了,法術(shù)也成功,不然二人慘死在這暗無天日、人跡罕至的洞穴里,未免太過可憐。
玄華宗的東西,真是厲害……那枚古怪的銅針,是以施咒之人的鮮血來祛毒的道具,對施咒者念力、專注力要求極高。幸好自己頗有兩分真本事,才堪堪駕馭了這個術(shù)法,危急關(guān)頭,救了師弟一命。
先前雖然是昏了過去,但到底還是留了一絲清明強撐著,現(xiàn)在師弟一醒來,清清緊繃著的念頭一下子松懈,仿佛一切有了依靠。
不管了,自己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識相的,便好好為師姐盡犬馬之勞吧……
但還是好餓啊……
想睡,又睡不著,此前聽到噗通一聲,是師弟跳下去了罷,希望盡快得手。怎么這么久都沒聽見其他響動,不會淹死了吧!這么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