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是一種叫“那羅”的蜘蛛。
一只那羅的毒素可以瞬間麻痹一頭成年野豬,它們埋伏藏匿在這片連綿山脈之中,帶著致命的尖刺和毒牙,那羅是整片森林之中最至高無上的捕食者。而紅谷,是它們棲息的巢穴。
某個強大部族的大巫背叛了自己的首領,她帶著民眾,來到了這里,要在群山之中開墾屬于他們的家園。
在那之前,必須先征服統(tǒng)治著這片森林的可怕生物。
大巫只身進入了那片山谷,她用自己的血為祭,召喚了遠古的神靈,祈求神靈為她驅逐紅色的蜘蛛,讓因為信賴而跟隨著她的人們得到棲息地。
“神,我愿意為庇護我的民眾獻出一切……”
神靈應允了她,只需一個嘆息的時間,連綿千里的山脈中,所有蜘蛛消失不見,再也尋不到那點殘忍詭譎的暗紅色。
取而代之的,一株株細長高瘦的植物破土而出,又在轉瞬之中開出火紅的花朵,布滿了整座山谷。
“那么,你真的能獻出一切嗎?即使沒有任何人知曉你的奉獻?”
神不會有平白無故的恩賜,它會考驗人的誓言,它留下了一只母蟲在大巫的體內。
“用時間證明你的誠意。”
姓為古拉的大巫走出山谷,重新出現(xiàn)在人們眼前的那一刻,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響徹了深林。
她成功驅逐了山里紅色的妖怪,他們不必受殘酷剝削,也再沒有顛沛流離,他們將她推舉為首領,在這片山中建造了屬于自己的領地,要迎來和平寧靜的生活。
但大巫知道,那只是證明她誠意的開始。她將用自己短暫的生命,以及一代代后人的生命,來完成同神靈的約定。
這注定是不為人知的漫長犧牲。
血紅色的蜘蛛藏在高高盤起的發(fā)髻之中,它蟄伏在頭皮上,靜靜地吸食宿主的血液,每一天,每一刻。
古拉的后代從嬰兒之時,頭皮下便藏匿了蟲卵,當她們的發(fā)絲慢慢生長,蟲卵亦破皮而出,鉆到發(fā)間。母蟲趴在她們頭頂,一同成長,一同死亡,沒有任何一代首領活過了四十歲。
她們不會繁育男性,每一代孩子都是女兒。為了保險,每一任族長都會生二到三個姐妹,以免有一個不幸夭折,另一個還能擔任族長之位,延續(xù)同神靈的約定。
當所有那羅死去,這個約定將被打破,百年前消失的血色蜘蛛,會在第一個月夜死而復生。每一朵火紅的象谷花朵都會爬出新的那羅,重新占據整片森林。
背負這一切,是姓古拉的女孩的命運。
她們和其他蘇羅人比起來是那么不同,白皙的皮膚,消瘦的身體。人們覺得那美麗而特別,只有她們知道,那是沉重而不能啟齒的代價。
百年來,這是首領們代代相傳的秘密,她們沉默著履行這份責任,從孩童時期的瘙癢恐懼,到青年時候的冰冷木然。
繁育后代,然后快速老去,死去,尸體不能留在村寨,帶著可怕蜘蛛的肉身必須隨水流走。為了掩蓋這一目的,所有蘇羅人都必須以這種方式下葬,就像村中女孩都挽著發(fā)髻一樣。
她們藏匿住這個秘密,就像把一棵樹藏進森林。
燒掉象谷花,祈求這漫長折磨能終結,即使下一個夏天來臨,無人看管的山谷之中再一次開滿火紅花朵,這也是每一年都要進行的儀式。
“保護你的子民,保護這座大山,孩子們,茹布查卡是你自己,你們才是他們的神靈�!�
聽著這樣的話長大的古拉玉,很好的貫徹了作為族長的信念。
她溫和又冷漠,足夠強大,足夠自信,她從小就知曉并接受了這樣的命運,但她的妹妹沒有。
古拉丹向往的是更遠處的東西,她總是在望著天邊的山,眼睛中的期盼叫誰都能看出來。同時擁有這樣不安分的心,和注定被禁錮的身體,真的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情。
她們對這件事心照不宣,古拉丹沒有訴說過對自由的渴望,古拉玉也沒有全接或警告過自己的妹妹,她們誰都不開口,裝作一無所知。
古拉丹做過最瘋狂的事,也不過是坐在一只野象的背上,消失了一個月,但最后又乖乖回來了。
直到那個青年來到村寨中。
古拉丹瘋狂地迷戀上了他,她愛他說漢話時清淡的嗓音,愛他干凈斯文的手指,愛他去過那么多地方的神奇故事。
他好像天上滑翔而過的鷹,能在山脈和湖泊間自由來去,他帶來美好而新鮮的氣息,她愛他愛得發(fā)瘋。
古拉丹想讓他留在這里,但他卻笑著搖頭。
她知道原因,他投向阿姐的視線永遠那么專注而熾熱,她想這個原因不會太復雜。他是想寫出藥學巨著的醫(yī)者,他為了傳說中的昆蟲那羅而來,而只有經歷過族長儀式的古拉氏,才能擁有成熟的母蟲,滿足他的愿望。
他喜歡阿姐嗎?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有和阿姐相似的容貌,她也經受過相同的教習,有擔任族長的資格……她還知道,阿姐最寵愛她。
最寵愛她的阿姐,在聽完了那些話之后,卻第一次動手打了她。
“你在胡說什么?”
“阿姐,我愛他�!�
“就因為這個?”
“不可以嗎?阿姐擁有的那么多,是不是不知道得不到,是什么樣的滋味了……”
“你太愚蠢了�!�
“或許是吧,我一輩子不能離開這里,難道還不能貪戀外面來的東西了嗎?”
那個下午,她們的爭執(zhí)沒有得出結果。
沒有結果,卻很快迎來了結局,古拉丹死了,死于吞服大量的象谷汁液。
她知道族長儀式的流程,用足夠劑量的毒藥催熟頭頂?shù)哪橇_,是必要的環(huán)節(jié)之一。
她竟然嘗試自己完成這一環(huán)節(jié),在明知道象谷汁液有多危險的情況下,她在房間里,想著她的情郎,又想著情郎的拒絕,獨自吃掉了毒藥,然后獨自死去了。
真是蠢透了,古拉丹。
站在冰涼的水邊,看著小舟上緊閉著雙眼,全無氣息的妹妹,古拉玉始終挺直著脊背。
她目送載著女孩尸體的小船沒入夜色,消失不見,連帶著鋪滿了船底的藍鳶花的氣息,最終消散在河面上,沒有一絲痕跡。
如果有人這個時候靠近族長,他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好像并不怎么傷心。
她嘴角仍然有笑意。
第102章
那羅(中)
阿丹小時候喜歡跟在阿姐后面。
那時候她們都還很小,對周圍的一切沒有太清晰的認知。她們在池塘邊玩水,在杉樹下休憩,頂著太陽,搖搖晃晃地從田埂上走過。
阿丹會低著頭,特意去踩阿姐留下的腳印,泥土上淺淺的陰影,那讓她覺得安心。
作為血緣相親的姐妹,她們身上有奇異的聯(lián)結,她曾經從樓梯上滾落,險些在澗邊溺水,阿姐總能第一時間找到她,阿姐可以感應到她身處危險,這多么奇妙。
她其實是個很膽小的女孩,很努力地藏住不能告訴其他伙伴的秘密,那些害怕與疑惑,她只敢和阿姐說,連母親都不能說,因為母親只會嚴厲地斥責。
阿姐不會斥責,她永遠那么溫柔,會抱住啜泣的自己,輕輕拍著背,哼著哄小孩入睡的曲調,來安慰她的妹妹。
“星星出來多寧靜,娃娃數(shù)星星,數(shù)完回家去�!�
這樣的歌謠,連母親都未曾給她唱過。
在輕柔的歌聲中,阿丹慢慢睡著了,臉上的淚水干掉,剩一點黏糊糊的水印。她迷迷糊糊地感覺到,阿姐幫她輕輕擦掉了那些痕跡。
阿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三歲的古拉丹這么想。
這個念頭后來也一直未曾變過。
她們一起吃飯,一起教習,一起泡在大水缸里,小心翼翼地撥開對方頭頂?shù)陌l(fā)絲,去觀察藏匿在其中的紅色蜘蛛。
阿丹問:“阿姐,為什么你的蜘蛛比我的大,還比我的紅?”
“因為以后我會當族長,”女孩用濕漉漉的手指摸了摸阿丹的臉,“所以我的要更健康一些�!�
阿丹小聲說:“當了族長,會像母親那樣嗎?那么衰弱,那么可怕……”
古拉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沉默了很久,只是輕輕撥動冰涼的水花。
“阿丹不會這樣的�!弊詈�,她低聲說。
阿丹的確不想這樣,但她知道阿姐想當族長。阿姐本來就很堅定,又努力,能獨自獵殺母熊,大小祭祀也可以一個人主持,一定會成為受蘇羅人愛戴的優(yōu)秀首領。
阿姐一直很厲害,不像自己,在第一次摸到頭發(fā)中的怪物時嚇得生了三天的病。還膽小,不敢一個人進入雨夜的森林,貪玩調皮,靜不下心,最簡單的祈雨儀式也完成地亂七八糟。
阿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七歲的古拉丹這么想,她大可以依賴阿姐,阿姐什么都能處理,什么都可以輕松完成。
她只要跟在阿姐后面就好了。
這里的日子總是十分安靜,大山深處的村寨,與世隔絕的部族,只有山上的云才能自由來去。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阿丹喜歡上了看云。
來則來,去則去,可以停息,可以流逝,沒有定數(shù)和限制,它是最自由的東西。
她偶爾也會想,云那端是什么?是一座又一座青色的山脈,還是傳說中由無盡的水組成的被稱為海的東西?
日升月落,云卷云舒,她控制不住地去想象,像入了魔,她明白了自己并不是喜歡看云,她是想當那朵云。
“阿姐,云那邊是什么?”
聽到了這個問題,白皙纖長的少女停頓了一下,她微笑起來:“不知道呀,阿丹想去看看嗎?”
阿丹她看著面前那雙溫和的眼睛,沒有說出實話。
但阿姐又說:“想去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仍舊在笑,但眼尾微微上挑,語氣像在慫恿和挑撥,有點調皮。
阿丹呆呆地看著,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阿姐其實也不是那么,那么……
她想不出形容。
蘇羅的歷代首領,都是那羅的容器,她們作為那羅寄生的宿主,任它吸食血液與年輕的生命,這是延續(xù)了百年的殘酷約定。
每一個要繼任首領的女孩,從十五歲起就要日日服用象谷汁液。麻痹自己,也是麻痹頭皮上的妖怪。
必須借助這樣的毒藥,她們才能稍微緩解日復一日的痛楚和恐懼;象谷的毒汁也是那羅的補品,它們吸食帶著象谷毒素的血液,才不會在某個容易饑餓的夜里,把宿主吸成一張皮。
阿丹看過阿姐吸食象谷的樣子,也看過阿姐因為日益強壯脹大的母蟲的啃咬,而痛苦地忍受的樣子。伏在棉被間,汗水打濕了衣裳,面色蒼白地像一張紙,因為痛楚,指尖都掐出血色。
在最為難耐的時刻,阿姐都不曾發(fā)出半點聲音,漫長的酷刑結束后,她第一個動作卻是將凌亂的鬢發(fā)別到耳后,向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阿丹,露出一個氣喘吁吁的笑容。
她是想告訴阿丹不用擔心。
但她不會知道,她的妹妹有多討厭看到這種笑容,這種筋疲力盡后,卻先來寬慰旁人的笑容。
阿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也是天底下最笨的,十三歲的古拉丹這樣想。難道阿姐以為只要強撐著,她就看不出那有多痛苦嗎?
但她偏偏不能拆穿這份偽裝,她只能裝模作樣,做出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然那雙溫柔的眼睛會露出真正的失望。
是了,她們都知道這是逃不過的宿命,但偏偏阿姐她,覺得可以自己抗下大多數(shù)折磨,把僅有的天真快樂留給妹妹。
阿姐真是太笨了。
那一年,村寨里闖入了一只野象,它到處踐踏作物,毀壞柵欄,甚至險些撞傷族人,族人們拿著長矛和弓箭,要殺掉這只不速之客。
已經成為了族長的古拉玉走出,她持著刻有銘文的木杖,高唱古老晦澀的咒歌。在眾目睽睽之下,煩躁的野象慢慢安靜下來。
阿丹注視著這一幕,她慢慢觀察野象寬闊的背,龐大的身軀,青灰色的皮膚,這是一個外來的,野性的生命。
它身上粘黏著不知何處帶來的草葉,那不像是附近山中的植物,它是從哪兒來?是不是穿越了森林和荒野,在朝陽和星夜中行走,路過無數(shù)高山溪流,歷經千難萬險,才抵達了這里?
她無比羨慕這樣自由的生命,哪怕會遭遇弓箭和長矛。
哪怕只有短短一天,不是猩紅色妖怪寄生的容器,不是注定用于奉獻和犧牲的工具,而是作為自由的靈魂而活。
刀刃閃著寒光,蘇羅人手持武器,緩緩靠近了野象。在刀尖即將扎入它粗厚的皮膚之前,已經安靜了很久的野象突然長鳴一聲。
這個聲音傳了很遠,在空曠的山谷中回響,阿丹在這樣的鳴聲中落下淚來。
然后,她聽到耳邊有人輕輕說:“阿丹不是想去看看嗎?云那邊的世界�!�
“這是一只通人性的野象,我已經和它說過了,它會帶著你去很遠的地方,這一路都會聽你的話,要去看看嗎?”
那天的天空藍到透明,年輕的族長站在這樣的透藍之下,微微側過頭,對她說了這樣的話。
很久以后,阿丹都還記得那一幕,天空是什么顏色,風是什么溫度,空氣中有什么氣味,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的阿姐溫柔地催促,要她快快爬上大象的背,離開這片無盡的森林,去瞧一瞧云朵下面,到底是什么樣的世界。
“阿丹也替我去看看哦�!�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少女流著淚,從高臺上躍下,落上野象的背。野象將前腳高高抬起,興奮地嘶鳴,而后奔跑起來,穿過一座座棚屋,跨越一道又一道柵欄,跑出了田地,消失在所有人視線之中。
將人們的呼喊和老族長的高聲咒罵遠遠地甩在后面,只有風在耳邊呼嘯,頭頂是一望無際的藍天,身下是起伏著的龐大身軀,古拉丹在那一刻覺得自己真的能飛起來。
野象意外的溫順,它能聽懂她簡單的指令,停下,加速,或是前進。它是她沉默不語的可靠伙伴,他們一起穿越了浩渺蒼莽的深林,分享樹上的果實,在溪邊飲水,在日落時休憩。
她坐在它寬厚的脊背上,見到了深山之中坐落著的其他部族。他們有著和蘇羅人截然不同的文化,把獸牙穿進耳朵,脖子上掛滿了羽毛,這多么稀奇。
她路過一處奇異的山谷,那里面的蝴蝶在夜里能發(fā)出美麗的紫色光暈;她途徑高山懷抱中的湖泊,它在陽光下竟然折射出七彩的水波;她看到了高聳巍峨的雪山,它靜靜矗立在天邊,山頂是圣潔而遙遠的白。
最后,在雪山的背后,阿丹看到了一座城鎮(zhèn),那是她第一次見識到如此繁華的人類聚居地。五彩繽紛的旗幟在城墻上飄揚,房頂是漂亮的白色和藍色,男男女女的臉頰上都有紅暈,脖頸上用彩色珠串來裝飾。
他們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眼睛里是快活閑適的光,他們好奇地打量她,見識了她一箭射穿墻頭彩旗的身手后,熱情地邀請她留下。
留下,留在這個熱鬧的城鎮(zhèn),這里的人都友好而快樂,她也能穿上彩色的裙子,以后還可以去看更多雪山和湖泊。
在茫然又欣喜的時刻,她腦海中浮現(xiàn)了那日年輕的族長最后說的話。
“如果可以,就不要再回來�!�
”阿丹,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像鳥兒一樣歌唱,像云朵一樣翱翔�!�
她想著這句話,又一次流了眼淚。她終于見到了云那端的世界,它的確十分美好。
但如果這份美好不能為另一個被禁錮著的生命體會到,那將毫無意義,她也不再需要。
那個女孩,比她更強大,卻比她更痛苦,同樣渴望這樣遼闊的天空,只能把這份渴望埋藏在最深處,不曾向任何人訴說,好像這樣真的能不為人知曉。
真的能瞞住所有人嗎?阿姐,我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你能感受到我身處危險,我也能聽到,當我談及云朵有多自由時,你雀躍又悵然的心聲,它在告訴我,你其實有多么寂寞。
阿姐,看過你真正的笑容,我怎么會不懂,這些年你從未真正快樂。
“阿丹,去做你想做的事……”
十四歲的古拉丹,在晴朗的漂浮著白云的天空下泣不成聲。
她想她已經見識過了這些,已經不再需要長久地擁有。
她知道她想做的事是什么,是讓另一個飽受折磨的生命,也能體會這樣的自由。
離開村寨一個月的叛逆的少女回來了,在經受了母親的責罵懲罰后,她又面對了姐姐難以置信的質問。
“你不該回來……”
“但我回來了,阿姐,外面的世界也不是那么好。”
她歪了一下頭,輕描淡寫地說著。
母親將她嚴厲地看管了起來,以防她再次逃跑,古拉丹知道這是多此一舉,但她什么也沒說,只溫順地接受母親安排的繁重教習。
母親想讓她掌握足夠的本領,以防現(xiàn)任族長有任何意外,但她卻在用盡全力學習,因為她對那個位置勢在必得。
除此之外,她還在等待一個完美的時機,一個充足的理由,能夠打動她頑固的姐姐,并且不透露她真正的目的——
那個時機來了,一個漢人游醫(yī)來到了蘇羅的村寨。
他年輕,談吐風趣,長得也不錯,還有勃勃的野心,這真是再好不過的安排。
聰慧的古拉丹,早就看穿了他的目的,他為傳說中的毒蟲那羅而來,也許他早就聽說那羅就藏在這個村寨,所謂迷路墜崖,是狡猾的漢人撒的謊。
沒關系,她不介意這樣的謊言,因為她會撒更大的謊,來騙過所有人。
她日日去找莫先生,纏著他講故事,讓他教自己寫字,在安靜的午后貼得極近來說話,她裝得像極了,至少這個男人絕對信以為真。
他以為她真的已經死心塌地,被沖昏了頭腦。
但他居然敢肖想阿姐,他以為他是誰?
熱鬧非凡的三月會上,杜鵑樹開到荼蘼爛漫。她看見他揉捏阿姐的額角,高臺上的他們親密無間,宛若璧人。無盡的怒火和嫉妒在古拉丹的心中熊熊燃燒。
另有所圖的漢人,他怎么敢?
阿姐為什么任憑他觸碰,難道她會對這樣的男人動心?
不過這樣也好,如果她表現(xiàn)得更瘋狂一點,更嫉妒一點,是不是就會更逼真,阿姐會相信這個謊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