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裴遠時悶聲道:“沒有�!�
“真的嗎?我不信�!�
裴遠時別過臉:“真沒有�!�
清清笑著躺倒在被窩里。
第二天一早,蕭子熠如約來了村寨。
他仍舊是白衣飄飄,冷冷清清的樣子,站在村口,腳邊有幾只踱來踱去的母雞,他同周遭十二分的格格不入。
清清見他沒佩劍,十分好奇:“師叔的‘雪月’呢?終于被你糟蹋折了?”
蕭子熠淡淡地說:“在丹成那里�!�
“你怎么給她了?”
“她帶著我去找小霜觀,我們在那里碰見了個暗魄門的人。”
清清大驚:“還碰上他了?然后呢?”
“我們交流了一番,丹成的鐲子被他弄壞了,她氣不過,說要好生教訓他。”
清清暈頭轉向:“�。俊�
作者有話要說: 么么大家
第106章
前塵(上)
清清曉得,丹成是有一只手鐲。
當年丹成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孩,在覆著一層薄雪的昆侖山腳被掌門撿到,除了蔽體的衣物,她身上便只有一只細細的銀鐲子,內(nèi)里刻了她的生辰。
銀鐲對丹成的意義重大,就連沐浴也幾乎不曾摘下。隨著年齡增長,鐲子小了,她就把它掰開,中間用紅繩相連,繼續(xù)掛在手腕上。
對于她來說,那已經(jīng)不僅僅是個貼身物件了。
“那可是暗魄門的殺手,”清清難以置信道,“你怎么放心讓丹成和他在一起?”
蕭子熠道:“所以我把‘雪月’給她了�!�
清清質問道:“這是一把劍的事嗎?”
蕭子熠悠然道:“放心,他現(xiàn)在聽丹成的話得很,像條狗一般。”
“為何?”
“因為我把‘雪月’給她了�!�
清清怒火中燒:“你說什么廢話呢!”
蕭子熠意味不明地笑:“我怎么了?”
清清上前一步,揪起他的衣領:“我問你正事,你逗我好玩?”
蕭子熠垂著眼睫看她,看她因為怒氣沖沖而分外明亮的雙眼,也看正緊攥著自己領口的纖長手指。
“好玩啊。”他低聲說,氣息落到她指間。
清清一時失語,蕭子熠比她高了不少,其實現(xiàn)在這個姿勢,她做上去并不是十分有氣勢。
她放開他,袖子一甩,轉身而去。
看他這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丹成應該不會有什么事,只是他不愿意告訴她罷了。
身后有人跟上來,蕭子熠說:“你去哪?”
清清不理他。
“那個半大小子呢?怎么沒跟著你出來?”
清清腳步不停,往村內(nèi)走去,頭也不回道:“我讓他別來�!�
“為何?”
“他看你很不順眼,萬一把你弄傷弄殘,我也不好向昆侖交代�!�
蕭子熠笑了一聲:“看我不順眼?弄傷弄殘?就他?”
“不止他,還有我,我也看你不順眼�!�
“是嗎?”
清清猛然停下腳步,蕭子熠在說完那句話后,白衣一拂,竟從身后閃到了她跟前。
他微低著頭,狹長的眼垂著,氣息絲毫未亂。
“看我不順眼?”他譏誚地說,“你何時正眼看過我?傅清清,你該不會忘了,上次在江米鎮(zhèn)的‘碾冰’,我還沒找你算賬吧?”
清清毫不退縮:“你憑什么找我算賬?那不是你自找的?”
蕭子熠緩緩靠近她,清清聞到了他身上冰冷的梅香。
“我做了什么?我無非是對那小子比劃了兩下,你就急成這樣?”他冷笑。
“是啊,不行嗎?”清清直直對上他的視線。
蕭子熠緊緊盯著她:“他真的只是你師弟?”
清清竟被問得有些心虛,她張了張嘴,沒有第一時間做聲。
蕭子熠發(fā)覺了這微不可查的猶豫,他咬牙道:“什么意思?”
清清眼睛四下亂瞟,此時晨光正盛,居民們已經(jīng)開始起身走動,她和蕭子熠就站在路中央爭執(zhí),十分的引人注目,已經(jīng)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眼神。
她頓時頭大:“什么什么意思?你杵在這兒問來問去,我憑什么全對你說?”
看著眼前的少年滿眼陰郁,一副不會善罷甘休的樣子,她脖子一梗,乘勝追擊:“我還要問你,你跟師叔到底怎么回事?四年前你不告訴我,現(xiàn)在是不是也不打算告訴我?”
蕭子熠微微一滯,不再開口。
“你看,果然,”清清笑了,“你這樣憑什么叫我對你坦蕩?”
她上前一步,仰著頭,壓低了聲音:“就算從前,或許……但是,都可以不作數(shù)的�!�
“因為你這樣,那些都不作數(shù)了。”
說完這句話,她繞過他,徑直往前走去,刻意忽略了他欲伸出的想留住她的手。
日光涼涼淡淡地灑在眼皮上,風吹過光裸的手臂,清清往前走,順著石子路,穿過一排排泥草筑成的房屋,始終一語不發(fā)。
哦,說來有些慚愧,在昆侖山上的時候,她真心實意地,喜歡過這個冷漠清俊的師兄。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她年紀小,懵懵懂懂,覺得他長得好看,又是同輩中最出眾的,對自己還格外有耐心,似乎與對旁人很不同,便為此暗中萌生了十分青澀的,類似于戀慕的情感。
要命的是,還讓他知道了。
回憶到這里,清清更覺得煩躁不堪,不知是為當初的自己,還是為讓她失望的蕭子熠。
但有一點她很清楚,她不欠他的,那些話作不作數(shù),只有她說了算。
路過平日住的吊樓,清清略微放緩了步子,終究還是沒進去。她繼續(xù)向前,直到周圍的棚屋逐漸稀疏,青蔥碧綠的山林已然逼近。
她聽見身后始終有腳步聲,心下了然,跑了幾步,縱身躍上一株樹,兔起鶻落間,已經(jīng)在林中掠出數(shù)丈。
鳥雀紛紛驚起,青翠深林之中,兩道影子先后掠過,輕巧如雨燕,迅疾似夜梟。
最后,清清在一處山頂駐足。
有人走到她身邊,她看也不看,只指著下首那處寬闊平整的谷底:“就是那里了�!�
蕭子熠望向山谷,初夏時節(jié),本該郁郁蔥蔥的山野卻毫無生氣,只有野草在雜亂地生長,連蟲鳴也沒有幾聲。
他略微看了幾眼,便從崖邊縱身躍下,袍角在風中鼓動,像一只振翅的白鶴。
清清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唾棄自己居然能因他想到這么美好的形容。
穿著白衣的少年在谷底慢慢行走,清清蹲在懸崖邊上,瞧著他步子的方位,巽、震、離、艮……跟她想的分毫不差。
以中間空地為陣眼,四周山坡為八卦,整個山谷便是一個法陣,此前她已經(jīng)看出來了,要破開這個促進植物反季開花結果的法陣也并不是難題。
難的是,要如何根除地底下的惡穢,讓這里再也長不出象谷來?
清清叼著一根隨手摘下的草莖,斜著眼看谷底的蕭子熠,他倒是白衣飄飄,飄然出塵,不落俗塵——且兩手空空。
她硬是沒瞧出他身上帶了什么法器,難道她不在這幾年,他的道術已臻化境,直逼道祖,不需要符紙之流來加持了?哼哼,她倒是要好好等著看,他到底是鬧洋相還是秀功夫。
清清什么也沒等到,蕭子熠轉了幾圈后,便重新掠回了崖上。
他對她說:“走吧�!�
“走吧?”清清蹲在地上,詫異地仰頭看他,“就這樣走了嗎?”
蕭子熠點了點頭。
“可是你什么都沒做。”
“我已經(jīng)看過,破除陣法不是難事,難的是驅邪,我什么東西都沒準備,還呆在這做什么?”
清清泄了氣:“這樣啊,那驅邪你準備怎么做?”
蕭子熠逆著光,居高臨下地說:“洞罡太元陣。”
從清清的角度,正好能看見他鋒利的下頜線,她瞧了兩眼,漫不經(jīng)心地說:“哦,洞罡太元……”
她猛然警醒:“用這個?你已經(jīng)會這個了?這不是長老才能修習的嗎?”
蕭子熠頓了頓:“我會用,但若單獨驅使,還是會有風險——你須得為我掠陣。”
清清一時間既驚喜又狐疑,表情十分豐富,她試探道:“真的?你要教我這個?”
蕭子熠望著她陡然明亮的眼睛,微微頷首。
清清從地上站起來,來回踱了幾步:“真能這樣?且不說你怎么學到的,要是被昆侖的人知道你教給了我,你不會被問罪么?”
蕭子熠淡淡地說:“昆侖現(xiàn)在沒人能問我的罪。”
清清語塞,她想問這句話重點在于“沒人”,還是“沒人能”。
但她沒問出口,因為大概率不會得到解答,眼前這個人,只喜歡搞故弄玄虛,諱莫如深的臭把戲。
于是,清清拍了拍掌,不陰不陽地說:“好大的威風!下次見你,我得尊稱一聲蕭掌門了。”
蕭子熠沒有理會這句諷刺,他望了望天色:“取東西的人馬過兩日會到,你今天就得把這個陣法學會,我們明天再來此處�!�
清清點點頭,她伸了個懶腰,轉身朝來時路走去。
她今天穿的還是古拉朵送她的衣服,窄袖短襟,能露著脖子和手臂,涼爽又透氣。剛剛舒展肢體的時候,衣擺往上抬,露出了一小截纖細白皙的腰。
少女步伐輕快,踩過濕潤草地,長長的發(fā)辮耷在肩上,一甩一甩。
蕭子熠定定地注視著她,他突然開口:“你每日都穿這個?”
清清放下手,詫異地回頭:“是啊,怎么了?”
蕭子熠沉默片刻:“沒什么�!�
清清翻了個白眼:“你不是想說教吧?我告訴你,我不吃這套——”
“我是想說,好看�!笔捵屿谳p輕地說。
清清的滔滔不絕便啞在喉嚨里,她訥訥地說:“哦,謝謝,我也很喜歡……”
她看著那雙漆黑如墨的鳳眼,那里面有許多她辨不清的情緒,他那么靜靜地看著她,好像有話想說。
他果然說了,他說:“那只紙鶴里說了什么?”
清清說:“不告訴你�!�
“師叔不讓你告訴我的?”
“我自己不想告訴你的�!�
“她有沒有告訴你,要跟著我回昆侖?”
清清雙目圓睜:“才不是昆侖!”
蕭子熠極淺地笑了一下:“她果然告知了你接下來的去處�!�
清清反應過來,怒斥道:“陰險!”
她想走,剛轉身,手腕卻被拉住了。
那是一只微涼的,瘦長挺直的手,他緊緊地攥住她,幾乎讓她生出疼意。
蕭子熠在她身后啞聲說:“跟我走�!�
“接下來這兩年,天下會很不太平,或許還會有更多像暗魄門那樣的人找上你,你這樣的身份,他們不會放過的……你跟我走,我護著你�!�
“等這里的事結束,你就同我一起,你不喜歡昆侖,那就去別的地方�!�
“你信不信我?”
作者有話要說: 普通前男友
第107章
前塵(下)
“你信不信我?”
初夏的風忽地吹起。
清清耳邊的發(fā)絲覆到眼邊,她閉了閉眼,恍然覺得這句話要命的熟悉。
那是暮時的雪山之巔,殘陽如血,透白的雪地泛起一層粉粉的光,這本該是十分美麗的景象。
在凜冽的風里,清瘦的白衣少年向她伸出手,袍角在風中獵獵。
他當時也是這么問的。
“你信不信我?”
她是怎么回答的?她第一次嘗到極度憤怒和失望的滋味,原來人在這種情緒下,其實并沒有余力做其他的事。
光是強迫自己注視那雙狹而靜的眼睛,克制淚水不墜下,已經(jīng)耗盡了她所有力氣。
她的聲音在發(fā)抖:“你在說什么?”
她說:“‘雪月’在你手上,師叔不會再回來了,師父身上的傷是你用劍刺的,我在殿外看得一清二楚……他現(xiàn)在昏迷不醒,你做了這些,是為了向潤月投誠?”
“我知道你一直都有野心,可是……怎么能……”
破碎的語句在風中不甚清晰。
可是他終究什么也沒說。
“事實本就這般,所以你沒有話可說?”
所有的質問都沒有回應,像細小的雪粒夾在風里,盤旋著飛向高處,再沒有一絲痕跡。
他的手仍向前伸著,維持著一個沉默又固執(zhí)的姿態(tài),手指清瘦干凈,骨節(jié)分明。它曾撫過她的發(fā),觸碰過她的臉頰,教會她復雜難懂的劍招。
在空曠冷寂的昆侖山上,那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依賴與歡喜。
一陣冷風呼嘯而過,漫天的雪急急卷起,遮蔽了殘余霞光,那些燦燦的粉色全數(shù)消散,天地間只剩一片朦朧灰白。
在這片灰白里,她一把拉過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溫熱而咸腥的血液滲出,滴落在她領口,也沾染在了他的袖邊。她第一次發(fā)覺,殷紅與雪白共存時,竟十分好看。
他用那流著血的手撫上她的臉,聲音輕得像初雪。
“不要走�!彼@么說。
她啪一聲打開他的手:“我今晚下山,不會再來這里,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