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沒有!”思薇就有些惱羞成怒。
“哈哈哈哈,堂堂巨門星君,居然怕鬼,應(yīng)該是鬼怕你才對吧?”賀憶城一邊笑一邊撩起衣擺席地而坐,背靠著思薇的床邊:“你放心,我身體這么弱,鬼來了也是先抓我。我在這里坐著,等你睡熟了再回去�!�
紗帳里的人影轉(zhuǎn)向賀憶城的方向,她好像看了賀憶城很久,然后躺回床上蓋好被子,說道:“這是你欠我的�!�
“是,我也沒邀功�!辟R憶城笑嘻嘻地說。
思薇沉默了一會兒,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賀憶城,閉上眼睛在一片黑暗里聽見他規(guī)律的呼吸聲。
這樣的話,即熙也曾經(jīng)對她說過。
她從小就怕黑怕鬼,當(dāng)她和即熙還住在一起的時候,夜半她被噩夢驚醒,連帶著把即熙也吵醒了。聽了她的噩夢,即熙就揉著眼睛打著哈欠把自己的床推過來,和她的拼在一起,躺在她身邊說道——你這細胳膊細腿的,鬼都嫌棄,它們來了也是抓我不抓你,你安心睡吧。
即熙很奇怪,她明明是個天馬行空離經(jīng)叛道的人,卻也會讓人覺得可靠。
思薇聽著賀憶城的呼吸聲,低聲道:“兩個月,你只能在這里待兩個月,然后你就滾。如果你敢動什么歪心思,我就立刻殺了你�!�
賀憶城暗自笑起來,他轉(zhuǎn)頭望向紗帳里那個模糊的身影。這個驕傲的姑娘背對著他,說著別扭的狠話。
“多謝思薇姑娘啦。”
已經(jīng)是深秋,還有晚開的桂花和落錯的金色銀杏樹葉,和深紅的墻面交映成美麗的圖景�?椙�,晏晏和蘭茵從授學(xué)殿出來,轉(zhuǎn)過墻角的山楂樹,再轉(zhuǎn)過一棵橘樹,走上一條鵝卵石鋪的石子路。
穿過一道圓形拱門之后,就看到楓葉間佇立的紫薇室�?椙缟先デ瞄T,卻聽見門后傳來一陣手忙腳亂的收拾聲音。
沒多久,一個透著心虛的女聲傳來:“誰?”
“是我們,織晴晏晏和蘭茵。”織晴答道。
門后的人松了一口氣,只見門被打開了一條小縫,即熙從門后探出頭來:“海哥不在吧?”
“海哥?”
“就是阿海,阿海沒跟著你們吧?”即熙警覺地四處觀察。
織晴她們懵懵地跟著環(huán)顧四周,并沒有看見阿海的影子。即熙于是把門打開讓她們趕緊進來,這鬼鬼祟祟的架勢極為可疑。
姑娘們不由得緊張起來,蘭茵問道:“師母,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即熙讓她們圍著桌子坐下,說道茶水自便,然后從抽屜里拿出一塊布來:“也沒什么,我給禁步換個繩兒�!�
她打開那塊布,里面的玉質(zhì)禁步上赫然雕刻著富貴萬年的圖案。繼第一次偷取失敗之后,她再試了一次終于拿到了它。
織晴瞪大眼睛,捂著嘴巴道:“師母……你偷了雎安師兄的禁步?”
“這怎么能叫偷?我給它換個繩子就放回去,馬上就弄好了!”即熙做出一個噓聲的手勢,小聲爭辯道。
“那雎安師兄知道嗎?”
“……不知道。但是我馬上就放回去,他根本就察覺不到的。我這人做好事不留名,你們別說出去啊。”
即熙說著就坐下來,戴好頂針拿起鉤針,把穿了一半的絲質(zhì)金線往外勾,動作十分熟練。
織晴她們本來是找即熙請教符咒課業(yè)的,此時只能等即熙先把禁步弄好,她們就圍了桌子一圈看即熙穿針引線把那些玉片鈴鐺連接在一起。
織晴有點擔(dān)憂地說:“師母,你可要快點放回去,師兄很珍惜這禁步的�!�
即熙一邊穿線一邊漫不經(jīng)心道:“也不見得吧,他都不戴在身上�!�
“以前師兄天天都戴著,那時候師兄遠遠走過來就能聽見鈴鐺的輕響,宮里的弟子們見雎安師兄佩禁步氣質(zhì)卓然,都爭相模仿,也在禁步上掛金鈴鐺呢�!�
即熙心情有點復(fù)雜地抬起頭,說道:“是嗎?”
當(dāng)年她做好這個禁步的時候,誰都嘲笑她掛金鈴鐺太俗氣,結(jié)果她走之后金鈴鐺居然風(fēng)靡成了“氣質(zhì)卓然”的象征?
雎安真是身體力行發(fā)揚她的審美。
“那他后來怎么不戴了?”
織晴嘆了一口氣,說道:“三年前師兄剛剛失明,日�;顒雍懿贿m應(yīng),總是跌倒摔跤,他怕把這禁步摔壞了,才收起來的�!�
即熙的手頓了頓。
“他跌倒摔跤?”
丫的哪塊地磚摔的他,哪道臺階絆的他,居然敢讓雎安受傷,她要去把它們都給撬了!
“是啊,師母現(xiàn)在看到雎安師兄舉止自然游刃有余,那不知是多少日子練習(xí)之后的結(jié)果。不過說來奇怪,我覺得剛剛失明那陣子,其實雎安師兄挺開心的,一點兒也不難過�!�
織晴沒察覺即熙的憤怒,只是托著下巴感慨道。
蘭茵疑惑道:“開心?雎安師兄失明了,怎么會開心呢?”
晏晏想了想,豎起手指:“啊我想到一種可能,是不是三年前熒惑災(zāi)星原本就要咒殺師父的,師兄替師父挨了詛咒,因為成功救了師父而開心呢?”
“有可能哎�!笨椙绺胶偷馈�
面對這甩不掉的黑鍋,即熙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有可能就有鬼了!你們別瞎猜,實在沒事就幫我放個風(fēng),看阿海在不在附近�!�
織晴說阿�,F(xiàn)在應(yīng)該忙著捉鳥兒,寬慰即熙放心。雎安師兄一直照看著授學(xué)殿外的那棵山楂樹和橘子樹。阿海也會幫忙,他常捉一些吃害蟲的鳥兒過來,監(jiān)督那些鳥兒捉樹上的害蟲。
即熙不由對那些鳥兒生出了一些憐憫,它們得被阿海嚇壞了吧。
“所以師母你別去摘那棵山楂樹上的果子了,大家都知道那是雎安師兄精心照顧的樹,果子成熟時師兄自會去收集,旁人都不會去摘的。不過橘子樹結(jié)果了,師兄會分給大家�!标剃虅竦馈�
即熙一邊點頭一邊給線打好結(jié),心想雎安這些年變化很大啊,變得這么喜歡吃山楂了?他不是更喜歡吃橘子的么?
蘭茵驚訝地看著即熙手里的線結(jié),湊過來仔細研究:“師母你好厲害啊,連打結(jié)方式都復(fù)原了。我以前看到這個禁步的時候,就覺得這種結(jié)很特別很少見,問了好久才知道是醫(yī)者經(jīng)常會打的結(jié)�!�
即熙嘖嘖兩聲,笑道:“這結(jié)不好打,我小時候有個要好的賀姓大娘,她是個醫(yī)者,這都是她教我的�!�
終于把禁步重新穿好繩子,即熙仔細地包好收進懷里,然后快速解決了織晴她們請教的符咒問題。即熙很想像開始那樣鬼鬼祟祟地把織晴她們送走,但是剛剛打開門走出去,她就感覺到一陣大力抓住她的肩膀,整個人的力氣往上一提,她的雙腳頓時無力地懸在了空中。地面上越來越小的織晴晏晏和蘭茵發(fā)出驚呼,即熙胡亂撲騰著喊道救命救命。
不用猜,她是被阿海逮住了。
天生神力的阿海提著即熙,在山林間悠哉悠哉地轉(zhuǎn)了一圈才把她丟在授學(xué)殿外的橘子樹旁——雎安的面前。
只要樓層高度超過三樓,就連欄桿都不會去靠一下的即熙已經(jīng)完全懵了,站起來的時候險些沒再摔一下。
雎安扶住了她,皺眉對阿海道:“你怎么對師母如此無禮……”
站在雎安肩膀上的阿海鳴叫兩聲,不屑地用喙指指即熙。雎安的話就停了停,然后平靜地問道:“我的禁步,是您拿走的?”
即熙下意識反握住雎安扶著她的那只胳膊,一邊順氣一邊解釋道:“我就是……看見它繩子快磨斷了,給你換個新繩子,我真的是想換好就給你放回去的�!�
她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那塊包著禁步的布,放在雎安的手心里。
雎安低眸小心地打開那塊布,摩挲著重新穿好線的禁步。他白皙的指尖在白玉上拂過,帶動金鈴鐺的輕響。他似乎輕微地怔了一下,然后抬起頭,空濛的眼里映出即熙的樣子,他說道:“你……”
即熙緊張地舉起手發(fā)誓,一時忘記他根本看不見她的手勢。
“我發(fā)誓我沒拿走你一塊配件啊,你好好數(shù)數(shù),跟原來一模一樣的。我清清白白�!�
雎安沉默著,他的目光落在即熙的臉上,認真得仿佛想看見她現(xiàn)在的模樣。他的眼里翻涌著一些讓人看不懂的,驚濤駭浪般的情緒。
19、師友
阿海又叫了幾聲,即熙知道它肯定沒好話,忐忑地看看它又看看雎安。
雎安卻淡淡笑起來,仿佛那些莫名而起的情緒轉(zhuǎn)瞬即逝。他從那棵樹上摘下一個橘子,轉(zhuǎn)身對即熙說道:“謝謝你�!�
即熙接過橘子,心里放松了不少,笑道:“別客氣別客氣……哇這個橘子好好吃啊�!�
她邊說著就邊吃上了,雎安問道:“不酸嗎?”
“一點兒也不酸�!�
他安靜了一瞬間,就微微低頭笑起來。他的眼神很空,像是雨后石板上薄薄的一層水,光只能進去很淺的深度就觸及到石壁,但是溫潤,溫柔。
雎安把那禁步重新戴在腰間。他一身白衣,配著白玉金鈴鐺,站在紅墻和銀杏之間,長發(fā)和衣帶隨風(fēng)飄拂,鈴鐺輕響。
即熙看著看著,就忘記吃手里的橘子了。
果然是天人之姿,氣質(zhì)卓然。
即熙看向旁邊這棵橘子樹,還有不遠處的那棵山楂樹。這兩棵樹是同時種下的,現(xiàn)在也都長得這么好,結(jié)了無數(shù)的果子。
當(dāng)年她總是學(xué)不會控制力量,比武就傷人,畫符就被反噬。柏清師兄說她心浮氣躁,天天嚷嚷著“靜則神藏,躁則消亡”,讓她修身養(yǎng)性。她從外面撿了彼時剛剛斷奶的冰糖,柏清不同意她把這樣的兇獸養(yǎng)在宮里,說狼的兇性會影響她的身心。
但雎安說服了柏清,讓即熙來撫養(yǎng)冰糖。不過有一個條件,養(yǎng)冰糖的同時即熙也要種一棵樹,從幼苗開始養(yǎng)起,如果她養(yǎng)死了這棵樹就得把冰糖送走。
即熙當(dāng)時心想,養(yǎng)一棵樹有什么難的?就大大方方地同意了,她喜歡吃山楂自然要求種山楂樹,就在授學(xué)殿外這個角落辟了一塊地方,專給她種這棵樹。她還跟雎安說,讓雎安也種一棵,到時候他們比比誰種的好。
雎安笑著同意了,他問她種什么樹好,她那時候剛剛學(xué)到《橘頌》,覺得那詩文簡直就是為雎安寫的,便說:“我覺得‘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很配你,不然你種橘子樹好了。”
雎安愣了愣,然后輕輕笑起來,說道:“好吧�!�
那時候的即熙完全忘了,星卿宮在青州位于淮北,這里根本不適合種橘樹,她的要求簡直就是一種為難。但是雎安還是答應(yīng)下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這棵橘樹養(yǎng)得很好,居然成功結(jié)了甘甜的果子。
他肯定費了很多心思,就為了她這樣一個心血來潮,近乎于無理的要求。
她從沒想過養(yǎng)一棵樹是這么麻煩的事情,它站在那里不動換,刮大風(fēng)不能躲,蟲子咬不能打,長不好了也不會說。每季都要澆水施肥,剪枝捉蟲,需要極好的耐心,仔細的觀察才能讓它好好長大,這棵樹第一次結(jié)果子的時候,即熙激動地都要哭出來了。
后來在她越來越能游刃有余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不再會隨便傷人,符咒也不會隨便變惡咒的時候,她才慢慢明白雎安的用意。
他不僅想磨煉她的耐心,更想讓她知道她遇見的每個生命,在來到她面前之前,都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漫長不易的歲月。
他想讓她學(xué)會珍惜。
雎安不像柏清師兄一樣,會把這些話掛在嘴邊,但是即熙每次意識到這些道理的時候,這些道理都已經(jīng)融進了她的骨血。
“愿歲并謝,與長友兮。
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歲雖少,可師長兮。
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
愿歲并謝,與長友兮。
年歲雖少,可師長兮。
思薇答應(yīng)賀憶城留下來之后的第三天夜里,月上中天之時,昭陽堂外突然傳來了三聲輕微的貓叫。
衣柜悄無聲息地被打開,賀憶城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思薇,輕手輕腳地推開被子下地,安靜地輕輕推開門走出去。
貓叫再次響起,賀憶城根據(jù)貓叫的方向找到了那一處墻角,隔著墻角輕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墻外的人嗤笑一聲,答道:“是你大爺�!�
“……”
賀憶城揉了揉太陽穴,就看到圍墻上出現(xiàn)個人影,那天的江南美女爬上了圍墻坐著,晃著腿道:“思薇在院四周設(shè)了符,我要是落在墻內(nèi)的地面上她就會察覺,同樣你要是走到墻外的地面上,她也會收到警報。”
于是賀憶城也爬上了圍墻,和即熙并肩坐在墻上,一個朝里一個朝外,不下地就沒事了。
即熙把一個紙人啪地貼在賀憶城身上,解釋道:“隱身用的。”
賀憶城看看紙人,再看看眼前這陌生的美人,感嘆道:“還真是你,你沒死?你這張臉是怎么回事,師母又是怎么回事?”
“說來話長�!�
即熙簡單解釋了她從中箭身亡到現(xiàn)在的這一番奇遇,賀憶城瞪大了眼睛驚訝這世上還有這種事情。
“幸好你沒死,思薇她說你的尸體現(xiàn)在在星卿宮,估計要葬在后山里。我想我這要給你燒紙錢還得冒著生命危險潛入星卿宮,太難了�!�
賀憶城感慨地上下打量即熙,眼前的姑娘烏發(fā)如絲,鵝蛋臉遠山眉,鼻梁秀氣挺拔,唯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隱隱透露出銳利之氣。
他說道:“你可真是賺大發(fā)了,蘇寄汐長得比你原來好看得多。你長著這張臉,說粗話怪別扭的。”
即熙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放屁,我哪個身體都是美人�!�
他們倆是從小到大的交情,熟到肆無忌憚。兩個人嘴都貧得很,常常是正事說不上幾句,笑話先說了幾籮筐。
賀憶城屈起腿,手肘抵在腿上手撐著下巴,悠悠道:“所以你真的咒殺了星卿宮前宮主嗎?”
即熙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我殺他,你給我錢嗎?”
“那問命箭為什么認你為兇手?”
“大概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即熙說得含糊,賀憶城卻馬上明白過來她在說什么,他皺著眉頭道:“……如果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死的,應(yīng)該一眼就能看出來才對。思薇說前宮主的尸體安然如睡著,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這其中有人栽贓給你。”
即熙點點頭,淡然自若地說:“是啊�!�
她這么淡然,并不是善良大度到被栽贓也不生氣,只是這種事情她——見得太多了。
降災(zāi)、詛咒這些方式,如果得到了被咒人的生辰八字和貼身物品,就可以殺人于千里之外,基本留不下任何證據(jù),且可以做成任意死法。
比如她詛咒一個人走路摔跤頭磕在臺階上磕死了,那也是可以的。人死之后就不能再被驗出身負咒語,所以別人很難證明這人死于詛咒。
聽起來是很完美的殺人方式,但是它的弊端也恰恰是留不下證據(jù),所以別人栽贓污蔑她也不需要證據(jù),誅心就好。這人一直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發(fā)急病死了?一定是被詛咒了!——諸如此類。
于是誰莫名其妙地死了都能賴在她頭上,自從她繼任懸命樓主之后每年都背數(shù)不清的黑鍋,她早就能一邊磕瓜子一邊笑看那些編造的故事了。
她很清楚,她即熙是什么樣的人不重要,在世人眼里她只是災(zāi)星。
既然是災(zāi)星,那自然是邪惡的。
即熙拍了拍賀憶城的肩膀:“栽贓我的人太多了,這位可能得排排隊。介于目前我還不知道他針對的是前宮主還是我,而且我也在暗處,我就靜觀其變吧。”
賀憶城把目光挪到即熙身后昭陽堂的屋頂上,抬抬下巴示意那個方向道:“那思薇怎么辦呢?她好像很想知道她父親是怎么死的�!�
那是自然,前宮主大人在思薇心里份量最重,思薇一直非常想要得到他的認可。
即熙看了眼思薇的房間,搖著頭說:“她要是知道了前宮主為何亡故,還不如以為是我詛咒的呢。反正她本來就很討厭我還總說希望我去死,正好如她的愿�!�
賀憶城沉默了一下,他覺得這兩個人之間大概有些誤會。不過“禾枷即熙”已經(jīng)不在世上,追究這些可能意義也不大了。
即熙說起懸命樓破的那天,她把能帶走的細軟都分給了樓里的人,跟他們說她若是無事就有緣相聚,若她有事大家就各奔前程。如今寶庫里的財物也都被分給了梁州百姓,她和賀憶城一夜之間一貧如洗。
哦不,她還有蘇寄汐的嫁妝,還是星卿宮的師母大人,一貧如洗的就只有賀憶城。
當(dāng)即熙喜笑顏開地說出這句話時,賀憶城著實想上手掐死她。
賀憶城說思薇答應(yīng)了讓他留下來,他準(zhǔn)備易個容在星卿宮待一陣子,再做打算。他問起即熙以后想要一直留在星卿宮里么,即熙連連搖頭。
“我現(xiàn)在身上仍然有熒惑星命,待久了遲早被發(fā)現(xiàn)。我打算進封星禮,再封一次貪狼星命然后名正言順地把冰糖帶走,就說下山游歷。然后帶上嫁妝和冰糖找個地方購置產(chǎn)業(yè)另立門戶,看大家還想不想回來,我們繼續(xù)做這門詛咒人的生意,就說新出現(xiàn)了個災(zāi)星嘛�!奔次跤媱澋煤煤玫�。
賀憶城聽明白了,她這是故技重施,再來一次“失蹤”。
“你就確定進了封星禮,你就能被星命書再挑上?”
“我做貪狼星君的時候從未失格,星命書多半是很認可我的。嗨,它要是不封我,我就再找別的辦法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差不多了,臨走之前即熙指著賀憶城警告道:“你給我收起你那些花花腸子,思薇是傳統(tǒng)正經(jīng)的姑娘,你可不要欺負她!”
賀憶城默默地擼起袖子,白皙的胳膊上赫然幾塊青紫,看痕跡都很新鮮。
說實話,他一開始懷疑蘇寄汐是即熙,就是因為這被打的感覺——太熟悉了。而她的妹妹思薇,在這一方面顯然隨了她姐姐。
即熙立刻面露憐憫之色,放下他的袖子,安撫道:“你多保重�!�
賀憶城嘆息一聲,拍拍她的肩膀:“你也是,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即熙眉眼彎彎地笑起來,皎潔月光下她撐著墻頂,抬頭看著遼闊星空,就像是無憂無慮沒有心事的少女。
“是啊,真是賺了�!�
20、征兆
入冬之后不久的一個清晨,太陽剛剛升起,萬物尚且覆蓋著一層柔弱的光亮,蒙蒙亮像是沒有蘇醒似的。可上章殿里的甲級星君們就已經(jīng)齊聚,神色凝重。
上章殿中央有一樽青銅鑄就的方鼎,方鼎之中燃著四簇藍色火焰,無依無憑互不相連。其中南邊的那簇火焰相比之下有些式微,而且十分不穩(wěn)定,明明暗暗似乎掙扎在熄滅的邊緣。
原本星君議事是七日一次,但因為事出緊急,這次一大早臨時加開。雎安從懷里拿出一封符書,丟出懸于半空,書信上的字跡顯現(xiàn)。
“南方大陣渡厄燈損毀,三日后取出回宮修補,速求替換之法�!�
雎安眼里映著藍色的火光,淡然解釋道:“這是澤林加急傳回的消息�!�
殿中所坐思薇,柏清,武曲星奉涯和天同星七羽看完了信,不由得都緊張起來。
澤林便是外出未歸的廉貞星君。星卿宮在東南西北四方各布了一個大陣,以靈器珍寶為陣眼支持法陣,以監(jiān)察四方煞氣動向,及時鎮(zhèn)壓凈化煞氣。
前不久南方法陣出現(xiàn)異動,法陣力量時強時弱,澤林便受命去往南方查看法陣。如今看他傳回的消息,竟然是南方大陣陣眼渡厄燈遭到破壞,需要帶回宮修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