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來人!給我追!”劉滿氣急敗壞下令。事已至此,所有人都知道若是讓楚淵回到王城,自己將會有什么樣的后果,于是曾宣親自帶人追出城,眼中殺機(jī)四現(xiàn),滿臉猙獰。
前來營救楚淵的黑衣人是宮內(nèi)影衛(wèi),每一個都由沈千帆親自挑選,全部暗中送往江南日月山莊學(xué)過輕功,身手很是了得。平日里不會現(xiàn)身,只有在緊急關(guān)頭才會前來救駕。饒是叛軍人再多,也是來一批殺一批,將楚淵牢牢護(hù)在最中間。
“放箭!”曾宣率人先登上前方高崗,將楚淵一行人困在谷底。
閃著寒光的箭刃刺破風(fēng)聲呼嘯而來,楚淵拔劍出鞘,將四喜甩在了自己身后。
“護(hù)駕!”影衛(wèi)有人中箭受傷,眼看對方又換了一批新的弓箭手,情急之下也只有用血肉之軀擋在前方,為楚淵爭取更多時間逃離。
火油彈帶著濃濃黑煙滾下陡坡,楚淵的戰(zhàn)馬右眼受傷,嘶鳴著將兩人甩下馬背。四喜趴在地上急道:“皇上快走,莫要管老奴了��!”
楚淵揮劍掃開面前火光,上前將他一把拉起來,帶著往外突圍。曾宣看在眼里,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從親信手中接過弓箭,意圖置楚淵于死地。
“小心!”影衛(wèi)見狀大呼出聲,楚淵只覺背后有破風(fēng)聲尖銳傳來,只來得及一把推開四喜,自己后背卻傳來一陣劇痛。
“皇上!”四喜魂飛魄散,連滾帶爬上前扶住他。
“給我殺!”曾宣拿著刀沖下山,正欲乘勝追擊,迎面卻飛來一個布包,里頭粉末鋪天蓋地糊上臉,登時便像是被蚊子盯了千百個包,又痛又麻又癢。
“還沒死吧?”葉瑾剛一趕到就見楚淵中箭,急急忙忙撲到身邊。
“俠士,俠士救救皇上�。 彼南补鹑粢姷绞锕�。
葉瑾聞言快哭了,我這點(diǎn)功夫還俠士,你怎么這么多年眼神還是如此不好。
眼看楚淵已經(jīng)昏迷,葉瑾也來不及顧忌周圍的情況,割開衣服便替他處理傷口。影衛(wèi)還在與叛軍激戰(zhàn),對方如潮水般殺光一輪又來一輪,眼看就要力不從心,葉瑾仰天怒吼了一嗓子:“白來財!”
咆哮太過震撼,楚淵在昏睡中哆嗦了一下。
一個老頭應(yīng)聲從樹梢一躍而下,土行孫般就地打了個滾,便向著叛軍殺過去,手中看似沒有任何武器,所到之處卻一片哀嚎,在頃刻之間,便有一大半人被卸了胳膊。
“俠士,皇上沒事吧?”四喜公公哆嗦著問。
“不知道,死了就死了吧�!比~瑾咬牙回答。
四喜公公險些又跪在了地上。
匆匆?guī)退脗冢~瑾站起來急道:“別打了!”
白來財嘴里叼著野果,將最后一伙叛軍踢下山,而后便不知從哪里搞了一架馬車出來。
城內(nèi)不知還有多少叛軍,這種時候顯然是要找個安靜的地方,于是葉瑾當(dāng)機(jī)立斷,帶著楚淵與影衛(wèi)一道進(jìn)了深山——在那里有一處小房子,原本是為采藥時躲雨過夜搭建,此時恰好派上用途。
“俠士,皇上他沒事吧?”一路上,四喜這句話少說也問了七八回。
若非看在小時候抱過自己的份上,葉瑾是實在很想將他打暈。
楚淵臉色蒼白,衣服被血染透大半,手指也冰涼。幸好木屋內(nèi)本就有不少藥材,葉瑾燒了熱水替他擦洗換藥,白來財又折返云水城拿來不少衣服被褥與干糧,一起忙活了好幾個時辰,才總算是將所有人的傷勢處理完。
葉瑾守在楚淵身邊,時不時就幫他試試脈相,確定一時半會死不了,方才松了口氣。
四喜公公瞅準(zhǔn)機(jī)會,又道,“這位俠士……”
“不會死�!比~瑾心力交瘁,連炸毛的力氣也沒有。
“不不不,俠士誤會了,這回我是想問俠士尊姓大名�!彼南矎澭┝藗大禮,“這回多謝二位俠士出手相救啊�!�
“小事一樁,我就是正好閑得慌。”葉瑾撇撇嘴。
四喜:“……”
“我去山上找找,看能不能采到赤紅藤,可以補(bǔ)血養(yǎng)身�!比~瑾站起來,“公公若是累了,也睡一會吧,他一時半刻不會有事�!�
“好好好,有勞俠士。”四喜忙點(diǎn)頭,又擔(dān)憂道,“但看著天色像是要落大雨。”山中難免濕滑,而且看方才雙方打斗的架勢,像是功夫也不怎么好。
葉瑾卻已經(jīng)背著背簍出了門。
白來財不知去了哪里,四喜公公趕忙讓未受傷的兩個影衛(wèi)跟上去保護(hù),也好有個照應(yīng)。
果不其然,葉瑾出門沒多久,山里便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轟隆隆從天邊壓來,教人心里頭都發(fā)麻。這一去就是兩個多時辰,四喜在門口張望了三四回,直到天徹底黑透,葉瑾才滿身雨水被影衛(wèi)攙扶回來,說是采藥的時候差點(diǎn)掉下山。
四喜公公被嚇了一跳,趕緊燒熱水給他擦洗驅(qū)寒。葉瑾滿肚子都是火,覺得自己著實是倒霉,先前將師父的骨灰送往寺廟后,就該換一條路回瓊花谷,來得什么云水城,這下可好,撞到了麻煩甩都甩不脫。
楚淵一昏迷就是兩天,這日下午,葉瑾坐在床邊,照例幫他解開繃帶檢查傷口。
“俠士,俠士下手輕著些�!彼南补吹眯捏@,“皇上可是龍體�!甭了�,拍不得啊。
葉瑾哼一聲,將手巾沾滿藥粉糊下去。
四喜公公看得倒吸冷氣。
楚淵也在昏迷中悶哼一聲,然后費(fèi)力地睜開眼睛。
景象很模糊,像是有人在看著自己,卻只是一瞬間工夫,就又換成了熟悉的另一張臉。
“四喜�!�
“皇上,您可算是醒了�!彼南补珟缀跻矘O而泣,心里卻又納悶,好端端的,怎么方才還坐在床邊的俠士“嗖”一下便跑了出去,速度還挺快。
楚淵又閉著眼睛想了一陣,方才道:“這是哪里?”
“這是云水城的后山。”四喜將先前發(fā)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又感慨道,“這二位俠士可真真是大好人。”就是脾氣怪異了些,一個時不時就會哼,另一個連影子都見不著。
“人呢?”楚淵嘴唇干裂,“朕要親自道謝�!�
葉瑾蹲在門外撇嘴,誰要你當(dāng)面感謝。
“俠士,俠士�!彼南补鲩T來喚,“皇上請您進(jìn)去�!�
“我才不進(jìn)去!”葉瑾站起來,施施然鉆進(jìn)了馬車。
四喜公公:“……”
但嘴里說不見,脈還是要診的,畢竟受了重傷。于是片刻之后,葉瑾又從馬車?yán)镢@了出來。
恰好路過的影衛(wèi)被驚了一跳。
“看什么看!”葉瑾叉腰怒!
“沒看沒看�!庇靶l(wèi)趕緊低頭。
葉瑾把頭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兩只眼睛進(jìn)了屋子。
楚淵:“……”
四喜公公也驚疑:“俠士這是何意?”
葉瑾甕聲甕氣道:“染了風(fēng)寒。”
四喜公公恍然。
楚淵一直看著他的眼睛。
葉瑾坐在床邊,一把拖過他的手腕試脈。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楚淵問。
“你管我叫什么!”葉瑾把他的手塞回去,施施然站起來,打算出去煎藥。
“湉兒?”楚淵忍不住,狐疑試探。
“不要叫得這么惡心��!”葉瑾勃然大怒。
楚淵驚道:“真的是你?”
……
……
葉瑾冷靜無比:“是你個頭�!�
“九殿下?”四喜公公也驟然反應(yīng)過來,就說看著如此眼熟。
“咳咳!”葉瑾雙眼真誠,“九殿下是誰?”
“果真是啊�!彼南补矘O而泣。
楚淵也靠在床頭,笑著沖他伸手。
“哼!”葉瑾轉(zhuǎn)身出了木屋,在懸崖邊蹲到天黑,才被找來的白來財帶回去。
楚淵正在床上吃粥。
葉瑾站在門口,雙眼充滿幽怨。
其實我并不是很想救你,你千萬不要感謝,也不要纏著我不放!
畢竟大家都不熟。
楚淵掀開被子想要下床。
“喂!”葉瑾后退一步,警告道,“躺回去!”
“湉——”
“湉你個頭!”葉瑾單腳踩上門檻,一派土匪樣貌。
“那總該告訴朕,要如何稱呼你�!背䴗Y有些好笑,心里又有些暖意。先前當(dāng)皇子時,宮里兄弟雖多,卻個個都是心懷叵測,還從未有人會如他一般,肯舍命出來救自己。
“叫我葉神醫(yī)。”葉瑾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
“那多生疏�!背䴗Y皺眉。
“我們本來就很生疏��!”葉瑾一屁股坐在床邊,“昨日府衙還有人來搜山,雖說沒找來后山,但一直待在這里也不是長久之計,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楚淵道:“無地可去�!�
葉瑾:“……”
別說你當(dāng)真訛上我了,身為皇上要有骨氣。
“朕一直視同心腹的曾宣也能背叛,這云水城附近,當(dāng)真不知道還有誰能信得過。”楚淵搖頭。
葉瑾哀怨道:“一個熟人也沒有?”
“此行原本是打算前往千葉城的�!背䴗Y道。
“我才不去千葉城!”葉瑾聞言炸毛。
楚淵被他的反應(yīng)驚了一下,看著架勢,千葉城有仇家?
“只有千葉城?”葉瑾不甘心,又問了一次。
楚淵點(diǎn)頭:“千葉城日月山莊,是千帆的家,這江南只有他一人,我信得過。”
“跟你說了不要提日月山莊�!比~瑾站起來暴走兩圈,然后又重新坐回去,“算了,我?guī)慊丨偦ü�,離得近,也好繼續(xù)治傷�!鼻~城又遠(yuǎn),沿途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
“葉老谷主近來可安好?”楚淵問。
“三個月前剛駕鶴西去。”葉瑾回答。
楚淵:“……”
“沒什么可傷心的,師父都一百來歲了,是喜喪�!币娝聊~瑾撇撇嘴,眼眶卻有點(diǎn)紅。
楚淵見狀伸手想安慰他,卻被兜頭糊了一巴掌。
真是,非常,非常,兇。
王城皇宮內(nèi),段白月正靠在一顆梅樹下,看著天邊流云出神。
這里本是冷宮,平日里壓根沒人來,某天四喜公公在經(jīng)過時,覺得土壤還挺肥沃,于是此后皇上再龍顏大怒,梅樹便會被暫時挖來此處,長得倒也不錯。
直到天黑,段白月才起身回了錦緞行。段瑤正坐在桌邊捯飭一堆毒草,看到他后抽抽鼻子皺眉:“你喝酒了?”
“三杯而已�!倍伟自碌�。
段瑤怨念:“讓我日日去劉府探聽消息,你居然一個人跑去喝酒?”
“探到什么了?”段白月問。
段瑤答:“什么也沒探到�!�
段白月?lián)u頭:“還不如我去喝酒�!�
段瑤險些把毒藥塞進(jìn)他敬愛的兄長嘴里。
“不過讓你去,也不是想聽到什么,劉府這么多年在王城盤根錯節(jié),又豈是你短短幾天能看出端倪�!倍伟自碌�,“只是楚皇近日不在王城,盯著看他們有無異動罷了。”
“有異動又如何?”段瑤問,“你還能管?”
段白月反問:“我為何不能管?”
段瑤皺眉:“這與我們又沒關(guān)系,何必平白無故沾染一身腥。”
段白月?lián)u搖頭:“這朝中誰當(dāng)皇上,對西南部族而言,關(guān)系可大了。”
段瑤趴在桌上打呵欠,顯然對此事沒有任何興趣。
“王爺�!倍文钤陂T外道,“屬下剛剛得到消息,沈?qū)④娝坪趸貋砹��!?br />
“果然�!倍伟自聦Υ说故菦]有任何意外,“人在何處?”
“日月錢莊,并未回將軍府�!倍文畹�,“王爺可要去會一會?”
段白月拿起桌上佩劍,大步走了出去。
日月錢莊內(nèi),沈千帆正滿頭冷汗,讓下人處理傷口。一道劍傷從胸口貫穿小腹,滿地是血,看得讓人心里有些發(fā)麻。
院內(nèi)傳來一聲悶響,而后便是拔劍出鞘之聲:“誰!”
“沈?qū)④�。”段白月站在院中�?br />
果不其然……沈千帆披好外袍,開門將他請了進(jìn)來。
“將軍受傷了?”段白月有些意外。
“在快進(jìn)城的時候,遭到了伏擊。”沈千帆道,“對方一共有三十余人,現(xiàn)已全部斃命�!�
“劉府的人?”段白月又問。
沈千帆道:“西南王還沒說,為何會無故出現(xiàn)在王城。”
段白月道:“楚皇沒有告知將軍?”
沈千帆搖頭。
段白月道:“那本王也不說。”
沈千帆:“……”
“我雖不知將軍下一步想做什么,有一件事卻最好提前告知。”段白月道,“西北邊境怕是又要亂。”
沈千帆聞言皺眉。
“當(dāng)年楚氏先皇為防劉家權(quán)勢過大,足足花了二十年時間,才將東北兵權(quán)逐步收回,不過他大概沒想到,這二十年的時間,也足夠劉恭暗中布局,逐漸控制西北局勢。”段白月道。
“段王是說我大楚西北駐軍?”沈千帆問。
“不是楚軍,而是異族�!倍伟自�?lián)u頭,“阿弩國的沙達(dá)只是個傀儡棋子,而那支驍勇善戰(zhàn)的西北騎兵真正的主子,在劉府�!�
沈千帆臉色一變。
“如今沙達(dá)就在王城,我的人在盯著他�!倍伟自碌�,“楚皇不在宮中,劉恭應(yīng)該是要借古力之死,找借口向朝廷發(fā)難。”
“途中既是有人刺殺我,劉恭想必也早已猜到了一些事�!鄙蚯Х�,“局勢危機(jī),我要即刻進(jìn)宮�!�
“可要本王出手相助?”段白月問。
沈千帆道:“皇上有旨,段王若是閑得沒事做,便好好在家中待著,莫要到處亂跑�!�
段白月挑眉:“也沒說不能幫�!�
沈千帆翻身上馬,一路朝皇宮大內(nèi)而去。
客棧里,段瑤迷迷糊糊剛睡著,就又被人從床上拎了起來,險些氣哭。
“白日里還在愁找不到人養(yǎng)蠱�!倍伟自屡呐乃哪樀埃扒逍岩恍瑤闳プ讉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