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段白月道:“在下自會暗中派人保護好鳳姑婆婆所在的村落�!�
老人點點頭,繼續(xù)蹣跚回了房中。
夜色如水寂然。
云德城中有座寶塔,相傳當(dāng)初修建時為了鎮(zhèn)妖。幾百年的時間過去,早已斑駁不堪,百姓路過時都要繞道走,生怕哪天倒了會被砸到。官府也不敢輕易拆,怕放出邪穢之物,因此只能用木柵欄暫且圍起來,打算等天氣涼爽些的時候,再從王城請來高僧與木匠,重新修繕。段白月躍上塔頂,將城中景象盡收眼底。
既然鬧鬼一事已經(jīng)上報給了皇上,那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xù)藏著掖著。官府下午的時候便貼出了榜文,百姓看過之后皆是惴惴不安。天還沒黑透就都回了房,大街上處處都是巡邏的官兵,打著火把,將天也照紅了半邊。
段瑤悄無聲息蹲在他身側(cè)。
段白月皺眉:“你來做什么?”
段瑤道:“自然是幫忙�!�
段白月道:“影子都還沒一個,毫無頭緒之事,說搗亂還差不多�!�
那也要留下。段瑤雙手托著臉,道:“師父讓我來的,說萬一你體內(nèi)金蠶線蘇醒,死在外頭怎么辦。”
段白月抽抽嘴角:“等這次再回西南,你與師父都去王夫子那里學(xué)些詩詞歌賦,說話或許能不這么招人嫌�!�
段瑤撇撇嘴,繼續(xù)打呵欠,看著下頭道:“這云德城不算小,想要找出一個人可不容易,更何況是如此大張旗鼓�!�
段白月道:“至少也能起個震懾作用,讓百姓安心。至于背后作亂之人,自然不能光這么找。”
段瑤問:“你有什么打算?”
段白月道:“若當(dāng)真是藍姬,那她現(xiàn)在最恨的人便是我�!�
“可朝中那些大臣也不見得有多愛你。”段瑤提醒,“若放出消息說你在云德城,只怕藍姬還沒出現(xiàn),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大人們就先要瘋�!�
段白月問:“藍姬最想要的是什么?”
段瑤想了想:“菩提心經(jīng)?”
段白月點頭。
段瑤道:“所以?”
“普天之下練過菩提心經(jīng)的,只有我一人�!倍伟自碌�,“朝中大臣們不知道,藍姬不可能不知道�!�
段瑤似懂非懂:“嗯�!�
段白月道:“不過這云德城人太多,若當(dāng)真打斗起來,百姓難免會受傷,得找個偏僻些的地方�!�
段瑤提醒:“練蠱之人死而復(fù)生,功力便會大增,這可是拿陽壽換來的,一般人比不過�!�
段白月笑笑:“擔(dān)心我會落��?”
段瑤道:“算日子金蠶線再過幾月也該醒了,連師父都在擔(dān)心,偏偏這時候出亂子。”
段白月道:“無妨。”
段瑤胸悶:“無妨?”也不知上回半死不活吐血的那個人是誰。
段白月道:“簍子是我捅出來的,自然要想辦法堵上,這與金蠶線何時發(fā)作無關(guān)�!�
段瑤發(fā)自內(nèi)心嘆氣,那命呢,不要了嗎。
段白月縱身跳下鎮(zhèn)妖塔,一路掠過房頂,身影瞬間隱沒在黑暗中。
寢宮內(nèi),楚淵還未歇息,正靠在浴桶中出神。
段白月推窗進來。
楚淵有些意外。
段白月皺眉:“遠遠看亮著燭火,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歇息?”
楚淵道:“當(dāng)你今晚不回來了�!�
“城中到處都是官兵,那裝神弄鬼之人再敢出來,才是真見了鬼�!倍伟自履眠^一邊的手巾,替他將臉上的水珠擦干凈,“不過我倒有個法子,能誘她現(xiàn)身。”
“什么?”楚淵問。
段白月道:“藍姬先前最想要菩提心經(jīng),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最想要我的命,說來說去,都與西南府有關(guān)�!�
楚淵往起坐了一些,道:“所以呢?難不成你還要招搖過街引她出來?”
段白月?lián)u頭,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
楚淵想了想,道:“也行�!�
“管它有用沒用,先試試看吧�!倍伟自碌溃澳莾删呤w上的傷口,家?guī)熞矟撊敫萌タ催^了,十有八九是藍姬�!�
楚淵道:“你也要小心�!�
段白月握住他的手:“我自然要小心,不僅要小心,還要長命百歲�!�
楚淵笑笑:“嗯。”
“先去睡覺好不好?”段白月問,“先前我過來的時候,見師父院中還有人影在動,去向他說一聲再來陪你�!�
楚淵點頭,下巴抵在浴桶邊沿,目送他出了寢宮。
南摩邪果然正在院中啃燒雞。
段白月道:“師父真是好胃口。”
南摩邪道:“閑來無事,又放心不下你和瑤兒,便只有買只燒雞啃�!�
段白月將佩劍放在桌上:“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還能是哪來的�!蹦夏π巴铝丝诠穷^,“偷來的�!�
果然。段白月對這個答案絲毫也不意外。
“這可比裂云刀好得多。”南摩邪道,“你段家那把刀,也就看著威風(fēng),這玄冥寒鐵是上古之物,倘若放在江湖之中,能與秦少宇那把赤影劍齊名,快些收回去�!�
段白月道:“還有件事�!�
南摩邪問:“什么?”
段白月道:“關(guān)于天辰砂,我無論如何也要找到。”
“你這不是廢話嗎,人命關(guān)天的事。”南摩邪道,“不過倒不急于這一時片刻,看你這脈相,少說也能活個七八年,有的是時間慢慢找�!�
段白月道:“除非找到天辰砂,否則我不會成親。”
南摩邪在衣襟上擦擦油手,搖頭:“說得好像你想成就能成一樣。”
段白月問:“除了翡緬國,還有何處能有此物?”
南摩邪道:“翡緬國有沒有都不一定,更別說是別處。為師早就說了,急不得,要慢慢找�!�
段白月道:“我急。”
“你這陣知道急了。”南摩邪扯下一只雞爪子,“急也要先回西南再說�!�
“不瞞師父,金蠶線似乎又要醒了。”段白月道。
“什么?”南摩邪大驚,丟掉手里的雞肉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試探片刻之后,皺眉道,“不該是這時候啊,提前好幾月?”
段白月道:“八荒陣已解,翡緬國外的屏障已破。若是我在此時毒發(fā),只怕不出月余,大楚的軍隊便會壓在南洋海境�!�
南摩邪道:“聽上去著實感人�!�
段白月嘆氣:“自八荒陣法被破解以來,各路軍隊的南下北上調(diào)動布兵,他以為我不知情,我卻不能裝不知情。”
“這么多年,你做了多少事,為何就不能讓他也為你任性一回?”南摩邪松開手,扯過袖子給他擦了擦手腕上的油印。
段白月道:“我身后可沒有江山社稷,再任性也無非是一條命,他任性,是生靈涂炭,亦是千古罵名�!�
“哪有這么嚴(yán)重�!蹦夏π斑B連搖頭,“回回都這么說,你莫要自己嚇唬自己�!�
“翡緬國地處南洋深處,這么多年來一直寂寂無聞,與大楚中間相隔著十幾個小島國,沒人知道那上頭到底是什么�!倍伟自碌�,“大楚軍隊雖多,卻大多只擅長陸上作戰(zhàn),唯一的海軍全部壓在東海海境,提防著倭國與海匪。若是當(dāng)真與南洋開戰(zhàn),且不說東海兵力是否會被削弱,也不說南洋其余島國會怎么想,單單一個小小翡緬國,打不贏是損兵折將窩囊無用,打贏了,是毫無理由便侵犯別國,耗費兵力搶了個離楚國迢迢百里的小海島,吃不得穿不得看不得。所以且不論這場仗結(jié)果如何,在楚國宣戰(zhàn)的一刻,其實就已經(jīng)輸了�!�
南摩邪噎了噎,道:“你能想到,旁人自然也能想到。你那心上人可是皇帝,如何會為了替你搶天辰砂,將自己陷入此等境地?”
段白月道:“他會。”
南摩邪:“……”
“他一定會。”段白月又重復(fù)了一回,“所以師父要幫我�!�
“還要怎么幫你,合歡蠱你又不肯要�!蹦夏π奥裨�,“少受些苦楚,也能多活兩年�!�
段白月道:“沒人知道天辰砂長成什么樣�!�
南摩邪問:“然后呢?”
“此番若金蠶線蟄伏不醒便算了,若是醒了,師父隨便差人去外頭走一遭,回來找些東西,說是天辰砂便可。”段白月道,“莫要讓他再插手此事了�!�
“隨便找來的藥物就算吹破天,也治不好你啊。”南摩邪心塞。
段白月道:“治不好便說明天辰砂無用,至少他不會再想著去打翡緬國�!�
“不打翡緬國,哪來的真天辰砂?”南摩邪圍著他轉(zhuǎn)圈,“你可想清楚,這么一鬧,將來可就別指望朝廷能幫忙找了�!�
段白月道:“一年多前小淵便寫過親筆書函給翡緬國主,結(jié)果如何?”
南摩邪:“……”
“杳無音訊石沉大海,說明對方根本就不愿出手相助,既然如此,朝廷的名號應(yīng)當(dāng)也沒什么用�!倍伟自碌�,“何必又要讓他再為難�!�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舍得罷了�!蹦夏π皳u頭,“其余事情都好說,此事關(guān)乎你的性命,萬一找不到解藥,死了怎么辦?”
段白月道:“師父說話果真是直白�!�
南摩邪斟酌了一下用詞,道:“駕鶴西歸�!�
段白月失笑:“師父埋兩年都能活,徒弟說不定也能試試。”
“試個屁,菩提心經(jīng)也就是上回為了療傷,才勉強練了兩招,還想著能活�!蹦夏π暗�,“也罷,天辰砂再想想別的辦法,不過這菩提心經(jīng),你務(wù)必得繼續(xù)練下去,不單單是那幾頁,而是從頭到尾九九八十一招式,一招也不能漏�!�
段白月?lián)u頭:“練得神功蓋世,半人半鬼?”
“半人半鬼也比死了要好�!蹦夏π岸殿^就是一巴掌,“金蠶線已經(jīng)開始躁動,此事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否則我就去告訴你那心上人,說你陽根不舉,還是趁早分了好�!�
段白月:“……”
嗯?
與南摩邪聊了許久,段白月方才回到隔壁寢宮,楚淵也依舊沒有睡,正靠在床頭出神,聽到他進門,方才扭頭看了一眼。
段白月道:“與師父多聊了幾句,回來晚了。”
“在說什么?”楚淵問。
“也沒什么。”段白月坐在床邊,“只是過段日子,我或許要去閉關(guān)幾日�!�
“嗯?”楚淵皺眉,“又是因為金蠶線?”
段白月點頭。
楚淵道:“上回發(fā)作不是這月�!�
“蠱蟲畢竟是活物,早醒幾日晚醒幾日,算不得什么大事�!倍伟自碌溃爸灰琅f是一年醒一回,便無妨。”
“若是早日閉關(guān),會好些嗎?”楚淵又問。想起上回他在歡天寨時的生不如死,依舊覺得有些心悸。
“自然,上次是因為在蠱毒發(fā)作之時強行運功,這回我什么都不做了,金蠶線一醒便立刻去暗室運功療傷,又有師父在,不會出事的�!�
“只有南前輩嗎?”楚淵問。
“嗯?”段白月不解。
楚淵道:“你前幾日所說,行宮中的那位神秘老者,聽起來像是頗有身份,或許能幫上忙也說不準(zhǔn)�!�
“那位前輩的確一眼便看出我身中蠱毒,可也并未說要替我解毒�!倍伟自碌�,“應(yīng)當(dāng)也是無能為力�!�
“問都沒問過,怎么就知道是無能為力�!背䴗Y道,“我明日去試試看�!�
段白月道:“前輩像是不喜被人打擾�!�
楚淵搖頭:“金蠶線發(fā)作又不是什么好事,那位前輩若是不肯或不會,那便另當(dāng)別論,可至少也要先問問看�!�
段白月扶住他的肩膀:“若是非要問,我再去找一回便是。”
楚淵看著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段白月失笑:“我瞞著你的事情可多了去,若是件件上報,怕是要說到明年。西南邊陲各般事,十件有九件是寫給那位太傅大人看的,至于實情是如何,我知道你不想看,也沒必要看�!�
楚淵與他對視。
段白月道:“嗯?”
楚淵開口叫:“四喜�!�
段白月:“……”
四喜公公一路小跑進來,笑容滿面道:“皇上�!�
楚淵道:“送西南王出去�!�
四喜:“……”
段白月在背后悄悄摸摸揮手,示意他出去。
楚淵掀開被子下床,繼續(xù)道:“擺駕,去那處小宅里看看�!�
四喜左右為難。
段白月道:“深夜多有打擾,若那位前輩一怒之下不肯再幫忙,豈非得不償失?”
楚淵道:“朕又不求他什么,看熱鬧罷了,談何得不償失?”
段白月:“……”
咳咳。
楚淵往外走。
段白月從身后抱住他:“好好好,我認輸,我說便是�!�
見皇上像是沒什么反應(yīng),四喜公公趕忙躬身退出,眼觀鼻鼻觀心,很是知道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
第五十一章
貪歡
至少還有這十天
寢宮內(nèi)很是安靜。
楚淵沒有開口,也沒動,像是在等著他先說話。
段白月道:“這金蠶線在我體內(nèi)少說也待了五六年,除了每年會蘇醒一回之外,其余是當(dāng)真沒什么事,只是最近卻有些異常�!�
楚淵問:“有多異常?”
“我只是不想讓你擔(dān)心罷了�!倍伟自聦⑺纳碜愚D(zhuǎn)過來,苦笑道,“說實話,這玩意發(fā)作起來的滋味,當(dāng)真不好受�!�
楚淵微微皺眉:“我知道�!�
“按理來說,它一年頂多會醒一回,已是極限。這回突然提前了好幾個月,師父說,或許它以后每年會醒個兩三回也說不定�!倍伟自碌�,“所以才要早些去閉關(guān),到時候能好過一些�!�
楚淵單手撫上他的胸口,問:“現(xiàn)在疼嗎?”
段白月?lián)u頭。
“先前也問過,你卻沒說�!背䴗Y道,“到底為何會中蠱?”西南府的人,從小便在百蟲窩里長大,理應(yīng)不會是遭人暗算。
果然,段白月道:“金蠶線是師父養(yǎng)出來,親手放入我心脈之中�!�
楚淵眼底有些不解:“南前輩?”
段白月點頭:“當(dāng)時我練功走火入魔血脈盡損,師父為了救我,便冒險用了這金蠶線,雖然是撿回了一條命,可蠱蟲一旦入體,再想拿出來便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