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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44章

    治河

    暴雨下了大半個月才算放晴,然而南邊很快傳來了不太好的消息,連日淫雨,河堤告危。

    這日姬冰原卻是又在查考宗室子弟們的策,這次卻是自擇題,言之成理即可,限時三炷香,現(xiàn)場收了看。

    所幸云禎早早在家里讓令狐翊寫了不少策論,自己背了個滾瓜爛熟,加上姬冰原一貫對他也十分放水,因此倒也不難寫,胡亂寫了個交上去了。

    姬冰原一看就想笑,但倒也朱筆圈了個優(yōu),然后又往下翻,然后手就停住了:“治河十策。”

    他又看了一會兒,點了姬懷素起來:“卿這十策,寫得倒是很切中,倒像是自己去過那兒一般。”

    姬懷素道:“臣自幼便對先圣大禹極為仰慕,家中請一先生,為冀州人,家鄉(xiāng)年年河水泛濫,他時常與我說起治河之策,臣亦熟讀了《水經(jīng)》、《溝洫志》等書,只可惜只能留在封地,不能親去看一眼,為君分憂,為民平難。近日大雨磅礴,臣憂恐有水患之憂,觸景生情,才寫這十策�!�

    姬冰原抬眼深深看了他一眼:“寫得很好——疏蓄束泄等法,十分可行,治河后的屯田之法,又是利國利民,國富民強之良策�!�

    他當著所有人面叫了人來:“快馬將此策送回京中交給諸位內(nèi)閣丞相,就說朕說的,請他們看看�!�

    他又看向姬懷素:“卿獻此良策,當賞�!�

    姬懷素甚至不敢與他直視,他只有深呼吸著才能壓住自己心里那種恐懼,那是從上一世帶來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威壓,他甚至知道自己的腿都在微微發(fā)抖,所幸有幾案擋著,不至出丑,他深深作揖道:“能為君分憂,小子深感榮幸,不敢求賞�!�

    姬冰原喜歡能臣。

    無論人品,他似乎都有辦法制約,貪官,若是個能吏,他便能想法子用。連前朝名滿天下的酷吏周金星,他也敢用,滿朝臣子苦勸不要損了他的明君的英名,他卻沒說什么,卻將周金星安排去了戶部,負責鹽鐵專項。

    鹽鐵稅原本是國庫極大的一塊收入,但所有人都知道鹽鐵稅,收不上來,全都把持在各地世家、藩王手里,各地豪強、名門世家等等以聯(lián)姻、利益交換等形式,盤根錯節(jié),牢牢把握,各地的鹽鐵官一上任沒多久,不是被收買,就是被抓住把柄,若是絕不屈服的,往往上任沒多久就離奇病死。

    周金星做了戶部侍郎,惡狗之名揚名天下,九州鹽鐵稅,一分不少收了上來。

    朝廷大臣這才沒話說了。

    他這一世,已失去了最大的優(yōu)勢,吉祥兒的襄助。

    擁有記憶的吉祥兒絕對不會再襄助他,相反,他一定會千方百計阻止他成為儲他需要以最快的辦法,讓自己的才干被姬冰原看到,而同時,又要小心隱藏自己,不要被吉祥兒發(fā)現(xiàn)自己恢復記憶的事實。

    很難,但是他的路本來就難,重活一世,沒道理不能再登高位。

    就是今年,河堤決堤,水患大發(fā),他記得清清楚楚國庫被這次水患弄得空虛之極,北楔族趁虛而入,姬冰原不得不御駕親征。

    后來他接手的,是一個千瘡百孔,一窮二白的國朝,和各有私心的地方豪強,別有用心的藩王們,要不是姬冰原攏了軍制,他立刻面對的就是秦王一系的反撲。

    他那時候才知道姬冰原肩膀上擔的擔子有多沉,國家太大了,到處都是七災八難的,國庫基本都是空的,年年各種騰轉(zhuǎn)挪移,勉強描補著看著繁榮昌盛。這個男人,總是沉默冷肅,卻不知怎么把這一個天下給撐得,所有臣民們看到他,就覺得天子圣明,太平盛世。

    他的時間抓得很巧,下個月,黃河決堤的事瞞不住,但到那時候已太晚了,大量的災民饑民一路向北——他還來得及。

    姬冰原看著他又沉默了一會兒道:“卿有何求?”

    姬懷素跪下道:“臣想討個差使,愿為治河使臣,沿河南下,前往冀州,預做防范,那一帶的河堤最弱,臣可先去部署一番,以免水勢過大,生靈涂炭�!�

    姬冰原道:“準了,稍后你寫個細則來,朕轉(zhuǎn)內(nèi)閣議處,你可先準備行李,明日即啟程�!�

    姬懷素磕頭謝恩,心中壓抑著激動,成了!

    姬冰原又轉(zhuǎn)頭對高信道:“你也派一隊龍驤營護衛(wèi),護送欽差前往�!�

    忽然云禎也站起來道:“皇上,臣也想去看看,臣也是龍驤營的侍衛(wèi),懇請皇上也讓臣陪同欽差大臣一塊去治水,歷練歷練�!�

    他身旁的朱絳連忙也站了起來:“皇上,臣也想去……”姬懷清在下頭開始冷笑,結(jié)果姬懷盛也站了起來:“陛下,臣曾經(jīng)行商也去過冀州,求也給臣一個歷練的機會。”

    開始像一場鬧劇了,開始也有人捂著嘴笑,只等著一貫嚴肅的皇上叱責,要知道皇上再寵愛昭信侯,那也只是在宮里玩鬧,這可是正經(jīng)朝政,如何弄得像是分果果一般的鬧劇,你要我也要。

    姬冰原看了眼看著他的云禎,心下微微嘆氣,但還是站了起來解了佩劍:“昭信侯云禎,你近前來�!�

    云禎連忙向前,姬冰原將佩劍遞給他:“此乃天子劍,如朕親臨,準你此去便宜行事,斬邪除惡�!�

    云禎怔怔看向姬冰原,一側(cè)丁岱低聲提醒云禎:“侯爺快接令。”這可是尚方寶劍!天大的榮耀��!

    云禎連忙捧了天子劍,跪下謝恩。

    姬冰原又看了眼朱絳和姬懷盛道:“少年人當有銳氣,既然你們也心懷天下,憂國憂民,愿意去,那便同去,治水一事,事關(guān)民生,你們需以大局為重,好生辦差,若是心懷私利,為禍地方,朕決不輕饒�!�

    居然準了!

    所有宗室子都暗暗后悔適才沒有站起來,這可是欽差啊,有姬懷素當頭,辦不好都是他的責任,辦好了自己也面上有光,倒是心思不如昭信侯快,說起來,真的不是本來皇上就想讓昭信侯立點功,和姬懷素唱的雙簧嗎?姬懷素是在給昭信侯墊腳嗎?忽然有人狐疑起來,私下竊竊私語。

    姬懷素卻看向了云禎,云禎握著天子劍,似有所覺,也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居然笑了。

    這笑容帶著十分的驕傲氣焰,但姬懷素卻心里微微一軟,他已經(jīng)許久沒看到云禎臉上這樣的少年意氣了……看來這次他很可能要壞自己的事,自己原本是打算先遠離云禎,隱藏自己,若是他同行,勢必自己要掩蓋這恢復前世記憶的真相,那就更難許多。

    罷了,治水這事總歸是于國于民有大利,功勞什么的,他若真的要爭,就給他吧。

    想到能和他一起出行,不知為何心里還是有些雀躍的。

    第45章

    還禮

    昭信侯要出行,丁岱前前后后忙得腳不點地,像準備御駕出行一般地打點安排,事事親為,從車駕到行禮備辦安排,一點不敢輕忽。

    一切打點妥當,才去找姬冰原稟報,姬冰原點了點頭,又問:“找御藥房把常用的藥都包了吧,只怕有疫情,另外吩咐青松日日記得替吉祥兒坐席等地都熏艾,保持干凈。”

    丁岱終于忍不住道:“皇上這樣舍不得,何苦又要安排侯爺出去呢?這疫病,若是真染上了,可不得了,侯爺還小呢,不若在京里多歷練個幾年�!�

    姬冰原道:“他自己已選了自己要走的路,朕不能攔他�!�

    丁岱其實看出來姬冰原皺著眉頭,是一點都不放心的,索性再推波助瀾:“皇上這會子又不擔心懷素公子和朱公子對侯爺有企圖了?”派倆宮女去試,真是和從前世家族試準女婿一模一樣,皇上可真操心呢。

    姬冰原皺著眉頭道:“姬懷素此人,幾篇策論寫得都很扎實,但到底年輕,見識不多,之前幾篇寫得都有些閉門造車,只有這少年壯志宏圖霸業(yè)之心可一觀。但最近這一篇,老成圓熟,看得出居高臨下統(tǒng)攬全局,倒像是自己治國過,很有帝王風范——只是雖然措施老辣,卻仍是浮在空中,仿佛天下都該是他的棋盤,棋子可任意挪動,合該讓他去民間看看老百姓到底過的是什么日子,棋子也未必樂意讓肉食者隨意挪動。”

    “云禎和他出去歷練歷練是有好處的,此人心思縝密,善于謀劃統(tǒng)籌——至于別的方面,我看云禎心思爛漫,根本一點心都沒在這情情愛愛上頭,他一心想著他那鏢局呢,朕就看中他這一點,做起事來一往無前,不留退路�!奔П溃骸奥齺戆��!�

    丁岱心里吐槽,皇上您臉上可一點兒沒看出來想慢慢來啊,我看您每天都恨不得揪出那個讓小云侯爺走上歪路的那個小子呢。

    姬冰原卻沉浸在自己思緒中:“至于姬懷素,不是大善,即為大偽�!�

    ====

    水沸了,冒出了三個漂亮的蟹眼一般的圈兒,朱絳將沸水注入茶杯中,茶香就涌了出來。

    朱絳小心翼翼端了茶給云禎之前的幾上,和他嘀咕:“怎的忽然想起也要去治水?這差使不好當啊,真不是姬懷素怎么就有這么大膽子。”

    云禎道:“他還是有些本事的,連皇上都覺得他的策論寫得好,想來是真的好。治河,也算是為皇上分憂了,皇上離不了京,我們?nèi)タ纯戳�,給他帶點最真實的消息回來。”他依稀也記得似乎有一年河堤決口,許多饑民逃難到了京城,第一世他開過粥棚,第二世姬懷素也和他抱怨過,覺得貪官誤國。

    這一世是因為皇上來行宮,給了姬懷素請命的機會吧?從前記得災情一起,皇上基本一直在前朝忙于政事。

    說起來,皇上從前一直很忙很忙,從小時候和母親進宮奏事開始,他每次看到這個“皇舅舅”,總是一直沉默著筆不加點地批折子,和大臣議事,來西山明明算是避暑,結(jié)果仍然一天天京里快馬加鞭地運來一箱一箱的奏折。

    他想到這個越發(fā)覺得皇上實在太辛苦了,應該想個什么法子給皇上解解乏呢?天天總是這么冷著臉批著沒完沒了的折子,議著沒完沒了的事,等到外敵來了,又帶著將兵去打仗,這個天下至尊,到底有什么樂趣��!

    難怪皇上總是冷冷的都不太笑,多無趣啊,他目光落在一側(cè)案桌上供奉著的天子劍,收了這樣珍貴的禮物,得給皇上還禮呢。

    朱絳剝了只橘子,撿了一瓣橘子遞到他嘴里:“今兒的事,家里很快就知道了,剛才家里緊急叫人送了好些行李過來,我祖父還給我捎了封信,讓我好好當差,不許搶功,當我像傻子一樣呢,還給我細細寫了一輪,什么功勞都讓給其他貴人,切切不可出風頭,更不可攛掇著昭信侯亂來�!�

    云禎吃著橘子,聽到他抱怨,忍不住笑了,朱絳又塞了瓣橘子給他:“你說說看,人家姬懷盛那邊,緊著送馬車,送藥品,送路上吃的用的穿的戴的,我們家送了一籮筐教訓和叮囑!”

    云禎吃吃的笑,朱絳也拿著橘子笑,姬懷素走進門的時候,看到的正是兩個少年對著笑成一團,朱絳還涎著臉又塞了一瓣橘子給云禎,兩人坐得極近又極親熱,他仿佛傷了眼一般地微微移開眼神,過了一會兒才整理了表情輕輕扣了扣門扉笑道:“說什么笑話呢?這樣好笑�!�

    云禎收了笑容,朱絳卻還沒什么意識,只是起身給姬懷素讓座,倒了杯茶:“懷素公子今日可長臉了呀,托福我們也能出去散散心,還未好好向您道謝,來找我們做什么?”

    我們?姬懷素想不到連這個紈绔子弟都能和云禎稱起“我們”來,想當初云禎和自己,那才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剝果子的都是吉祥兒,連自己不吃花生,都是他自己觀察發(fā)現(xiàn)出來的……姬懷素壓下心底那酸意,笑著道:“臨行前想和侯爺還有朱五公子對一對,看看有什么需要備辦和注意的�!�

    朱絳道:“很是呢,那可不得不請懷盛公子也過來,你稍等等�!彼D(zhuǎn)頭非常嫻熟吩咐青松:“青松公公麻煩您去通傳一聲兒?”

    青松笑著道:“小的即刻去,順便去膳房傳些果子點心過來好待客。”

    姬懷素看了眼青松,垂下睫毛,可惜了,這個前世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自己在宮里最強的暗棋,如今卻被重生的云禎不知不覺的壞掉了,雖然他大概只是隨手一亂,自己卻要重新布局。

    朱絳推了果盤過去給他:“吃橘子,雖然還有些酸,但是貢品就是不一樣,水多!”

    姬懷素捏了只橘子在自己手中,慢慢揉開,并不吃,只是笑道:“侯爺真是深受皇恩,這淮南橘子,如今水路不通,京里極貴,聽說一只能賣上百錢�!�

    朱絳道:“��!那我可吃了好幾兩銀子下肚了!罪過罪過�!�

    外邊卻揚起個聲音:“朱五公子吃了什么稀罕東西這樣貴?”卻是姬懷盛到了。

    朱絳笑著又起身給姬懷盛讓座倒茶:“幸好來了個知道行情的,懷素公子說今歲水患,水路不通,淮南橘子奇貴無比,懷盛公子說說看,可是真的?”

    姬懷盛才坐下來卻笑道:“噯呀你眼前明明有個真佛,你不拜,倒來問我?你以為這橘子是怎么來的?”

    朱絳訝道:“怎么來的?難道不是宮里的貢品,皇上賞吉祥兒的嗎?要我說皇上就是寵吉祥兒,上次的楊梅也是,又大又甜�!敝旖{艷羨的舔了舔嘴唇,回憶起那些楊梅,瞬間口舌生津。

    一旁青松正剛從膳房捧了碟熱騰騰的琥珀核桃仁過來,聽到他們說,笑道:“嗨呀!朱五公子這次可猜錯了,這橘子,卻是咱們侯爺進獻給皇上的!皇上可高興了,一連吃了好些個,連橘子皮都吩咐了讓人腌制了到時候用來做茶飲呢。”

    這下連姬懷素都意外了,看向云禎,云禎臉上仍然淡淡的:“水路不通,走的陸路,淮南那邊新開了個鏢局分店,順便帶的貨,我嘗了覺得好,就孝敬皇上了�!�

    朱絳一拍掌:“嘩!連淮南都開了鏢局分店了?你這鏢局生意,開了沒多久啊,怎的這樣快就急著開分店了?”

    “淮南那邊,窮山惡水多刁民,山多,盜匪也極其多�!�

    云禎只解釋了句。

    朱絳道:“那豈不是這鏢局生意不好做?”

    姬懷盛笑道:“朱五公子這就不知道了,風險越大,這回報就越大!這可是咱們精挑細選出來的分店,最關(guān)鍵是云禎手里的鏢師,那可才是真正精英呢,開張沒多久,在淮南城那邊可就出名了,生意就沒停過,連我家娘家那邊的商隊都用咱們揚威鏢局呢�!�

    云禎笑道:“周家商隊的護衛(wèi)也是剽悍得很,不用我們護鏢,也一樣通行無忌�!�

    姬懷盛擺手:“你不知道,不是護衛(wèi)剽悍,是買路錢給夠了,常走的商路上的盜匪頭子,我們都定期交保護費的,幸好最近那些盜匪聽說被黑吃黑吃了不少,好像兼顧不到這邊……”

    姬懷素眼見著他們?nèi)嗽秸f越熱絡(luò),眼見著話題一路不知道放飛去哪里,輕輕咳嗽了聲:“說起盜匪,我們這次去,一路盜匪必然也不少,雖說有龍驤營護衛(wèi),但也并不樂觀,要知道許多流民,山窮水盡了自然就嘯聚成匪,因此這一路,還得好好計劃才好�!�

    姬懷盛神情一整:“不錯!懷素說得很是,我正帶來了我們商路常走的路線來,咱們先把出發(fā)后的線路以及修整、住宿等等好生安排一下才好,我今日已讓我們商路的大師傅先做了個,大家先來看看行不行�!�

    朱絳拍掌道:“周家商隊,天下聞名,那自然必是極妥當?shù)牧耍 ?br />
    姬懷盛靦腆一笑:“朱五公子實在是過獎了……這一路最大的問題是速通消息,我們商隊倒是有慣用的信鴿,不過我們這一行出行,太過招搖,只怕信鴿會被有心人截射,因此還是得好生計劃一番。”

    朱絳拍掌道:“這容易!我?guī)讉人遠遠跟著,看哪些不懷好意的跟著我們!”

    姬懷盛道:“朱五公子您英姿勃勃,明眼人一認就認出來了……”

    姬懷素心里苦笑,眼見著這幾個活寶越說越歪,不知何時才能說到正題,轉(zhuǎn)眼去看云禎,卻見云禎忽然自己笑了起來,雙眸仿佛含了星光一般,嘴角也笑得得意洋洋,這樣生動神情,卻是從前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急著要向自己討賞之時的神情。他心中不由微微一蕩,柔聲問云禎:“昭信侯可是有什么好的想法?”

    云禎仿佛忽然回神過來一般,看了他一眼,嘴角笑意猶在:“無事,只是忽然想起有些事需要交代家里人送來,你們先商量著,我都聽你們的,我先出去一下�!�

    他起了身來往門外走去,步伐輕快,他想到要還個什么禮給皇上了!

    第46章

    別離

    姬冰原清晨才朦朧醒來,便聽到有人吱吱咕咕在外邊和丁岱說話,微微皺眉問:“何人喧嘩?”

    語聲才落,云禎已興高采烈地掀了帳子進來,看到姬冰原笑嘻嘻:“皇上,昨兒收了您的佩劍,我給您還個禮兒好不好�!�

    姬冰原頭疼:“什么禮這樣猴急一大早就來堵朕的床�!�

    云禎將鼓鼓囊囊的袍襟掀開,已從懷中掏出兩只通體雪白撲騰拍著翅膀的鴿子,咕咕叫著,一看眼睛都是金紅色,十分珍貴。

    這簡直像耍雜耍變魔術(shù)一般,姬冰原一下子掌不住笑了:“你這是哪兒學來的變戲法?”

    云禎小心翼翼捧著那活蹦亂跳的鴿子,啪啪啪拍著翅膀:“這一對兒是巫山積雪,方青索配了好久才配出來的!我說要,他可舍不得呢!和我討價還價好久,還派了個鴿童來,怕我養(yǎng)不好�!�

    “您看看這翅膀,您看看這眼睛,您看看這爪子!多穩(wěn)健,多輕盈!飛得又快又準,一流的信鴿!皇上您留著一只,我?guī)б恢蛔撸綍r候我把路上見聞都給您寫信,給您解悶說笑話好不好?”

    姬冰原:“……”就這么件事,值當他這么歡天喜地沒規(guī)矩的來堵朕的床?他看了眼一旁裝死的丁岱,顯然丁岱也沒認真攔,到底誰是他主子呢?

    他掀開被子下了床張開手臂等人為他著衣:“你是出去辦差治水呢還是出去玩呢,還有功夫給朕寫信?”

    丁岱示意一旁的尚衣宮女們上前伺候,不妨已被云禎手快地將一對鴿子都塞給了他,然后上前搶著替姬冰原系衣帶,嬉皮笑臉道:“辦差總有閑暇嘛,我出去看看,就像您親自出去看看這天下了,多好啊�!�

    姬冰原低頭看他笨手笨腳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人家穿得好好的,你倒都給系錯了�!�

    云禎嘿嘿笑著,解開系錯的衣帶,重新打結(jié),又替姬冰原扣上腰間玉帶,掛上玉佩等吉器:“皇上是不是也很快就要回京了,京里這樣多的事�!�

    姬冰原道:“是�!�

    云禎有些惆悵:“等我回來說不準都是好幾個月后了,今年沒能在西山好好和皇上打獵呢�!�

    姬冰原嘴角微勾:“沒關(guān)系,秋獵還趕得上。”

    云禎張了張嘴,沒說話。

    姬冰原看他神情,似是又有心事,心中一軟道:“想要寫信給朕可以,但朕每日要看一張大字�!�

    云禎整張臉都垮下來了:“皇上!”不帶這樣的!出去辦差還給人布置功課!這是什么人間地獄!

    姬冰原轉(zhuǎn)頭又看還捧著一對鴿子在一旁偷笑的丁岱道:“這鴿子,就由丁岱養(yǎng)著,若是掉了一根毛,就讓方青索向他索魂去�!�

    這下丁岱也垮了臉:“那方猴子一貫看不順眼小的,就算我養(yǎng)好了,他不認��!”

    姬冰原道:“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招來的�!�

    云禎哈哈大笑:“沒事丁總管,我會為您說情的�!�

    姬冰原洗漱完坐到早膳偏廳這兒,兩只鴿子總算放進籠子里好好掛起來了,姬冰原問:“難怪你整天缺錢,方青索這是養(yǎng)軍鴿呢還是玩鴿子呢�!�

    云禎笑嘻嘻:“都一樣,都一樣,反正都是比快比持久�!�

    姬冰原道:“軍鴿不講究品相,這樣品相的,拿到市面上那價格也可和海東青一比了,拿來送信倒是可惜了�!�

    云禎道:“嘿嘿,那自然是最好的才能送皇上么,皇上天子劍都賞我了,這點不算啥�!�

    姬冰原看了眼云禎,點了點頭:“難怪人家都說昭信侯紈绔得不像話,讓朕看看,寶馬,賽鴿,嗯,名花也養(yǎng)著,斗雞也圈了不少,朕看過兩年你也該玩鷹了。”

    云禎眼睛一亮:“陛下有好的嗎?”

    姬冰原忍俊不禁:“還真順桿子爬了,馴鷹太殘忍,你心軟,算了吧,玩點別的�!边@轟轟烈烈玩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誰知道他一口氣砸了四十萬出去建鏢局呢?開個鏢局當然也轟轟烈烈,誰又知道他們又去淮南掃了一輪盜匪窩呢,連高信都咋舌不已,密奏一天一封,替他們掃尾掃得苦不堪言。算算他開支大,賺得也不少,真是英雄出少年,也因此他才舍得讓他去治河。

    云禎坐下來,拿了甜奶就喝:“我心可硬了。”

    姬冰原低頭用膳,并不理他嘴硬,這孩子又心軟又重情,做起事來什么后路都不留,算什么心硬。

    鴿子咕咕叫著,兩人用了早膳,姬冰原拿了輿圖來,手把手又給他叮囑了一輪路上應當注意什么,又拿了幾個官員的簡歷來細細和他介紹。

    云禎五體投地:“皇上您怎么連每個官員的履歷和性情都能知道啊�!�

    姬冰原頭都不抬:“朕每年都會見一見各地的巡守,官員是代天子治理天下,朕自然要盡力派遣最合適的人,否則讓貪官為禍一方,豈不是對不起百姓�!�

    云禎嘀咕道:“您也就一個人,這也管那也管,這樣豈不是太累了�!�

    姬冰原忽然一笑:“朕等著我的小吉祥兒長大了替朕分憂,看著這天下�!�

    這話說得又像打趣又像許諾,云禎不知為何忽然臉一熱,低聲道:“我……我也沒什么本事……幫不上皇上……”

    姬冰原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心意有了就行�!�

    好生交代了一番,云禎才帶著一只鴿子回了房間,丁岱親自送著他回房,盯著青松收拾好的行李親自檢查了一番,又讓人手抄了那養(yǎng)鴿子的法門塞自己懷里,才慢悠悠回去復命。

    才出門便遇到了姬懷素走進來,丁岱笑瞇瞇行禮:“懷素公子�!�

    姬懷素看到臉上笑吟吟的丁岱,卻仿佛看到了什么惡魔一般,臉色微變,瞳孔緊縮,他狠狠壓抑著雙腿想要跪下的沖動,勉強笑著回禮:“不敢當,丁公公是過來傳旨的嗎?”

    丁岱臉上堆滿笑:“是云侯爺要走了,皇上不放心,吩咐小的來盯著看有沒有什么缺的,這一路上侯爺還得勞煩懷素公子照顧了�!�

    姬懷素好一會兒才回道:“不敢當,應該的,公公好走�!�

    丁岱眼神往姬懷素臉上微微一掃,笑得更甜:“那小的先走了,皇上還等著小的回話呢�!�

    回到主殿,仍然是冷香沉沉,寂寂一片,和剛才云侯爺在時那熱鬧勁兒全然不能比,丁岱心里微微嘆氣,進去稟報姬冰原:“一切都齊備了,聽說明兒就離京了,皇上真的不再留一留?”

    姬冰原抬眼看了他一眼:“就這么喜歡云侯爺?連朕的床都敢堵,朕看你這規(guī)矩也得好好學一學了�!�

    若是一般人聽到皇帝這么講早跪下請罪了,丁岱卻一點兒不怵:“這都要走了,一走不知什么時候才回京呢!侯爺滿心高興地送個禮兒來,這可是侄兒地孝心,怎么好攔呢?云侯爺在的時候,皇上多松快啊,熱熱鬧鬧的過日子不好嗎,奴婢看啊,這鴿子送得好!每天念念云侯爺?shù)男�,小的們也開眼呢�!�

    姬冰原知道丁岱跟著自己多年,早已看穿自己,嘴角含笑:“行了行了,猴兒走了朕倒能清靜幾日�!�

    果然第二日清晨云禎他們就離開了西山行宮,往冀州行去。

    人才走了一天,鴿子就飛回來了。

    信上寫得煞是熱鬧,全是大白話,字呢一張都沒有,云侯爺?shù)故谴蟠筮诌仲d賬:“皇上,才到驛站,字兒還沒寫,先欠著下次給您補上,臣先給您說說一路見聞�!�

    那活龍活現(xiàn)的得意神情仿佛就在眼前,姬冰原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丁岱在一旁偷眼看著,心里可樂開了花,還是咱們云侯爺會哄皇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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