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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自己以后,不再是皇上唯一寵著的小輩了。

    自己一腳把河間郡王的骨頭都給踢裂了,皇上只是護著自己。

    白玉麒調(diào)戲自己,皇上聽到了怕自己臉皮嫩過不去,也只當(dāng)沒聽到,卻偷偷打發(fā)走了人。

    自己以什么身份來要求皇上一直寵愛著自己呢?

    他們的到來明晃晃提醒著自己,自己這個皇親,和皇上可一點兒血脈關(guān)系都沒有,從前年紀小,皇上心疼自己孤苦,但是現(xiàn)在年紀漸長,皇上總不會再那樣無條件寵自己一輩子。

    他們呢?臉上全寫著呢,他們是皇上生母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親。他們再蠢,也有皇上為他們兜底。

    皇上都那么辛苦了,他們不是來為皇上分憂的,他們是來給皇上添累的。

    他心里越發(fā)酸起來,這幾年累積下來的什么涵養(yǎng)修養(yǎng)全數(shù)拋到腦后去:“不要,才不要應(yīng)酬他們,高大哥就拜托您了,我要睡一覺。”

    第80章

    提親

    第二日登船后沒多久,談文蔚,談文葆兩兄弟果然帶著談蓁過來了,談蓁新妝華裳,在甲板上走過,風(fēng)姿似神仙妃子一般,云禎一看便明白為么么說她頗肖太后了,想來當(dāng)初姬冰原的母后,也是這般風(fēng)姿。

    難怪承恩伯龜縮了這么多年,忽然起了野心,想來這孫女,一定是像得讓皇上一見到就會想起已逝生母的程度。

    這么一想,云禎越發(fā)堵心,看著那談蓁上前盈盈拜下:“小女子那夜因著被關(guān)在那別院數(shù)日,心中煎熬凄惶,后來又吃了一嚇,竟未能報侯爺和高統(tǒng)領(lǐng)相救之恩,又,回來知道兩位長兄因著急我的安危,言語多有冒犯侯爺,小女子心下不安,便央著兩位長兄一同過來,今日過來,一是要感謝侯爺救命之恩,二是替兩位長兄向侯爺請罪,希望侯爺海涵,饒恕兩位兄長的冒犯魯莽之罪,他們也是無心的,只是太過著急小女子……”

    云禎聽著她的說話,卻已神游到了別的地方,不知道皇上在宮里做么么呢?這次回去,他必然會高興獎賞自己,畢竟挽回了承恩伯府的聲譽,但是他卻第一次沒有那踴躍想要討賞的心情——撇開定襄長公主的身份,他如今是臣,臣子為君上戮力效勞,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他都十八歲了,在皇上跟前撒嬌裝小,已經(jīng)不合適了。

    他舍不得,他惆悵地心里想,皇上太好了。

    他今日沒穿官服,只穿了一身月白便袍,系著披風(fēng),看著顯得分外年輕,神情郁郁,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看著就是疏離清冷的。

    這看在談家兄妹眼里,就是十分傲慢了。他們在江南見過的朝廷大員,便是一品巡按、江南布政司,對他們也全是謙和熱情,趨奉討好的。

    高信已在那邊笑道:“小姐請起,說什么請罪的話呢?咱們可當(dāng)不起,咱們是領(lǐng)了皇上的旨意來的……”他一番話說得圓滑玲瓏,和從前一樣面面俱到,很快將幾兄妹打發(fā)走了。

    高信轉(zhuǎn)頭看了眼從頭到尾沒有說話過仿佛只是在神游的云禎,心下又長嘆一聲,不知道這位小爺這幾日是怎么了,怎的就非要和皇上的母族給杠上呢?回去還是問問丁岱那老狐貍看看,有么么辦法轉(zhuǎn)圜轉(zhuǎn)圜不,若是為這個影響了圣心,倒不好。

    他笑著問云禎:“這次談家小姐受此無妄之災(zāi),也是可憐,皇上憐惜,估計也會賞些東西壓驚。只是不知道這次的鍋,又要扣到誰身上了,侯爺猜得出吧?”

    云禎想了下懶洋洋道:“雖說左不過是那幾家,但是還真的是誰都不好說,只能葫蘆提結(jié)了案罷了。姬姓王孫,各個看著都溫良恭儉讓,一派君子之風(fēng),但是誰知道他們背后的藩王們怎么想呢?也許是姬懷清,也許是姬懷盛,也有可能是姬懷素,反正人人都知道他養(yǎng)傷在京城,若是真的案發(fā),別人不猜疑他,看起來好像摘得清白�!�

    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姬懷素卻是在皇上跟前推了這門婚事,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要推掉這門看著樣樣皆好的婚事,但是姬懷素此人,心機深沉,這次的事,同樣不能排除他的嫌疑,興許他就要借著這個把這口黑鍋扣給姬懷清,讓他翻身不了呢。

    事情太復(fù)雜了,這些事情還是留給皇上想吧,也不知道皇上在宮里做么么呢?

    體仁宮。

    皇上正在殿里接見屈秋崖老太傅:“太傅如今看著身體極是康健,有么么事只管遞折子進來便好,朕絕無不允的,如何親自進宮?”

    屈太傅捋著胡須笑道:“確實有一事要請托皇上,別人說顯得不重視,須得我親自來提才好�!�

    姬冰原看他神情輕松,想來不是什么難事,笑道:“老太傅只管說,朕能辦的都給辦了。”

    屈太傅笑道:“我有一孫女,今年年方及笄,在我膝下長大,愛如掌珠,聰慧伶俐,玉雪可愛,三歲時我教她就已能認得數(shù)百字,五歲時詩經(jīng)朗朗上口能背上百首,性情也妥帖,家務(wù)針奩極擅長,又粗通書史,可惜就是老臣嬌養(yǎng)過甚,有些嬌寵,實在擔(dān)心將來嫁到那等苛刻人家,倒失了靈性�!�

    姬冰原才聽話頭已知其意:“不知哪家才俊兒郎,得入了老太傅眼?可是想讓朕做這個媒人?”

    屈太傅卻笑道:“這事兒皇上可做不了媒人,皇上卻可算得上是那俊俏兒郎的長輩,老臣卻是來求親的呢�!�

    姬冰原心頭一沉,果然聽到屈太傅笑道:“老臣卻是看上了昭信侯云侯爺,云侯爺年少有為,英俊俠義,前程遠大,老臣著實很是欣賞。我知道皇上定不肯委屈了昭信侯的,但我這個孫女兒,實為我親手教養(yǎng)長大,德容言工,無一不佳,又性情活潑,與云侯爺應(yīng)當(dāng)性情相宜,必能成為一對佳偶,因此才厚著臉皮進宮來求皇上,只求皇上成全�!�

    姬冰原看著屈太傅的神情,想來應(yīng)該未想過自己會拒絕。心里發(fā)沉,不錯,這的確是一門十成十上佳的姻緣,云禎雖然有個皇親的名頭,實際上不入宗碟,也只在自己這一輩看顧著他罷了,待到新帝上位,未必還待他如何,不能長遠。屈太傅卻不同了,那是真正的士林大儒,屈氏一族底蘊豐厚,哪怕改朝換代,也得供著他們的那種。

    云氏原本門戶凋零,只出了個探花,尚了公主,算不得么么好門第,但云禎若是娶了屈家女兒,門第興盛便從伊始,那屈家女兒定然也是個極好的,操持事務(wù),教養(yǎng)孩子,必定是一等一的賢內(nèi)助,從此夫唱婦隨,子孫有福,都是極不錯的。

    屈太傅親自教養(yǎng)的孫女兒,那絕不會差。他原本就對云禎很是欣賞,想來這幾年也細細看著了,不是只有自己知道云禎這孩子的好,屈太傅睿智之極,當(dāng)然也看出來了孫女兒嫁給云禎的好處。

    一則自己看顧著,云禎受寵,如今又幾次歷練,很有長進,來日必定軍權(quán)在握,前程不會差。二是年輕俊朗,人品出眾,三是上無公婆管束,只有自己這名義上的長輩,管不著府里的事,府門一關(guān),小夫妻自己過日子……怎么看都是佳偶一對,上好姻緣,又是自己老師親自來求,怎么都不該拒絕。

    屈太傅看他神情:“皇上,莫非覺得老臣高攀了?”

    姬冰原笑道:“怎會如此想?屈氏一族,士林之首,老師教導(dǎo)的孫女,更不必說,自是好的。吉祥兒得了老師的青眼,朕心中也十分高興,只是如今吉祥兒有些未定性,前些日子老師也知道的,他才踢傷了河間郡王,鬧得沸沸揚揚劾章無數(shù),朕心里只是頭疼,不知如何教導(dǎo)他,他這般頑劣,太傅的孫女這年歲也還十分小,若是兩孩子成了婚,吉祥兒又不知容讓,小夫妻日日鬧將起來,可如何是好?倒是委屈了屈小娘子不是?到時候朕有何面目見老太傅呢�!�

    屈太傅笑道:“原是為著這個,云侯爺年輕氣盛,自然是遭人嫉恨,皇上不必在意,老臣看他這幾年行事,極為穩(wěn)妥,想來那踢傷郡王一事,定有隱情,錯不在他。年小這事也不著急,老臣也想留著孫女在身邊幾年,大家都定了性再成婚也不遲,只是想早早在皇上跟前掛個號,讓皇上心里有數(shù),能定下來最好,老臣看著,就這幾年,陸續(xù)肯定會有有女兒的人家求到皇上跟前,只求皇上到時候想著老臣一些,莫要把云侯爺給定給別人家才好�!�

    姬冰原心里仿佛壓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只聽得屈太傅還在笑:“這孩子這幾年越長越出眾,行事穩(wěn)妥,聽說這次去黃州辦案,辦得也很是老練,老臣就喜歡這殺伐決斷的態(tài)度,說句慚愧的,我屈家這一代孫兒輩,竟找不到一個能有云侯爺這樣有魄力的。不愧皇上悉心教導(dǎo),到時候來皇上跟前求賜婚的人,一定不少,老臣這是為了自家孫女兒,腆顏一回了,當(dāng)然,皇上跟前,老臣不打誑語,也定然將這孩子當(dāng)自家孫兒一般疼愛,絕不會委屈了他。”

    姬冰原只得又謙虛了幾句,只說再看一看教導(dǎo)教導(dǎo),將這事含糊過去了,又笑著要留太傅在宮中用膳,屈太傅謝絕了,起了身告辭:“臣年老體衰,在宮里久了怕是要出乖露丑,還是先回府了,皇上日理萬機,也需保重身體,身邊若是能留個體貼知心人兒服侍才好�!�

    姬冰原起了身,攜手親送了老太傅出去,丁岱傳了肩輿來,吩咐丁岱送老師到宮門口,才默默回了殿內(nèi)。

    丁岱送走了屈老太傅,提心吊膽回了殿,看到姬冰原仍和往時一般拿著折子在看,看到他進來問道:“吉祥兒是今天回來不?”

    丁岱道:“是,高統(tǒng)領(lǐng)這邊奏報,下午回到,進宮繳旨,承恩伯兩位公子和小姐也想面圣,謝過皇上恩典。原本按您的口諭,是請兩位公子和小姐去京里賜宅住著,賜宴一席讓他們自在宅子里用了便好的�!�

    姬冰原拿了密折看了下:“吉祥兒這次處置得的確得當(dāng),但將賊子盡數(shù)誅殺,看來明日彈劾大理寺少卿辦案不守規(guī)矩,暴虐濫殺的折子又要到了。還是老師明白,一眼就看出來了必有內(nèi)情,難怪這般看重吉祥兒,孫女才十五歲,就急著想要讓朕定下來了�!�

    丁岱一句話不敢說,姬冰原道:“朝廷也都是些望風(fēng)使舵的,吉祥兒這案子辦得好,朕不能不給他這個臉面,今晚太和殿設(shè)宴接風(fēng),賞他這次辦差漂亮,承恩伯府兩位公子和小姐也一并用膳吧。”

    第81章

    不負

    云禎一行進了宮門,丁岱早已守在宮門口,后邊跟著幾頂轎子,一看到云禎進來就已笑著上來拉著他的馬頭:“侯爺回來了?侯爺一路可辛苦了,皇上念著您呢,太和殿那邊正準備著接風(fēng)宴,皇上親自給你們接風(fēng)的�!�

    云禎想到這是皇上給談家兄妹接風(fēng)呢,心下就越發(fā)不爽快,只笑著喊了聲:“丁爺爺,我先給皇上復(fù)旨吧�!�

    丁岱笑道:“侯爺這次差使辦得漂亮,皇上高興極了,一個勁的夸呢,還說了要給您臉面,專門設(shè)的宴�!�

    云禎酸溜溜道:“皇上這是為承恩伯府的公子們接風(fēng)吧,他們先去了皇上之前賜的宅子里頭安置了,待晚間才進宮赴宴呢�!�

    丁岱嘴巴微微一撇:“哪能呢,他們是托了您的福,皇上說了,您這次案子辦得漂亮,得給你點臉面,承恩伯的公子們,難道不當(dāng)感謝感謝您?皇上這是讓他們給你抬轎子呢。”

    高信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聲:“差不多得了丁老頭兒,死人都能被你哄活了�!�

    云禎也笑了,雖然心里酸意猶在,但實在是不得不說,丁公公這善體人意實在是一等一的,難怪皇上這么多年御前大總管沒換過人。

    丁岱笑著道:“您先進去復(fù)旨,我讓青松墨菊他們備好玉棠池,一會兒好好洗了換了衣裳,再赴宴�!�

    云禎應(yīng)了,翻身下馬,跟著高信一塊進了去,在耳房等了一會兒果然皇上知道他們來了便傳了他們。

    姬冰原在里頭看到云禎大步從外邊走進來,外邊日光都披在他肩頭,身姿挺拔,肩寬腿長,干脆利落地行了個武將的禮,目光亮如星辰,把站在一旁并肩行禮原本也算得上高大俊朗的高信比進泥里去了,心下暗自感嘆果然大家眼睛都不是瞎的,這樣玉樹臨風(fēng)的英俊好兒郎,襲了爵,家里無長輩管束,是多么好的一門好親。

    屈老太傅只是個開始,其他人多半是還沒有門路,畢竟云府也沒個女眷,吉祥兒一向在軍營里,又不常出去赴宴吃請的,旁人想探個口風(fēng)都難。

    但是如今他到了大理寺任職,接下來很快就是各家閨秀的兄弟、父親,通過大理寺的上官、同僚們打聽了。

    到時候這缺心眼的孩子該不會煩了,到處嚷嚷自己好龍陽吧?太有可能了。

    他下一陣憋屈,揮手叫了他們起來:“回來了?這次案子辦得不錯。高信你說說�!�

    高信看四下無人,果然將前后備述了一遍,還笑道:“此次多虧侯爺明察秋毫,讓人查問了戲園子、妓坊等地,才算問出了線索……只是小的手下行事不慎,處置賊人時驚嚇了談小姐,請皇上降罪�!�

    姬冰原不以為意:“沒什么,一會兒朕賞點東西壓壓驚就行了,能保住閨譽不錯了,這也是他們行事不慎,倒讓你們辛苦跑這么一次,還擔(dān)了個濫殺的冤枉名聲。吉祥兒?心里覺得委屈嗎?”

    云禎笑了:“不委屈,為皇上效力,應(yīng)當(dāng)?shù)��!彼d致勃勃:“這次多虧了之前在戲園子里認識的一位武生提供的線索,我已答應(yīng)他替他脫了樂籍,他喜歡四海闖蕩,我想請他到揚威鏢局里當(dāng)個鏢師,算是賞他這次的功勞,皇上您看行不行?”

    姬冰原和他對視,年輕的大理寺少卿抬眼看著他,雙眸明亮坦蕩,沒心沒肺——一點兒沒有那種自己的秘密被事主窺見的惶恐,躲閃,不安。

    屬于年輕人的熱情,仿佛和外邊的陽光一般,直接,明亮,灼熱,即便是在這高而深的大殿里的陰涼,也絲毫影響不了那種完完全全屬于青年的活力。

    姬冰原心里掠過了一絲疑惑,將折子放回案頭:“這點小事你辦就行了。”他忽然感覺到一點傷感,難怪從前聽長輩說,再沒有看到小輩飛快成長更能感覺到自己的衰老。

    一成不變在這大殿里日復(fù)一日批折子的自己,老了吧?成為那些和宗廟里供著的烏木牌位一般,老朽,陰涼,不想變化。

    他的吉祥兒以一種飛快的速度成長著,他開始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云禎笑嘻嘻謝了恩,看外邊廊下小內(nèi)侍們又引了大臣在廊下候著,連忙道:“皇上還要議事吧?臣和高大哥先下去了�!�

    姬冰原道:“下去洗洗吧,一路風(fēng)塵仆仆的,先歇一下吧�!�

    云禎笑嘻嘻袖著手走了出來,看到廊下站著章琰,章琰看到他招手叫他過去,悄悄問他道:“前兒得了個密報,四夷會同館那邊,最近來了許多賀皇上千秋的使者,其中北楔的使者,前幾日在打探龍驤營里一個藍眼睛的侍衛(wèi)的來歷�!�

    云禎一怔,章琰道:“神奇的是,這事本來一打聽就知道是你府上保薦進去的,偏偏河間郡王在那邊主事,他傷好得差不多,便去了四夷會同館那邊任職,聽到此事,竟然按住了不許使館譯者替他們查探,當(dāng)然理由也算光明正大,說是皇上近侍,涉及陛下安危,不得隨意泄漏給番邦外人�!�

    “我覺得有意思,便讓人查了下你那個胡兒的根腳,他是和他母親一塊作為戰(zhàn)俘被發(fā)賣的,他母親應(yīng)有幾分姿色,跟了個小將領(lǐng)在邊城半妾半奴的,但也很快就病死了,他被發(fā)賣為軍奴,正好當(dāng)時你要收軍奴,便將他收入了府中。因著那一批軍奴比較多,只粗略查出他母親叫珍珠兒,北楔那邊不少平民女子是沒有姓氏的,所以我猜測云江寧之前的名字應(yīng)該是主人家隨便給他起的——保不準你這個胡兒義子,還是北楔那邊什么貴人的親生子呢�!�

    云禎想了下道:“我稍后問問他,謝謝章先生替我留意�!彼x過章琰要走,章琰卻又道:“還有一事要和你說,前幾日屈家舉辦了個文會,專門請了我去,結(jié)果屈老太傅居然請了我進去,只說弈棋,細細打聽了一番你的事,想來應(yīng)有意將他孫女兒許給你。他這孫女兒我卻略聽過,才名極不錯,性情也慧黠,看她兄弟相貌,她本人相貌想來也不差,屈家不是一般人家,數(shù)朝的清流大儒,他家女兒若是真嫁你,那是極好的姻緣�!�

    他又打量了他幾眼道:“雖則如今你長進了些,但前些日子踢傷河間郡王那事著實太過魯莽出格了,老太傅居然還不嫌棄你愿意將孫女嫁你,這可是你的大幸事。我可真是要給你娘好好燒幾柱高香,保佑你這些日子別再出什么幺蛾子�!�

    云禎大為驚詫:“什么?就我這樣子,不能吧!”前兩世都沒這事兒��!也對,自己前兩世那都不是啥好名聲……這還真是……還得鬧點事兒,讓屈老太傅自己放棄了算了吧。他心里想著……不然,去南風(fēng)館看看樂子去?

    章琰一看他神色就像在使壞,狠狠戳了他肩膀一下:“我剛才聽說,屈老太傅剛剛面圣了,剛出宮,我猜皇上定然會許,那可是帝師!你可別想著瞎胡鬧,壞了這門親事!這是大事!滿京城再找不到這樣好的親事了,屈老太傅人極好的,不會拘束你,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你別只想著玩兒,把這事給耽誤了,聽到?jīng)]?若是真壞了這門親事,不用我出手,皇上能把你屁股揍開花!”

    云禎嘻嘻一笑,吐了下舌頭,一溜煙往后邊夾道跑了,章琰一看就知道他沒放在心上,跺了跺腳,嗐了聲,看到里頭丁岱出來招手,便知道輪到自己了,連忙小步走了進去。

    夜色開始降下來,太和殿仍然燈火輝煌,宮人林立。

    談家兄妹下了車,在內(nèi)侍們的引導(dǎo)下進了太和殿,發(fā)現(xiàn)太和殿四下站著宮人內(nèi)侍正在布菜,卻安靜得連碗碟的聲音都沒有。

    有宮人告訴他們道:“皇上說了是家宴,都不是外人,因此談家娘子就不必另設(shè)席了,請幾位公子娘子先入席,皇上議事后就過來�!�

    家宴!這是不把他們當(dāng)外人的意思了!談文巍、談文葆和談蓁感覺到了這里頭的親密來,喜不自勝,相視而笑,坐了下來,因著害怕被宮人們指摘他們的儀態(tài),一直端端正正坐著,目不斜視。

    他們才進京就聽說了皇上今晚要在太和殿設(shè)宴接風(fēng),都大喜,到了賜宅里,就連忙急著梳洗換衣,又三人聚在一起,合計了一輪在皇上跟前,什么當(dāng)講,什么不當(dāng)講,之前的嫌隙倒都丟到了一旁。

    直商量了許久,才都議定了幾樁重要的事,一是謹言慎行,皇恩必定是要謝的,也萬萬不能在皇上跟前對昭信侯、高統(tǒng)領(lǐng)有一絲一毫的不滿,謙虛謹慎是第一流的;

    二是伯府里的情況,著重需講祖父年事已高,體衰病重,時時也思念昔日的幼妹在家之事,再提到如今蓁蓁小時候幾樁趣事,祖父只說與當(dāng)年的太后極像來;

    第三樁就是皇上多半要考問他們的學(xué)問才藝來,這可極重要了,所幸他們在家里就已讓先生們做了好些策論來,熟背在心,蓁蓁倒是容易,昔日太后極擅琴,蓁蓁到時候奏琴一曲即可。

    三人議定后,看看時間,才乘車入宮,一路只見宮門深深,一道又一道的門禁一遍遍的查勘,換了馬車,換了轎子,換了肩輿,又步行了好長一段,才到了地方。

    坐下來不多時,因著晚上要賜宴,他們也只吃了幾塊點心,不多時就已感覺到了腹中饑餓。

    只見內(nèi)侍們?nèi)际塘⒅�,眼觀鼻鼻觀心,猶如雕像一般一動不動,他們也不敢問,只能坐著,過了一會兒有內(nèi)侍過來傳話道:“皇上已議事完了,往里邊換衣服去了,一會兒就與昭信侯一同前來,請兩位公子和小姐再等等�!�

    兄妹三人連忙笑著應(yīng)了,互相看了眼,都覺得這昭信侯能夠在宮中自由出入,與皇上同行,難怪如此狂妄傲慢,目空一切,腳踢宗親,呵斥皇親,果然不可隨意在皇上跟前露了痕跡來,若是被他先上了眼藥,那可不得了。

    卻說云禎在玉棠池泡了泡,一只手將池邊的紅葡萄酒倒著喝了,自斟自飲,想著適才章先生的話來。不知道姬懷素為何要攔下北楔族的人打聽江寧,云江寧這相貌,的確比較特殊……前世的確自己沒什么印象,但是姬懷素,是真的是為了皇上的安全嗎?

    再說回談家小姐被劫這事,設(shè)是姬懷素做的,那他可真是不擇手段,心臟到一定程度了,若是能查出根腳來,皇上一定嫌惡他。卻不知這樣好的親事他為什么不選。

    最后又想到章琰說的屈太傅的親事,心里暗道不好,皇上不會真的應(yīng)了吧?那可真不是結(jié)親,是結(jié)仇了,到時候害苦了屈家小姐,屈太傅一定會把自己的皮給扒了。不會不會,皇上知道自己好龍陽嘛,不會應(yīng)的。

    要不,把白玉麒留在侯府一陣時間,讓大家在外邊傳揚傳揚,說自己包養(yǎng)優(yōu)伶,養(yǎng)男寵什么的,橫豎自己本來也沒什么好名聲,這么一弄,屈太傅勢必不會再找自己了。

    他瞎想著,原本見到談家那幾個蠢貨就心中煩悶,結(jié)果進了宮又被章先生加了幾把火,更添了幾個煩心事,不知不覺卻將那支葡萄酒全喝盡了,酒意上涌,泡在池子里睡著了。

    姬冰原進來的時候,他長臂大大咧咧搭在木架靠背上,閉著眼睛睡得正酣,水波蕩漾里,結(jié)實身軀和長腿在水下一覽無余,姬冰原又好氣又好笑,卻看他慢慢滑下去,竟是要滑入池水中了,怕他嗆水,連忙上前去拉了他手臂一把,云禎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看著他,然后笑了:“皇上……”

    舌頭都是大著的,一股葡萄酒的香味籠罩著,姬冰原忍不住笑:“行了行了,這還沒賜宴,你就先喝醉了�!�

    云禎嘻嘻笑著:“皇上反正接風(fēng)的又不是我……我,我天天都能吃著,至于蹭承恩伯伯伯府的接風(fēng)宴嗎……”他翻身要爬起來,結(jié)果姬冰原就眼睜睜看著他在池子邊蹣跚滑了幾次,忍不住笑著拉著他手臂將他給拉了上來:“朕是給你臉面�!�

    云禎道:“闔……闔京誰不知道皇上寵我,不差這一回……皇上去太和殿吧,我歇一歇,醒醒酒再過去,不然給皇上丟臉了……”他水淋淋地站著,只管沖著姬冰原笑。

    還知道丟臉,說話都不清楚了,但是看著又好像心里明白,姬冰原忍俊不禁,姬冰原接過一旁宮人遞過來的大布巾替他披上擦著水:“高信說你嫌他們不明白,所以不愛和他們一起?”

    云禎看著他酸意沸騰:“我,我是嫉妒�!�

    嫉妒?

    姬冰原皺了眉頭,看云禎也不穿衣服,只胡亂裹了布巾,然后整個人鉆上了那寬大的榻上,拉了被子來:“皇上……我真的喝多了點兒,皇上恕罪,我睡一會兒再過去……您不要等我了……”他含含糊糊,整張臉又紅又熱,困得眼皮都睜不開。

    姬冰原坐在榻邊低頭看他的臉暈著紅暈:“都說了你酒量淺,還這么喝——你嫉妒什么?”

    云禎道:“呵呵……”他含含糊糊也不知道說什么:“皇上以后就不寵我了,寵他們?nèi)チ恕钦勑〗�,說什么酷肖太后……她想做皇后呢……”

    想做皇后?這孩子是以為,談蓁是進京來做皇后的?這是在吃醋?吃了一路的醋?所以才明晃晃地把白玉麒拎出來講,原來那還是在吃醋?

    姬冰原忽然不知道心下什么滋味。

    他伸手摸了摸云禎的額頭,凝視著他,心里想,拒欲不道,惡愛不祥,古人尚能許抱背之歡呢,這孩子想要,就給他又如何?

    這樣純粹又寶貴的心意,他舍不得辜負了。

    他摸了摸這孩子被水汽熏得柔軟紅潤的唇:“卿的心意,朕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談家三蠢正襟危坐腹中饑餓坐在太和殿中……皇上怎還不來?

    第82章

    盡歡

    玉棠池里,所有的宮人都侍立在外,丁岱守在門口,垂著手。

    屋里,姬冰原輕輕揉著云禎的嘴唇哄他:“你是空腹飲酒,這才醉得特別快,對身子不好,起來喝點梨子汁�!�

    云禎睜著眼睛覺得今晚的姬冰原帶他特別容忍,頭腦又遲鈍極了:“皇上說什么?什么心意?”

    姬冰原好笑:“就這樣還要爭寵?那是我侄女兒,雖然是表的,差著輩分呢,朕六宮都虛置,你倒和外邊那些不相干八字沒一撇的人吃起飛醋來了�!�

    說著他直接將云禎攬著坐起來,拉了月白絲緞的大迎枕墊在他后頭,看他胸前絲被滑落,露出了窄瘦的腰肢和結(jié)實的腹肌,他也渾然不覺,只大大咧咧曲起腿來,靠在枕頭上對著姬冰原嘻嘻笑著:“什么爭寵?皇上只寵我一個……”

    姬冰原拉起被子替他蓋了蓋,心里想著還真的是……戒了太久了,這年輕人,還真叫他這有些把持不住,橫豎決心已下了,這孩子讓自己牽腸掛肚這么久,自己嘔心瀝血地為他打算,怕誤了他前程,他卻沒心沒肺的,合該討些利息。

    拿定主意,他端起那碗梨子汁,拿起勺子來自己含了一口,便直接朝著那還在嘻嘻笑著求皇上獨寵的嘴含了下去,將一口梨子汁都慢慢哺渡了過去。

    云禎頭腦糊成一片,被他的舉動震驚了,但卻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呆呆看著他,姬冰原看他仿佛嬰兒一般,微微張著嘴仿佛還想要更多,低低笑了聲:“好的,你就是朕的皇后,朕只獨寵你一個�!�

    云禎張大嘴巴:“什么……皇后?”

    姬冰原勾起他的下巴,深深吻了下去。

    數(shù)息之后,才又松開來,姬冰原品嘗了下那味道,只覺得果然人生得意須盡歡,于是微笑著對云禎道:“君無戲言。”

    深夜。

    太和殿內(nèi)仍然燈火通明。

    談文蔚兄妹們面面相覷,實在是已經(jīng)腹中饑餓得已是過了,當(dāng)班的殿值內(nèi)侍已小跑著進去了幾次,但最后仍然什么都沒有消息回來。

    皇上遲遲不來,他們也只能等著。

    雖然滿滿一殿的內(nèi)侍,包括一旁的樂班子都在靜候著,但他們始終悄無聲息,訓(xùn)練有素,仿佛君王宴會遲到,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小事一般。

    高信接到了當(dāng)值護衛(wèi)的傳信有要異常,連忙出來問,結(jié)果接到的報告卻是宮禁時間要到了,承恩伯幾位公子小姐進宮還未出來,請示是否要落匙,一旦這內(nèi)門一鎖,要出去,可就除了皇上旨意,絕無可能叫開門了。

    他有些無語,問道:“太和殿宴會還沒完?”

    有侍衛(wèi)道:“當(dāng)班殿值內(nèi)侍說,皇上一直沒出來,宴席到現(xiàn)在都還沒開宴�!�

    高信難以置信望了望天色:“皇上現(xiàn)在在哪里?”

    又有侍衛(wèi)回答:“在玉棠殿,昭信侯也在里頭,丁公公那邊說了皇上有要事,不讓人通傳�!�

    高信笑了聲,心道多半是昭信侯又耍什么鬼,把皇上給留住了,倒是把談家這三兄妹給晾在了太和殿。

    他原本不想管,后來想了下還是自己走去了玉棠殿,果然看到丁岱守在外頭,一本正經(jīng),他低聲過去問:“丁公公?太和殿那宴,還開不開呀?”

    丁岱對他翻了個白眼:“皇上忙著呢,要么你進去通傳一下?”

    高信看他神色就知道進去肯定是個大坑,他聰明著呢,只是笑著道:“定然是昭信侯又有什么新鮮玩意兒了吧?只是,那邊可是承恩伯府上的貴戚,真這么晾著了?”

    丁岱呵呵一笑,臉上微微帶了些不屑。

    高信越發(fā)好奇,悄悄探他口風(fēng):“我到皇上身邊晚,比不得公公從小伺候的,到底皇上當(dāng)初到底怎么和承恩伯那么生分的?”

    丁岱道:“誰知道呢?咱們皇上英明,肯定不會錯是不是?皇上不會錯,那當(dāng)然是對方的錯了�!�

    高信:……

    說了跟沒說一個樣,算了這老油條,他心里暗罵,還是笑著道:“皇上貴人事忙,想來是忙于國事,不如這樣吧,那兩位公子和小姐,也是我護送進京的,總不能干讓他們等著,到時候皇上想起來,也是咱們的不是,還是我去通報一聲,就說皇上有緊急國事要忙,送他們出宮回府,您看如何?”

    丁岱笑道:“高大人八面玲瓏,辦得很是妥當(dāng)�!�

    高信看了他一眼:“皇上問起來,您也替我擔(dān)待擔(dān)待就行�!�

    丁岱道:“你就去吧,我看皇上心情好,不會問你擅作主張的罪的——橫豎我看你也不是頭一遭兒了�!�

    高信笑了下,果然轉(zhuǎn)身出去,將一口水沒喝到的談氏兄妹,又送出了宮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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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云禎總算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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