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元釗深深看了他一眼,從懷中掏了枚玉章來,加蓋了王印,又道:“請長廣王用北楔國璽吧。”
長廣王笑了聲:“我道你們早就已去書,卻原來現(xiàn)在才要送,如今兵臨城下,誰出城送這個?就算拼死送到了,等大雍皇帝同意調(diào)兵,再派出將帥來,王城早已破了!”
云江寧面無表情道:“我去送。”
長廣王嘲道:“我倒是想看看你那位昭信侯,能調(diào)到多少兵——說白了,是你們也沒想到變亂生得如此快吧?你們本來的打算,是除掉我和胡太后,扶起元釗,沒想到變生肘側(cè),沒想到內(nèi)亂起了吧?如今可是騎虎難下了?”
云江寧冷冷道:“你現(xiàn)在有別的更好的選擇嗎?”
長廣王呵了聲,轉(zhuǎn)頭交代了下,不多時果然有人捧了國璽來,長廣王將國璽拋到了元釗手里:“王上,還政于你,國運如何,看你王道如何了�!�
元釗拿起國璽,看了眼長廣王,并沒有猶豫,拿了起來不多時在那國書上用了璽,云江寧卷了起來,漠然道:“給我一百人,我突圍出去,我去大雍送國書,其余人去留部族分別送勤王令,這座王城,交給王上和父親了。”
長廣王聽到他的稱呼,臉上肌肉微微抖了抖,看云江寧后退幾步,行了禮,大步往城墻下行去。
長廣王不知為何,心里百感交集,揮手命城墻上的士兵道:“弓箭手、投石手就位!準(zhǔn)備掩護(hù)突圍出城!”
投石機(jī)先啟動,將沉重的石頭投了出去,城墻下的士兵被這緊密的攻勢逼得后退,然后便是密集如蝗蟲的箭雨落了下去。
北邊城門打開,云江寧當(dāng)頭帶著一支百人部隊沖鋒出去,驍勇無敵,仿佛斬破波浪的尖刀,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無堅不摧。
元釗看著那個無畏的背影漸漸沖遠(yuǎn),聽到身邊長廣王低低罵了句:“干!真他媽有當(dāng)年老子的風(fēng)采了�!�
他轉(zhuǎn)眼看到元釗,冷笑了聲:“可惜不是效忠你我�!�
第141章
國書
九邊都督府楊東甫收到云江寧浴血送過來的國書之時,是略微有些驚訝的。
但他也只是道:“北楔長廣王世子是嗎?我會讓人立刻送國書進(jìn)京,至于什么時候派兵救援,得等王命下了�!�
云江寧道:“北楔王庭危急,還請楊都督即刻先派兵出行到邊境上,一旦皇命到,即刻可出兵,末將愿前頭帶隊引路。”
楊東甫漫不經(jīng)心道:“我朝調(diào)兵,豈能如此輕率?再說還未知是否是真,萬一謊報軍情,又或是旁敵挑撥離間,豈不是欺瞞圣上?我們且先派斥候去探,再來定奪�!�
云江寧抬眼道:“既如此,還請楊都督將國書還來,我親自送上京城�!�
楊東甫垂眸看到對方身上血跡斑斑,藍(lán)色眼眸寒光凌厲,不由心中一驚,心想此子狼視鷹顧,怕不是北楔誘我朝入彀之計,越發(fā)不敢相信,面上知道:“不必,如今天子使臣也正好在九邊,待我與欽差大臣商議過后,再拿主意,你且在都督府住下。”
問題是云侯爺去了烏熊族!也不知何時能返回,更不知是否被姬懷素給絆住了,云江寧道:“楊都督費心了,王庭危急,刻不容緩,還是末將將國書送上京吧�!�
楊東甫身邊的軍師叱道:“你這蠻子好不知事!我朝自有法度軍制,豈是你想怎的就怎的?”
卻見都督府門口一人問道:“是長廣王世子云江寧?”
楊東甫抬眼看到是丁岱,心下一滯,卻見云江寧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卻忽然雙膝跪下伏下身軀,大禮參拜。
此前明明還倨傲得像頭不通情理的狼,如今卻對一閹人如此大禮參拜?難道他覺得這個閹人才是他的救星?
楊東甫心里既不屑又譏誚,卻看到丁岱側(cè)身深深躬身,為身后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讓路。男子邁步進(jìn)來,儀表俊偉,氣度高華,玄色袍上通體編繡五爪金龍。
楊東甫渾身血液沖上了腦袋,幾乎是懵了一般驚跳了起來,然后疾步趨前,以前所未有地敏捷跪伏在地:“臣楊東甫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不知圣駕親到,未能遠(yuǎn)迎,臣罪該萬死!”
堂中所有將領(lǐng)僚屬全數(shù)嚇得紛紛跪下大禮參拜。
姬冰原上首坐了,淡淡道:“朕也才到,此次為密巡,不得外泄,起來吧�!�
楊東甫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身,卻聽到上頭圣上直接問話:“北楔什么情況?”
他躬身剛要回答,卻看到身側(cè)云江寧上前答道:“烏熊族、媧蛇族等六部族另立新王,集結(jié)數(shù)萬叛軍圍攻北楔王城,北楔王元釗呈遞國書,請皇上派兵救援,愿世代稱臣朝貢,締結(jié)婚姻,不興刀戈,永世修好。”
楊東甫心下大奇,卻見丁岱并未喝止,可見圣上居然真的是在問那胡兒話。
姬冰原繼續(xù)問:“昭信侯何在�!睏顤|甫心下詫異,昭信侯不是生病了嗎?
云江寧回道:“侯爺與慶陽王隨周氏商隊前去烏熊族探查情況未歸,情況不明�!�
姬冰原繼續(xù)問:“他帶了多少人手?”
云江寧道:“分批進(jìn)入北楔共三百人,留了五十人給我使喚,帶了兩百五十人走的。”
姬冰原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交代丁岱:“傳朱絳來�!�
丁岱躬身道:“已派人去了,他是常林守將,趕過來面圣要些時間�!�
姬冰原微一點頭,轉(zhuǎn)頭對楊東甫道:“楊東甫。”
楊東甫連忙上前:“臣在!”
姬冰原道:“即點騎兵三千,隨長廣王世子即赴北楔解城圍,另備精兵三千為援,傳令九邊軍鎮(zhèn)全數(shù)戒嚴(yán),所有兵將輪值警戒,隨時聽命�!�
楊東甫振奮道:“臣聽令!”
姬冰原點了下云江寧:“你隨楊都督下去吧——有昭信侯消息,立時命人傳遞。”
云江寧磕了個頭,起身與楊東甫退下。
圣駕有召,朱絳很快到了,另外帶回了姬懷盛、方路云。
姬冰原看到姬懷盛眼皮也是微跳:“卿不是和昭信侯一起嗎?”
姬懷盛上前跪下回話:“臣的確一開始是與昭信侯借商隊掩飾去烏熊族探訪,查訪得烏熊族精壯男丁已不在,族里只剩下老弱婦孺,且對藥品需求很大,應(yīng)是已備戰(zhàn)。后來臣等匆忙深夜撤離,才知道原來昭信侯打的是誘敵之計。昭信侯以身行險,誘了那背后主使出來,然后率著兵將連夜冒雨去追捕起了,當(dāng)時雨太大,臣只能聽從安排,先在方副將的護(hù)送下返回常林。”
姬冰原問:“背后主使是?”
姬懷盛臉色蒼白:“河間王姬懷素,他承認(rèn)一開始就未就藩,派的替身就藩,如今看北楔叛軍稱呼他為軍師。依臣等推測,叛軍應(yīng)當(dāng)已往王庭去了�!�
姬冰原心下算了下,兩百五十人,又分了至少三四十人護(hù)送姬懷盛,也就是說云禎帶著兩百號自己訓(xùn)練的私兵,就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追擊詭詐多智的姬懷素,還冒著雨,趁著夜。
他深深吸了口氣,平定情緒:“調(diào)三千騎兵來,朕親自帶人去找,有向?qū)�?�?br />
姬懷盛連忙道:“臣商隊帶的熟悉地形的老向?qū)�,如今還在常林城歇息,可為引導(dǎo)�!�
朱絳上前,眼睛里滿是血絲:“末將愿隨駕,方副將昨夜帶兵設(shè)伏,應(yīng)當(dāng)也還記得地形�!�
姬冰原長身而起:“準(zhǔn),即去準(zhǔn)備,朕要立刻出發(fā)�!�
他已走了出來,看到天已放晴,碧藍(lán)如洗的天空一望無際,遠(yuǎn)處,楊東甫已親自點了兵將,與云江寧出發(fā),先鋒部隊已經(jīng)疾馳而去。
君聿白走過來道:“還是沒音訊?”為保萬全,這次姬冰原專門帶了他隨軍。
姬冰原搖了搖頭。
君聿白微微帶了些憂心:“弘虛大師說過,這孩子是孤鳳之命,生來孤苦,無人憐惜。及冠前有一大劫,若是得大氣運之人助他渡劫,則此后順順當(dāng)當(dāng),無憂無難�!�
姬冰原沉默著,他不信命,此刻他卻希望自己真的身負(fù)真龍大氣運。
身經(jīng)百戰(zhàn)曾百勝,他卻從未如此懼怕。
他甚至心下盛怒。
他倒是輕松燒了圣旨,輕松說出殉葬這樣的話出來,把自己的生命如此浪擲,卻沒想過,他若是有個萬一,朕要如何嗎?
他閉了眼睛,是,他的吉祥兒已經(jīng)身隕過兩次,每一次朕的確都替他報了仇,但,都好好活下去了。是以他覺得,他的命是微不足道的,是無人介意的,是可以很快被人忘卻的,人們可以犧牲他,放棄他,忽視他,忘記他,繼續(xù)生活,繼續(xù)前行,花依然開,日依然如常落下。
所以可以輕易拋卻,可以輕松放棄,是可以去換取別的東西的。
他把許多東西輕松置于自己生命之上。
姬懷素而已,也犯得著朕的皇后親身犯險去誘他出來?
固然他知道,云禎其實是懼怕那不可知的未來,那個他御駕親征失蹤的未來,因此他才無論如何都要抹掉這戰(zhàn)爭的征兆。
他是為了朕。他知道。
他的吉祥兒一直有著這樣輕賤生命的念頭,可以隨口要殉葬,可以毫不愛惜,時常貪歡苦短,隨心所欲,仿佛有了今朝就沒了明日,所以一旦要,就要痛快了,陪著他也只念著他開心舒服,走的時候卻這般干脆利落毫無牽掛。
他早早意識到了他這看輕自己的苗頭,他卻沒有重視,沒有好好替他扳正了。
忘了他父母早逝,沒有長輩教導(dǎo),兩世沒有遇上珍惜過他的人。沒有人告訴他,這世上有人愛他重他,教他不許輕棄浪擲了。
沒有人告訴他,這世上有人愛重他逾于一切,他行險會擔(dān)驚受怕,他受傷會心疼,他生病會難過,他若死……也相隨。
沒有誰能比他更重要,沒有什么能比活著更好。
他咬牙切齒地想:等這次找回來了,非要教到他一輩子都不能忘記這個道理才行。
第142章
素問
“颼!”
利箭穿過北楔男子的左眼,濺起了一絲血花,男子慘叫一聲,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滾落在地上,掙扎了一會兒不動了。
姬懷素騎在馬上,看著遠(yuǎn)處那個玄甲少年,他穩(wěn)穩(wěn)地張弓搭箭,對準(zhǔn)了他的眉心。
姬懷素苦笑著舉起了雙手示意投降。
從夜半追到正午,從大雨滂沱追到天氣放晴,他從來沒有逃得這樣狼狽過,嘗試過留一半的人留下來攔截他們,另外一隊人護(hù)送他先行。
結(jié)果他們太靈活而敏銳了,對方人少,意味著集結(jié)靈活,且明顯經(jīng)過嚴(yán)格精心的長期團(tuán)隊合作訓(xùn)練,死亡,受傷,都不會影響他們的隊伍集結(jié),始終牢牢團(tuán)結(jié)在一起又讓他們能夠靈活地互相援助,反而損傷最少,陣型始終牢固而有效。攔截的隊伍反而撲了空,被他們輕松繞開繼續(xù)緊追不舍,大雨似乎也阻攔不了他們的腳步,他們的體力始終看不出懈怠的苗頭,反而牢牢盯著他們。
反而是他們的隊伍龐大而渙散,在漆黑的雨夜,被追趕和死亡威脅著的隊伍不斷地故意或者無意的走失走散,潰敗,到最后護(hù)著他的只剩下百人不到。
這百人卻仍然不停的被背后放來的冷箭給射下馬,一聲聲慘叫更是讓他們逃得飛快。
姬懷素終于轉(zhuǎn)頭揮手停止了逃跑,低聲和那北楔將軍說了幾句,轉(zhuǎn)頭舉起手來,示意投降。
云禎始終牢牢捏著弓,指揮他們將馬全部殺了,然后將姬懷素留在原地,后退一里,看著北楔的人都退后,才命人上前將姬懷素捆了起來,扔在馬上,立刻疾馳回程。
天上太陽開始有了熱度,照在原野上。
云禎帶著騎兵們又向南疾馳了數(shù)里路,實在馬乏人疲了,才找了水邊休息進(jìn)食。
姬懷素被捆著扔在一旁,臉色蒼白,嘴唇干裂,有人粗暴地拿了水淋在他臉上,他嗆咳著喝了幾口,看向云禎,看云禎坐在那邊,有人在替他裹手臂上的傷,他忍不住關(guān)切問:“傷得厲害嗎?”
云禎置之不理,始終面不改色,等人撒了藥粉裹好傷,簡單喝了些水吃了點藥,問了下每個人的傷情,道:“這里還是北楔地盤,我們深入太多了,仍然不可掉以輕心,他們隨時可以聯(lián)系上人反撲過來,大家堅持一下,再修整一會兒就再次出發(fā)�!�
姬懷素道:“放心吧,人都去圍王庭了,你們又殺了馬,一時半會不會抽得出人來追你們了,你大可以再歇一歇�!�
云禎眸光冷冷掃過他一眼沒說話。
姬懷素苦笑道:“是我貪心,聽說你來了,實在沒忍住,其實先去將王庭攻下來更穩(wěn)妥——不過,即便你把我擒下,王庭你們也援救不及了,雖說你有尚方寶劍,但無旨,你來不及調(diào)大軍援救的,王庭撐不過三日�!�
云禎沒說話,看了看時間,繼續(xù)又翻身上馬,讓隊伍繼續(xù)前行。
返程比追擊要慢,尤其是馬疲人累的情況下,他們還帶著俘虜,看著太陽要落下了,前邊去了幾個人探路回來道:“侯爺,前邊穿過山谷,上了大路,很快就要到咱們邊城了,天要黑了,穿過谷不安全,可在谷口這里宿一晚上營,谷口坡上都可設(shè)崗哨,比較安全,附近也有水源�!�
云禎點了點頭:“編好值班,輪流休息。”
火堆燃起,有人在煮粥,有人在放哨警戒,有人在迅速整理營地,人人沉默而有條不紊,姬懷素坐在一旁,聞著粥里有干蘑菇,有蛋香散發(fā)出來,他事實上也饑腸轆轆,忍不住上下吞了吞口水道:“我知道你有訓(xùn)練私兵,但想不到你能如此用心訓(xùn)練得這樣好……皇上難道真的一點未覺察?”
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云禎訓(xùn)練出這樣精英的隊伍,必然經(jīng)過了層層艱苦訓(xùn)練和選拔,又經(jīng)歷過秘密的集訓(xùn),才能達(dá)到如此的配合無間。
云禎道:“他知道�!�
姬懷素倒抽了一口冷氣,低聲道:“他果然全不疑你?”
云禎沒再理他,只閉著眼睛靠在巖壁上休息,姬懷素看他嘴唇發(fā)紅發(fā)裂,臉色也透著紅暈,忍不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傷口疼得厲害嗎?你在發(fā)熱吧?”
云禎完全不回答。
不多時有護(hù)衛(wèi)端著兩碗熱粥過來,將姬懷素手上的束縛解了,看著他吃完,又重新捆綁好,驅(qū)趕著他去解手,姬懷素倒算得上配合,都一一遵從了,等回來看到云禎仍然靠著壁在休息。
姬懷素有些擔(dān)心,一直盯著云禎閉著眼睛許久,看那粥都要涼了,才睜了眼,端了起來,勉強喝下了那碗粥。
姬懷素道:“吉祥兒,昨晚雨那么大,你不會是著涼了吧?你從前一著涼就喉嚨疼,什么都不肯吃。”
云禎道:“少說幾句吧,并不想聽你回憶過去�!�
姬懷素微微一笑:“你到現(xiàn)在還是不信我嗎?你是在擔(dān)心王庭嗎?”
云禎道:“不會有人信你的�!�
姬懷素道:“好吧,是我自作自受�!�
云禎閉著眼睛,姬懷素看了看周圍的護(hù)衛(wèi)很快都吃飽了換了四個人坐在他身旁,既是看守又是保衛(wèi),個個眼睛警醒,年輕力壯,明明經(jīng)過這樣緊張戰(zhàn)斗疾馳的一日一夜,人人都還保持著極好的素質(zhì)和狀態(tài),便知云禎在訓(xùn)練這些人身上不知下了多少心力,心下又微微一嘆,也閉上眼睛睡了起來。
待到半夜之時,云禎忽然睜開了眼睛,他聽到了一聲奇怪的聲音,似乎是什么樂器,似塤非塤,似笙非笙。
他忽然坐了起來:“警戒!拉馬過來!”
所有人都立刻躍了起來,訓(xùn)練有素拔出武器,拉馬的拉馬,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列陣的列陣,最前邊放哨的護(hù)衛(wèi)驚呼道:“是蛇!”
云禎頭皮一緊,喝道:“拿酒來,都拿上火把!雄黃粉找來!”
有護(hù)衛(wèi)道:“昨晚扎營灑了許多,應(yīng)該不會靠近營地才對�!�
外邊護(hù)衛(wèi)已經(jīng)厲聲示警:“許多蛇!侯爺快逃!快上馬逃!”
慘叫聲起來,云禎臉色蒼白喝令:“谷里不好走馬,拉著馬,分散離開!”
悄無聲息中,所有人都看到了火光下,無數(shù)的蛇游走了進(jìn)來,仿佛被什么東西驅(qū)趕進(jìn)來,萬蛇游動,青色黑色的蛇昂著頭吐著信,仿佛靜靜流淌著的水,卻來勢洶洶,快如閃電。
云禎的雞皮疙瘩全起了來,轉(zhuǎn)頭看到姬懷素靠著石頭,臉上帶著微笑,他上前拉他起來:“你知道會有蛇是不是!”
姬懷素笑了下:“媧蛇族,自然是有善于驅(qū)使蛇的,我勸你和我站得近一些——我們和媧蛇族的人打交道,身上衣服都要時時浸洗驅(qū)蛇的草藥……”
他話沒說完,云禎已經(jīng)拔刀割下了他的一大片衣衫,淋了烈酒上去,纏在火把上點燃,濃密的煙起了來,云禎拿起火把往道:“搜他身!”
姬懷素有些無語,那點憐惜柔情變成了哭笑不得。他很快被人扒了外袍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把身上帶著的香袋什么都拿了出來,遞給云禎道:“侯爺帶著!”
云禎卻拿刀挑開往那些蛇群里頭一撒,點了火把不斷驅(qū)趕蛇群,只見那些蛇果然避開了藥粉撒開的路上,云禎沉聲道:“沖出去開闊地,上馬沖出谷去,分散逃!”
他們一群人沿著那條藥撒開的路沖出去,又有幾個護(hù)衛(wèi)被蛇竄了上來,匆忙拿著火把去燒,用刀不斷斬落蛇群,遠(yuǎn)處時不時有人在喊,又有馬在嘶叫:“馬也被蛇咬了!”
有人拉了馬過來護(hù)著云禎上馬,云禎轉(zhuǎn)頭看到姬懷素道:“把他放我馬上!不要留在谷里,大家分散往開闊處跑!”
漆黑的夜里,似乎四處都有著蛇,云禎將他放在馬前,縱馬狂奔,山谷里不好走馬,他驅(qū)馬跑了一會兒,陸續(xù)開始有馬悲鳴著摔下去落在了蛇群里。
到處都是慌亂舉著火把亂燒亂斬的護(hù)衛(wèi),他們久經(jīng)百戰(zhàn),卻第一次遇到這樣邪門的蛇群,而黑暗之中,不知道會不會又會殺出敵人,這讓他們更有些慌亂起來。
云禎騎馬奔了出去一里地左右,看天色微微明,也不知道跑出去多少人,卻聽到自己騎著的馬也悲鳴了一聲,慢慢地伏下了身,他心知不妙,不知這馬是太累了還是適才被蛇咬過如今毒發(fā)了,剛要下馬,卻見姬懷素轉(zhuǎn)身忽然將他一撲,將他按在身下。
云禎吃了一驚,只見眼前一條蛇竄過,剛好一口咬到了姬懷素右臂上,他拔刀揮下,將那蛇斬落在地,蛇頭在地上卷曲,仍然張嘴吐信,十分驚悚。
他看了眼姬懷素,心情復(fù)雜,拔了根腰帶將他手臂靠上的地方扎緊,拉起他扯著看了下,四下無人,也不見那群毛骨悚然的蛇群了,谷里地形復(fù)雜四通八達(dá),護(hù)衛(wèi)們應(yīng)該都在夜里四處失散了,他便拖著姬懷素,找了處隱蔽地方躲著,然后割開他的袖子,替他割開傷口放血。
姬懷素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倒還笑著對云禎道:“沒事的,天亮了,蛇并無靈智,都是靠藥物驅(qū)動的,藥力維持不久,就會自然離開,然后很快就會死。媧蛇族沒幾個人,他們也不敢現(xiàn)在來找你們的,你不必太擔(dān)心會有敵人——原本的打算是你們亂了我趁亂逃走,我身上帶著驅(qū)蛇的藥……但是看到你生著病,我心里憐惜……不想你折損在蛇群里……”
四下無人,云禎道:“你這時候賣好,是希望我能替你在皇上跟前說好話,為你留一條小命嗎?”
姬懷素苦笑:“這蛇毒……你覺得我還能見到皇上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總能信我一次了吧?”
云禎看他一眼,果然看他嘴唇泛起了青色,邊去摸他身上:“你身上帶有治蛇毒的毒藥吧?”
姬懷素道:“沒有,這蛇毒沒解藥,媧蛇族驅(qū)蛇人自己都怕,你看昨夜一個人都沒有,他們驅(qū)蛇時,自己的人也不敢出現(xiàn)的,只怕誤傷自己人,等這些蛇散去,有些能收回,有些散走,因為喂了藥的,很快就會死了�!�
云禎倒是從自己身上掏了些藥瓶來,翻了翻,選了個,胡亂將里頭的藥丸塞到他嘴里:“我從君大夫那邊拿的解毒清熱的成藥,雖然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你看天吧�!�
姬懷素被塞得滿滿一嘴,差點噎住,只好強行硬吞了下去。
云禎自言自語道:“這是不是就是皇上當(dāng)年中的毒�!�
姬懷素好容易吞了下去,道:“我猜應(yīng)該是,否則皇上當(dāng)時明明勝券在握,和談都談了,如何好好的會失蹤,我猜多半就是營地被蛇襲了,這驅(qū)蛇,也只能是在夜襲,又只能出其不意,堂堂正正交戰(zhàn),是傷不到他的�!�
云禎冷冷道:“你早就知道了吧,你故意不說�!�
姬懷素苦笑:“我真是這次到了烏熊族住著,點兵才知道媧蛇族有這樣暗殺的人才的,你說是就是吧,反正你永遠(yuǎn)不信我,不管你怎么說,能在你眼前死去,我心里是歡喜的。”
云禎冷笑了聲,姬懷素看著他:“我眼睛已經(jīng)開始看不見了,你讓我多看看你吧,可以笑一笑嗎?像以前你對我一樣�!�
云禎看了他一眼,冷冰冰道:“服下黃粱終后你不是看過了嗎?”
姬懷素閉了眼睛,失笑:“你真是要記恨我一輩子,我用這一輩子還你,你能原諒我了嗎?北楔……內(nèi)亂成這樣,是沒辦法再侵略我朝了,無論我的手段,你再如何不齒,終究我達(dá)成你的心愿了�!�
“我閉上眼睛,再睜眼,會不會又能在下一世遇到你呢?”
云禎道:“想得美�!�
姬懷素道:“我一直不明白你死前對我說的話,直到我重生后,我回想起來你說的最后一句話,越發(fā)不理解,你當(dāng)時,就知道你會重生嗎?”
天色已大亮,云禎看他眼睛已失去了焦距,伸手揮了揮,似乎真的看不見了,雖然也知道他可惡,但看起來,似乎真的要死了,想想道:“因為和你那一世,已經(jīng)是我重生過一次了�!�
姬懷素臉上恍惚了一會兒:“已經(jīng)……重生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