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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1章

    他茫然怔忪,聽見那雙湛藍眼睛的主人接著說:“更何況,你的眼睛很好看啊,那么黑,就像有星星的夜晚。莉莉也覺得很好看,是不是,莉莉?“

    那笑容……那笑容真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溫暖,最干凈的笑容。它不摻雜有所圖謀的欲望,不摻雜別有用心的惡意,不帶譏諷,不帶厭惡,只是單純對著他,一個面目可憎、一無所有的跛子而展露。

    他那空蕩蕩的心口,忽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恐慌。

    “嘿,沒關系的�!庇忠粋恐慌發(fā)作的夜晚,阿加佩站在遠處,關切地望著他,“如果你不希望,我就不會碰你。我只是想說,我也睡不著覺,所以準備了熱茶和毛毯,你要和我一起看書嗎?我用白色的貓杯子,你可以用那個藍色的鳥杯子,還能往茶里加糖,你想加多少就加多少�!�

    “不要難過,也不要覺得羞愧�!卑⒓优逭f,“我知道這種感覺,就因為你沒能從那些磨難里幸存下來,你的內心會認定你是個軟弱無用的人,可這完全是無稽之談,好嗎?沒有任何人經得起我們受過的那些災難,我們要做的,只有盡量讓自己舒服一些。你感覺好點了嗎?要不要再給你裹一張?zhí)鹤�?�?br />
    “時間,”阿加佩撫摸他的臉龐,溫暖的指尖,輕輕地貼著那些凸起的疤痕,“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但我們不要因此變得麻木,我的朋友,我們也不要放太多注意在仇恨上,而是應當培養(yǎng)自己的愛好,收集生活里的美好碎片,在心里給自己留下一塊位置。相信我,它們就是諾亞方舟,讓我們在大洪水來臨的時刻,還能擁有屬于自己的船。”

    杰拉德迷茫四顧,他已經被未知的記憶層層包圍,他無路可逃,只好后退,只有后退。

    “別怕,我就在這里。”

    “你喜歡什么?我喜歡讀書,烹飪,冥想,至于莉莉,我真不想說她最喜歡的是惡作劇,我只希望她能改掉這個壞毛病,不過,她也喜歡我做的蘋果餡餅。你呢,你喜歡什么?”

    “天啊,不能再慣壞她啦!她現(xiàn)在就已經是個小魔頭了,長大會怎么樣,我可不敢想�!�

    “就是這樣,深呼吸,慢慢來,對,你做得很好……”

    “……別怕,我最親愛的朋友,我就在這里。”

    太多的聲音,太多的絮語,以至他在倉皇中急忙否認:“不……這不是我的記憶,這都是假的,偽造的!”

    千眼烏鴉站在他的對立面,朝他發(fā)出憤怒的尖嘯:“你失去了他,失去了世上最后一個愿意愛你的人!當你身無分文,容貌丑陋,病得快要死了,他還愿意寬容你、愛你,蠢貨,你永遠不知道你弄丟了什么!”

    “我難道稀罕他的愛嗎?!”他厲聲怒吼,似乎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無用的東西,比街邊的垃圾還要唾手可得,這就是你所謂的‘世上最后一個’?”

    “哪怕只有一分鐘,一秒鐘,”黑烏鴉凝視他,以流淚的眼睛凝視他,“我從他手中得到了這樣的溫柔,就永遠不能放棄,永遠不能忘記——我永遠不會回過頭去傷害他。”

    杰拉德張口結舌,他好像被困在了一個陷阱里。到最后,他喊得語無倫次,上氣不接下氣,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胡話,然而,他明白一點:他要說服自己,他需要戰(zhàn)勝另一段記憶,不然他就會——

    他渾身高熱,茫然地喘著氣。

    ——他不知道自己會怎么樣,他只是對那后果感到直覺般的懼怕。

    第25章

    當杰拉德的身心在烈火里煎熬時,阿加佩正匆忙地在家中翻找。大火燒光了絕大多數(shù)東西,好在一些最重要的被鎖進箱子,埋在了地底。

    他受到了神父的召喚,老人要求他立刻穿著學徒的制服,去自己那里報到,至于具體是為什么,神父沒有說。

    不過,阿加佩隱約能夠猜到是什么事。就在黑鴉離開后的兩個星期,路過的船隊在這里放下了幾個海難的幸存者,他們穿著教會的長袍,身上掛著主教的標志,昏迷不醒地被送到了神父的住所——也許這幾個人醒了?

    這些天來,阿加佩用加倍的工作量來彌補失去一位友人的難過。他到神父那里去得更勤快,花了更多的時間陪伴莉莉,還種了幾盆野薔薇,悶頭在家里跟赫蒂太太做了超量的蘋果醬餡餅,糖漿夾心餅干,去街上分發(fā)給窮人。

    他如此揮霍地打發(fā)時間,總算將心頭的郁悶緩解一二。

    阿加佩喘一口氣,他找出了學徒的制服,立刻套在身上,匆忙趕到神父那里。

    他的猜測沒有錯,那些幸存者確實醒了。

    來客的口音帶著奇異的卷曲腔調,隔著門板,他不能清楚地聽見他們都在說些什么,只知道這些人語氣激烈,態(tài)度強硬,完全不像是幾個剛從死神手里逃出來的囚犯。

    老神父則好言相勸,沒過一會兒,神父推門出來,見到阿加佩,他花白眉發(fā)間的陰郁才淡化下去。

    “我的孩子,讓我們往這邊走�!鄙窀竾@了口氣,“這真是太荒謬了……”

    阿加佩問:“出什么事了,老師?”

    神父緊閉嘴唇,沒有說話,直到他們拐過走廊,來到一間封閉的儲藏室,神父才關上門,面色凝重地轉過身。

    “我的孩子,你要向我保證,我們今天說的話,除了天上的圣靈,不會再有第三雙凡間的耳朵聽到�!彼嵵仄涫碌囟�,“否則,我把這個機密的事件告訴你,就是害苦了你!”

    阿加佩立刻嚴肅起來,見他恭敬地發(fā)下了誓言,神父才點點頭,向他訴說起來。

    “如你所見,這些人既是我們的教會兄弟,也是來自西班牙宮廷的侍臣。雖然同為侍奉天主的神職人員,可他們在世俗中另有別的籌謀和出路�!鄙窀嘎蒯j釀詞句,“因為他們隸屬于布爾戈斯的胡安主教,他曾經是伊莎貝拉女王的御用牧師,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他享有多么大的權力�!�

    阿加佩暗暗地吃了一驚,他知道這位胡安主教,黑鴉有幾次提過他的名字。

    “這位主教并不是一位好相與的人,我要說�!鄙窀傅淖齑娇嚨镁o緊的,“他是一個官僚,一個殘酷無情的利益至上者,是的,哪怕當著審判日的面,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這些決斷。他在西班牙掌管了名為貿易局的機構,一切境內的船只往來,都要通過他的手諭,才能做成自己的生意……金子的光芒,早已蒙蔽了他的雙眼!”

    神父激動地說完了這些話,又深深地嘆氣,在胸前畫著十字。

    “那這些人是來做什么的呢?”阿加佩忍不住問。

    神父低聲說:“他們跟隨主教的‘侄子’,一起來這里找某個人,以完成主教的委托�!�

    說到這,他蒼老且銳利的眼睛瞥過阿加佩:“當然了,所謂的‘侄子’,只是私生子的虛偽稱謂。相信不用我說,你也能猜到,主教的這位好侄子已經在海難中不幸喪生了,愿天父保佑他的靈魂吧,他的父親掌管著整個西班牙的艦船,卻唯獨不能挽留他兒子乘坐的那一艘!”

    阿加佩了然地說:“所以,他們才這么……失控�!�

    “他們再對我大吼大叫,又能彌補什么呢?”神父搖搖頭,又喃喃地說,“唉,如果沒有這檔子事,我真想把你引薦給他們,我老了,隨便去哪里都好,可你還有很光明的前程……”

    阿加佩望著面前可親可敬的老人,不由真誠地微笑起來,他握住老人的手,說:“我還有什么前程?我本來就是被命運拋棄過的人,現(xiàn)在我有了一個家,我能讀書,會寫字,就已經足夠幸運了。離開了這里,我又能去哪兒呢?我很愿意在您年邁時照顧您啊,要知道,這不光是一個學生的心愿�!�

    老人熱淚盈眶,感動得說不出話,他反握住阿加佩的手,激動地說:“怎么,怎么!圣靈在上,你是要為我這個糟老頭子送終��!”

    “您應該給自己的耳朵更多信任。”阿加佩微笑道。

    神父仔仔細細地望進他的眼睛,想要在里面找出一切謊言,所有不實的成分,但在這個年輕人蔚藍色的眼睛里,他只看見一樣東西:真摯。

    沉思良久,他像是下定了決心,對阿加佩說:“我最親愛的孩子!請你跟我來�!�

    阿加佩不明所以,他跟隨老神父走出貯藏間,走到那些人面前。

    “先生們,”神父威嚴地說,“請你們不要吃驚,我相信萬事萬物都貫穿著圣靈的意志,就像你們辜負自己的任務,失去了一位主教的尊貴侄兒,此時又在這里遇到了我的學生一樣�!�

    他示意阿加佩上前,阿加佩一頭霧水地照做了。

    “怎么啦,敬愛的父親?”當中一個怨氣沖沖地問,“這位先生是誰,他來這兒做什么呢?他也來看幾個不幸之人的笑話嗎?”

    面對對方的挖苦,神父不慌不忙,肅穆地說:“他,先生們,他是我的學生,也是當?shù)匾晃皇苋俗鹬氐暮萌�。他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的主人,或者說,曾經的主人�!�

    阿加佩大為詫異,急忙拉住神父:“老師,這是怎么回事?”

    “什么!”其中一個高呼道,“您,好先生!您就是那位千眼烏鴉的主人!”

    阿加佩瞪大眼睛,猝不及防地聽到了黑鴉的稱呼。接下來,有相當一段長的時間,他都在聽面前的三個倒霉蛋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們說起胡安主教的冷硬嚴酷,說起這個任務的兇險,以及對他大肆炫耀西班牙宮廷的奢侈富麗,并向他許諾了太多不切實際的金錢和頭銜,但從他們喋喋不休的話語里,阿加佩猛然捕捉到一個詞。

    ——摩鹿加。

    “您剛才說摩鹿加?”阿加佩抓住空隙,急忙問,“黑鴉和摩鹿加有什么關系?”

    “是的,先生,摩鹿加,先生,”對方語無倫次地說,“您要知道,我們的國王太想找到這個香料的天國了,他一定要與摩鹿加結盟,哪怕要他立一位王后,娶傳說中的獅心女士為妻,他也心甘情愿。胡安主教則認為這太荒唐,太有失一國之君的體面,他決心要阻止這件事,因此才派他得力的侄兒,還有我們,來這里尋找傳說中的千眼烏鴉,據(jù)知情人士透露,他不僅是神通廣大的情報販子,更會一百種香料的種植方法!有了他,西班牙還需要什么摩鹿加呢?”

    三個可憐蟲,他們先是被位高權重的主教寄予重任,而后又遭遇了九死一生的海上風暴,幸存下來之后,一想到要面對誰的怒火,他們就恨不得自己直接死在海上。眼下,他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拼命地攀扯著阿加佩,連宮廷的機密要聞,都能對外人隨便地傾訴出來了。

    阿加佩默然不語,他正想挑明了說出黑鴉已經離開的事實,神父就打了個手勢,勒令這三個人安靜下來。

    “可以了,先生們!”他說,“眾所周知,從海難里幸存下來的人,是不該這么激動地大吼大叫的,請你們稍作休息,我和我的學生還有話要說�!�

    重新回到四下無人的場所,神父點燃昏暗的燭火,年邁的眼睛被光暈照亮。

    “世事無常,對不對?”他轉過頭,問阿加佩,“我的孩子,假如你不告訴我,你會照顧我,為我,這個可憐的老頭子養(yǎng)老送終,我是不會帶你去他們身邊的。我不必給我的學徒謀劃前程,因為我已經接待過太多太多的求學者,可你呢,從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起,你就不再單單是我的學生了!”

    神父低聲說:“讓我們不要聽那些糊涂蛋的胡言亂語,我告訴你,孩子,西班牙的國王陛下,我們叫作查理一世的君主,實則是個被榮譽和名聲驅使的年輕人,他野心勃勃,急于成為一名世間最偉大的皇帝,為此不惜一切。他已經被教會選為羅馬國王,如果不出意外,他終將會加冕為神圣羅馬帝國的查理五世。世俗的王權,與神圣的教權,要在他身上得到統(tǒng)一。為了攫取這樣的榮光,他是愿意付出任何代價的!這也是為什么他急于同摩鹿加合作——他需要大量的金錢,來籠絡別國的選民。”

    籠罩著一個宮廷的秘聞,從老人的嘴唇間輕而易舉地吐露出來,阿加佩驚呆了,他磕磕巴巴地說:“但、但胡安主教不會允許這樣的合作……因為這會有損貿易局的利益?”

    “是的,我的孩子,你的腦子轉得很快�!鄙窀刚f,“香料的進出口貿易份額是多少,你和我都不得而知,但只要查理一世與摩鹿加結成聯(lián)盟,這筆份額就要越過主教,從他的口袋里流走,這絕不會是他樂意見到的局面。可是他老了,孩子,跟我一樣老。他再也不能像左右伊莎貝拉女王一樣,左右另一個年輕氣盛的統(tǒng)治者的意愿�!�

    神父盯著他,輕聲問:“你會種植香料,對不對?”

    阿加佩的呼吸急促起來,只是眨眼間的慌亂,他便已被神父抓住破綻。

    “得啦,得啦,”神父嘆息,“別跟我狡辯,孩子,用腳趾頭想一想,也能猜出你那個失憶的仆人會對你毫無保留地傳授。這個秘密,我向天父發(fā)誓不透露給任何活著的人�,F(xiàn)在告訴我,你會種什么?”

    阿加佩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回答:“丁香,我會種丁香,至于其他的胡椒、肉豆蔻、桂皮……我只是聽說了方法,沒有實際上手過。”

    神父安靜了好一陣子,才喃喃道:“天上的圣靈啊……這個消息若是被摩鹿加知曉,天知道他們愿意花多大的代價來奪取你的性命……”

    “但他們還不知道�!�

    “不知道?哼,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你的老房子為什么被火燒毀,難道你不清楚原因?你已經置身風暴的中心了,我的孩子!”

    老神父喘著氣,急促地說:“你聽我說,你的仆人離開了,這完全是好事一樁,因為他一定能為你吸走斯科特人的注意力。在這之前,我本想安排你去內陸的一家修道院靜修,那里的院長是我曾經的老朋友,可現(xiàn)在多了這個機會,孩子,我想,你應當去西班牙的宮廷,去尋求胡安主教的庇護,用種植香料的知識,換取他對你的重用,這才算最好的去處。因為那個官僚,那個視財如命的主教,與摩鹿加有著天然的利益沖突,他一定不會放棄你,把你送到斯科特人的手上。

    “而最好,也是最可以預見的結果,是他向查理一世引薦你,到了那時,你就擁有了一位國王的友誼,摩鹿加的觸手再長,也很難抓走一位國王的友人。想想吧,孩子,好好想想!”

    阿加佩很想出言拒絕,他怎么好放棄平靜的生活,放棄現(xiàn)在的一切,帶著莉莉進到那名利的絞刑場里受苦?可是,他剛想張口,突如其來的念頭,像一個無禮插隊的行人,幽靈般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

    ——復仇。

    復仇,向杰拉德·斯科特復仇,向他的欺騙與背叛復仇,向他的卑劣和殘忍復仇,向他擁有的物質和財富復仇。哪怕不能完全摧毀這個人,總也好過什么都不做!試想一下,他要是能與布爾戈斯的主教達成協(xié)議,打破摩鹿加的香料壟斷地位,又會對斯科特的王國造成多么大的打擊!

    還有白塔,那座填充著奴隸,用鮮血和骨肉做燃油的巨島……若是能在西班牙的宮廷中站穩(wěn)腳跟,又何愁等不到回擊的時刻?

    阿加佩心亂如麻,連神父也不再開口說話,以免影響他的決定。

    真要如此嗎?真的值得這樣做嗎?

    他已經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自由,盡管代價太過慘烈;他還有一個女兒,他將她視若珍寶,又怎么忍心使她失去寶貴的平靜生活?

    可是……可是。

    心中的魔鬼恰到好處地來到他耳邊,竊竊發(fā)笑,邪惡低語。

    可是,你知道莉莉是誰的女兒,她不僅僅是阿加佩的骨肉,她原本的真名,更應該叫莉莉·斯科特。如果杰拉德·斯科特知道這件事呢?如果你沒能瞞住,他要來帶走屬于他的后裔,你又有什么抵抗的能力呢?抓住這個機會!運用你的知識,你的特長,去報復杰拉德對你做的一切,將他狠狠地打擊!你不應該像個身心殘缺的人一樣活過余生,龜縮在此地,享受虛假的安寧。

    這就像一架天降的階梯……它究竟會是糟糕的陷阱,還是一個神跡,一個延遲了太多年的天意,今朝終于抵達了它應有的位置?

    阿加佩的嘴唇動了動。

    “讓我……讓我考慮一個晚上,”他的聲音微微發(fā)顫,“我會給您答復的,老師�!�

    神父點了點頭,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只是記住一點,不管你如何選擇,我都支持你的決定,孩子�!�

    誰也不知道,這一晚上產生了多少輾轉反側的煎熬,沖突的自我和掙扎取勝的念頭。

    “這是個契機,”阿加佩對自己說,“它能讓庶民一步登天,也能讓我陷在萬劫不復的死地里�?梢粋人就該這樣活著嗎?是的,拒絕這個提議,我不會有任何損失,我可以一直平靜地生活下去,直到病死、老死。但有相當大的概率,我會死于懊悔、嘆息、自怨自艾,因為上天給我垂下一條繩索,我卻沒能抓住它。我不再沉浸于仇恨,被往事困擾,然而一個人應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一個人應當讓這世道更加公平。”

    他默默地思索了很久,輕聲說道:“這個人應當是我�!�

    漫長的一夜過去,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海上的波浪泛著晨曦的淡光,阿加佩面色蒼白,來到神父門前。

    “我愿意�!彼f,“我愿意,老師�!�

    第27章

    為了做成這件事,神父和阿加佩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

    他們變賣了阿加佩在這里的房產,以及一些難以帶走的貴重飾物,阿加佩遞出消息,請求艾登船長的幫助,在船隊抵達的這一個半月內,就由那三位幸存的隨行人員,教他如何初步在詭譎變幻的宮廷中生存。

    “大主教的侄兒,費爾南多·豐塞卡,”第一個隨行的侍從說,他有個又大又紅的酒糟鼻,所以莉莉叫他紅鼻子,“他就像個翻版的小主教,但是比起主教的威嚴,他更像是狐假虎威的那只狐貍�!�

    “胡安主教像山羊一樣放養(yǎng)他,全然不管他會長成什么樣,”第二個侍從說,他的門牙細窄而長,莉莉管他叫老鼠牙,“雖然您和他年紀相仿,可您比費爾南多先生英俊多哩!”

    “但請您記住,不管小豐塞卡先生有多么天資拙劣,缺于管教,他仍然是胡安主教的‘侄兒’,您是個聰明人,我這么說您應當明白……他必定要為侄兒的死痛苦上好一陣子的。如果主教把您晾在一邊,幾個星期也不接見您,那也是正常的事。”第三個侍從說,他的年紀最大,性格也最溫和,莉莉叫他白胡子先生,“到了那時候,您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

    不過,在所有教導背后,神父悄悄對他說:“唉,還是讓我們少聽那些愚人的言論。阿加佩,你是個好孩子,別對胡安本人抱有什么不恰當?shù)奈窇中�,記住我說的話,他老了,但凡一個老人該有的弱點,他全都有,只是比旁人隱藏更深而已。我有沒有說過,你是非常討老人喜歡的一類年輕人?去向胡安展示這種魔力吧,他會屈服的。”

    阿加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說得太夸張了,我想,真要到了西班牙的宮廷,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不會的,”老傳教士神秘地說,“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會的�!�

    約莫一個半月后,艾登的船終于駛進港口,一年多沒有見到這位船長,阿加佩欣慰地看到,他的身體依舊硬朗,只是臉更黑了。

    “啊哈!”艾登抱起莉莉,興高采烈地轉了個圈,“你這可愛的小東西,百合花,你還記不記得我了?”

    莉莉高興地大笑,自從黑鴉離開之后,就很少有人能抱著她甩圈了。

    老艾登安頓下來,在聽過阿加佩半真半假的原委之后,他神色嚴肅,也點了點頭。

    “唔,是的,”他說,“一位被摩鹿加注意到的仆人,確實會給你帶來大麻煩�!�

    說著,他打開最里層的衣袋,珍重地掏出那枚藍寶石戒指,放在攤開的掌心。

    這么多年過去了,它的璀璨與美麗不減半分,猶如一顆活著時就被人從天穹上摘下的星星,猶如一團燒得透藍的火,剎那間燙疼了阿加佩的視線。

    阿加佩下意識轉開眼,不能直視這枚戒指的光輝。

    “瞧我,”老艾登會意地閉攏五指,“這幾年來,打探它來歷的人也有不少,但是最近幾個月似乎特別得多,我想,你也該出去避一避啦�!�

    “您沒事吧?”阿加佩低聲問。

    船長大笑起來:“我能有什么事呢?大不了就把它往海里一拋,反正這些年來,它也為我抵押到足夠多的本錢了!”

    一切都打點妥當了,阿加佩將那些很難帶走的財物留給了神父,他就帶著莉莉,赫蒂,那三位侍從,以及簡單的行囊,踏上了飄往異國他鄉(xiāng)的船舶。

    我希望前景順利,阿加佩暗暗地說,我沒有崇敬的神靈可以祈禱,我就向你默默地禱告吧,時間,萬事萬物的共主!你治愈了我,現(xiàn)在我仍然期盼一次好運,能讓我們在異國的宮廷站穩(wěn)腳跟,讓復仇得以順暢的進行。

    海鳥連連啼叫,鳴聲清亮,阿加佩把這當成一種吉兆,不由微微地笑了起來。

    ·

    “你的主人怎么樣了?”巴爾達斯站在臥室門外,看著醫(yī)生進進出,空氣中滿溢腐臭的血腥味。

    巴爾達斯·杜卡斯現(xiàn)已年過花甲,然而垂老之態(tài)并未在他身上過多地顯現(xiàn),他仍然健碩、高大,花白的鬢發(fā)和胡須修剪得整整齊齊,褐色的皮膚呈現(xiàn)出久經沙場的粗糙。他皺起眉頭,便能叫人嗅到金戈的殺氣。

    “我想,主人他依然高燒不退,尊貴的大人。”大副低下頭顱,回答道。

    巴爾達斯以鋒銳的目光審視他,他老了,但還是帝國手握兵權的將領:“你確定,是斯科特派人暗殺了你的主人?”

    大副不敢抬頭:“是的,大人,我們萬分肯定,刺客正是急于滅口的斯科特人所派出的。”

    “那你們最好祈禱,你們的主人能平安熬過今晚�!卑蜖栠_斯話中有話。

    杰拉德的情況越來越不樂觀。

    他后背的傷口紅腫發(fā)炎,甚至開始滲出晶亮的膿液,高熱持續(xù)不退,到了半夜,他早就陷在了深淵般混沌無序的噩夢里,雙頰燒出了病態(tài)的酡紅,偶爾睜開半隙的眼睛也翻騰著混沌的光。伴隨口中嘟噥不休的囈語,還有偶爾溢出的兩個名字——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恐怕是難以撐過這一關了。

    他不停和墮落進巖漿中的夢境作斗爭,痛苦灼熱的鎖鏈如烙鐵般捆縛著他的四肢,將他往無邊的火海中拉下去,他竭力向上攀爬,然而卻無濟于事。每下降一分,千眼的烏鴉便在涌動不止的巖漿海中張開巨翅,飽含著惡毒的滿意盡情哈哈大笑。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在燙糊血肉的呼嘯熱風中掙扎,“我和你是一體的,如果我死了,那你也一樣!”

    “我本來能活的,知道嗎?”千眼烏鴉停止大笑,陰郁地說,“當我的一千只眼睛都看著他的時候,就有無限戰(zhàn)栗的生機和幸福從我的傷口中流淌出來。他每呼喚一次我的名字,每對我笑一下,我離地獄就越是遙遠,離天國越是接近……現(xiàn)在我已經葬身于此,你又怎么可能獨善其身?”

    “你要什么?!”杰拉德憤怒而無助地咆哮,“要那個奴隸,還是要他生的那只黑發(fā)小怪物?放開我,你會得到他們的,我用我復仇的決心發(fā)誓!”

    “太遲了,”千眼烏鴉說,“現(xiàn)在我已看見你曾經的所作所為,我恨我和你竟是一體。他無法原諒你,這意味著他同時無法原諒我。我的活路,我一生的渴望,我的愛,我所有的一切……這些還有什么意義?不如我們就在煉獄里,做永無止境的禱告吧�!�

    “那你就用火燒死我!”杰拉德陷在譫妄的幻覺里,聲嘶力竭地大喊,“看我們誰先屈服于誰!”

    窗戶緊閉,厚重的窗簾則遮蔽住每一絲有可能透氣的縫隙,整間房子黑暗、窒息,四處充斥著一股腐敗悶熱的腥臭。兩三個頭發(fā)花白的醫(yī)生在助手擎起的燭臺下細細觀察著病人的傷口,他們共同商議了一會,又搖搖頭,依次走出房門,對站在門外的主人低聲報告。

    巴爾達斯緊閉嘴唇,對幾位資深名醫(yī)接連提出的醫(yī)治建議不置可否。

    “我們都知道,大人,”白發(fā)蒼蒼的醫(yī)生用盡可能簡單易懂的言辭向巴爾達斯解釋,“冷、熱、干、濕,對應在人體上,就是血液、黏液、黃膽汁和黑膽汁。很顯然,熱毒破壞了病人血液的溫性和濕性……”

    “說重點。”巴爾達斯不為所動。

    “大人,”老醫(yī)生隱忍地皺著臉,“我的建議就是,先放出毒血,之后用生姜擦洗。香料是最優(yōu)質的解毒劑……”

    “放血?”巴爾達斯面無表情,“這就是你們給我的唯一答案?就算是個傻子也能想明白了,他本來就止不住血,又有高熱,現(xiàn)在放血,你們?yōu)槭裁床桓纱嘁坏对琢怂�?�?br />
    醫(yī)生的臉差點漲成豬肝色,即使身為名醫(yī),他也不敢和年老的巴爾達斯起爭執(zhí),只得難堪地鞠了一躬,然后帶領助手退下了。

    在他身后,幾名醫(yī)生紛紛站起來,向巴爾達斯委婉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顯然,這不是什么見血封喉的毒藥�!卑蜖栠_斯思忖道,“如果斯科特的目的是滅口,那就不該讓他現(xiàn)在還活著……這中間必然出現(xiàn)了什么疏漏�!�

    提起斯科特,他的語氣冷靜而平穩(wěn),眉頭都沒有動一下,一點都不像一位面對殺子仇敵的父親。

    他站在門口:“打開門,讓我進去看看。”

    他的侍衛(wèi)非常為難,低聲勸道:“大人,可是房間里充滿了病氣……”

    “那你們就讓房間好好通風�!卑蜖栠_斯從來不允許他人拒絕自己,“打開門�!�

    侍衛(wèi)只得進房拉開厚重的窗簾,然后打開窗戶,想要籍由涼爽的夜風吹散屋內縈繞不退的死亡和熱病。

    站在杰拉德床邊,將軍忽然道:“他在一直叫一個人,如果他真的快死了,當著神父的面,你們不該把這個人請來嗎?”

    大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那是誰?”巴爾達斯語氣剛硬,“他含糊念著的名字,是他的仇敵、摯友,還是他的妻子,他的情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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