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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您想怎么樣?有話就直接在那兒說出來吧,因為我不想您站在我的花園上,我怕您的歹毒心腸,會讓它們來年都開不了花�!�

    他聽見他的聲音,他是對自己說了這話的!人的心緒,果真是隨著世事的變化而變化,假如他還是以前那個杰拉德·斯科特,聽了這話,一定會感到饒有興致的好笑,并且在心中思索了如何要說這話的人后悔的十幾種手段;假如是黑鴉聽到了這話,他必然悲痛得說不出話,連心也要碎成一片片的;而現(xiàn)在,是他聽到了這番話,他是已經(jīng)被命運摔碎的人,是融合了黑鴉記憶的杰拉德,因此,他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該高興,該痛苦,該懺悔,還是該跪倒在阿加佩腳邊,流著眼淚,請求他的原諒。

    “如果我做了什么惹您生氣的事,”長久的緘默過后,杰拉德沙啞地,哽咽地開口,小心翼翼地挑選著措辭和語氣,“我……我不求原諒,只要向您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對不起。”

    第45章

    聽到他這么說,阿加佩可是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他狐疑且警惕地盯著對方,辨認著黑鴉隱藏在暗處的身形,花園的晚風靜靜吹拂,他當真像個瘦長的鬼影似的,默不作聲地立在那兒。

    “免了,”阿加佩保持著冰冷的語氣,“我可當不起一位斯科特人的道歉。要是沒什么事的話,我要回去了,也請您別待在這兒,嚇唬過往的行人了�!�

    杰拉德睜大雙眼,近乎驚慌失措,千頭萬緒,一齊在他腦海中奔騰喧囂。他怎么知道我是斯科特人?他認出我了嗎?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嗎?可是,倘若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怎么還能冷若冰霜地站在原地呵斥我,而不是做出一些更……更激烈的舉措呢?天父啊,難道他已經(jīng)從舊時的噩夢里徹底走出了嗎?抑或說,他僅僅指認了“黑鴉”是一個斯科特人,而不是杰拉德·斯科特?

    恐慌、呆滯、僥幸、失落……種種問題,重重疑惑,全在瞬息間掠過他的心田。杰拉德張了張嘴,一時間理屈詞窮,無法找回自己的聲音。

    “您、您……”他結結巴巴地低語,這一生中,再也沒有如此卑怯,如此畏懼的時刻,“我請求您,發(fā)發(fā)慈悲,我沒有,我不是……”

    杰拉德·斯科特當了一輩子的野心家、陰謀家,他殘忍無情,殺人不眨眼,這是個生下來就擁有了一切,同時需要在權力的金字塔上拼死廝殺,才能掠奪一切的人。他在人生的前二十來年里高聲大笑,嘲諷著普世間的千般溫情,并用金錢與強權的鐵鞭將它們狠狠拷打,誰料命運的殘酷會比他更甚?如今,萬般業(yè)報全都返還到他的身上——素昧平生的愛情降臨在杰拉德頭頂,同時在他心中激起了足以癱瘓一個人的激情。他輾轉反側,苦苦哀告,只顧著懇求著這種愛,以及擁有這種愛的人的憐憫。

    可惜,已經(jīng)太遲了,他現(xiàn)在唯有聽天由命,任由這洶涌的愛河將他沖刷、淹沒,隨波逐流到哪就算哪。

    看見他這樣,阿加佩不由迷惑了。

    “為什么要做出這種低聲下氣的樣子?”阿加佩毫不客氣地說,一想起黑鴉曾經(jīng)對這個家庭的輕蔑,他就像一只被激怒的斗魚,豎起了全身的毒刺,“還是說您貴人多忘事,又忘記當初是誰看不起這個家的所有人,執(zhí)意要離開的模樣了?”

    他沒發(fā)現(xiàn)我的真實身份!杰拉德心中驟然一松,不知是該感到幸運,還是別的什么情緒,看來,他不知從誰那得到了半真半假的消息,從而認為黑鴉是斯科特人……

    “我沒有看不起您和您的家人!”他著急地辯解,“我向您發(fā)誓,我沒有這樣的意思,您當時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

    “哦,您沒有看不起我和莉莉嗎?!”阿加佩再也抑制不住噴薄的怒火,幾乎要大喊著打斷他的話,“別胡扯了!您沒有看不起我的身份,沒有看不起莉莉的身份,覺得我曾經(jīng)是奴隸,她是奴隸的女兒嗎?!”

    聽到這話,杰拉德不由驚得啞口無言,阿加佩指著他的鼻子,厲聲說:“難道我是看不見的瞎子,我是分不出人情世故的白癡,看不出您當時的輕視和鄙夷?您又沉默,又冷笑,就像看到什么臟東西一樣看著這個家里的人。我早該猜到的,您是斯科特人,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家族的一員,說不定還認識那個該下地獄的杰拉德·斯科特……”

    脫口而出這個名字的同時,他的嘴唇就顫抖起來,猶如被炭火無情地燙傷,他的聲音同樣發(fā)著抖,淚水更是奪眶而出。

    “……所以,您才對我坦白,您去過那座島,您見過我,不是嗎?”阿加佩流著淚,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您知道我的身份,更清楚莉莉是誰,她是怎么來到這世上的……您說我是您的救命恩人,是的,是的!我真恨我救了您的命,我真恨我曾經(jīng)把您當作朋友,像個傻瓜一樣,把我的心打開來對著您!”

    艱難地說完這段話,阿加佩的身體已然在過度的激憤里劇烈發(fā)顫,他失聲抽泣,咬牙對面前的男人說:“滾吧……滾開吧!永遠不要出現(xiàn)在我和莉莉面前,永遠不要再厚顏無恥地來到這里,裝作一切都沒發(fā)生過的樣子!滾開!”

    聽見他這番流著血淚的控訴,杰拉德的臉孔已然倉皇地發(fā)白,他的前額沁出冰冷的汗珠,雙眼惶恐而茫然,只顧望著阿加佩,強忍著使自己不掉下淚來。

    “天啊,天啊……”他喃喃地哆嗦著,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了“百口莫辯”的情緒,他要如何把自己的悔恨給阿加佩展示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要如何把這些年來的痛苦和磨難,幻覺與煎熬一字不漏地剖析給他聽呢?他的前半生是如何荒唐無知,由此滋生的懺悔和愛意又是源自哪里,他對阿加佩的感情從蔑視與輕賤,到困惑和不理解,再到敬佩與崇拜……這個復雜的變化過程,又怎么能是語言和文字就能清晰表述的?

    這一刻,人的語言是多么蒼白無力�。∷婧拮约菏沁@么沒用的一個人,如果把他的胸膛剖開,將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挖出來,就能叫阿加佩不言而喻地看到他所有的心意,看清他靈魂深處的那些東西,杰拉德是會迫不及待地立刻去做的!

    “請您聽我說!”他這么癡狂地想著,滾燙的熱淚便跟著淌了下來,他哽咽地喘息,艱難地發(fā)出自己的聲音,“我求求您,求您聽一聽我的話……”

    阿加佩沒有再叫他滾,于是,杰拉德就把這當成了一種允許。他一邊流淚,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是的……是的,我是一個斯科特人,在我生命的前二十多年里,我從不覺得它是一個缺陷。我享受這個姓氏帶來的財富與權力,我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以掌握整個世界,也可以摧毀整個世界。那時的我愚蠢,無知,輕狂,傲慢,我從來沒有認識過真正的苦痛是什么樣子,自然,我也看不起那些落到苦痛里的人。我覺得那是他們太無能,居然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控……”

    阿加佩的嘴唇緊緊抿著,他的雙眼哭得通紅,只是不肯看一眼面前的男人。

    “后來,我……我遇到了您,”杰拉德接著說,激動得渾身發(fā)抖,“您知道,我已經(jīng)遭遇了一個人所能承受的最嚴重的事故,我從一個正常人,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身患殘疾,面貌駭人……我失去記憶,而您收留了我,給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曾經(jīng)的我會說:天父啊,只要能讓我變回從前那個完好無損的自己,我是愿意付出一切的!而現(xiàn)在,我要說:天上與地上的圣靈們,只要能回到過去的日子,那段在小城里平安生活,陽光溫暖,花園茂盛的日子,和您一塊度過的日子,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聽到他的話語,阿加佩的睫毛輕輕一顫,他垂下眼睛,仍然不開口。

    杰拉德啞聲說道:“您斥責我的內(nèi)容,我不能否認,因為我那時確實是這樣想的……我剛剛恢復記憶,滿腦子都是復仇,還有斯科特人的舊做派,我是卑劣,冷血又殘酷的,我沒有意識到這種無私的行為,還有您善良的心靈給我?guī)砹硕啻蟮奈拷�。您是個高尚的人,比我高尚,比斯科特高尚,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高尚!天��!原諒我笨嘴拙舌吧,是的,杰拉德·斯科特是個畜生,而我愛您,我永遠愛您!”

    狂風暴雨般的愛燃燒他的心臟,他的靈魂,以及體內(nèi)的氧氣。他再也受不了了,撲倒在阿加佩腳邊,失聲痛哭起來。

    我就是杰拉德·斯科特!我就是那個冷血又殘酷的畜生,我早就該死了,但我又那么貪婪地渴求著你的愛,你手心的溫暖——我是為了它們才吊著命,才活下來的!

    他差一點就把真相脫口而出,然而內(nèi)心的恐懼是如此之深,他不敢承受坦白的后果,他就像一個貪生怕死的人,行走在搖搖欲墜的狹小木橋上,下方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會跪在您面前悔過……我會、我會……”杰拉德全身顫栗,他捂住臉龐,哭到聲音嘶啞,“時間不能倒流,世上終究是沒有后悔藥可吃的!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我犯下的錯,又該怎么……怎么彌補,怎么償還……”

    阿加佩后退了兩步,他流著淚,終于低下頭,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慟哭的懺悔真心實意,讓阿加佩不禁放下了防備,逐漸在心底原諒了昔日黑鴉的過錯。他怒斥著讓他滾開,事到臨頭,看見黑鴉真的跪倒在自己腳邊,向自己吐露了比過去還要狂熱的剖白,炙熱的愛火,阿加佩也倍感震撼,猶如直視了一個潑焰自焚的人。

    只是,阿加佩的心中,卻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另一個朦朧的念頭。

    ——他流著太灼熱的淚水,傾訴著太洶涌的悔意,就好像……就好像他真正犯下的錯誤,還遠不止這些一樣。

    第47章

    他吸了吸鼻子,快速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盡可能抹去那些刺痛的淚痕。

    “讓我們不要在這里空耗時間了,”阿加佩硬起心腸,還是選擇偏過頭去,不看這個為他俯身的男人,“夜深了,請回吧!因為我也要回去了,還有家人在等著我�!�

    他不能就在這里做出決定,選擇輕率地原諒或是不原諒。他們都太激動了,雜亂的思維呼嘯著穿過空曠的花園,心蕩神馳之下,此刻做出的抉擇,必定會在日后反悔。

    杰拉德還想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好把阿加佩多留住一會兒,但聽到那句“還有家人在等著我”,這就像當頭揮下來的一棒,打得他渾身無力,失去了全部爭取的勇氣,禁不住地彎下腰去。

    “……那么,就請您允許我留在這里,多待片刻的時間吧�!彼秒p手捂住臉,遮掩著痛哭的痕跡,聲音嘶啞地說,“一來是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心靈上的傷痛,也反映在軀體上;二來,我寧愿我就跪在這里,目送您遠去的身影……這已經(jīng)強過之前我熬過的成百上千個深夜�!�

    阿加佩一言不發(fā),他轉身離去,匆忙得像是身后有人在追逐。他一口氣跑到了再也看不到黑鴉的地方,最終還是慢下腳步,猶豫地回頭望了一眼。

    黑夜寂寂,只有一點燭火,孤獨地照著他身前的空地。

    他低下頭,沉默片刻,快步走進宮門,走向他在這里的家。

    面對赫蒂太太的關切,還有莉莉執(zhí)著的追問,阿加佩只是微微笑了下。他先告訴莉莉,自己在花園遇到了她一心好奇著的公主殿下,只不過忘了準備她要求的花,還好公主允許了下一次的會面。在莉莉心滿意足,快樂地笑著蹦來蹦去時,阿加佩面對赫蒂太太了然的神情,低聲說:“黑鴉來了,他……他和我見了面,說了些話�!�

    “那么我猜,他一定和您道歉啦?”赫蒂太太會意地壓低聲音,“如果他還是那副死人樣子,您也不會是這個反應。您不光要火冒三丈,狠狠罵他一頓,說不定還要拿鏟子打他的臉哩�!�

    阿加佩沒有說話,他臉上很勉強的笑容都消失了。半晌后,他輕聲說:“他跪下來,流淚懇求我的原諒。”

    “他說他為自己的愚蠢和冷血道歉,那時他的腦子還不清醒,他……他永遠愛我�!�

    “哦,”赫蒂太太按住心口,低聲驚呼,“我的天父,這可真是……那您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阿加佩心亂如麻,“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原諒他,因為我心里有種預感,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您擔心他還有別的事瞞著您。”

    阿加佩點點頭:“沒錯,他確實認識杰拉德·斯科特,他也坦然地告訴我那是個畜生,可我總覺得這其中還有隱情。是的,黑鴉愛我,但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就做著如此激烈的表白……這里面一定還有別的事,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打第一眼起,我就看出來了,他和您完完全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好先生�!惫芗姨L嘆一聲,“您呢,善良,慷慨,還有一顆金子做的心,它們是這世上少有的寶貴財富,總會吸引來一些奇怪的人,不管那是不是出自您的本意。而他呢,堅決,冷酷,說是鐵石心腸也不為過,這當然也算一種稀少的品質,只是他這樣的人,通常要在手里抓著燃燒的火把,誰靠近他,他靠近誰,這火就要將誰燒死……我說這話可不是危言聳聽啊,先生,我這輩子什么風浪沒見過,但那種毀滅性的愛情故事,見證過一次就夠了,更別提親身經(jīng)歷了它,那是要折壽的呀�!�

    對她這番情真意切的話,阿加佩無言以對。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在心中默默地藏著期盼的念頭:杰拉德,要等到什么時候,我們的地位才能平等,我們的心靈才能坦誠相待呢?

    ……可惜,這注定是個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而他這一生似乎都注定要與斯科特人糾纏。就在主教告訴他,杰拉德·斯科特早已在權斗中落敗,被獅心女士監(jiān)|禁的時候,他同時知道了黑鴉的真實身份,因仇敵落難產(chǎn)生的快慰,轉眼就被摯友背叛的真相所擊潰。

    女管家所說的“毀滅性的愛情故事”,在他短暫的人生里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兩次,第一次言不由衷,給他帶去了終生遺痛的傷痕;第二次固然沒有第一次那么殘酷,可也讓他直覺般地預知到了背后藏匿的狂風暴雨。

    “還是睡覺吧,先生,”赫蒂太太嘆了口氣,“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急著去想了。我一個人的考慮到底是有限的,假如您能征求另一位更有智慧,更有主見的人,也許會有不一樣的想法哩�!�

    這天夜里,阿加佩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到了第二天早上,他頂著兩個黑眼圈,接到了胡安·豐塞卡的傳召。

    等他走進主教的書房,主教已然屏退了眾多侍從,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他坐在書桌背后,專心致志地盯著一面航海地圖。

    “來了,”老人隨意地招呼,“坐吧�!�

    他剛剛坐下,椅子還沒坐穩(wěn),胡安斜視著他,花白的眉毛聳動著:“所以,奴隸?”

    阿加佩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什么?我、我……”

    他磕磕絆絆,心里知道,他昨夜和黑鴉的談話,說不定早就一字不漏地傳到了主教的耳朵里。

    “雖然我知道您是個沒見識的小鄉(xiāng)巴佬,但口無遮攔也要有個度�!敝鹘虈绤柕卣f,“今天是我聽到了,如果傳到其他人耳朵里,添油加醋,讓陛下也聽到,就不是這么好處理的事了!”

    頓了頓,他摘下眼眶上的放大鏡,疲憊地揉著自己的鼻梁。

    “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葡萄牙的尊貴大使,曼努埃爾一世的寵臣,昨天晚上可給您發(fā)了好一通瘋哇,我聽說他虔誠地跪在您腳邊,抱著您的膝蓋苦苦哀求……毋庸置疑,這恐怕是任何一位教宗,任何一位國王都沒享受過的待遇吧?”

    阿加佩的臉漲的通紅,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胡安·豐塞卡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看樣子,他是給您道歉了?”

    “沒錯,”阿加佩低聲說,“他說,為自己的愚蠢悔過,他沒有看不起我,也沒有看不起莉莉�!�

    “所以,奴隸是怎么回事?”主教繼續(xù)逼問,用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阿加佩,他在心里設想了好幾種可能性,“你以前是摩鹿加的奴隸?你為斯科特家族奴役過?還是說,這事跟你的過世的妻子有關?”

    阿加佩默不作聲,不知道要怎么解釋這件事,只因真相比老人提出的任何設想都要殘忍:他跟摩鹿加沒有關系,而是在年幼時,就被父母賣上運輸船,帶去了那個以白塔而聞名的島嶼。他在那里做著最低賤的活計,出賣皮肉,忍受鞭笞,給奴隸主上供金錢,以此換取一點活命的機會。也是在那里,他遇到了杰拉德·斯科特,這個后來毀掉了他的魔鬼,摩鹿加的主人。

    他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近乎透明。主教嘆了口氣,低聲說:“說吧,孩子!在塞維利亞宮,別人大可以為過去的卑微身份而感到恐懼,唯獨你不行!因為你在這兒安身立命的原因不是身份,恰恰是你自己的天分,能力,還有你所付出的努力的汗水�!�

    這話確實大大地寬慰了阿加佩,他張了張嘴,喃喃道:“那……那就這樣,就這么決定了吧。我會把我的往事告訴您,因著我敬愛您,您在我心里,也確實像另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父親……”

    主教面上沒有表示,然而這句坦白已經(jīng)極大地震撼了他的內(nèi)心,使他坐直了身體,神情比以往更加肅穆。

    “我確實是一個奴隸,小的時候,我家里太過貧困,我的父母就把我……他們就把我給賣了,賣給了奴隸販子�!彼乱庾R地隱瞞了自己最深的秘密,繼續(xù)說道,“就這樣,我成了一件任打任罵,任由他人隨意買賣的資產(chǎn)。直到我……直到我遇到了那個人�!�

    胡安·豐塞卡眉心緊皺,追問:“誰?”

    “杰拉德·斯科特。”

    “杰拉德·斯科特!”饒是主教飽經(jīng)世故,見多識廣,還是被這個名字嚇了一跳,“好啊,好家伙,居然是他……”

    “是的,是他�!卑⒓优迕鏌o血色,慘淡地笑了一下,“他呢,他騙了我,相信您也不難想象,一位權勢滔天,財富滔天的英俊紳士,他做出的承諾,會對一個可憐潦倒的奴隸產(chǎn)生多大的誘惑力!我傻乎乎地交付了信任,交付了真心,接下來——就讓我長話短說吧——也幾乎交付了我的性命。”

    “他拿我取樂,讓我遍體鱗傷,走投無路,只能想到用死亡來結束我的性命。”他低聲說,眼眶泛紅,“我跳了海,從懸崖上,我一躍而下�!�

    主教呼吸急促,大聲嚷道:“什么!”

    “那時候,我已經(jīng)……我會說我已經(jīng)有了莉莉。”阿加佩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幸好我遇到了一位好心的船長,他的名字,您之前就從我這里知道了。艾登船長救了我,我用杰拉德·斯科特的一枚戒指,在他那兒入了股,他每隔三個月,就給我寄一次分紅,就是這些錢財支撐起了我的生活。大約九個月后,莉莉出生了,從此在這世上,她只剩下我一個至親�!�

    胡安·豐塞卡沉默了,他還在消化這些內(nèi)容,過了片刻,他說:“后來,你救下了那頭黑烏鴉,讓他做了你的仆人。直到我告訴你的時候,你才知道他是斯科特人�!�

    “是的�!�

    “然后,就在昨晚,他找到了你,向你懺悔,請求你的原諒�!�

    “……是的�!�

    胡安·豐塞卡沒有說話。

    他從前和斯科特人打過交道,很清楚他們都是一群怎么樣的豺狼,惡棍。至于那個無名無姓的黑鴉,他也接觸過一次,僅一個照面,他就知道對方是什么樣的人:他們擁有相似的心臟,相似的性情,擁有同樣冰冷嚴酷的頭腦,爭權奪利的沖動,永不饜足的貪欲。

    唯有一點,就是黑鴉更年輕,因為斯科特的血統(tǒng),他可能還要更加暴虐。

    因為年輕,他不會知道什么是真正值得珍惜的好東西,他只會憑自己的念頭去塑造這個世界,將比他更軟弱無力的人擠壓成各種形狀。沒有遭受過重大的挫折,他是永遠不會醒悟的。這種人危險,致命,除非脫胎換骨,否則,他不會給阿加佩帶去任何幸福。

    “不要原諒他。”良久過后,主教斷然道,“如果您要征求我的意見,那么我會對您說:不要原諒他,最起碼,不能這么快就表達了你的寬恕�!�

    阿加佩一時無言,胡安嘆息道:“放心吧,今天我們在這里的談話,不會被第三個人知曉。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往事,我想……嗯,這說明了很多。”

    “你可以選擇不見他,我給你這個權力。昨天晚上的事,也不會有任何人再提起。”主教說,“這么安排,你滿意嗎?”

    阿加佩笑了一下,他提起精神,開了個小玩笑:“怎么會不滿意?我之前還以為,您會把我逐出宮廷呢�!�

    聽到他打趣的話語,主教的臉色立刻沉下去,沒好氣地呵斥道:“好了,您就趕緊出去吧!不要在這里礙手礙腳的,讓我看了眼暈!”

    有了主教的首肯,阿加佩推拒了一切與葡萄牙相關的邀約,除了伊莎貝拉公主的會面通知。

    必須要說的是,就在他深陷糾葛的時刻,查理一世風塵仆仆地抵達了塞維利亞宮,與他陌生的新娘相見。盡管他們素昧平生,在之前從未見過對方,可只消一面之緣,這位美麗文雅,像晨露一樣剔透的公主,就在他心中激起了極大的好感,用赫蒂太太的話說,他是“一見鐘情了”。

    當然,在這個時候,查理一世已經(jīng)取得了選帝侯們的支持,成功當選神圣羅馬帝國的皇帝,即便為了籠絡選民,他豪擲了不下一百五十萬弗洛林的資費,還在身上背負了五十萬弗洛林的債務,不管怎么說,他也不再是一位國王,而是一位崇高的帝王了。

    黃昏的微風吹拂著絨絨的綠地,帶來流連不散的花香。阿加佩與公主坐在上次他們坐過的位置,閑適的靜謐中,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您猜怎么著?”最后,還是伊莎貝拉先打破了這份寧靜,“我確實聽了您的建議,去那條小路上散了散步,天父啊,它美極啦,叫我想起了自己在葡萄牙的家,每當夕陽西下,辛特拉宮的大理石地面就會反射出那樣美妙的淡粉色�!�

    “能得到您的喜愛,這是我的榮幸�!卑⒓优逍Φ�,“我想,您現(xiàn)在的心情還不錯?”

    公主笑了起來,她羞赧地轉開眼睛:“這個么,瞞不過一位園藝大師的眼睛。是的,我前些日子的忐忑、憂慮,我從前總擔心在異國的宮廷得不到歸宿……這下總算水落石出,得了個結果�!�

    “您馬上就要結婚了,成為整個西班牙的女主人,還有什么能阻攔您呢?”阿加佩說,“我原先就想著,陛下一定會非常珍惜您的�!�

    伊莎貝拉心花怒放,快樂也從眼角眉梢流溢出去了:“他么?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整天在我的窗外念詩呀,扔玫瑰花呀,都不怕旁人的笑話。天啊,消息要是傳到葡萄牙,我就得在下一次通信的時候,受了家人的嘲笑啦!”

    阿加佩彎下腰,從旁邊取出一束花來,飽滿的百合,白如亮銀,周圍環(huán)繞著鮮紅的漿果束,仿佛閃亮的紅寶石,點綴在雪白的花瓣上。

    “那正好,請允許我為您的喜悅增光添彩,”他說,“這是我的莉莉親自挑選的搭配,百合是為她命名的花朵,還有這些漿果,她覺得它們很可愛。”

    “哦……”公主驚嘆地接過它,“這太美了,太不可思議了!您知道嗎?我會親自邀請這位品味高雅的小淑女來參加我的婚禮,我還要每日清晨,都在我的婚房看到這樣的一束花,您可聽見了?”

    然而,就在他們言笑晏晏,相談甚歡的時刻,也有一雙眼睛,正嫉妒地盯著他們歡笑的面龐。

    查理一世就站在走廊的垂花藤旁邊,身邊沒帶侍從,因而無人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

    皇帝充滿醋意的目光,眨也不眨地在阿加佩身上逡巡。這一刻,他不再是西班牙的統(tǒng)治者,他只是個即將新婚的丈夫,面對著一位強有力的對手,忌妒得眼睛都紅了。

    公平地說,他雖然是皇帝,可他其貌不揚,一點也不討女人喜歡。而這位對手呢?他年輕,秀美,蔚藍的雙眼就像波光粼粼大海,他言談懇切,言語溫雅,更別提那束花兒——他拿出的那束花,公主正歡喜捧著的那束花!他相信,沒有哪個年輕的姑娘會不愛這樣的男子。

    他們又交談了一陣子,公主起身離去,還快活地在手里捧著那束花,這下更叫皇帝加倍受不了啦!公主的身影一走遠了,他便怒氣沖沖地趕過去,不管阿加佩是布爾戈斯主教多么喜愛的寵兒,不管自己是不是握住過他的手,稱呼他為自己的朋友,對他委以重任。還沒走到跟前,查理一世就高聲說道:“哈!您在這兒!您,在這兒!”

    阿加佩莫名其妙地轉過身,見到宮廷的主人,急忙向他行了禮,高高興興地說:“是的,我在這兒,陛下,也向您問好�!�

    查理一世直截了當,氣勢洶洶地問道:“您個壞家伙!枉費我對您的信任,這下可叫我逮到了!現(xiàn)在就如實招來,您剛才對公主說了什么?那束花是您要送給她的嗎?”

    阿加佩剛才還一頭霧水,聽了皇帝的質問,他一下就反應過來了。

    “好叫您知道,”面對一個皇帝的怒火,阿加佩并不覺得多生氣,也沒有多害怕,因為他知道這個誤會有多荒謬,他忍著笑,連忙解釋,“送花不是我的本意,而是我的女兒,她對公主仰慕已久,于是拜托我一定要為公主送些花兒,公主寬宏大量,也不計較她的冒失。百合和小漿果,都是她為伊莎貝拉公主挑選的搭配�!�

    查理一世將信將疑,阿加佩又說:“而我呢,您不是不清楚,我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和我的女兒相依為命。我是一位鰥夫,并且是一位不準備再結婚的鰥夫,我的余生都獻給了女兒,還有我熱愛的園藝事業(yè)。至于公主殿下,她對您的求愛非常高興,剛才還對我透露了心事,稱呼您是她的‘傻瓜’。如果這也算對您的冒犯,我相信,您所擁有的寬廣心胸,最終還是會原諒您的園藝師的?”

    “是的……沒錯!我這下想起來了,您是一位鰥夫,”查理一世大聲說,“哈,年輕的鰥夫!這可不常見。但確實是這樣,有哪個公主能看上您呢,您的女兒都這么大了!”

    他的語氣充滿了迫不及待的貶低之情,不過,鑒于皇帝就像個愣頭青似的,一股腦地沖過來,把自己當成勢均力敵的情敵來對待,這樣的情緒也就情有可原了。

    阿加佩忍住嘴角的笑意,輕松地說:“您說的對。倘若引起了誤會,我向您道歉。”

    查理一世總算稍稍感到滿意。

    “嗯,”他威嚴地說,“既然如此,您可以退下了。今天的事,我會再確認一遍,假如是我誤會了您……”

    “沒關系,”阿加佩微笑著,適時接話,“戀愛中的人,失去理智,冒失激動,這都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我也有過這樣的時候。”

    他再行了個禮,便依言離開。查理一世尚在平復自己的情緒,冷不防的,他的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喑啞,低沉,蘊藏著某種陰暗的風暴,使人聽了不寒而栗。

    “恕我直言,這位年輕的鰥夫,也不是您可以隨意取笑的人。”杰拉德輕聲說,“這是一位旁觀者的真心話,不摻一點水分�!�

    “怎么!”皇帝轉過身,感到莫名其妙,“您鬼鬼祟祟的在這兒干嘛?在我的花園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難不成,您是在威脅我,威脅一位貴人嗎?”

    杰拉德的手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按到了腰后,他這一生殺人如麻,從不懼怕被害者的身份究竟是何等尊貴,因為他自己曾經(jīng)也是一位不比任何國王低微的大人物,如今落進凡塵,更明白那些鍍金身份的虛華不實之處。

    皇帝頓時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的寒意滾過脊梁,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兩步。

    第48章

    直到這時,皇帝才認真地打量起面前的這個人來。

    他高大,蒼白,陰冷,像滯留在人間的鬼魂。一道從眉梢開裂到嘴角的猙獰傷疤,徹底毀了他的容貌,更別提從這條可怕的主干上擴散出去的其他小傷疤。有點閱歷的人都應當看得出來,這可不是意外事故能造就的景象,這活像有人惡意地制造了它們,誓要讓受傷者感受最多的屈辱與痛苦一樣。

    除此之外,他還是個跛子,走起路來,右腿總是有下陷的跡象�?蛇@個人并不打算替這個缺陷做了遮掩,反而滿不在乎,光明正大地展示著它的存在。這足以說明,他要么是個我行我素,傲慢到了一定程度,從不在意世人目光的自大狂,要么是他有絕對的信心和力量,可以叫那些想嘲笑他的人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來。

    查理一世認出了眼前的男人。

    ——他是斯科特家族的叛變者,謀逆者,為葡萄牙帶去了作為稀世至寶的圣物和兩百萬弗洛林的財富,同時給自己贖買了一個國籍,一個爵位,以及一位國王的寵信。

    有人說雖然他富可敵國,但依舊過著清教徒式的樸素生活;有人說他乃是杰拉德·斯科特忠心耿耿的舊部,一心要為主人展開復仇的行動……無論如何,對任何人而言,他都是可怕的敵人,凡是心智尚存的人,就不應選擇與他作對。

    不過,查理一世是在選舉中打敗了弗朗索瓦一世和亨利八世的新任羅馬皇帝,亦是現(xiàn)如今整個歐洲最具權勢的人之一。即便他此刻孤身一人,直面著這個恐怖的化身,皇帝仍然鎮(zhèn)定精神,挺起胸膛,大聲說:“我是在跟我的朋友說話,跟您沒有一分一毫的關系!現(xiàn)在,如果您不是要選擇忤逆的道路,就快些離開,別無端地給您的國王惹了麻煩!”

    “據(jù)我所知,一個朋友,是不會毫無根據(jù)地貶低另一個朋友的�!苯芾侣冻龊翢o感情的笑容,暮色籠罩大地,他森白的牙齒,就像野獸的獠牙般一閃而過。

    “而一個情人,為了心中的摯愛,會做出怎樣沖動的事,也不是他人可以想象的!”查理一世厲聲說道,因為要在一位異國人面前剖析自己,他不禁感到十足的惱火,“請您別自作主張,要在這兒當了英勇的古爾迪烏斯,急著沖進人生的深淵里。須知冒犯一個國王的代價是沉重的,冒犯一個皇帝的代價,還要比前者更甚!”

    杰拉德盯著國王的面龐,他靜靜咀嚼著國王的話,窒息的沉默橫貫在二人中間。良久,杰拉德忽然笑了。

    他沒有收回那只背在身后,充滿不祥暗示性的右手,而是舉起左手按在胸前,同時躬下身體,向皇帝行了一個遲來太久的禮。

    “我認同您的說法!”頃刻間,他的面容又變得和善可親,使人如沐春風。沒有親眼目睹過,是絕不會相信,一個人是怎么能像更換面具一樣,瞬間改換了自己的神色和情緒。

    “陷在愛里的人,確實比尋常的庸眾多出了十分的激情。請原諒我的冒犯,我找到這里,更不是全無理由�;蛟S,我有一個陛下可能會感興趣的提議�!�

    查理一世懷疑地瞇起眼睛,這時候,他已經(jīng)深刻地意識到,面前的男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危險人物。

    “我可能會感興趣的提議?哈!大使先生,在您無禮地恫嚇了這個國家的皇帝之后,憑什么認定您還有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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