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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50章

    不知過去了多久,他身后的門被人推開。

    大副謹慎地走進來,看到杰拉德癱倒在地上,像一具死透了的尸體,這個忠心耿耿的仆人大吃一驚,還以為他的主人就此走向了一條絕路。

    鎮(zhèn)靜下來之后,他就發(fā)現(xiàn)杰拉德還有呼吸,于是急忙將他架起來,攙扶到椅子上坐下。

    他固然畏懼主人的瘋狂和狠毒,又拜服于他馭下的高深手腕,到了此刻,還是免不了在心中升起一絲同情。

    他追隨杰拉德·斯科特許多年,眼睜睜地目睹了他在阿加佩身上越陷越深,他就像一頭扎進了流沙的漩渦,最終一定走到死無全尸的結(jié)局上,不過是快慢的問題。

    “大人,”他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道,“過去您說過,一旦完成復仇,就去選擇自己的末路,如今,您已經(jīng)做出選擇了嗎?”

    杰拉德死氣沉沉地淌著眼淚,他可能聽見了下屬的話,也可能沒有聽見,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回憶苦苦折磨。

    片刻過后,他忽然笑了一聲。

    他的聲音干澀,沙啞,不像活人發(fā)出來的,更像是生銹的機器,在臨終前上了最后一次發(fā)條。

    ……是的,他確實發(fā)下過如此宏愿,他確實曾經(jīng)站在一具已經(jīng)記不起名字的尸體前,大言不慚地說著天真的瘋話。他說一切結(jié)束之后,他就去接受了阿加佩的審判,接受既定的命運。但那時候的他又懂什么煎熬,懂什么痛苦?

    “他原諒了我……”他啞聲說,目光完全放空了,茫然得像個瞎子,“他對我說再見,他放我走了……”

    他說的話,換作其他正常人來聽,未免都會覺得一頭霧水,但大副卻奇異地領(lǐng)會到了他的意思。

    愛情在人的生命中十分常見,男男女女交換著他們對于彼此的情話,經(jīng)由世俗的積累和渲染,再怎么笨嘴拙舌的人,都能從口中吐出一些“不去愛,毋寧死”的決絕誓言。它輕浮,浪擲又多變,可它是無害的,甚至是帶有一定表演性質(zhì)的。形形色色的情侶在一刀兩斷之后,頂多大哭一場,或者消沉上一段時日,就能抵消了它的傷痛。

    但是,他的雇主恰恰被困在第二種愛里。

    第二種愛凄厲,慘烈,扭曲了他的頭腦,禁錮了他的靈魂,并且將心靈上的疼痛具象化到了肢體上,它不僅使人流淚,更使人流血。然而,它替換了一個人身體里全部的血液、神經(jīng)和骨骼,一旦離開它,這個人就將被徹底抽空,什么都不剩下。

    他別無他法,只得鼓動貧瘠的言語,有心無力地勸說道:“原諒,原諒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大人?這就說明,您可以從過去的罪孽里解脫了,他,阿加佩先生他……”

    大副忽然想起來了什么,急忙把這張救命牌打出去:“說起來,還是阿加佩先生叫我進來照看您的哩!我站在外頭,他一路徑直地走出來,見到我之后,他先問我是不是‘為杰拉德效力的’,我肯定說是,然后他就說——他的語氣特別柔和——‘您可以進去了,您的主人正在里頭,需要您的幫助’。緊接著,我才趕進來的!”

    縱使他提到了阿加佩的名字,并且極力渲染了對方的關(guān)心之情,但杰拉德的眼睛只是稍稍亮了一點,仍然沒能完全地起死回生。

    大副嘆了口氣。

    “要我說,這不是一件壞事啊,大人�!彼嫘膶嵰獾貏裰G道,“您可以像第一次認識阿加佩先生那樣去追求他,原諒了,重新開始,不可以嗎?這總比恨您要好多了吧?”

    杰拉德的視線慢慢聚焦,神智也逐漸清晰,凝滯的頭腦再度瘋狂地旋轉(zhuǎn)起來。他竭力思索著這件事的可能性,制定計劃,考量前景……是啊,這有什么問題呢?原諒了,重新開始,不可以嗎?

    ——真是一瞬地獄,一瞬天堂!希望燃燒得如此之快,沸騰的血液直沖大腦,差點讓他又一次呼吸困難。杰拉德的眼前冒著星光,前額沁出焦躁的細汗,他抓住胸口,拼命呼吸著每一口氧氣。

    但是,重新開始,怎么開始,從哪里開始?

    杰拉德不知所措地面對著諸多茫茫的方案,他必須挑選一個萬無一失的開端,他必須從千萬條岔路上,走到那條一定會通向終點的道路。

    “……走,”他嘶啞地說,擦去嘴唇上的血痂,身上好像一下冒出了無窮的勇氣與動力,“也該離開這里了�!�

    大副跟在后面,杰拉德低聲道:“而您,我的朋友,我是不會忘記您的功勞的�!�

    大副急忙低下了頭。

    因為,他立刻就有所察覺,在重新燃起希望,擺脫了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之后,杰拉德再次變回了那個無情的暴君。他堅定不移,誓要達成自己的目標,路上阻礙他的所有人,所有物,都將得到殘酷至極的毀滅。

    當天夜里,一封印有杰拉德·斯科特紋章的書信,就被送往查理一世案前。

    三日后,送出這封信的人,就受到了皇帝的召見。

    再次見到杰拉德·斯科特——或者說黑鴉,查理一世說不震驚,那就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他分不清自己是憤怒多,驚訝多,還是心煩意亂多。妻子仍在養(yǎng)傷,他的怒火與仇恨始終不曾熄滅,此刻見了一位舉世聞名的斯科特人,皇帝難以抑制自身的負面情緒,當著諸多大臣的面,他冷笑道:“您!原來是您。”

    “正是我,陛下�!苯芾聟s氣定神閑,他鞠了一躬,在禮節(jié)上挑不出一點錯,“您為什么生著我的氣?相信您已經(jīng)看過我的信,我的誠意和決心,都是明明白白地呈現(xiàn)在您面前的�!�

    查理一世握緊了權(quán)杖:“真的嗎?您這個騙子,莫非嘴里還有一句實話?您隱藏身份和姓名,在我的宮廷里埋伏了這么長時間,我卻不知道您就是那個鼎鼎有名的杰拉德·斯科特——”

    “我做了什么有害于您的事?”杰拉德柔聲反問,“在您的國度,我恪守作為使臣的職責,守護公主,維護本國的榮譽,不結(jié)交黨羽,擾亂您的宮廷與議會,更鼓勵伊莎貝拉皇后與您真心換真心,而非出自帝國聯(lián)姻的利益,像陌生人一樣對待自己的丈夫。我不是支持了您的種植園嗎?我不是制止了一場大火,又進行了豐厚的投資嗎?”

    看著查理一世啞口無言的樣子,他接著道:“還是說,您是因為我的姓氏就恨了我?啊,倘若是這樣,您大可相信我,我比您更恨這個罪惡的姓氏,以及我那些血緣上的兄弟姐妹�!�

    查理一世盯著他,想到他對阿加佩的感情,還有那五十萬弗洛林的情分,皇帝不由冷哼一聲:“那么,您想干什么?請記住,在您說話之前,不要忘記這一點:是斯科特人帶來了戰(zhàn)爭,連累了我的妻子和孩子!”

    “很簡單,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苯芾聫堥_雙手,誠懇地說,“我為伊莎貝拉皇后受到的傷害感到由衷的抱歉,她是一位可貴的朋友,心腸善良,品德崇高。但我,陛下,您可以看看我,諸位大人,你們也看看我的臉吧!”

    他加重了語氣。

    這間宮殿匯聚了整個西班牙地位最高的人,除了皇帝,更有議會的重臣,軍隊的元帥,跺一跺腳,帝國就要抖上一抖,然而此時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匯聚在杰拉德身上。

    這是個天生的演說專家,蠱惑專家,他爐火純青的演技,可以將任何聽眾的心智隨心所欲地擺布,揉捏成各種形狀。他說白紙是黑的,人們也會情不自禁地點頭,他說鋼鐵是軟的,人們也會不由自主地贊同。

    “我相信,你們中有很多人都見過我,見過曾經(jīng)的杰拉德·斯科特,”他苦澀地說,“那時候,我年輕氣盛,懷著對未來的憧憬,一心為了振興家族,使我的姓氏更加繁榮。在過去,諸位都是我的見證,對不對?我還是摩鹿加繼承人的時候,通往那不勒斯的航線是我一手開辟的,每年前往米蘭的貨船,更是我親自審批的。我還記著與您的通信內(nèi)容,首相先生,也記得您與摩鹿加的友誼,侯爵大人�!�

    他這么說,就有人下意識點著頭,應(yīng)和道:“對,對。是這樣的。”

    “在那時,我的事業(yè)蒸蒸日上,摩鹿加同樣如此。我信任我的家人,視他們?yōu)槲覉詮姷暮蠖�,并且也相信他們是以同等的信任來對我的。”他說,語氣越來越暗沉,激烈,“但我卻大大地想錯了!我錯得太離譜了,暗地里,珍·斯科特早就密謀著篡奪我的位置,時至今日,我都不知道我的父親是如何去世的。我造人暗算,被關(guān)進摩鹿加的鐵獄,在那里,我才收到了他的死訊�!�

    他深深地呼吸,仿佛在壓抑自己的情緒,周遭鴉雀無聲,大家都懷著訝然,慨嘆的心情,默默傾聽著斯科特家族的秘辛。

    片刻后,杰拉德才緩緩開口:“為了使我屈服,我的親生妹妹使人摧毀了我的容貌,又命令獄卒對我實施酷刑,他們用尖刀,用烙鐵,用鋼鞭和釘刺……看在天父的分上!我蒙承圣靈的庇佑,全都一一堅持下來了。最后,我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沒有人吭氣,全專注地望著他,杰拉德苦笑了一下,說:“既然珍·斯科特已經(jīng)大權(quán)在握,她難免覺得,我容貌被毀,奄奄一息,早已失去了威脅,因此不再重視看管,只把我當成一個用來彰顯她威望的道具。一次醉酒后,幾個獄卒又對我拳打腳踢,當時,我昏死了過去,醒來后,卻發(fā)覺自己被裝在麻袋里,正被他們抬著。原來,他們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只以為我死了�!�

    “為了逃脫女主人的責罰,這幾個獄卒只得商量著把我拋進大海,毀尸滅跡。我立刻意識到,這是個逃脫的好機會,于是一聲不吭,直到被丟下海里,我才用力掙開了麻袋,幸好他們在喝醉的時候,只是在袋口上胡亂纏了幾圈完事,讓我不至于淹死�!�

    “陛下,諸位大人,我說的話沒有半句虛假,更無夸大的成分。我只是想告訴你們,我對珍·斯科特的恨意,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深,而我對摩鹿加的了解,更比世上任何一個人多。今天,我不怕掀了自己的傷疤,叫誰恥笑了我的失敗,落魄。恰恰相反,我要說的是,為了實現(xiàn)復仇的計劃,我站在這里,誰也不能比我更堂堂正正!

    先生們,我心中深知,盡管我們的主張或許不一致,意見可能不相同,但你們無疑全是高貴的人。請大家仔細地考慮了我的建議吧,討伐摩鹿加,你們離不開我這個最忠誠的盟友�!�

    他越往后說,皇帝的表情就越釋然,越了悟,其他人的表情就越驚嘆,越唏噓,等到他說完最后一個字,局面已經(jīng)徹底改變,議會的大臣交頭接耳,感慨連連,彼此間不停地點著頭。

    而皇帝呢?皇帝沉吟良久,他慢慢放開權(quán)杖,莊重地走過來,主動伸出手,與杰拉德的手掌交握。

    “我想,我們終于可以相互理解了�!彼f,“杰拉德·斯科特先生�!�

    杰拉德握了回去,面上的神色高深莫測。

    哈哈,他想。

    “是的,”他重重頷首,虛情假意地說,“我們終于理解了對方,陛下�!�

    第72章

    杰拉德?lián)u身一變,成為了聯(lián)合艦隊的主顧問,他的意見,將對議會,乃至皇帝的決策,都起到關(guān)鍵性的決定作用。

    艦隊浩浩蕩蕩地出發(fā),而他們面臨的也不僅僅是摩鹿加。弗朗索瓦一世始終對米蘭戰(zhàn)爭中的失敗耿耿于懷,借著這個當口,他不惜支援摩鹿加,以此來消耗老對手的軍力,將艦隊長久地拖延在大海上。

    無論國與國之間在海上進行著怎樣的戰(zhàn)爭,塞維利亞宮里,阿加佩頻繁出入伊莎貝拉的寢宮,作為一位親近的朋友,他沒法照顧皇后的身體,只能讓她的心情好一些。

    此時,他在宮廷里的位置無疑是微妙的。

    外人眼里,刺客使皇后流產(chǎn),她帶來了摩鹿加的警告與報復——但毫無疑問,阿加佩才是種植園的主人,一手破解了香料種植秘方的園藝師,比起皇后,他才是那個處境更加危險的人。再加上先前有好幾次,他都差點遭受毒手的暗害,宮廷中難免生出一種流言:是他先吸引了摩鹿加的仇恨,皇后才為此遭殃的。

    類似的言語并不會使他分心,阿加佩早就在心中做好決定,只是不知道該選個什么樣的時機挑明。

    “您醒了?”他一靠近伊莎貝拉的床榻,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您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侍女朝他示意,阿加佩再走近了一些,為面色蒼白的皇后展示手上的花束,“瞧,我給您帶了花�!�

    潔白如銀的百合,在花苞上點綴著鮮紅閃耀的小小漿果,伊莎貝拉一下就笑了。

    “這是我結(jié)婚時的花兒��!”她渴望地說,“再靠近些,讓我摸摸它們吧�!�

    她纖細柔弱的手指,不住在花瓣上滑動,籍由幸福的回憶,一抹柔和的紅暈,同時在她的面頰上泛出。

    “春天什么時候才能到呢?”伊莎貝拉輕聲問,“在所有人里,您就來回答我這個問題吧。我還年輕的時候,春游,舞會,踏青,全是讓人玩得不耐煩的活動,誰知道會有這一天?我被困在這張床上,眼巴巴地張望著窗外的花,風和自由……”

    阿加佩將花束插進銀瓶,為病人調(diào)整了一個好看的角度。

    “很快了,”他坐在床邊,握住皇后的手,“很快了。秋天就要過去,塞維利亞的冬天是很舒服的,在屋里燒著暖暖和和的壁爐,屋外再下一點小雪……等到雪也化了,風也停了,鳥鳴也響起來,那就是春天的聲音�!�

    他望著消瘦的,一心一意聽自己說話的伊莎貝拉,鼻子忽然一酸。

    不過,阿加佩很快就將酸澀壓抑下去,接著道:“您的時間還長著呢,等到了春天,您的身體就要好起來了,舞會啊,踏青啊,春游啊,什么都行!我們可以整晚整晚地在塞維利亞宮跳舞,把甜點堆得像人一樣高……”

    伊莎貝拉樂呵呵的,被他逗笑了。笑過以后,她的眼中又閃出憂郁的光影,她招招手,示意阿加佩湊近一點。

    阿加佩將耳朵貼過去,聽見她輕輕地說:“我在想,我是不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阿加佩擰起眉頭,他沉默片刻,低聲道:“您已經(jīng)有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他們都很健康。您不用再生育了,不會有事的,別生了……”

    “可是,人生無常,生命又是多么脆弱啊�!币辽惱穆暰斷斷續(xù)續(xù)的,“如果菲利普和瑪麗亞不受圣靈庇佑,在某天遭遇不測,那整個國家就要亂起來了,甚至還會產(chǎn)生分裂的動蕩……”

    阿加佩不出聲,伊莎貝拉哽咽著說:“我知道您不支持我繼續(xù)生育,在這件事上,不支持的只怕寥寥無幾。所有人都期待著我能再生產(chǎn)一個健康的王儲。我心里清楚……平凡的夫妻也有他們的煩惱,但我還是總?cè)滩蛔∪ハ�,啊,如果我和查理不生在皇室就好了!我仍然會愛他,他仍然會愛我,我們可以只為了自己度過這一生……”

    阿加佩沒有開口,他知道伊莎貝拉的想法有多天真,實際上,一位平凡人的痛苦,是帝國的皇后做夢也難以想象的,但他同樣知道,即便貴為帝國的皇后,西班牙的攝政王,她仍然要被世俗的期望,宗教的宰制壓迫得喘不過氣來,她須得一直產(chǎn)育,唯有死亡才能終結(jié)她的債務(wù)。

    這又能比千千萬萬個平凡人好到哪去?她的愿望發(fā)自真心,連阿加佩這樣吃盡苦頭的人,也不忍辯駁。

    他原本想著,今天就向皇后提出心愿,取得她的支持。他打算離開西班牙,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但看到此刻流淚的伊莎貝拉,他怎么狠得下心,說得出離別的言語?

    阿加佩嘆了口氣,說:“您累了,陛下。別在心里塞這么多事,會把身體壓垮的。您按時休息,養(yǎng)足身體,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伊莎貝拉抽泣著,在枕頭上擦干眼淚,她低聲說:“我看得出來,您也有心事,您就說吧!事到如今,我還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說吧,倘若您還是我的朋友,就用您的事來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讓我想些別的吧!”

    阿加佩沒辦法了,只好說道:“我原本想著,要向您求一個恩典……”

    “恩典,”伊莎貝拉稍稍提起精神,“什么恩典?”

    “我想離開西班牙,”阿加佩說,“回到我自己的家鄉(xiāng),是時候了�!�

    伊莎貝拉睜大了眼睛,輕聲叫道:“�。 �

    “離開西班牙!為什么?您是我的朋友,您也要離開我嗎?”皇后無限傷感地問,“是不是近來的流言蜚語使您煩心了?還是您已經(jīng)厭倦了在塞維利亞生活,想去別的地方見識一番?別的事,我都會盡量滿足您的請求,但是離開西班牙,卻是我不曾想過的!”

    “請原諒我的唐突,陛下,”阿加佩說,“可分離并不代表永別,您是我永遠的朋友,我不會忘記在那些危難的時刻,焦急的日子里,您對我的支持和援助,我們的友誼永遠不會變質(zhì)。但是我……我受過的苦太多了,我陷在仇恨的漩渦里,總也盼不到平靜的日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懷念地說:“這段時間,我越來越頻繁地想起家鄉(xiāng),想起那座海邊的小城,是那塊土地滋養(yǎng)著我,照料著我的靈魂。我想念那里的陽光,那里的海風,那里的人們……我想念我的小花園,我的故友,其中更有我視作父親的人。我依戀它,靠它來治療我心上的傷痕,正是在那里,我度過了一生中最干凈,最美好的時光�!�

    皇后哀傷地說:“那胡安主教呢?他不是您的另一個父親嗎?”

    阿加佩低下了頭。

    “他是,”他回答道,“我分不清是對他的愛更多,還是感激更多。只不過,我們……我們終究是不一樣的。離開了他的書房,他的金幣和紋章戒指,他不會開心。他不像我,我可以毫不猶豫地放棄西班牙的一切,但這里才是他的家�!�

    伊莎貝拉傷心地道:“那么,您就去吧!倘若您心意已定,必須要離開這個國家,您就去吧。您是自由的,我要將您強行留下,您的心也會跟著死去。可是,我希望您記住,西班牙同樣是您的第二個故鄉(xiāng)。不要忘記我啊,也不要忘記這里愛著你的人�!�

    阿加佩流著眼淚,夜深之時,他才告別皇后,走向主教的居所。

    就是在這兒,他忐忑地跟隨侍從的指引,懷著對未來的憧憬與恐懼,來到胡安·豐塞卡的面前,接受了他的質(zhì)問與考驗。十余年的光陰一閃即逝,這個老人嚴厲地教導他,也真摯地保護他,他們是有緣無分的親人,無名無分的父子。

    他走進去,沿途的侍從向他脫帽行禮。阿加佩的手心已經(jīng)冒了汗,他就像第一天覲見那樣不安。

    “你來了。”胡安·豐塞卡坐在椅子上,這么多年過去,他更老了,行動也更遲緩,幾次生了重病,都是阿加佩跑前跑后地照顧他。

    然而,老去的獅子仍然是獅子,布爾戈斯的主教牢牢攥著貿(mào)易局的命脈,任憑歲月流逝也不肯松手,權(quán)力使人長生不死,永葆青春。

    胡安看著他,神情看不出悲喜:“你是來向我告別的嗎?”

    阿加佩頓了頓,他不意外,宮廷里沒有秘密,對于那些特別了解它的人,它甚至可以是透明的。

    “我……我已經(jīng)思考了很久�!彼卮鸬溃胺N植園已經(jīng)不需要我再看著,香料貿(mào)易的占比份額也越來越大,我可以功成身退,回到我自己的地方了。”

    主教緘默一陣,另起話頭道:“黑鴉就是杰拉德·斯科特,我已經(jīng)知曉了這件事�!�

    “……是�!卑⒓优逭f。

    “你不恨他的欺騙,忘了你和他之間的深仇大恨?你不想報莉莉生母的仇了?”

    “不了�!卑⒓优鍝u了搖頭,“我和他的仇怨已經(jīng)解開,太多年了,我想,我總不能一直和他糾纏。我放他走了�!�

    “不是還有摩鹿加?你最開始的愿望,不就是想親眼見證了摩鹿加的毀滅?”

    “這個愿望差不多完成了,”阿加佩說,“它壟斷香料的地位早已不復存在,現(xiàn)在,西葡兩國的艦隊全在討伐它,我把收尾的工作丟給杰拉德·斯科特,只當這是他欠我的。我……”

    他抬起眼睛,望著老主教:“我累了。摧毀白塔,擊垮了摩鹿加,這其中不止是我一個人的力量,更離不開您的支持。您是我一輩子的恩人,可是我不能留在這里,我不適合金碧輝煌的宮廷,權(quán)勢爵位、華服美食,更不適合我這種出身的人�!�

    “您不用擔心,我不是在妄自菲薄,正相反,我再也不會這么干了。事實上,只要我受著陽光的直射,用掌心挨著大地的泥土,我就會由衷的高興,感到心中踏實又滿足。只要我在花園里勞作一個下午,那么對我來說,這個下午的寶貴之處,將更甚于和皇帝共進的一次晚餐。我和您是不一樣的人,主教閣下。我覺得……我是時候該離開了。”

    主教沒有說話。

    長久的靜默后,他才疲憊地彎下了腰,蒼老的痕跡,一瞬間在他身上顯現(xiàn)出來。他喃喃道:“小鄉(xiāng)巴佬,到底是小鄉(xiāng)巴佬……”

    阿加佩心有不忍,急忙上前幾步,想要扶住他,主教隨即撐起身體,猛地將桌上的天平,擺設(shè)與文件全掃了下去。

    一聲巨響,驚得阿加佩當即站住了腳。

    “你走!”胡安·豐塞卡的胸膛劇烈起伏,他偏過頭,不愿看阿加佩的面容,“離開我,拋下我……就像你兄長曾經(jīng)做的那樣!你走!”

    第73章

    胡安·豐塞卡唯一的兒子,在尋找千眼烏鴉的途中死于海難。他生前與父親的關(guān)系平平,在他死后,他的父親也沒有表現(xiàn)出多少悲傷的情緒。

    但人心到底是肉長的,兒子的離世成為了一根刺,長久地隱沒在老人的心頭。阿加佩執(zhí)意離開的計劃,連帶著掀開了這個陳年日久的傷口。

    阿加佩酸楚得幾乎落下淚來,他不再猶豫,快步上前,緊緊抓住老人的手。

    “那么您要和我一起走嗎?”他問,“您也是我的父親,我可以毫不遲疑地這么說!如果您跟我一起離開,那我們在那座陽光燦爛的小城里生活,我會照顧您,贍養(yǎng)了……”

    “事情沒成之前,不要做著無用的幻想,用不切實際的空談點燃人的希望!”胡安·豐塞卡啞聲呵斥,不過,他終究沒有收回自己的手。

    他激動地呼吸著,阿加佩只好等他慢慢冷靜下來。

    過了很久,主教才平復了些許,他低聲說:“你心里清楚,我是不可能離開西班牙的�!�

    “您已經(jīng)老了……”

    “是,我是老了,沒有多少年就得去見天主了!”主教狠狠瞪他一眼,“但你不要忘了我的身份,我是布爾戈斯的主教,先代的伊莎貝爾女王還在的時候,我就是她最親近的牧師。我將手放在教宗的綬帶上,對我的統(tǒng)治者,對這個國家起過誓,我發(fā)誓我會一直輔佐西班牙的君主,直到生命的盡頭�!�

    “我不是一個虔誠的人,我可以在這里,對你這么說,可我一定是個合格的謀臣,合格的官僚,”胡安·豐塞卡沉聲說,“我生在這里,長在這里,我也必定要死在這里。”

    阿加佩啞口無言。

    書房陷入寂靜,老人忽然用力抓住他的手,他做著一生中絕無僅有的艱難決策,遲遲不能下定決心。

    “……你走吧�!弊詈�,他說,“回到你的小城去,跟你的花園,跟你的安穩(wěn)生活打交道去。你說得對,這里確實不適合你這樣的人久留�!�

    阿加佩的嘴唇囁嚅,他想說什么,但又怕自己說出口之后,就再也狠不下心腸,與面前的老人告別。

    “代替我……向那位神父問好�!焙病へS塞卡干巴巴地笑了笑,“過去這么多年,我還是得把他的孩子還給他�!�

    “別哭了,”他緩緩松開阿加佩的手,“這也許就是圣靈的旨意,使世人相聚又分離……”

    阿加佩擦了擦眼淚,低聲說:“我不會一走了之,我會回來看您的。您就是我的……”

    “走吧,”胡安打斷了他的話,“不要把告別的場面拖延到使人厭煩的程度!回去收拾行囊,帶上你該帶的,你為這個國家付出了十余年的心血,它也庇護你,給了你第二個家,我想,你們都對彼此仁至義盡了�!�

    阿加佩再三擁抱了這個可怕又可敬的老人,他站起來,低聲說:“我走了,您好好地保重身體,晚上不要熬得太晚,平時也不要生太多的氣……”

    胡安·豐塞卡使勁兒揮了揮手:“出去,出去!別再讓我心煩了,出去!”

    在收拾東西之前,阿加佩先向查理一世寄出一封書信,說明了自己的情況,并且誠懇地請求皇帝的諒解。

    赫蒂太太心里又是高興,又是失落,在塞維利亞宮的這些年,她收獲了朋友,也為自己找了幾個競爭的對頭,現(xiàn)在,這些都要隨著她的離去而斷了聯(lián)系。

    “不過,回去也好,先生!”她樂呵呵地說,“我也老了,嘈雜的環(huán)境不適合我,還是找個安穩(wěn),清靜的地方生活最妥當�!�

    莉莉倒是失落了好一陣子,在她心里,塞維利亞宮就是她經(jīng)營的領(lǐng)地,她還有很多目標亟待完成。離開了這里,她又要找個什么樣的新目標呢?

    為此,阿加佩也思索了很久,才做出決定。

    “甜心,如果你想留在這兒,爸爸也沒什么意見的。”阿加佩整理著她的衣領(lǐng),輕聲說,“塞維利亞宮里有你的主教爺爺,皇后陛下也會看護著你。實在不行……”

    他本來想說,實在不行,就去盡情使喚杰拉德·斯科特,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跟著那個壞種,都不知道尚且年輕莉莉會被影響成什么樣,所以倉促地住了口。

    莉莉仔細想了想。

    “……不了!”她深吸一口氣,“沒有爸爸,沒有赫蒂太太,我在這里又有什么意思?我要和家人在一起,你們才是我真正的寶貝�!�

    阿加佩意外之余,不由笑了起來。

    看來,莉莉終于還是成了斯科特家的異類。

    “好,”他親親莉莉的額頭,說,“我們回家�!�

    三個月后,聯(lián)合艦隊與摩鹿加的艦隊正面相撞,炮火撼動了天空中的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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