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不遠(yuǎn)處的城市上空，出現(xiàn)了一輛私人直升機。
“呵，來得挺快嘛�！毙炭照酒饋恚骸拔覀兛梢粤锪税�？”
“嗯，你帶血珀從西邊下山，我?guī)霃臇|邊走，老地方匯合�！睘醴蛉苏f。
“知道。”刑空快步離開。
烏夫人側(cè)頭，不耐煩地喊了一聲：“蟑螂，別玩了，回家吃飯了！”
“吃飯！好耶！吃飯……”蟑螂丟掉木棍，轉(zhuǎn)身走來。
……
此刻的血珀，正藏在一個陰暗的窯洞里，這里原本是青山上的一個小景點，后來附近發(fā)生山體滑波，就被封鎖了，是很好的藏身處。
窯洞外面，閃爍著通紅的火光，看來大火蔓延得很快。
“怎么還沒來？”
太空服內(nèi)的血珀抱怨了一句。
作為隊伍中的底牌，她很少現(xiàn)身，總是躲在據(jù)點的附近，一旦隊友們的戰(zhàn)斗處于不利情況，就會給她偷偷發(fā)信息，她便立刻摘下頭罩，然后呼吸。
對，僅僅是呼吸上一會，四周所有的高級生物就會被她體內(nèi)的病毒污染，陷入虛弱，不斷吐血，痛苦萬分。
可誰又知道，血珀哪怕只是摘下頭套正常呼吸，一樣痛苦萬分。
她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像是硫酸，灼燒著她的喉嚨和肺部，接著再像鋸子一樣拉扯著她的其他內(nèi)臟。
真懷念以前的生活啊。
那時候的她，還沒有覺醒，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
在雙職工家庭長大，跟天下大多數(shù)女孩一樣，相貌平平，成績一般。
小時候，最愛看美少女戰(zhàn)士這類型的動畫片，初中了沉迷少女漫和言情，高中了看偶像劇、追星；大學(xué)了還是母胎單身，天天在網(wǎng)上寫CP的同人文，打工賺錢了就跟同學(xué)們一起去聽演唱會，或者去網(wǎng)紅城市旅游，吃美食，喝奶茶，到處拍照打卡。
畢業(yè)后，血珀在一家廣告公司寫文案，天天加班，天天開會，周日單休一天，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用來補覺。
有時候，血珀也會覺得這樣生活挺沒意思，好想辭職不干，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可最終還是沒有勇氣。
有一次，血珀點外賣，外賣小哥超時了，她餓得胃痛，非常生氣，打了這輩子第一個差評。
遲到的外賣小哥過來跟他道歉，手上臉上都掛了彩。
他說自己家的貓昨天死了，他一整夜沒睡，今天騎車時好像突然聽到了自家貓的聲音，一分神就摔了一跤，這才超時了。
血珀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辦，趕忙撤回差評，手忙腳亂地安慰他，還給他了一個橘子。
二十幾歲的大男孩，站在玄關(guān)處，拿著橘子，“哇”的一聲哭了，因為他家的貓就叫橘子。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那天，血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對不起，還一口氣說了好多聲。
后來呢？
兩人加了微信，偶爾聊聊天，噓個寒問個暖。
再后來呢？
兩人成了朋友，偶爾會約出來吃個飯，看著展，吐槽一下社畜的生活。
再再后來呢？
兩人在一起了，沒誰主動開口。男孩某天晚上送血珀回家，兩人經(jīng)過小區(qū)的綠化帶，空氣中是清幽的桂花香，兩人并肩走著，晃蕩的手不知不覺就牽到了一起，于是十指纏繞，沒再松開。
再再再后來呢？
男孩搬進血珀的單身公寓，兩人養(yǎng)了一只小區(qū)撿來的流浪貓，叫柚子。
每天早上，男孩7點準(zhǔn)時起床，給血珀熱好簡單的早餐和牛奶，去喂貓，鏟屎，然后叫醒血珀，再戴上安全帽，出門送外賣。
血珀在貓的撒嬌聲中起床，洗漱，吃早餐，換衣出門，擠地鐵，去公司上班。
晚上下班了，誰回來得早，誰就準(zhǔn)備晚飯，一般是男友準(zhǔn)備。
兩人端著碗，窩在沙發(fā)上，打開筆記本電腦，隨便找一個輕松無腦的網(wǎng)劇，俗稱電子榨菜，邊看邊吃，不時傻笑。
時候不早了，便洗澡、喂貓，鏟屎，相擁入睡，睡前會聊聊天，多是一些生活瑣事，也有對未來的憧憬，比如，三年內(nèi)想去雪國看極光，去島國賞櫻花，去牛爾代夫看海。
同居半年，忽然被房東趕走，兩人慌亂地搬家，又累又心酸又委屈。
從此有了存錢計劃，決定兩年內(nèi)一起湊套首付，要在離城有個自己的家。
一切都很好。
原本，一切都充滿希望。
忽然有一天，血珀病了。
起初是頭暈惡心反胃，不斷發(fā)低燒，再后來，開始上吐下瀉，嚴(yán)重影響生活。
去醫(yī)院抽血化驗、照各種片子、來來回回檢查，什么問題也查不出來。
血珀依然生病，時好時壞，血珀很快失去了工作，每天躺在家中，越發(fā)痛苦，身體狀態(tài)也越來越差。
到后面，男友也沒法工作了，每天都在家照顧她。
這讓血珀更加痛苦和自責(zé)，她情緒變壞，動不動就發(fā)脾氣，摔東西，絕食，鬧自殺……終于，男友忍無可忍，負(fù)氣摔門走了。
虛弱的血珀躺在床上哭泣，不一會，她就后悔了，她害怕了，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她給男友打電話，跟他道歉，希望他回來，不要丟下自己。
男友心軟了，說馬上回來，順路給她買她愛吃的蛋撻。
很快，門鈴響起，血珀拖著渾身疼痛的身體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優(yōu)雅的老紳士。
老紳士開門見山：“女士，根據(jù)我的觀察，你的天賦馬上要到2級了，它會給你和身邊人帶來危險，你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
“一，跟我們走，為我們效力，我們可以減緩你的痛苦，讓你更有尊嚴(yán)地活下去�！�
“二，繼續(xù)留在這，等你的男友回來，然后你的會殺死他，或者他也可能變成一個怪物，殺了你�！�
當(dāng)時的血珀完全聽不懂埃蒙德在說什么，但是很奇怪，她認(rèn)為埃蒙德沒有撒謊。
她生病的這段時間，冥冥中有一種感覺，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她是“特殊”的，盡管這份“特殊”帶給她無盡的痛苦。
“你們是誰？”血珀問。
“你可以叫我們尾隊�！蹦腥诵χ卮�。
血珀決定離開，她撕下一張便簽，寫下一句話，貼在了冰箱上：
——我走了，別找我，就當(dāng)我死了。
后來的很多時候，血珀也會問自己，究竟有沒有后悔這個決定。
她現(xiàn)在所謂“有尊嚴(yán)地活著”，就是每天困在一個只能維持基本生命，并一定程度減緩病痛的特殊的裝置中，看上去，就像一件笨重的太空服。
可后來她又覺得：無所謂后不后悔，當(dāng)時的自己根本沒有選擇。
轉(zhuǎn)眼六年過去了，前男友早已經(jīng)忘了她吧。
大概，他已經(jīng)跟另一個普通女孩結(jié)婚了，各自工作，一起養(yǎng)貓，一起還房貸。
他還是會在每天早上7點準(zhǔn)時起床，提前熱好吐司和牛奶，喂貓，鏟屎，叫醒妻子，再去上班？
柚子還活著么？他還記得血珀這個忽然失蹤的前任么？
“血珀。”刑空走進昏暗的溶洞。
“要走了么？”血珀強行拉回思緒，隔著太空服的頭盔問。
“呵，你看看誰來了？”刑空剛說完，身后走出來一個人。
第556章
病好了
血珀渾身一怔，渾身的血液幾乎凍住。
刑空身后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短發(fā)男人，小麥色皮膚，高鼻梁。
六年不見，他成熟了許多，消瘦的臉頰上有了一點肉，但眉目沒變，還是透著一股溪水般的清澈和柔軟。
“齊昊！”血珀難以置信，“你，你怎么會在這！”
“我這些年一直在找你，找得我好苦啊�！苯旋R昊的男人上前一步，他正是血珀當(dāng)年的男友。
血珀下意識地退后一步，說不上是防備還是近鄉(xiāng)情怯。
“別怕，我不是獸，你的事我都知道了�！饼R昊解釋道：“你走后沒多久我也覺醒了，我加入了麒麟工會，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加入了尾隊�！�
太好了！
齊昊也是人類！
血珀內(nèi)心被巨大的喜悅淹沒，聲音都哽咽了，“齊昊，對不起……原諒我當(dāng)年的不辭而別，我沒有選擇，我怕害了你……”
“我知道�！饼R昊上前一步：“無所謂了，你在哪，我就在哪。這次，你再別想丟下我�！�
“血珀，可以嘛�！毙炭粘p手，一臉壞笑：“我還以為你吹牛的，沒想到你真有前男友啊�！�
“你竟然用了我以前的游戲網(wǎng)名，你果然沒忘記我�！饼R昊笑了：“我也是聽到‘血珀’這個名字，才猜到尾隊的可能就是你。”
頭罩中的血珀一時間又笑又哭：“你不是也沒忘記我么？”
“忘不了，永遠(yuǎn)不可能忘了……”
“咳咳，我說兩位，現(xiàn)在可不是敘舊的時候啊�！毙炭赵谝慌蕴嵝眩骸霸摿锪��！�
“對！長老們馬上要來了，我們得走了！”齊昊神色嚴(yán)肅，他拿出一支金色流光的藥劑：“血珀，這是麒麟工會最新研制的解藥，可以幫你抑制的副作用，你之后再也不需要這身衣服了，趕緊脫掉，這樣我們趕路也能快點�！�
“好！”
血珀取下頭盔，接過藥劑，扎進了自己的脖子中。
頓時，血珀感到了久未的舒適、寧靜和溫暖，輕飄飄的，像泡在了溫泉中。
“怎么樣？”齊昊問。
“太棒了，身體上一點痛苦的感覺都沒了。”血珀大口呼吸，第一次覺得空氣如此新鮮，整個世界都變成了彩色。
“太好了！”
齊昊很高興，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摸了下血珀蒼白消瘦的臉頰：“血珀，你瘦了好多……沒關(guān)系，都過去了，你的病好了，我們又在一起�！�
“嗯！”血珀朝刑空喊道：“愣著干嗎，快幫我解開這玩意，我早想扔掉它了�！�
“哈哈，樂意效勞�！毙炭湛觳缴锨埃瑤脱甏蜷_太空服外面的特殊紐扣和拉鏈。
很快，太空服“咔嚓”一聲，朝著四面脫落，像一朵綻放的白色花蕾。
只穿著內(nèi)衣內(nèi)褲的血珀，用力拔掉了身上的輸液管，從太空服內(nèi)走出來。
齊昊已經(jīng)脫下身上的外套，給血珀披上，她雙手扶著血珀：“我們快走！”
“好�！�
血珀笑著依偎在齊昊的懷中，感受著他外套的余溫，一起走出溶洞。
溶洞外的大火不知何時消失了，只有耀眼、溫暖的白光，淹沒了一切。
……
麒麟、朱雀、青龍和小天四個人，站在溶洞口。
溶洞內(nèi)的血珀，只與麒麟對視一秒，就露出無比幸福的微笑。
接著，她一邊笑著，一邊脫掉自己的太空服，拔掉了那些維持自己生命的輸液管。
她眼中含著喜悅的淚光，嘴中不停地喊著“齊昊”的名字。
不到十秒，她就跪倒在地，呼吸變得虛弱和急促，蒼白如紙的面孔上卻出現(xiàn)了一絲潮紅，眼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神采。
她瘦弱得皮包骨的干癟雙手，環(huán)抱著自己的肩膀，正感受著幻境中，齊昊那件外套的溫暖……
血珀眼中的光芒，一點點暗淡下去，直到呼吸停止。
她嘴角含笑，死在了虛假的希望中。
麒麟嘆了口氣，他殺死了血珀，用最仁慈的方式。
“最危險的敵人解決了。”青龍長老說著，看一眼身邊的小天，“孩子，你立功了。”
小天的臉上沒有任何喜悅，眼神憂郁而破碎。
“不是你的錯，也不是這個姐姐的錯�！敝烊赴研√炖搅藨阎�，摸摸他的頭：“我們只是做了各自該做的事�！�
麒麟看一眼血珀的尸體，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拄著拐杖，轉(zhuǎn)身離開：“走了。”
……
同一時間，青荷公園。
夜深了，公園內(nèi)十分寂靜，游客稀少，不到一百人，主要是來公園夜跑、約會和少數(shù)露營的人。
不知何時，天空下起小雨。
奇怪，天氣預(yù)報中今天明明沒有雨啊。
公園中的人紛紛在嘴上或心中抱怨著，轉(zhuǎn)身尋找能避雨的地方。
然而，他們沒走幾步，就紛紛愣在原地，像是被人點了穴。
幾秒后，他們一齊抬頭看向天空，雙眼魔怔，瞳孔放大，嘴唇微張。
悠揚、傷感又無盡溫柔的鋼琴聲從公園的中央方向傳來，它像是來自大地之母的呼吸，滌蕩著每一個的心靈。
“媽媽！”終于，一個人率先喊出了聲。
“媽媽媽媽媽媽！”
公園內(nèi)，所有迷失獸不約而同地喊了起來。
公園中央，青荷湖。
湖面的荷花還開放著，但已經(jīng)沒有了夏天的繁茂和鮮艷，出現(xiàn)了一些頹敗的哀婉氣息。
湖泊中央的八角涼亭內(nèi)，坐著一名身材頎長的女性。
她穿著柔軟的睡衣，皮膚白皙到發(fā)光，一頭瀑布般的金發(fā)，一雙奪人心魄的迷離碧眼，小腹高高隆起，這正是蘇曦的真正外貌。
她的腳下，綻放出曼珠沙華般的白色能量，這些白色的能量花瓣簇?fù)碓谒那胺剑M成了一臺神奇的白色鋼琴。
蘇曦閉上雙眼，張開雙手，忘情地演奏著《月曲》第三樂章。
這一樂章，有著急風(fēng)暴雨般的旋律，流露出一種憤怒、驕傲又高昂的斗志，又帶著一種走向終極宿命的悲壯和磅礴。
此時此刻，蘇曦的喜悅也達到了巔峰。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快了，腹中的神嗣就要誕生了！
那是她和她愛人的結(jié)晶，同時，也是神的恩賜。她的孩子，是給她自己，給這個迷霧世界，劃上完美句號的存在。
伴隨著蘇曦的鋼琴演奏，青荷湖上的荷花荷葉紛紛漂浮起來，伴隨著大量的湖水，一點點升上半空，最終化為陣陣小雨，在整個公園降下。
很快，青荷湖就干涸了。
三米深的湖底，在灰色的污泥中，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圓形圖騰，那是一只閃爍著白色光華的生獸。
這個祭壇，比西國、島國和尼國三個祭壇加起來還要大，它是迷霧世界最中心、最重要的一個生獸祭壇。
在這里，蘇曦將誕下她的孩子，也是神的孩子！
忽然，鋼琴聲停了。
蘇曦收回雙手，緩緩側(cè)目，已經(jīng)干涸的湖邊，通往涼亭的小石橋上，站著一個高挑而肅殺的女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