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黑暗
黑洞吞噬一切,所有人和事物瞬間被拉長、化為了某種扭曲凝固的光影,卷入到無限接近卻永不抵達的視界線。
“��!”
高陽大喊一聲,從教室的課桌上醒來。
四周坐著高中生打扮的同伴們,窗外是盛夏的刺眼烈日和吵鬧蟬鳴。
講臺上的黑板上是一個無比生動的黑洞,就像一個連接著宇宙的展示窗。
“啪啪啪!”
朱雀打扮知性,戴金絲眼鏡,手持教鞭,敲打著黑板上的黑洞:
“一到天文課就睡覺!除了刷題你們還有沒有一點夢想!這可是黑洞,是宇宙最神秘的存在之一�!�
“高陽�!敝烊负苌鷼�,“去走廊罰站!”
“哦。”高陽起身往外走,經(jīng)過前面的課桌,娜娜正趴在課桌上睡覺,口水流了一桌。
高陽立刻告狀:“夏老師,娜娜也在睡覺,為什么不罰她?”
“誰說我不罰了!”
朱雀拿起半截白色粉筆,用力一彈。
“咚——”
粉筆化為無數(shù)白色粉末,這些粉末組成白色線條,勾勒出萬千深奧的公式,它們纏繞在一起,一邊燃燒一邊綻放出神圣的光輝,最終化為一顆白色的“真理流星”,沖向宇宙中唯一的一張課桌和課桌上的高中生。
“哈——”
娜娜總算醒來,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
娜娜發(fā)現(xiàn)砸向自己的流星,在她漫不經(jīng)心的注視下,流星慢慢減速、冷卻、變小、變形,最后成了一顆奶糖。
“哇嗚!”
娜娜一口吞掉奶糖。
“唔……”
娜娜咀嚼了兩下,忽然瞳孔放大,滿臉震驚,仿佛吃到全世界最難吃的食物。
“嘔——”
娜娜雙手掐著脖子,夸張地嘔吐,無數(shù)黑色單詞從她的嘴中跑出來。
“戰(zhàn)爭、饑荒、災(zāi)難、疾病、衰老、暴力、仇恨、隔閡、虛榮、欺詐、傷害、剝削、奴役、墮落、污穢、悲傷、恐懼、孤獨、死亡、毀滅、虛無……”
這些黑色單詞以一種無法理解的形式展開,成為無數(shù)平行時空中正在發(fā)生的悲慘現(xiàn)實,將眾人湮滅。
……
陳螢渾身鮮血,頹坐在地,懷中緊緊抱著一個沒有呼吸的小男孩。
她目光悲愴到近乎麻木,她的家鄉(xiāng)遭到敵機慘無人道的轟炸,淪為一片廢墟火海,刺鼻的硝煙和凌亂的火光中,到處是死亡和流血,耳邊只有哀嚎、慘叫、痛哭、怒吼……
……
寒冷的深夜街頭,萌羊穿著臟兮兮的破棉襖,她營養(yǎng)不良、嘴唇開裂,臉和耳朵全是凍瘡,手指頭紅腫開裂,像是被菜刀拍碎的胡蘿卜。
她饑寒交迫、奄奄一息,手里舉著一個乞丐碗,瑟縮在陰冷的墻角,身邊是匆忙冷漠的行人。
“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吧……”萌羊終于沒了力氣,手中的乞丐碗“哐當(dāng)”落地,她歪過頭,進入到溫暖永恒的夢鄉(xiāng)。
……
大地震過后的城市一片廢墟,煙塵彌漫,警笛刺耳、哭天喊地。
在救援隊還來不及發(fā)現(xiàn)的一處塌房中,青靈滿身鮮血和污泥,三分之二的身體被埋在鋼筋水泥中,她那引以為傲的剛拿下短跑冠軍的雙腿被徹底壓碎,連帶碾碎的,還有她本該有無限可能的美好人生。
她臉色蒼白,嘴唇微張,卻說不出話,只有絕望的哽咽。
……
深夜的醫(yī)院燈火通明,一場忽然出現(xiàn)的傳染病讓大量病人短時間內(nèi)涌入醫(yī)院,所有醫(yī)生和醫(yī)護人員都被緊急叫回,已經(jīng)連軸轉(zhuǎn)了好多天。
朱雀的白大褂已經(jīng)變成灰色,她雙眼布滿血絲、面色憔悴,戴著口罩快步穿過廊道,病房早已住滿,廊道上擠滿床鋪,還有一些病人只能睡在地上。
“醫(yī)生……我好難受……救救我……我不想死……”
患者們痛苦呻吟,見到醫(yī)生出現(xiàn)紛紛伸出手。
朱雀卻無法回應(yīng)他們,眼下還有一場急救等著她,她必須馬上趕到。
“別擔(dān)心……會好的……會好的……”朱雀一邊說著蒼白無力的話,一邊加快腳步。
……
“來!大哥,我敬你一杯!”
紅曉曉忘了這是本月第幾次酒局,為了一份非常討厭卻不得不做的工作,短短半年,她從滴酒不沾變成了“千杯不醉”。
“妹子豪爽!大哥喜歡!放心,這筆單子我給你最大優(yōu)惠!”油光滿面、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也舉起酒杯,一把摟住紅曉曉的腰,還若有似無地摸了一下她的屁股。
紅曉曉臉上的厭惡稍縱即逝,“來!干杯!”
……
“啊……啊啊啊……”
駿馬徹底崩潰,在銀行大廳撒潑打滾。
他急著用錢,輕信所謂的網(wǎng)絡(luò)投資,被電信詐騙了十萬,醒悟過來時想再追回這筆錢卻為時已晚。
“那是我媽的救命錢�。∥乙趺崔k啊……我的老天爺啊……”
……
“啪!”
夜場包廂,滿臉酒氣的男人一耳光扇在白露臉上,白露悶聲倒地。
一時間,沙發(fā)上的其他陪酒女花容失色、不敢吱聲。
“媽的,給臉不要臉是吧,一個陪酒女真當(dāng)自己大明星了!”
男人怒氣沖沖地站起來,拿起茶幾上的一沓鈔票往白露的頭上砸:“賤貨,你不就是嫌錢少么,開個價,老子今晚要定你了!”
白露頹坐在地,她看著滿地鈔票,沉默數(shù)秒。
她微微一笑,撿起一張嶄新的鈔票,擦了下嘴角的血。
她站起來,端起一杯烈酒一飲而盡。
“哈哈!這才對嘛。”男人開懷大笑。
“砰!”
下一秒,白露將男人的腦袋砸開了花。
……
張偉站在公司的茶水間門外,剛要推門,里面?zhèn)鞒鲆魂嚤β暋?br />
“開什么玩笑,就他還想追我,我說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過分吧?”
“哈哈,那你還吊著他?”
“我就要吊著!我跟你說,張偉這種人就是賤,就愛當(dāng)舔狗,給他一點希望,他能舔到地老天荒哈哈……”
“你太壞了�!�
“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哎呀不說他了,你覺得這凱子怎么樣,我約了今晚一起去酒吧,你也來。”
“我是想去,但得加班啊�!�
“沒事,我去跟張偉說聲,我的活都是他做,多你一份不多�!�
“砰!”
張偉一腳踹開茶水間的門,大步?jīng)_過去,不等同事回過神來,直接給了她一耳光:“賤人!”
茶水間門外,張偉在腦子里幻想了一遍這個畫面,他默默轉(zhuǎn)身,假裝什么都沒聽見。
……
賈博士像個瘋子,站在某科學(xué)院大門口,他大喊大叫:“那篇論文是我寫的,XXX剽竊了我的論文!”
“口說無憑,拿出證據(jù)啊!”圍觀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鸚鵡!我的鸚鵡可以替我作證!”賈博士看向自己肩上的鸚鵡:“快!告訴他們!”
“剽竊!剽竊!剽竊!”鸚鵡激動地喊著。
“哈哈哈神經(jīng)病,這鸚鵡倒是很聰明�!�
“嫉妒使人丑陋�!�
“有病就治,你這是妄想癥。”
……
深夜的房間,天狗聽著憂傷、壓抑的音樂。
床頭柜前全是抗抑郁的空藥瓶,天狗已經(jīng)停藥一段時間了。
他目光呆滯麻木,手拿美工刀,一下一下地劃著自己的手臂。
他只能緊抓痛楚這根救命稻草,用來抵抗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的虛無,讓自己找到一丁點活著的感覺。
……
“磅磅磅!”
門外,母親大吼大叫:“開門!我真的受夠了!你為什么不能像個正常孩子,你為什么要做個怪胎……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鴉鯊窩在昏暗的房間,抓著蠟筆,認真地畫著各種魚,門外的聲音不過是白噪音。
外面的世界一點也不美好不精彩,那里只有嘲笑、排擠、敵意和傷害。
還是這個小房間里最安全最溫暖,他可以永遠跟他的朋友們在一起,一點都不孤獨。
……
夜店,霓虹炫目,燈紅酒綠。
年輕人們聚集在舞池中,隨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和節(jié)拍聲縱情舞蹈,名為欲望的潮水四處流淌。
燈光昏暗的卡座上,坐著一個金發(fā)少年,他包下了今晚店里所有的酒水。
他一邊喝酒,一邊刷著手機。
一個身材火辣、濃妝艷抹的年輕女孩從舞池回來,在王子凱身旁坐下。
“凱哥,這條項鏈好不好看?”女人拿出手機。
“好看�!蓖踝觿P看都沒看。
女人湊上來,撒嬌道:“我想配上之前那條裙子,只穿給你看,好不好嘛。”
“好啊。”王子凱有些疲倦地歪過臉,躲開女人的親吻:“喜歡就買。”
“謝謝凱哥!”女人端起酒杯,“凱哥,祝你生日快樂!”
“你們玩得開心,我就快樂�!蓖踝觿P舉了下酒杯,“去吧�!�
女孩笑著離開。
王子凱又看了一眼手機,十二點已過,終究沒等來父母的生日祝福,哪怕是一條最簡單的短信。
他似笑非笑地抬頭,重新看向熱鬧的舞池。
無數(shù)欲望凝成的潮水一層一層地沖上來,剛淹沒他的腳踝又緩緩?fù)巳ァ?br />
他心中一片荒蕪。
好吵。
……
“滴、滴、滴——”
病床上的格里高垂垂老矣、重病纏身,他瘦小的身軀插滿了管子,像是一塊腐爛發(fā)黃的泡沫板。
他意識模糊,氣若游絲,正跟死神核對著最后的交接手續(xù)。
病床前,坐著一個同樣蒼老又瘦小的老人,正是娜娜。
娜娜輕輕握著格里高的手,聲音沙啞卻溫柔:“老頭子,你先走一步,我很快隨你來,這輩子,還有什么遺憾么?
第1297章
光明
格里高混濁的眼珠微微轉(zhuǎn)動,似乎在認真思考。
他顫顫巍巍地抬起手,吃力地拉下氧氣罩:“我想……再抽一根……”
“還抽!”
娜娜幾乎是跳起來,搖身一變成了中年女人。她滿臉怨氣地大喊道:“你就是死在煙上的知道么?一天兩包,你不得癌誰得癌!”
病床上的格里高也變成了中年男人,他胡亂扯掉身上的管子:“要不是當(dāng)初跟你分手,我也不至于傷心過度學(xué)會抽煙!”
“好啊!還賴我了是吧!”娜娜又年輕了二十歲,變回大學(xué)生模樣,“到底是誰提的分手��!”
“那不是考慮到異地戀不現(xiàn)實么?”格里高也變成大學(xué)生模樣。
“那你后來為什么又舔著臉來找我復(fù)合?”娜娜大喊。
“哎呀!這些不重要!我想說的是,這些都是最寶貴的回憶!這世上不是只有丑惡和黑暗,還有美好和光明!”
格里高跳下病床的瞬間變成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他穿著花襯衫和大褲衩,梳三七分頭,手中拿著一個鉆戒盒。
兩人站在海灘上,海風(fēng)低語,晚霞醉人。
格里高單膝跪下,朝二十七八歲、游客打扮的娜娜打開鉆戒盒:“娜娜,我愛你,就像風(fēng)走了八光年不問歸期,你愿意與我共度余生么?”
“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不知何時,青靈、王子凱、朱雀、白露、陳螢、萌羊、天狗、鴉鯊、張偉、紅曉曉、了了、胖俊、賈博士都出現(xiàn)在沙灘上。
美麗卻憂傷的夕陽下,眾人將格里高和娜娜圍成一圈,開心地起哄,奇怪的是,所有人的頭都變成鸚鵡腦袋。
“嫁給他!”
“嫁給他!”
“嫁給他!”
娜娜無比感動,她不再猶豫,朝格里高伸出手。
格里高為娜娜戴上鉆戒,那個動作既神圣又確定,像是世界總工程師給命運的啟動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娜娜喜極而泣,豆大的眼淚從她的臉頰滾落,幻化為無數(shù)白色單詞:
“和平、富足、安定、健康、年輕、友愛、和睦、理解、真誠、幫助、治愈、奉獻、自由、高尚、純潔、喜悅、勇敢、無我、新生、創(chuàng)造、意義……”
白色單詞跨維度展開,成為無數(shù)平行時空中正在發(fā)生的美好現(xiàn)實,覆蓋了之前所有的悲慘現(xiàn)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