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氣怒和委屈同時涌上心頭,釀成滿腔酸意,燕暮寒松開手,默默轉過身,做著與拒絕相反的事。
真可愛,祝珩勾起一點笑:“將軍之前說在生我的氣,還沒告訴我為什么。”
燕暮寒小聲咕噥:“騙子。”
祝珩沒聽清,偏過頭,只看到他刻意扭開的側臉。
小將軍又生氣了。
月光清透,在花燈的照耀下,燕暮寒的一頭金發(fā)燦爛如光。
只可惜耳朵沒有紅。
祝珩心里無端生出一陣遺憾,遺憾促使他伸出手,拉住了燕暮寒:“除了看煙火,你還有其他想做的事嗎?”
祝珩笑意溫潤:“就當是看不成煙火,我給將軍賠罪�!�
是不是可以趁機討一點福利?
幸福來的太突然了,燕暮寒有點回不過神來。
“沒有嗎?”
“有�!毖嗄汉蚓o了唇,小聲道,“摸摸我的頭�!�
--------------------
作者有話要說:
小燕子:他對別人笑,還摸別人的頭QAQ
第12章
糖人
“要你,摸摸我的頭�!�
他真是卑劣,提出這種得寸進尺的要求。
燕暮寒低著頭,靈魂好似被撕成了兩部分,一部分陰暗污濁,叫囂著趁機占盡祝珩的便宜,一部分膽小怯懦,像一只蝸牛,企圖縮回觸碰的觸須。
祝珩為什么不說話?
是不是也覺得他的要求很過分?
他要被討厭了嗎?
……
事實上,祝珩并沒有想那么多,他的注意力全都被燕暮寒的耳朵吸引了。
紅了。
藏在金色頭發(fā)里的耳朵越來越紅,好似咬一口就會迸出殷紅清甜的石榴汁,祝珩舔了舔虎牙,彎腰撈起隨著河流飄下來的花燈,舉到燕暮寒的耳邊。
“不要動。”
他提著燈,隨意地哄道:“等我看完,就摸頭�!�
祝珩驚奇的發(fā)現(xiàn),在他說完那句話之后,燕暮寒的耳朵變得更紅了,就連耳根和脖頸都泛起了緋意,被花燈一照,好似煙火綻開,在薄薄的皮膚之上越開越盛。
花叢中有一點血意,在耳垂的位置,仿若朱砂點痣。
羞恥心最強的小孩子,都沒這么容易害羞。
“看,看完,了嗎?”
本來就說不利落話,現(xiàn)在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祝珩失笑,將花燈往后撤了撤:“小將軍的南秦話又退步了�!�
燕暮寒心里一沉,正想抬起頭,頭頂突然被不輕不重地按了下,微涼的指尖探進發(fā)絲里,他瑟縮了下,聽到溫潤的聲音,像是在笑。
其中好似還夾雜著含糊的兩個字:“好乖。”
月色漸濃,遠處炸開小簇小簇的煙火,像是星子從九霄銀河墜落,從人間路過,而后便銷聲匿跡。
祝珩瞇了瞇眼睛,那個方向,似乎就是燕暮寒要帶他去看煙火的地方。
看來他錯過了小將軍準備的禮物。
好可惜。
祝珩撫弄著腕間的玉珠,罕見的有點后悔。
觀音寺已經(jīng)關門了,裴聆滿臉淚痕,站在門前的樹下張望,一看到祝珩就跑了過來:“殿下,你去哪里了,我剛剛沒找到你……”
祝珩被吵的頭疼,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剛準備開口勸勸裴聆,身旁的燕暮寒就開口了,音色沉冷:“閉嘴�!�
裴聆這才看到祝珩身邊站著的人,他沒有見過燕暮寒的面容,但耳朵靈,一下子就聽出了是燕暮寒,嘴巴一閉,臉比農(nóng)家院子里晾曬的細紗都白。
救命,為什么燕將軍會在這里?!
燕暮寒的氣勢太駭人,裴聆下意識往祝珩身后縮了縮,糖人的木棍都快被捏斷了。
燕將軍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幾歲,一身的少年氣,除了那股不怒自威的氣質(zhì),哪哪都和統(tǒng)率大軍的將軍搭不上邊。
他崇拜的人原來長這樣。
裴聆偷偷打量著燕暮寒,畏懼中夾雜著驚喜,像天真的羔羊第一次見到狼,天性使他想要臣服,好奇心又催生出別樣的情緒。
“這是給我買的嗎?”
祝珩看著糖人,裴聆謹記燕暮寒的命令,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將手上的糖人都遞給他。
他買了兩個糖人,其中有一個是給自己的,沒想到燕暮寒會來。
祝珩也不客氣,接過兩個糖人,笑著道了謝:“我還要再逛逛,有燕將軍陪著不會出事,你若是累了,可以先回去。”
這是送客的話,偏偏裴聆是個木頭腦袋,還眼巴巴地看著祝珩手上的糖人:“我不累——”
“回去�!�
燕暮寒一聲令下,裴聆一秒都不敢多留,忙不迭跑遠:“是。”
觀音寺里傳出敲鐘聲,一連幾聲,將天色敲得昏暗,將白日敲入了睡夢,只留下漫天的星塵隨意描摹,勾勒出瑰麗的夜色。
祝珩一手一個糖人,等鐘聲停下才看向身旁的人:“燕將軍好兇,莫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燕暮寒沒發(fā)覺兩句話之間毫無關系,只抓住了生氣的字眼,眸光忽閃,理不直氣也壯地點頭:“你應當,賠罪�!�
這么喜歡被摸頭嗎?
祝珩挑了挑眉,他記得北域的兒郎脾氣大得很,摸頭是帶有挑釁意思的行為,會惹得他們大發(fā)脾氣。
燕暮寒,和書中描述的異族人都不同。
祝珩從來不是個溫和良善的性子,過去的局勢逼得他做小伏低,想開之后,骨子里的惡劣勁兒便泄露出來,他將手上的糖人遞給燕暮寒:“邊吃邊想吧。”
燕暮寒沒反應過來:“嗯?”
“想一想,希望我如何賠罪。”祝珩咬了一口糖人,不著痕跡地看向他的耳朵,“吃完糖人,就可以提要求了�!�
光線太暗了,看不清是不是紅的。
燕暮寒聞言一怔,迫不及待地接過糖人咬了一口。
他不喜歡甜食,更不想吃裴聆買的東西,如果不是祝珩給出的條件,他絕不會……嘖,好甜好奇怪。
狼群茹毛飲血,他的記憶伊始是像野獸一樣撕咬,啃食生肉,就連食用熟食都是被強迫學習了幾個月才糾正過來。
從來沒有人給他吃過甜的東西,祝珩是第一個。
又一個“第一個”。
他生命中的第一次、第一個,全都是眼前人給予的,可他仍舊不滿足。
燕暮寒嚼著糖,似乎所有的事情和祝珩扯上聯(lián)系,都會變得容易接受。
就像糖人。
祝珩剛吃完糖人的三分之一,燕暮寒就拿著吃剩的細棍在他面前晃:“沒了�!�
可以提要求了。
除了容易害羞,還很喜歡甜食。
被這么殷切的目光盯著,祝珩立馬想到了撒嬌討食的貍花貓,心里動容了幾分:“還想吃嗎?”
要求已經(jīng)想好了,但燕暮寒突然改了主意:“嗯�!�
他盯著祝珩手上咬了幾口的糖人,有了新的想法,如果僥幸得逞了,他就會與祝珩更加親密。
“不知道賣糖人的小販有沒有收攤,我們可以去逛逛……”
祝珩看著突然低下頭的燕暮寒,話音落的很輕,手上的糖人被咬住了,他松也不是拽也不是,僵立在原地。
……想吃糖想成這樣?
得逞了!
燕暮寒故意磨蹭了一會兒,叼著那塊糖不放,他聞到了祝珩身上的味道,是一種藥味和檀香中和后的獨特氣味。
南秦有習俗,肌膚相親的人是要成婚的,他和祝珩同吃了一塊糖,也算是間接的……燕暮寒咬碎糖人,抬起頭:“好了�!�
他是個大度的人,愿意多給祝珩一些適應的時間,成婚的日子可以往后推一推。
南秦的禮數(shù)比北域嚴格許多,祝珩雖看不上那些虛禮,但從小接受了嚴格的教育,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他看著手上的糖人,罕見的陷入了沉默。
當初的評價沒有錯,這位異族將軍的確……好生孟浪。
燕暮寒把祝珩送到房間門口才離開,祝珩歪倒在軟榻上,看著剩下的大半個糖人,心情復雜。
他做不到與燕暮寒分食,又不好意思將吃過的東西送給對方,只能將這個燙手山芋拿回來。
裴聆敲了敲門:“殿下,我來給你送炭盆�!�
他一直留意著這邊的動靜,怕撞上燕暮寒,特地看他走遠了才敢過來。
祝珩坐直身子,理了理衣服:“進來吧。”
房間里的香燃了一大半,空氣中浮動著輕淡的梅花氣,清幽淡遠,讓人聯(lián)想到黃昏時雪地里的梅花,疏影橫斜。
祝珩深吸了一口氣,胸膛里滿是甘冽的氣息:“怎么換香了?”
“檀香厚重,不利于睡眠,這是燕將軍特地命人調(diào)制的晚香�!迸狁鰧⑻颗璺畔拢吹剿稚系奶侨�,咽了咽口水,“殿下,你不喜歡吃嗎?”
他臉上寫滿了“想吃”二字,祝珩扔也不是給他也不是,沉默了一會兒,將糖人插在窗口:“不舍得吃,留著做個紀念吧�!�
裴聆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點頭:“哦。”
夜深人靜,月至中天。
糖人只剩下身子,被房間里的燭燈一照,映在窗戶上,變成一幕不會動的皮影戲。
乍一換了新的香,祝珩有些不習慣,失眠,半夜都沒睡著。
他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盯著窗紙上的影子瞧。
今晚燕暮寒還會來嗎?
白天見過面,晚上又一起逛過街,剛剛把他送回房間,應該不會來了吧。
祝珩摳著手串上的玉珠,神色難辨。
梅花香在北域十分流行。
據(jù)說延塔雪山的山腳有一片白梅林,受穆爾勒河的澆灌,梅花在冬日最冷的時候盛開,花瓣和雪片一樣白,香氣濃重,北域百姓常常以白梅花瓣入香。
這晚香大抵也是為了讓他盡早習慣吧。
祝珩翻了個身,床邊放了兩個炭盆,他渾身都被烤得暖烘烘的,被子蓋到腰間,里衣胡亂地敞著,露出大片胸膛,白皙的皮膚上起了小片小片的紅疹。
怕冷又怕熱,祝珩恨透了自己這副麻煩的身子。
太醫(yī)署的人曾診斷過,他體寒,皮膚薄,受不了太大的冷熱刺激,最好是用恒溫的取暖工具,比如暖床的人。
要不是他一直住在明隱寺,榻上怕是躺滿了各處塞進來的姑娘。
腳步聲從房門傳來,祝珩連忙閉上眼睛,將被子拉到脖子底下。
做完這些事后祝珩才反應過來,自己完全可以不裝睡,是燕暮寒半夜偷偷潛進他的房間,理虧的不是他,他該起來抓包才是。
祝珩微闔著眸子,準備等燕暮寒走到床邊就睜開眼。
驚慌失措的小將軍一定會羞憤不已,從耳朵紅到脖子,支支吾吾的辯解不清楚。
房門被打開,等了一會兒也不見腳步聲靠近,祝珩滿心狐疑,悄悄掀開眼皮,然后就看到了讓他心情復雜的一幕。
燕暮寒坐在軟榻上,拿著他吃剩下的糖人,吃的津津有味。
祝珩:“…………”
這么喜歡吃糖嗎?
喜歡到半夜來他房間里偷糖吃?
--------------------
作者有話要說:
小燕子:糖好難吃,為了間接接吻,忍一下。
長安:他好喜歡吃糖,半夜還來偷糖。
第13章
抓包
祝珩默默閉上眼睛,他什么都沒看見,那糖人……就當是放在窗口被吹化了吧。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窗紙被風吹動,簌簌作響。
祝珩特地觀察過,燕暮寒之前是咔嚓咔嚓嚼著吃糖人的,如今大抵是做賊心虛了,跟個小耗子似的,一口口舔著,不敢發(fā)出聲音。
這一點可比不上貍花貓,貍花貓在明隱寺里作威作福,得到吃食后就翻臉不認人,不會這樣做小伏低。
南秦的溫風細水豢養(yǎng)了刁蠻的貓咪,北域的凜冽寒風竟然馴出了羞赧的狼崽子。
何其荒唐,何其……有趣。
祝珩抿出一點笑意。
不過燕暮寒之前的動作也很輕,如果不是裴聆說漏嘴,他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發(fā)現(xiàn)晚上有人潛入房間。
祝珩的睡眠一直不好,稍有點動靜就會被吵醒,可燕暮寒從來沒有吵到他。
不知是有心,還是碰巧。
祝珩摩挲著手串,玉珠打磨得并不是太精細,能摸出來細小的劃痕,熟練的老師傅不會出現(xiàn)這種紕漏。
這手串是和煙火一樣的禮物嗎?
如果是的話,那燕暮寒也太有趣了,祝珩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勾得他忍不住去探索發(fā)掘燕暮寒身上更多的特殊之處。
炭盆越燒越旺,祝珩被烤得口干舌燥,悄悄伸出手,把被子往下拉了拉。
混著梅花香的空氣涌進胸膛,被烤過的冷香變暖,好似打從北域而來的狼崽子,收起了鋒利的爪尖,偽裝成人畜無害的樣子。
昨晚是為了送手串,今天是來偷吃糖人的,那前幾天是來做什么的?
莫不是夢游,走錯了房間。
祝珩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故意咳了兩聲,輕輕翻過身,仰面朝上,做出一種即將醒來的狀態(tài)。
略顯匆忙的腳步聲響起,祝珩在心里計算著時間,睜開眼睛,想象中的四目相對沒有出現(xiàn),映入眼簾的是落荒而逃的背影。
以及重新插進窗口的糖人。
祝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