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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8章

    他仰起頭,閉著眼睛對身后的人說:“快點兒�!�

    身后傳來低沉的笑聲。

    他默默地念著弟弟的名字。

    小正。小正。小正。

    他做好了準備。

    然后,“啪”的一聲,就像從夢中突然被驚醒,客廳的燈亮了。

    他聽到一個略帶口音的男生一邊把行李丟在地上一邊說:“怎么搞的,門怎么沒關——”

    黃帆的室友回來了。

    第27章

    第

    27

    章

    二十七。

    不,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jīng)長大了,在艱苦中鍛煉成熟了。但此刻為何如此渴望媽媽或是任何一位親人伸出的愛的雙手,或者更遜色一點,一個熟人的手也行。請來到我身邊,在這孤單的時刻,請緊緊握住我的手,傳給我親情和力量,讓我能越過眼前這段艱苦的歷程。

    ——昨夜我夢到和平

    許平的手不停地顫抖。

    襯衫的扣子只剩下最上面的兩顆,小小的白色塑膠紐扣,怎么樣也系不住。

    臥室的門打開又合上。黃帆一邊套著T恤一邊走進來。

    “沒事兒的,我室友已經(jīng)回他自己房間了。剛才你頭埋在沙發(fā)里,他應該沒有看見你的臉。”

    許平像什么也沒聽見似地低頭哆嗦著系紐扣。

    黃帆點起一根煙,抽了兩口,打開自己的衣柜,丟給許平一件套頭衫,道:“你那件衣服已經(jīng)不能穿了,先穿我的吧�!�

    白色的套頭衫落在許平的膝蓋上,很快又滑落在地。

    黃帆看了許平一會兒,掐滅手中的煙,走近道:“我?guī)湍恪!?br />
    還沒碰到對方的手,就聽見許平厲聲喝道:“別碰我!”

    黃帆的手在空中停了幾秒,然后落在身側緊握成拳,面上卻一點兒也沒帶出來。他笑了笑,道:“你怕什么?現(xiàn)在就算你想,我也沒那個興致了�!�

    許平好不容易系上了第一顆扣子,又哆嗦著去系第二顆。

    黃帆把套頭衫從地上撿起來,拍了拍灰,遞到許平面前:“穿我這件吧,你的襯衫扣子都繃掉了,料子也薄,現(xiàn)在外面正在下雨,小心著涼�!�

    許平低著頭不說話。

    黃帆把衣服從里面抻開,舉到許平面前:“來,頭進來�!�

    許平猛地伸手把衣服打落在地。

    他用一種幾乎是憎恨的目光瞪著黃帆,然后慢慢地轉移開視線:“我錯了,我根本不該到你這里來�!�

    黃帆愣了愣,然后仰頭無聲地大笑了兩聲。

    他猛地揪住許平的領口,用力地把他提起來撞在墻上,大罵:“操你媽,你再說一遍!”

    許平慢慢地仰起頭看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根本不該到——”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因為黃帆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許平的脖子是他全身上下最美麗精致的部分,有時候只是微微側頭,就能讓黃帆看得目眩神迷。

    在學生會的時候,用了手段把許平帶在自己身邊,每個學期安排了滿滿的活動,不是為了豐富大家的課外生活,而是為了從這個人身上榨出更多的時間;明明教室不在同一層,有事沒事卻喜歡繞遠路,經(jīng)過的時候假裝不經(jīng)意地去搜尋他的身影,也許在看書,也許在和同學聊天,也許趴在桌子上睡覺,露出一段潔白的頸項,這樣小小的一幕就可以讓他回味一整天。

    他猛地松開手。

    許平蹲在地上大聲地咳嗽起來。

    好半天他才緩過氣,撫著脖子輕輕道:“你怎么不干脆殺了我?”

    黃帆咬著牙沒說話。

    許平從地上撿起長褲,慢慢穿起來。

    襯衫的紐扣在剛才的廝打中已經(jīng)完全繃開了,許平拿手掩了掩,卻怎么也掩不住。

    “對不起�!秉S帆沉聲道。

    許平輕聲道:“我要回家了。太晚了,我弟弟該等急了�!�

    黃帆拉住他:“忘了你弟弟吧,你跟他沒希望的。他能為你做什么?他只會拖累你!他連在這個世界上獨自求生的能力都沒有,他就是一個傻子!你愛他跟愛一條狗有什么區(qū)別?!跟我在一起,許平!我們興趣相投,愛好一致,我喜歡你,我有能力好好照顧你,雖然同性戀還是不能見光,但是你會比現(xiàn)在過得輕松十倍!”

    許平慢慢撥開他的手,輕聲道:“謝謝你,黃帆。但是,如果不是許正,我根本連同性戀都不是。”

    那晚的雨一直下到后半夜也沒有停。

    黃帆微微撥開窗簾,看到在昏黃的路燈下滂沱的大雨不停地墜落在地。除了燈下的光暈,四周的一切都是黑的,這讓他產生了奇妙的幻覺,仿佛雨水不是從天上而來,而是從燈罩里灑出來似的。

    許平已經(jīng)回去了。

    他把許平送到樓道口,外面下著瓢潑大雨,水滴濺得老高,把他的褲腿都打濕了。

    他把自己的傘遞給許平,許平?jīng)]有接。

    “拿著!這么大的雨,你想感冒還是怎么著?”

    許平抓著自己襯衫的前襟,淡淡地道:“你不明白。我不想借你的東西。借了就得還,到時候還得再碰面,這樣有什么意思?”

    黃帆愣了片刻,幾乎把手里的傘骨擰斷。他笑笑道:“你是不是擔心我室友把今天的事說出去?你放心,我自有方法讓他閉嘴,連累不到你的�!�

    他抓住許平的手,抹開他的手掌,把傘放進他的手心,又用五指強硬地逼他握住。

    “拿好�!�

    松開手的同時,黑色的折疊傘“啪”一聲落在地上。

    黃帆彎腰把傘撿起來,再一次塞入許平手中。

    傘又一次掉在地上。

    黃帆仰頭沉默片刻,突然笑道:“行了,看把你小氣的,這傘不要你還,送給你了行不行?”

    他把傘鄭重地放進許平手中,他的手握成拳包著許平的手。

    他握了許久,慢慢松開的時候,傘還是掉落了。

    他彎下腰去拾,站直身體的時候卻猛地發(fā)作把傘摔到地上。

    “許平,你他媽什么意思?!”

    許平默默地把傘撿起來,放在樓道口自行車的車筐里。

    “你用完我了,想跟我劃清界限,從此一拍兩散,是不是?!”他哈哈笑了幾聲,狠狠道:“你想得美!”

    許平伸手出屋檐試了試雨,慢慢道:“隨便你怎么想。我走了。”

    黃帆猛地抓住他的胳膊,胸口劇烈起伏著,終于把暴躁的情緒忍耐了下去:“別這樣,許平。我根本不知道我室友會突然回來,他告訴我他要在老家過周末。如果不是他突然打斷,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你替我想一想,這根本不是我的錯!”

    許平偏著頭沒說話。

    黃帆心中升起一股希望,用力地摟住許平道:“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跟我說�,F(xiàn)在我家不能待了,你要是愿意,這里不遠有一間招待所,我們可以去那里過夜……”

    許平用力地推開他。

    “你還沒明白,黃帆。我不是在生你的氣,我根本不生氣。我是失望,我對自己失望。我做了一件很錯的事,我不該到你這里來。我喜歡的人不是你,我也不想跟你發(fā)生關系。我喜歡的是許正,我只有把你當成他才能硬。”

    黃帆沉默一會兒,笑道:“嗯,我知道。那有什么關系,你就把我當成你弟弟好了�!�

    許平低頭想了想:“不行�!�

    他甩開黃帆的手走進雨里,雨水很快把他的衣服打得濕透。

    黃帆看著他在路燈下的背影,突然大吼一聲:“許平!”

    許平抓著襯衫前襟轉過頭,他的頭發(fā)濕漉漉地一縷一縷地搭在前額。

    雨太大,他的眼睛都在雨水的沖刷下睜不開。

    黃帆一瞬間有許多話想對許平說,他想告訴他自己也許已經(jīng)上了黑名單,搞不好會被當做政治犯扣押起來,五年、十年、二十年,出來的時候人生已經(jīng)消磨了大半,哪怕被當成替代品也好,他也希望能跟許平有過一夕之歡。

    可這樣近乎哀求的話,他到底沒有說。

    許平對他微微點了點頭,轉身消失在雨夜的街角。

    第28章

    第

    28

    章

    二十八。

    我沒有看見過他的臉,也沒有聽見過他的聲音;我只聽見他輕躡的足音,從我房前路上走過。

    悠長的一天消磨在為他在地上鋪設座位;但是燈火還未點上,我不能請他進來。我生活在和他相會的希望中,但這相會的日子還沒有來到。

    ——吉檀迦利

    “轟隆”。

    銀色的閃電劃過夜空,過了四五秒,雷聲才猛然響起。

    許平冷得渾身發(fā)抖,只是站在家門口掏鑰匙的那一小會兒,腳邊的地上已經(jīng)積了一灘水。

    屋子里很暗,沒有開燈,電視卻亮著,播著黑白的譯制片《魂斷藍橋》。

    “可是你根本不了解我!”女人不安地辯解道。

    “我花了一輩子才找到你!”男人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小正?”

    沒人回答。

    許平伸手去按墻上的開關,撥弄了好幾下客廳的燈也沒有亮。

    想要縮回手時卻被人猛地握住,許平嚇得幾乎尖叫。

    “小正?!”

    手很大,很干燥,也很溫暖。

    許平慢慢辨識出弟弟在黑暗中的輪廓,一顆心才緩緩平復。

    “我叫你怎么不答應?”

    許正想了想道:“燈泡壞了�!�

    許平沉默一會兒,抽回手道:“是嗎?放著吧,等一下我來換。”

    他沒有跟弟弟解釋自己晚歸的原因,許正也仿佛忘記一般沒有問。

    掛鐘在墻上嗒嗒地走著。

    許平打了個哆嗦,輕輕道:“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嗯�!蓖R煌#案绺绲氖质菨竦��!�

    許平微笑一下:“吃過東西了嗎?”

    許正搖了搖頭。

    “我先去洗個澡換件衣服,等一下我來煮掛面吧。”

    習慣了客廳的黑暗,浴室的白熾燈拉亮時顯得格外刺眼。許平瞇了一下眼睛,覺得墻壁的瓷磚白得可怕。

    門上的插銷幾個星期前就壞了,一直沒有時間修。

    渾身上下連內褲都濕透了,球鞋走在地上每一步都發(fā)出擠海綿一樣的“咯吱”聲。脫掉白色的棉襪,發(fā)現(xiàn)連腳趾都泡得起皺。

    襯衫的扣子一顆不剩,回來的路上一直抓著前襟,路過撐傘的行人連頭也不敢抬地匆匆走過。沉迷到瘋狂的時候沒有知覺,回到現(xiàn)實的那一刻恥辱和罪惡感才像巨浪一樣吞沒了自己,即使口袋里裝著錢,看到公共汽車卻覺得沒臉去坐,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身體的熱量好像都被雨水沖刷走了,許平冷得上下牙打顫。

    他脫掉因為注滿水而沉甸甸的衣服,迫不及待地跨入浴缸。

    熱水灑到皮膚上的一刻,先是一陣麻,然后覺得極燙,好像神經(jīng)末梢都壞損了一樣,連冷暖的知覺都混亂起來。

    他閉著眼睛任水流從頭上沖下。

    好半天才覺得身體重新暖和起來,伸手去拉簾子,卻嚇得一呆。

    許正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浴室,正用一種可怕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自己。

    大概被揉捏得太用力,胸口和大腿根的皮膚上留下了斑斑青紫的指印,臀瓣上四指的淤青還沒有退,乳‘頭也因為過度吮玩而紅腫著,看上去艷麗而淫‘亂。

    許平慌忙扯上簾子,怒喝:“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

    嘩啦啦的水流聲中,許正沒有回答。

    許平抓起洗頭膏的罐子猛地砸了出去:“滾!”

    他聽到塑膠罐子“咚”一聲落地,彈起來不知道撞倒了什么,噼里啪啦亂成一團。

    然后是一片死寂。

    他抱著腿坐在浴缸里,渾身發(fā)顫。

    好久才微微撥開浴簾向外看,不知什么時候,弟弟已經(jīng)不在了。

    鋁鍋里的水咕嘟咕嘟地響著,打開鍋蓋,白色的水蒸氣撲面而來。

    許平倒了一把掛面,拿筷子攪了攪,又打了兩顆荷包蛋。

    晚飯就是這樣的兩碗陽春面。

    許平把筷子擺在弟弟面前的碗上,道:“吃吧。”

    許正慢慢地摸起筷子,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哥哥。

    許平仿若不覺地埋頭吃面。

    味道太淡了,鹽不夠,算了,懶得去拿。

    荷包蛋煮得太老,咬一口,總覺得有綿綿的蛋黃粘在牙上。

    《魂斷藍橋》已經(jīng)到了尾聲,瑪拉縱身躍入車輪底下,音樂緩慢響起。

    “我愛你。別人我誰也沒愛過。今后也不會。這是真話,羅伊。我永遠不會愛上別人�!�

    許平走過去關掉電視。

    坐回座位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筷子,他彎腰去拾。

    從廚房回來的時候順手帶上了鹽盒。撒一點,用筷子攪了攪,嘗起來還是沒什么味道。

    墻上的掛鐘走到了九點四十的位置。

    許平忍無可忍,把筷子用力拍在桌上,抬頭瞪著許正:“你看什么看?!”

    許正面無表情地慢慢道:“看哥哥的脖子�!�

    許平一愣,下意識地伸手去摸。

    “哥哥的脖子上有手印�!�

    黃帆掐住他的時候用了不少力,留下的痕跡許平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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