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困得眼皮酸澀,緊閉著眼,卻死撐著不敢睡過去。
門處傳來聲響,我小心地睜開眼,李鳴玉果然離開了。
外頭是黃昏顏色,凄艷地延展開。
我忍痛拔掉手背的輸液針,披了椅背上的外套,忍著身體的酸痛與頭重腳輕推開門。
我不能再等了。錯過這次機會,我或許再也找不到合適的時機離開,我不能永遠(yuǎn)被囚困在李鳴玉的身邊。
身后細(xì)長的針尖凝著藥液,滴到床單上暈開。
走廊上人很多,并沒有李鳴玉的身影,我低頭快速走著。路過的護士奇怪地打量著我,我也權(quán)當(dāng)沒有看到。
我只知道跟著安全出口的綠色箭頭走,卻繞來繞去,不知道到了哪里。腿腳發(fā)軟,我扶著墻慢慢走著,咬著牙不肯停下。
李鳴玉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去了,他一定在找我。
肩膀突然被撞了下,我一時不穩(wěn)摔到地上,頭暈?zāi)垦#矍坝泻邳c聚散。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聲調(diào)格外的熟悉:“摔著了嗎?怎么走路不看著點�!�
我眼前水蒙,委屈地仰頭看過去,卻是看到了寧玨的面容,他手僵在空中,錯愕地看著我:“李青序?”
我顧不得他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死命攥住了他的手,溫?zé)岬臏I順著眼尾滑下來,我顫抖著求他:“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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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玨沒有拒絕我,那晚,他帶我去了他的家里。
我如愿以償離開了李鳴玉。
顏
第35章35
宋爍小
方才在醫(yī)院逃得提心吊膽,如今驟然松懈下來,疾病帶來的疲累便潮涌般襲來。
在去寧玨家的出租車上,我便昏睡了過去,但仍死死握著他的手指。
這一覺睡了近一天。
中間醒過幾回。第一回是寧玨叫醒的我,說:“你還在發(fā)燒,還是去醫(yī)院吧。”
我一直搖頭,拼命地抗拒著,喉嚨腫痛干啞,發(fā)出的聲音也很小,帶著哭腔:“不去醫(yī)院。你和我一起……”
“好好好,不去,我們不去。”他說,“只是去樓下的診所掛水,好不好?”
第二回醒是在診所,手背傳來輕微的刺痛,我怔怔地看著透明的藥水,寧玨背對著我,正在拿藥,忽然轉(zhuǎn)頭看向我,很驚喜地:“青序!”
“要掛多久的水?”我聲音還是很難聽,又咳嗽了幾聲。
“你別說話了,你這病得養(yǎng)好幾天呢,”寧玨探了探我額頭的溫度,“沒那么熱了,再睡會兒吧�!�
我點點頭。
我真的從李鳴玉的身邊逃開了,跟做夢似的。
“青序,你在醫(yī)院……”寧玨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問什么,畢竟在醫(yī)院里我那副模樣的確奇怪,但腦子混混沌沌的,編不出什么理由,干脆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你陪著我睡會兒……”
本來是想逃避寧玨的問題,沒想到竟然又真的睡著了。
做了幾個夢,許多夢都不太記得了,唯一記得的是夢見我跑到醫(yī)院出口處,李鳴玉站在門口,影子拉得很長,他半張臉籠在陰影中,朝我微笑,說,哥哥,該回家了。
我一下從夢中驚醒,胸膛起伏,緩了好一陣,突然聽見了輕微的鼾聲,這才注意到寧玨趴在床邊睡著了。
睡得毫無形象,頭發(fā)亂糟糟的,嘴角還有口水。
這是他的臥室,色調(diào)明爽,墻上貼著女愛豆和灌籃高手的海報,興趣很有包容性。
我剛準(zhǔn)備揭開被子下床,寧玨便一個激靈醒了,猛地坐直身體,呆呆地望著我。
我遲疑地指了指他的嘴角:“擦一擦……”
嗓子沒有那么啞了,但也不好聽,燒應(yīng)該退了七八。
寧玨臉霎時通紅,胡亂扯了張紙擦干凈:“你身體好點了沒有?”
“好多了,”我問:“你怎么趴在這兒睡?”
“家里沒有多余的房間,還有一個房間是我哥哥的,”寧玨支支吾吾的,跟小媳婦似的,“我又不敢跟你睡一床,你不是有潔癖嗎?怕你嫌棄我�!�
我心下微動,輕聲說:“謝謝你�!�
寧玨自告奮勇要去做飯,我于是趁這個時間洗了個澡。身上黏糊糊的,出了很多汗,衣服一直沒有換。
頭仍是昏昏的,我不敢洗太久,怕在里面摔倒。
寧玨給我找的換洗衣服尺碼偏大,內(nèi)褲雖然是新的,但也大,不過勝在干凈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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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桌子上的五彩斑斕的飯菜,短暫陷入凝滯,半晌才鼓起勇氣夾了菜,送入口中。
很不想承認(rèn),但在吃到嘴的那一瞬間,我有點想念李鳴玉做的飯菜了。
寧玨期待地望著我,眼睛閃閃亮亮:“怎么樣?”
我不好拂他面子,但也實在不想進第二回醫(yī)院,于是放下了筷子:“好吃,我吃飽了�!�
寧玨傷心地垂下腦袋,為難地說:“我不會做菜�!�
“我不餓,”我努力安慰著他,“沒事,我也不會�!�
跟打臉?biāo)频�,我剛說完,肚子傳來綿長的叫聲,持續(xù)兩秒。我動作一時僵住,臉上發(fā)燙。
為了這兩聲,寧玨執(zhí)意點了份外賣:“這家外送很快的,我們再等會兒�!�
我只能說好。
我們之間一時沉默下來,許久,寧玨忽然叫我:“青序�!�
我不解地望過去。
“我記得你家不在這附近的,你怎么會跑這么遠(yuǎn)?”
我一時卡殼�。骸拔�、我來找我弟弟�!�
話說出口才覺得懊悔,但寧玨并沒發(fā)現(xiàn)我的異常,反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你是和你弟弟吵架了?”
他既然自己圓了說辭,我正好順著說下去:“對,鬧得不太愉快,在醫(yī)院又吵了一架�!�
“你們倆是親兄弟嘛,哪兒有過夜仇,”寧玨忽然頓了下,眼神躲閃,低聲問,“你過兩天氣消了,是不是就回去了?”
我下意識地?fù)u頭,卻找不到留下的借口。
從李鳴玉那里逃出來前,我一直在想之后該去哪里。家里暫時是不能回的,李鳴玉第一反應(yīng)一定是我會回家,回去就相當(dāng)于自投羅網(wǎng)。
我忽然注意到寧玨的眼神,很緊張,又帶著希冀,像乞食的小狗。
我心下一動,軟聲:“寧玨,我還不想回去,你收留我兩天吧�!�
寧玨果然露出雀躍的神色:“我、我當(dāng)然可以!等我哥晚上回來,我和他商量一下就行!”
恰好門鈴響起來,是外賣到了,寧玨忙開門去取,這話題便扔至耳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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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寧玨惦記的只是我的臉,我的性格與品行并沒有可取之處�,F(xiàn)在半溺在水中,我還需要抓緊寧玨這根稻草,勉強捱過這段日子。
“我哥今天上晚班,得八九點才能回來,”寧玨說,“我們先吃�!�
我點點頭。
對于他的哥哥,我并沒放在心上,只要寧玨肯為我說話,那不會有什么問題。
晚飯是我做的,兩份簡單的蛋炒飯而已,還有一碟辣椒炒肉。寧玨吃得眼睛發(fā)光,明顯吃得很滿意。
寧玨的哥哥就是這時候回來的,比預(yù)計的時間早很多。
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兄弟倆長得很不像——寧玨長得明朗,但他哥哥卻是很冷淡的長相,穿著件黑色的牛仔外套,嘴邊還叼著根未熄的煙,像鋒利的刃。
我莫名覺得那張臉熟悉,卻實在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哥!”寧玨嘴里還有蛋炒飯,說話含混不清,“你怎么早回來了?”
他哥哥隨意地掐了煙,這才看向我,忽然愣住,我忙站起身,剛要先開口,便聽見他疑惑地開口:“李鳴玉?”
這個名字讓周身的血液驟然冷卻下來,我終于想起我在哪里見過這張臉——是在李鳴玉的宿舍里,他的舍友們因為雙胞胎相同的面容新奇地和我聊天,只有對床的人在打游戲,僅僅是抬頭看了我一眼。
每個人的床前都貼著名字與學(xué)號,我記憶力很好,記得他好像是叫宋爍。
和寧玨不是一個姓氏,我這才沒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
指甲掐住柔軟的手心,我聽見自己說:“我……不是。”
“哥!你亂叫什么呢,”寧玨總算咽了下去,“這是我舍友,李青序。我想讓他在我們家住兩天,行不行?”
“李青序……”宋爍反復(fù)念著我的名字,不甚感興趣地說,“好啊�!�
寧玨傻樂起來,湊過來搭我的肩膀:“太好了青序�!�
吃完飯,我把寧玨拉到了臥室里,劈頭蓋臉地問:“你哥哥是在A大,叫宋爍嗎?”
“對啊,”寧玨點點頭,奇怪地問,“青序,你怎么知道他名字的?”
那我就沒有認(rèn)錯。耳朵嗡鳴,連寧玨叫了我?guī)茁暥紱]有聽清,我勉強開口:“你和你哥哥……怎么不是一個姓的?”
“……他跟我母親姓。”寧玨避開我的眼神,不想多談的樣子,“你還沒告訴我,你怎么知道他名字的?”
我只說我在A大聽講座的時候見過,胡亂搪塞了過去,心中亂成麻——遇見李鳴玉的舍友是玉料外的變數(shù),萬一他告訴了李鳴玉,萬一,萬一……
心中的恐懼絲絲縷縷地纏著我,幾乎要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晚上寧玨打算拉著我打游戲,我心不在焉的,打了也是負(fù)戰(zhàn)績,借口小解離開了臥室,卻轉(zhuǎn)頭敲響了宋爍的房門。
里頭沒聲,我又敲了聲,門突然從里面打開了。
宋爍隨性打量了我一眼:“做什么?”
我佯裝鎮(zhèn)定地抬頭看他:“我想和你聊聊�!�
宋爍竟也沒有多問什么,轉(zhuǎn)身朝屋內(nèi)走去。我反身關(guān)上了門,聽見他說:“沒什么坐的地方,想坐就坐床邊�!�
大冷天的,他竟然還開著窗,應(yīng)該是剛抽完煙,空氣中有尼古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