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劃出劍意覆在百蜚的結(jié)界上，下一刻，便有沖天的火光伴著滾滾熱浪撲面而來，險些將他們掀翻。
言昭從未承過這樣滔天的火勢，烈火吞噬了結(jié)界，他感到整個人像泡在巖漿中一般，下一刻就要蒸發(fā)。
他暗自叫苦，莫祭司怎么就只記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沒告訴他這怪物善火�。�
他與百蜚二人此刻無暇他顧，只得拼盡全力將這結(jié)界撐著。只是這灼熱的烈火快把他的理智也燒盡了，每一刻都是煎熬。
怪鳥不知噴了多久，總算收了火勢。
言昭捏了捏眉心，回過神來，卻聽到百蜚虛弱的聲音：“言昭……結(jié)界，要碎了。”
那被火熔得薄如蟬翼的結(jié)界，應(yīng)聲化成了粉末。
等煙霧散去，他們立刻便會被發(fā)現(xiàn)還活著，定有下一波火勢卷土重來，到那時他們?nèi)苏娴囊粺苫覡a了。
言昭心念如電，他抓住莫己巳抖如篩糠的手，沉聲道：“祭司，我去引開它，陣就要成了，你帶著百蜚快回去搬救兵。”
莫己巳瞪大了雙眼，手卻慢慢冷靜了下來。他張口，聲音有些沙�。骸澳憧捎蟹ㄗ犹用�？”
言昭微微頷首。
他拍了拍莫己巳的肩，轉(zhuǎn)身御劍飛出了峽谷。
莫己巳狠狠咬了一口手背，接著畫下最后一道陣符。
言昭沖破煙霧而出，只見那怪鳥盤旋在兩峰之上，似乎是在等著欣賞戰(zhàn)利品。他琢磨著先將這怪鳥引到三重天深處，待百蜚二人成功回到四重天，再找機會逃脫。
他雖然對著莫己巳言之鑿鑿，事實上也沒有想到萬全的辦法，此刻手心已然捏了一把汗。
怪鳥反應(yīng)極其敏銳，言昭才飛出半刻，它便擎著碩大的雙翼轉(zhuǎn)了個身，直勾勾盯著言昭。
眼見它又要噴火，言昭冷笑一聲，挽劍使了一招碧海潮生，一注清浪傾出，正打在那怪鳥的喙上，將它打啞了火。
這一下成功激怒了它，怪鳥也不顧一線天底下另外兩個人了，直接振翅朝言昭沖來。
言昭御劍飛入林中，借著枝葉的遮蔽，勉強還能與它周旋。
不知飛了多久，他感到周遭的景象有些異樣，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
那怪鳥忽然長嘯一聲，聲浪沖得他撞上了一株樹干。
“嘶……”他胸口撞得有些發(fā)麻。與此同時，他發(fā)現(xiàn)有什么東西在胸口硌得厲害。
靈光閃過，他倏地想起來了。
是來浮玉嶺之前，葉辰交給他的隱珠。
言昭大喜過望，咬牙躲過了勝類的下一波攻勢，尋了個空當(dāng)，從懷中掏出那顆救命的珠子，依著記憶飛速念完了口訣。
只見那怪鳥勝類當(dāng)真頓住了，它抖了抖雙翼，左右環(huán)顧了一番，看起來迷惑非常。
言昭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然而下一刻，怪鳥又猶疑著朝言昭的方向追來。它沒有捕捉到言昭的身形，因此方向搖擺不定，在空中劃出了怪異的弧線，但整體方向顯然還是緊跟著言昭。
言昭叫苦不迭，難道是他口訣念得不夠準(zhǔn)，漏了幾分氣息？
但現(xiàn)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只好開始漫無目的地“遛”起了這只大鳥。
他引著怪鳥一直往浮玉嶺的深處去。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出現(xiàn)了一處山澗，山澗的背后影影綽綽有樓閣一般的景象，仔細一看，竟像是宮殿。
言昭一驚，這里不是靈獸境地么，怎么還會有宮殿？
他心想可能是哪位隱居仙士的府邸，還是盡快折個方向，將怪鳥引走的好，免得讓別人遭這無妄之災(zāi)。
他繞過山澗，正要離開，卻在掠過一塊山石時，看到一個人影。
那人幾乎是背靠著山石盤坐著，陡然出現(xiàn)在視線中，言昭猝不及防，嚇了一跳。
當(dāng)他轉(zhuǎn)過去，瞧見那人的半張臉時，登時愣住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于是收了劍，踩著山澗水走過去，在那人面前站定。
言昭喃喃張口：“帝在此處靜坐的人，竟然是他五年多未見到的君澤。
君澤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仍然紋絲不動，緊閉著雙眼。
言昭這才晃過神，發(fā)現(xiàn)君澤有些不對勁。他身著素色的外袍，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整個人穩(wěn)坐如磐石，絲毫沒被外界影響，似乎是入了定。身上隱隱流轉(zhuǎn)著白光，最后盡數(shù)匯聚到了左手的手腕上。那里纏繞著黑霧一般的暗紋，與白光互相糾纏又互相抵消。
“帝君，帝言昭又嘗試著喚了兩聲，君澤依舊毫無反應(yīng)。
身后傳來尖銳的鳥鳴聲，言昭暗道不好，于是也顧不上什么尊卑禮法了，上前抓住君澤的肩晃了兩下：“帝君，青華帝君，君澤！”
叫醒入定的人果真難如登天。
他來不及想為何君澤會出現(xiàn)在浮玉嶺，眼下最大的問題是他區(qū)區(qū)少年身，實在沒辦法帶著一個入定的君澤逃命。
言昭咬了咬唇。
他伸手覆在君澤的掌心，念了一道口訣。隨即，一顆琉璃珠落在了君澤手心。
言昭將他的手握緊，果然見面前的人漸漸變得透明。
直到完全看不見君澤的身形，他松開手，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朝山林深處飛去。
一陣鳥啼掠過后，山澗只余下了潺潺的水聲。
瀑布泄入潭中，濺起的水花飛向了四周的山石。卻有一處沒有被打濕，倒像是灑在了無形的屏障上。
過不多時，屏障中的人緩緩睜開了眼。
君澤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隱珠，摩挲了兩下，旋即解了隱匿的口訣。
他走出屏障，耳邊還縈繞著言昭喊他的那幾聲。
渾叫什么呢。他心道。
腕上的黑色暗紋仍在不安地浮動，君澤抬手拂過，暗紋漸漸平息下來，匯成一縷細絲，融進了經(jīng)脈。
他闔上眼，識海中鋪開了整個東極境的景象，很快便尋到了言昭的所在之處。
君澤其實有些詫異。東極境常年覆了結(jié)界，何人可出入權(quán)由他來決定。不知什么緣故，言昭在他不知曉的情況下誤闖進來了，還帶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在山澗邊療傷，也是結(jié)了屏障的，只是以防萬一，給自己親近的人留了個缺口，卻沒想到當(dāng)真派上了用場。
他循著識海的指引，走到了山林深處，卻沒有見到言昭的身影。
勝類還在這片山林上方盤旋，君澤蹙了蹙眉，正想要不要先了結(jié)了這兇獸，余光卻瞥見一只白玉般的木槿花。
他微微一怔，心想木槿花不是此處可見到的。
隨即，他又將這句話重新咀嚼了一遍，一絲熟悉的感覺浮了上來。誠然，他是懂花也賞花的，但是見到木槿的次數(shù)并不多。令他還存有印象的，便是數(shù)百年前的那次花朝節(jié)，在東山玄狐族那里見到了一株有靈氣的木槿。
最后他顧及到有靈之物不適合再放在花朝節(jié)供人觀賞，便另挑了一株白桃。當(dāng)時他似乎隨口吩咐了侍官，將那株木槿帶回天庭，九重天的靈氣更盛，靈物更易修出神形。后來便忘了這回事，也不知侍官是否真的將它帶了回來。
他伸手撫上了花瓣，常年波瀾不驚的心緒，難得起了一絲漣漪。
仙者皆有原身，有一種辦法能夠徹底隱匿靈息，那便是恢復(fù)成原身，閉塞五感，如此外界便再也尋不到此人的靈息。當(dāng)然此法不到迫不得已，鮮少有人用，閉塞五感帶來的危險是未知的。
君澤確實沒有探出言昭的靈息，若非他是東極境的主人，便也無法知道言昭就在此處。
君澤思索了片刻，試著將傳音入密融入靈力中，流轉(zhuǎn)到他觸碰著花瓣的指尖上。
靈力緩緩流入花瓣中。
過了一會兒，君澤瞧見，花枝微微顫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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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呀斷更了好久，最近工作變動加搬家，調(diào)整了一下狀態(tài)～
第10章
喚師尊
言昭的識�？湛帐幨帲挥袔字陞采哪鹃�。他倒一直覺得清靜得很，練劍遇到瓶頸時，常常沉回識海閉關(guān)。但不知道是否年幼時那個夢境的緣故，識海深處偶有海潮的聲音傳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愈發(fā)清晰。
此時他孤身站在識海中，那海潮聲仿佛就在耳邊。他一怔，發(fā)現(xiàn)身后竟重現(xiàn)了那時的夢境——與天連成一片的碧海。
不同的是，這回他沒有腳下生根動彈不得。他沿著海邊繞了幾個來回，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奇特之處，于是只好百無聊賴地坐在岸邊聽浪聲。
也不知莫己巳搬的救兵到哪里了。然而此刻他閉塞了五感，外界的事情一概無法知悉，也無法確定那只窮追不舍的惡鳥離開了沒有，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他本想著，
在這處耗上十天半個月，也總能熬走那怪鳥了，到時候再恢復(fù)靈體便可。
然而在這識海中尚未待多久，他便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喊他的名字。
“言昭�！�
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是青華帝君。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法子將聲音渡了過來，像是從他自己的身體里發(fā)出的一般。
“沒事了。”君澤的聲音難得的溫和。
言昭安下心來，恢復(fù)了靈體。他睜開眼，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方才還在山澗打坐的君澤。他的手落在自己頭上，有靈力緩緩流過。
言昭抬頭看向他，感到一絲恍惚。上次這樣站在君澤面前時，他還是個半大不大的少年，如今卻只需要微微抬頭，便能四目相對。
是長得太快了，他心道。
許是太久沒見，他摸了摸耳朵，生出些近鄉(xiāng)情怯的羞赧來。
“帝君，你不是……入定了么？”
君澤收回手，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
“嗯”，他從袖中掏出隱珠，“不過在你喊的時候便已醒了�！�
言昭伸手接過，看到了他腕間的黑色脈絡(luò)，不禁皺眉：“這是那道暗紋……？帝君是在療傷嗎？”
君澤似乎詫異了一瞬，他想了想：“算是吧�！�
言昭還想再問，卻又聽到了勝類的啼叫聲，原來它還逡巡在這林子的上空。
君澤輕笑了一聲：“你如何敢在此處恢復(fù)原身的，不怕它一道火燒了整個林子？”
言昭眨了眨眼，沒有聽出責(zé)備的意思，心想帝君今日似乎心情還不錯。
“我到了此處，察覺出它似乎有些忌憚，只好大膽一試了�！�
君澤頷首�！笆窃诩蓱勎摇！�
君澤瞥了一眼他的配劍，言昭會意，取下劍遞給他。
然而拔劍出鞘的那一刻，君澤瞧見一股極淡的霧氣彌漫開來。他皺了皺眉。
不該出現(xiàn)在此處的九幽兇獸，失效的東極境結(jié)界，詭異的霧氣。
他思索了片刻，提劍飛向勝類。怪鳥見他攻來，負隅頑抗地噴出一口火焰，卻被君澤隨手揮出的劍氣打散。勝類張開雙翼，言昭以為它要逃，卻見它收起翅膀緊緊裹住自己不動了。
言昭：“？”
這瑟瑟發(fā)抖任人宰割的東西是什么？跟追了他十萬八千里的那頭兇獸是同一只嗎？
君澤放下劍，轉(zhuǎn)而念了一道訣，將它收進了一方匣子中。
待他落回言昭的身側(cè)時，瞧見言昭的神色有些復(fù)雜。
“九幽境亦是我的屬地�！本凉山忉尩�。
言昭恍然。勝類是九幽的兇獸，忌憚境主確是不足為奇了。
君澤卻對著那只匣子陷入了沉默。各境本不相通，有人能在他毫不知情的境況下，設(shè)法將九幽界口的勝類帶來此處，想必是沖著他來的。他低頭看了看劍鋒，霧氣已然消散無影了。
他沉回識海中，找到了東極境結(jié)界的缺口。在與浮玉嶺相鄰的地方，堪堪容得勝類這等體型通過的大小。
結(jié)界本應(yīng)自行修復(fù)，然而那缺口卻沒有半點恢復(fù)的跡象。
君澤收起匣子，轉(zhuǎn)而問言昭：“你是一個人來的東極境？”
言昭一怔：“這里是東極境？我以為……是三重天的浮玉嶺。”
隨即他想到了什么：“浮玉嶺臨著東極境，但不是有結(jié)界分隔么？”
以青華帝君的修為，結(jié)界被破幾乎是天方夜譚的事情。君澤心中有了一些猜測，但不好定論，只道：“許是年月久了，無妨�！�
二人遂前往那缺口處查探情況。路上無話，言昭卻琢磨出一絲不對勁。九幽離此處尚遠，為何勝類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又恰巧東極境的結(jié)界損壞，君澤在閉關(guān)療傷，是否太過巧合了些？但將勝類往浮玉嶺深處引是他自己臨時的主意，若當(dāng)真有人從中作梗，這也在那人的算計之中嗎？
他心中諸多疑問，腦子有些亂，一開口卻只問道：“帝君怎么受的傷？”
“陳年舊傷而已，”君澤只回頭看了一眼，便瞧出了他心中的疑慮，“若是人為，便不會只放一個勝類來了。”
言昭應(yīng)了一聲，心想確是這個道理。
過不多時，君澤道：“到了。”
然而他卻沒有再往前，言昭從他身后探出頭來，看到前方有三個人影。兩個少年模樣的人，依稀能辨出是百蜚和莫己巳，還有一個長身鶴立的人，言昭沒有見過。
莫己巳揮手打了個招呼：“言昭！”
言昭上前去，問道：“你們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他抬頭打量了一下站在百蜚身側(cè)的陌生人，面色蒼白，幾無血色，同百蜚如出一轍。陌生人沖他微微笑了一下，絲毫沒有被冒犯到的意思。
百蜚道：“這是我?guī)熥稹Ｎ彝浪緞偟剿闹靥鞎r恰巧遇上了，回九重天太耗費時間，擔(dān)心你有事，便立刻趕了回來。”
莫己巳瞪了瞪眼：“你怎么也學(xué)他喊這破外號了�！�
言昭沒忍住笑了笑。
這位陰山蒙虞君同他想象中其實不太一樣，他以為會是位孤傲冷淡的仙言昭側(cè)身微微一揖，忽然感到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蹭了一下自己的腿。他低頭一看，是一只年幼的白虎，嗷嗷叫喚了兩聲。
言昭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幼虎似乎很受用，蹭得更歡了。
“就是它帶我們過來的，”莫己巳道，“這里的靈獸都出來了，那怪鳥已經(jīng)不在了嗎？”
言昭“嗯”了一聲，回頭看去，君澤還在遠處，察覺到言昭的目光，才不緊不慢地上前來。
兩個少年這才發(fā)現(xiàn)是青華帝君，慌忙行了禮，蒙虞君倒是神色如常，微微一拱手。言昭發(fā)現(xiàn)君澤眼神晦暗，似乎也在打量著他。不過只是短短一瞬，便移開了目光。
君澤需施法將這漏洞修復(fù)好，其余幾人便退到一旁。言昭借機將方才發(fā)生的事情一一告知，只是隱去了他恢復(fù)真身的那一段。
百蜚聽完不禁咋舌：“不愧是帝蒙虞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百蜚心虛地咳了一聲：“若是師尊出手，當(dāng)然也是不在話下的�！�
言昭看著，生出一股莫名的酸澀來。他感覺有些奇怪，只好順手摸了摸手邊的小白虎，壓了壓心緒。白虎跳到言昭膝上，竟然將肚皮一翻，撒起嬌來。
言昭疑惑：“它這是黏上我了？”
莫己巳也沒忍住伸手揉了揉它的腦袋：“按理說這么小的老虎，應(yīng)當(dāng)還在巢穴里被照顧的。我們遇見它的時候，卻是孤零零的。會否是勝類肆虐，害了它的母親？”
百蜚道：“也算是得了只靈獸，沒白跑這一趟�！�
言昭哭笑不得。
一直緘默的蒙虞君忽然開了口：“那名叫勝類的兇獸，竟可沖破東極境的結(jié)界？”
言昭搖了搖頭：“不清楚，帝君說也有可能是結(jié)界本就年久，易有殘缺�！�
蒙虞君若有所思地頷了頷首。
正巧君澤補完了結(jié)界，蒙虞君起身一揖：“既然此處已無礙，便不叨擾帝君了。”
言昭一怔，確實事已了，他該回去了。
“帝君不回妙嚴(yán)宮嗎？”
君澤淡淡應(yīng)了一聲：”嗯。“
言昭有些失落，只好抱起小白虎，準(zhǔn)備離去。
“言昭。”他聽到君澤喚了一聲，于是頓住了腳步。
君澤斟酌了一番，才開口道：“長風(fēng)習(xí)得如何了？”
《長風(fēng)》是當(dāng)年君澤丟給他的劍譜的名字。
言昭回道：“將將過半。”
君澤點了點頭，似乎還比較滿意，他道：“余下的，我來教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