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言昭詫異地睜大了雙眼,他仍記得,當初君澤許諾的便是學完這本劍法時,便考慮收他為徒。他愣了會神,發(fā)現(xiàn)君澤仍站在原處看著他。
他立刻會了意,轉(zhuǎn)身朝同樣愕然的百蜚等人道別,快步追上了君澤。
結(jié)界重新合起,言昭再回頭看時,已經(jīng)沒有了百蜚他們的身影,看來這結(jié)界還有屏蔽視覺的作用。言昭這才忍不住問道:“帝君這算是提前收我為徒了嗎?”
雀躍的心思昭然若揭。
君澤眸中盈著笑意,應(yīng)了一聲。
起初他只是覺得這小劍修難得合眼緣,今日又發(fā)現(xiàn)他是當初那株被自己帶回的木槿,便覺得緣分使然,破個例也無妨。
想到這里,他問道:“你的原身,其他人是否知曉?”
“只有先生和九苕知道,如今還有帝……師尊你�!�
君澤挑了挑眉,收下了這稱呼。
“往后也盡量不要讓其他人知曉,木靈不比靈獸一類,原身暴露危險更甚�!�
君澤帶著他回到了山澗處,徑直走入了瀑布。言昭跟著進去,才發(fā)現(xiàn)里面竟是一條通路。再見天光時,言昭發(fā)現(xiàn),眼前正是他之前隱隱約約看到的宮殿。如此近看便不禁感嘆其弘大,周遭環(huán)繞了諸多生長了千年萬年的靈木,倒生出幾分遺世獨立之感。
他問:“這是你在東極境棲居的地方?”
君澤抬手遠遠一推,巨大的宮門緩緩開啟。
“這里是真正的妙嚴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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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作息,沒救了quq
第11章
拜師禮
“第一任青華帝君,名青玄,掌管東極境。此處乃是他與帝后的府邸,宮名妙嚴。天庭那座,不過是懷念故處取的同名罷了�!�
君澤領(lǐng)著言昭走過宮苑,步入大殿,將這東極境的來歷娓娓道來。
“青玄六十萬年前攜帝后羽化而去,他于我恩深似海,亦師亦父,我便承了這位子�!�
六十萬年對于言昭來說,實在過于虛幻。君澤并非第一任青華帝君這回事他是知曉的,但天庭記載或流傳的事跡,又皆是君澤所為,更早的事情仿佛年久憶疏一般,只零星出現(xiàn)在一些野史中。因此言昭還是第一次聽說青玄這個名字。
他在大殿門口將小白虎放下,示意它回宮苑玩耍,白虎倒是通靈性得很,歪了歪腦袋,轉(zhuǎn)身蹦跶了幾下,隨即尋到了一只逗留在花叢里的鳳蝶,自顧自玩去了。
入了大殿后,他環(huán)顧一番,殿內(nèi)雖十分寬敞,卻不顯冷清,似乎還能從殿內(nèi)陳設(shè)中窺得一些原主人的生活習性。
君澤道:“既然你已拜入我門下,便帶你見見他們吧�!�
大殿中央的主桌后,驀然出現(xiàn)了兩道人影。其中一人身著月白長衫,正提筆在書案上批閱著什么。想必此人便是青玄了。
他身邊坐了名女子,正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巴看著他寫下一本又一本批注。女子嘆了口氣:“若像從前那般,只用守著東極境該多好。如今建什么天庭天規(guī),條條框框,事務(wù)繁冗難耐,當真不自在�!�
青玄笑了笑道:“若無規(guī)矩,難成方圓。如今各界動蕩不安,有人愿意挑起這個擔子,倒是件好事�!�
說話間,又批完一冊折子,他想了想道:“云書,你若倦了,便去君澤那兒罷�!�
云書應(yīng)允:“我去瞧瞧那小家伙功課如何了�!�
云書甫一起身,兩道人影卻一同消散不見了。言昭恍惚了片刻,才發(fā)現(xiàn)桌案上有一縷白煙裊裊升起。
原來方才的景象,是桌上一罐香爐燃起的幻覺。
他沉思了半晌,鄭重地跪了下來,喊了一聲:“師祖�!�
隨即他側(cè)身抬頭望向君澤,亦行了一禮:“師尊�!�
君澤抬起手,口中念了兩句什么,只見他手中逐漸化出了一把劍的模樣。此劍通體銀白,劍身纖長鋒銳,被冷冽的白光裹著,教人無端想起皚皚的雪山。
君澤道:“此劍名為歸云。初拜入青玄門下時,便是他贈與我這把劍。如今我將它交于你�!�
言昭站起身,雙手接過。靈劍認主,他的掌心剛一接觸到劍身,便有一股充盈的靈力流入他的體內(nèi),徑直沖向丹田。他忍不住閉了眼,便看到自己貧瘠的靈臺中,多了一把流光四溢的劍。
曾聞?wù)f,修行劍道的仙者,初入道時會尋訪趁手的靈劍,但在修為突破某個境界時,會自體內(nèi)生出一把真正的本命劍。君澤自然是有的,并且那把劍的名字也早已威震六界。
劍名,問穹。
然而言昭至今還未見過那把劍,君澤似乎從未召出過問穹,就連方才教訓那兇獸勝類,也是隨手借用了他的劍。
他心有疑問,也這么問出口了。
君澤頓了一會,慢慢闔上眼,一縷靈息自他胸口浮出,化成了一柄長劍。此劍一半銀白一半玄黑,劍身覆著的也不是歸云那般溫和流轉(zhuǎn)的白光,而是駭人的雷霆之勢。
言昭還未來得及看清,便感到問穹劍的威壓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他離得太近,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君澤見狀,伸手握住了劍柄,那沖天的劍壓立刻收斂不見了。
言昭緩過神,心道這問穹劍暴戾如斯,倒是與君澤的性子相去甚遠。
等他看夠了,君澤將問穹收回,淡然道:“此劍業(yè)障太重,本就不是用來斬這塵世的。六界尚安,問穹不宜出�!�
言昭點點頭,便也不再多問。他得了歸云劍,早已迫不及待地想繼續(xù)學那半本《長風》了。
正好君澤也無意回天庭,言昭便在這妙嚴宮住下了。
君澤認真教起人來,倒比先前隨手點撥時要嚴厲得多,所幸言昭天賦極佳,又有靈劍助力,短短三載過,《長風》已然到了最后一頁。
這偌大的妙嚴宮,竟一名從官或侍仙也沒有,只有他與君澤二人,還有一只小白虎。不過倒也合乎君澤的作風。
白虎長得飛快,言昭瞧著它足夠大了,常常放它去芳騫林玩耍,玩夠了便會自己回來。芳騫林便是那日言昭躲避勝類的林子,只是那林子廣袤無邊,自瀑布上方一直向遠處延伸,幾乎覆蓋了小半個東極境。芳騫林中也有不少靈獸,白虎在里面倒是樂得自在。
是該給這白虎起個名字了,言昭心想。只是他著實沒有起名的天分,想了好幾個,都覺得不滿意,便決定再找個人參謀參謀。
某日閑聊時,他隨口問道:“師尊,天庭那座妙嚴宮旁邊的林子也有名字嗎?”
君澤:“……”
他正喝茶的手一頓。
言昭:“該不會也叫芳騫林吧?”
君澤仍沒有應(yīng)聲。言昭心下了然,沒忍住笑了一聲。他這師尊也是個不會取名字的。
于是他將主意打到了文珺身上。說來這三年他還沒有回過九重天,只在有事情時與故人以靈鏡聯(lián)系。
他化出靈鏡,灌入靈力,過不多時,鏡中便出現(xiàn)了文珺的模樣。
文珺甫一見他,便做出一副扼腕嘆息的模樣:“呔,你這樂不思蜀的負心漢。”
言昭:“……”
這小子莫不是最近看多了司靈天君的話本。
忽然有兩個腦袋從他身后探了過來,竟是葉辰和莫己巳。
言昭暗道奇怪,這幾人是如何湊到一起的?
莫己巳看出了他的疑惑,便道:“神霄山向天帝呈禮,我?guī)煾副闩晌乙黄饋砹�,恰巧遇上了玉衡星君與文珺仙友�!�
神霄山是六御之一元圣帝君的屬地。元圣帝君收了不少弟子,弟子修行有成后可再行收徒,莫己巳的師父便是元圣帝君的首徒。
聽聞是要給白虎取名,葉辰倒是來了興趣:“它自浮玉嶺九死一生脫出,莫不如叫玉生�!�
文珺聽了直搖頭:“玉生聽著不夠威風,將生字改成嘯如何?”
這二人到底是“臭味相投”,言昭默念了兩遍,覺得甚好,便一拍即合地定下了。
文珺又問:“你幾時回天庭?”
言昭想了想:“師尊回去的話我便回去�!�
文珺“嘖”了一聲,嫌棄地道了別。
言昭唇角一揚,又給望德先生與九苕送了封家書,方才收回了靈鏡。
他尚不知道,自己拜青華帝君為師之事已經(jīng)傳遍了九重天。
天界眾仙,無人不想拜入六御門下。收徒最廣的是元圣帝君,其他幾位帝君也多多少少有幾名弟子,就連身份特殊的天帝也是如此,只有青華帝君,數(shù)十萬年不曾收過徒弟。
而青華帝君又是萬真大會的主持,仙班幾何,全在青華帝君掌控中。多少人趨之若鶩,但無一不吃了閉門羹。漸漸地,就鮮少有人動這門心思了。也不知這言昭小仙君是何處不一樣,打動了萬年的磐石。
然而當事小仙君對這些議論一概不知,只是待在這逍遙自在的東極境,沉迷于劍道修行。
這日,言昭也像往常一樣,提起歸云劍去往校場,琢磨長風劍譜的最后一招。其實動作他早已爛熟于心了,揮起劍來行云流水,只是其中劍意卻總是差幾分意思。
忽聽得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以你所想,何為長風?”
言昭動作未歇,邊練邊答道:“以我之見,長風劍法,意在御風�!�
君澤周身釋出靈力,覆蓋了整個校場。言昭忽然感到動作滯澀,劍氣生起的風變得紊亂不受控制。
君澤負手看著神色漸漸焦急的言昭,方道:“倘若無風,亦不能生風,又當如何御風?”
言昭穩(wěn)住了歸云劍,唇間琢磨了一遍這句話,喃喃道:“倘若無風……”
他看了一眼君澤。君澤在這無風的校場中仍然行動自若,甚至還有幾縷發(fā)梢微微揚起。他忽然福至心靈地明白了。
“倘若無風,那便化作風。”
言昭閉上眼,聽到了校場外四面八方不同的風聲。歸云劍慢慢化作微風,融入了他體內(nèi)。一聲劍嘯響起,言昭頃刻間沖破了覆在校場之上的靈力,不見了身影。又在一眨眼的功夫回到了原處,手里多了一片花瓣,那是一里外生長的紫藤花。
而校場的桎梏也已被擊碎,空氣重新流動了起來。
“師尊!”言昭終于領(lǐng)悟了長風劍法的最后一招,邀功一般地,將那花瓣遞到君澤手中。
君澤接下花瓣,帶著幾分贊許的笑意垂眸看著他。
言昭心中微微一動。
然而不待他細想,君澤便問他:“過幾日我要去一趟玄狐族,你可要一起?”
“玄狐族?”
君澤“嗯”了一聲,又道:“說來,我便是在那里撿到你的�!�
言昭眨了眨眼。他是君澤賞花時隨手帶回天庭的,這事后來聽君澤提起過。不過撿這個字還是讓他覺得哪里怪怪的。
雖然他沒有化形前的記憶,但對自己生長的地方還是有幾分興趣,便欣然答應(yīng)了。
第12章
天音難
玄狐族位于東極境與人間交界之處,東山之上。
天色微明,便有一銀發(fā)青年在山巔的祭臺上正襟危坐,清晨冷冽的風刮過,吹亂了他的長發(fā)。但這青年并不為所動,他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妙嚴宮的方向,輕聲說了句:“帝君要來了�!�
他身后有人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看起來是個才睡醒不久的年輕人。
年輕人手里拿了一件外袍,走到他身側(cè)給他披上。青年攬了攬外袍,嘆了口氣:“天珩,你須得早些擔起這族君的重任了。”
名叫天珩的年輕人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不是還有我爹在么�;厝バ⒘耍蠹浪��!�
君澤與言昭到東山時,已是午后。
臨行前,顧及著小玉嘯無人照顧,言昭還是回了一趟天庭,將它交給速來喜愛靈獸的司靈天君幫忙照看。
這玄狐族在東山腳下落了一片寨子,此時頗為熱鬧。言昭雖然知道東極境有一些族居的散仙,今次確實頭一回見到,不免好奇地四下看了看。
去往玄狐族君宮殿的路,是一條開滿了花的小徑。行到半路時,君澤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看向了路邊的花株,想起數(shù)百年前的那次花朝節(jié),似乎也是在這里駐足的。
言昭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君澤笑了笑道:“沒什么�!�
前來迎接的是玄狐族的老族君。他朝君澤恭敬行了一禮,看到君澤身旁的言昭,疑道:“這位是……?“
君澤:“我徒弟�!�
老族君恍然:“原來是傳聞中的言昭賢他又稍作打量了一番,續(xù)道:“當真是少年有為。”
言昭朝老族君微微一揖,心下有些無奈,心想他何時成了傳聞中的人物了。
寒暄過后,老族君引著他二人落了座,談起了此番請君澤來的用意。
原來玄狐族有一位能預(yù)知未來的大祭司,不日前,他演算出玄狐族將有一場劫難,或許還會殃及東極境與人界,與老族君商議后,便決定請君澤前來坐鎮(zhèn)。一來有青華帝君在,若有霍亂也能壓制。
“二來是老朽的私心,”老族君嘆了口氣,“吾兒天珩初繼位,若能平復此劫,便可建起族君的威望�!�
說到此處,言昭才隱約想起來自己許多年前看過的那本軼事冊子,暗自嘆道:原來東山真的有個祭司,只是沒想到不在人界,而是東極境。
君澤聽完卻沉默了半晌,問了句:“你還有幾年?”
老族君神色一僵,啞然道:“沒想到大祭司已經(jīng)告訴帝君了�!�
他閉了閉眼,長嘆一聲。
“不足一年�!�
言昭聞言心驚。老族君的模樣看起來尚有十分健朗,怎么會是個大限將至之人?
老族君苦笑一聲:“大約這場劫,也是老朽的死劫。”
言昭面有不忍,轉(zhuǎn)而輕聲問君澤:“難道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君澤低聲道:“這位祭司自誕生至今,推演之事最終皆成定局,無一例外。”
“罷,罷,”老族君撫了撫白須,“左右老朽也沒有什么遺憾了,便聽天由命吧。只是此事還望帝君與言昭賢君替老朽瞞一瞞,莫讓天珩知曉�!�
商談畢了,老族君替他二人安排了一處景致怡然的別院。言昭卻提不起興致,曾以為人若有意,總能爭取到一些什么,從來沒有過這樣無能為力的心情。
“這世上當真有能預(yù)知將來的人?”
“唔,司命天君執(zhí)掌凡人的命盤,似乎也算得預(yù)知將來�!�
“不過那是人神有別。這位大祭司何故能算出神仙的命盤?”
君澤一出屋,便聽見言昭站在池塘邊自言自語,歸云劍在他身側(cè)來回晃動著。
遙記當初他收下歸云劍時,花了十余年才真正地與其心意相通。如今不過三載余,言昭便能如此自如地運用。君澤不禁想,他才是天生的劍修。
君澤悠悠地開口:“因為那位大祭司,能聽到天音�!�
言昭微微凝眉:“何為……天音?”
“世事大千,冥冥中皆有定數(shù),天音就是這定數(shù)。況且,他并不是第一個能聽到天音的人。”
“那第一人是誰?”
“……曲幽真神。”
君澤說出這個名字時,原本晴空萬里的東極境,忽然響起了一道沉悶的雷聲。君澤輕笑了一聲,抬手畫出一道結(jié)界,將他二人的聲音隔絕在其中。
“我曾與天帝結(jié)下約定,不輕易與人談起真神之事�!�
言昭依稀聽說過,除了身化天地的盤古真神外,另有其他真神,但從未見過何處有記載,只當是謠傳的流言。如今從君澤口中說出,倒教他吃了一驚。
“上古曾有兩位真神,各掌生與死,這天地間的萬物,都由他二位締造。掌生的曲幽真神,便能聽到天音�!�
言昭第一次聽說世間的來歷竟是如此,不禁結(jié)舌:“那這兩位真神如今……他們是已經(jīng)羽化了嗎?”
君澤搖了搖頭:“真神不會羽化。他們最后犯下了重罪,被……”
他頓了頓,續(xù)道:“被盤古真神封印了。曲幽真神隕落之際,一縷神識逸出,正好落在了這位大祭司的祖先身上,生出了聽天音的神力,從此世代傳承�!�
“天音藏了太多玄機,為免除動亂,天庭決定將他困于此處,只能看到親近之人的將來。”
言昭聽罷,不免覺得有些殘忍。
君澤看出了他的心思,寬慰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何況這對他也并非壞事,天音是一道枷鎖,能預(yù)見的越多,越是容易被壓垮�!�
言昭點點頭。他看著君澤解掉了結(jié)界,不禁問道;“這也算是不可言說的天機?師尊就這么告訴我了……”
君澤漫不經(jīng)心地回了句:“無事,你不算得外人�!�
他看了一眼“活蹦亂跳”的歸云劍,復道:“你的天賦已然勝于我,以后出師了,或許免不了卷入這些事端,不如早些告訴你。”
言昭還在為他的一句“算不得外人”生出些奇妙的喜悅,又聽了后面這番話,仿佛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