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屋外的陽光有些刺眼，
宋窈剛從陰暗潮濕的牢房出來?，
難免有些不適應(yīng)這刺眼的光線，
眼淚順著臉龐滑落下來?。
崔顏下意識地伸手過去，想要替她擦拭眼角的水珠，卻被她無聲的避開了。
他動?作停頓了下，
隨后?默默放了手。
他知曉她心?中難受，
興許還不想見到他，只?是瞧著這人這么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他其實能理解崔逸為什么要說出那樣?的話，因為那是對心?上?人最?好的結(jié)局。
但是瞧著她唇色淡薄的幾乎毫無血色的模樣?，
崔顏又有些害怕，禁不住握住了她的手，還好掌心?稍有些溫?zé)�，這令他稍稍松了一口氣?。
只?是被他這樣?牽著，
窈娘也依舊毫無反應(yīng)。崔顏知曉她是傷心?過度，他不忍看她一直這么難過，
只?能撿些緩和的語句來?安撫她的情緒，
“窈娘，
我知曉你心?中難過……”
“若是想哭便哭出來?的，哭出來?總歸比壓在心?底要好受一些�！�
宋窈微怔，
望向了崔顏。
眼淚也隨之落下。
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實在令他心?疼。
崔顏指尖動?了下，想伸手卻又怕她抗拒，但瞧人連哭也哭得這般壓抑，最?后?還是沒有忍住伸手，指腹輕輕替她抹去淚水。
他輕嘆了一聲，沉靜了許久才再次開口，“窈娘，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但帶你私奔便是大錯。我知曉感?情的事情難以控制，有時興許會?沖動?行事�！�
“但他若真心?愛你重你，便更該像個男人般堂堂正正的站到我面前來?與?我較量�！�
崔顏心?疼的握住她的手。
“我心?胸雖不寬厚，卻也并非蠻不講理之人，旁人對你的愛慕于?我而言雖然極為礙眼，但卻不是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的聲音輕緩而平穩(wěn)，帶著某種安撫又深情的意味緩緩道來?，“窈娘，你還太過年輕，自小生長于?閨閣之中，見識的都是周圍的美好，沒有見識過這世間的太多險惡，只?知不顧一切的感?情熱烈而美好……”
“但窈娘可知，再美好的感?情也總有為柴米油鹽讓步的那一天。我見過許多這樣?的卷宗，皆是貧窮夫妻百事哀的實例。若是一對恩愛眷侶真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窈娘可知，那才是最?無能為力又悲哀的事情�！�
宋窈低著頭不語。
崔顏的手指擦拭完她眼角后?又摸了摸她的頭發(fā)，隨后?輕輕放下。
那動?作也變得極其緩慢，似在不舍。
“窈娘，我很愧疚那日因為一時沖動?而對你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但這并不能成為旁人攻擊你的錯處。錯的是我，而不是你，你的清白也不在此處�！�
他的調(diào)子有些輕，卻很有說服力。
“我說這些也不是為了哄你，而是我真的這樣?想。將男人犯的錯，歸咎到弱女子的頭上?，是最?軟弱無能的表現(xiàn)�！�
說完這些話后?，崔顏便不再說了。
他知曉窈娘需要時間平復(fù)情緒，他若一直在這只?會?惹她厭煩，于?是將人送回屋內(nèi)后?，抬腳便向門外走去。
只?是離開前，窈娘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你能放了他嗎？”
崔顏低頭看著袖口那兩根光潔如玉的手指，又抬頭去看窈娘的神情，她低著頭，臉上?其實什么情緒都沒有，但崔顏卻依舊能從她身上?感?受到那種難過與?凄涼。
沉默良久之后?，崔顏最?終應(yīng)了一聲。
“……好，我答應(yīng)你�！�
總歸這場情愛中，他是最?早深陷其中的一個，無論什么結(jié)果，他總是見不得她傷心?難過。
說完這句話后?，崔顏又吩咐丫鬟好生照顧窈娘，之后?又看了她一眼，沒得到她的回望以及其他的要求，他心?底有些失望，還想再叮囑些什么的時候。
窈娘已經(jīng)轉(zhuǎn)身，一言不發(fā)的離開了。
崔顏知曉她心?中難過，興許時間久了，就能好了。便沒再打擾她休息。
也許這件事情也能夠到此為止了。
崔顏離開的時候還這樣?想。
一直到了晚上?，處理完手頭事情的崔顏從外面回來?，原本?是要去書房將就一晚，但想了想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便轉(zhuǎn)了個彎繞去了窈娘的院子。
他在門口喚了幾聲也無人應(yīng)答，便撩開簾子又往里走了幾步，走到床邊才發(fā)覺不對。窈娘雙眼緊閉，臉龐通紅，明顯是在發(fā)熱。他一摸額頭，燙得掌心?都略有不適。
甚至連兩邊的鬢發(fā)都被濡濕了。
“窈娘……”
崔顏著急得下意識喊了幾聲她的名字，榻上?躺著的人依舊是無知無覺，毫無反應(yīng)。
病成這副樣?子居然都沒有人察覺？崔顏氣?得差點沒將那群不用?心?的丫鬟全部發(fā)賣，一群混賬，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窈娘的身體。
于?是一整個晚上?，別院都陷入了一場人仰馬翻的混亂之中。小廝長壽大半夜的還駕著馬車去長門街請那位李太醫(yī)，不過這活他熟，不過兩刻鐘便將那位李太醫(yī)請來?了。
趕來?的李太醫(yī)連帽子都沒戴齊整，就匆匆忙忙的給人看病，經(jīng)過一番診斷后?，太醫(yī)眉頭皺得死緊，皺紋都能夾死一只?蚊子。
“夫人情況似乎不太樂觀，小老兒不知夫人是受了何種刺激，竟情郁至此。”
李太醫(yī)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早就聽說這位夫人因為重病在別院休養(yǎng)，如今看來?確實不假。
他繼續(xù)說，“尊夫人因情志過激而傷其身，過憂傷及肺腑，肝失疏泄，氣?機(jī)郁結(jié)，若是不能疏散心?情，怕是有些麻煩�！�
聽到這話的崔顏表情一瞬之間都扭曲了不少，屋內(nèi)燭光暗淡，崔顏眼眶通紅，他目光落在床上?昏迷的女子臉上?，心?中無比煎熬，他是真不知曉窈娘竟逼迫自己至此。
李太醫(yī)說完又陸續(xù)開了方子吩咐事宜，臨走前還不忘叮囑幾句，“容老夫多一句嘴，尊夫人生來?體弱，原就該仔細(xì)溫養(yǎng)身子慢慢調(diào)理，避免太過情緒波動?。但夫人早先便因驚懼過度而生病，如今又是連番刺激，若是繼續(xù)如此，恐怕會?折損……”
后?面的話沒有說完，但透露的意思很明顯，再這樣?下去，怕是會?有性命之憂。
聽到這話，崔顏只?感?覺渾身上?下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他后?退一步，腳下卻差點沒站穩(wěn)，抵住了桌角。
老大夫眼神不太好，倒是沒能瞧見一旁的崔大人在一瞬間蒼白下去的臉色，還是身旁的長壽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沒讓他徹底摔倒。長壽又朝后?頭使了個眼色，徒弟小喜子這才趕忙上?前，引著老大夫出了院子。
屋內(nèi)的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說話。
小廝送完人又趕緊去熬藥。
崔顏就這么守在床邊，徹夜未睡。他現(xiàn)在心?底既擔(dān)憂又恐慌，不敢閉上?眼，只?想這么靜靜守著妻子，哪怕是守一輩子也可以。
到底……該怎么辦？
窈娘……對不起。
他好像一直在給她帶來?痛苦，自以為是的對她好，強(qiáng)行將她束縛在身邊。
他以為這是對她最?好的選擇，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她愿不愿意？到如今，害她將自己壓抑逼迫到這種地步。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崔顏就這么守了整整三日，但床上?的人卻一直未醒。她病得很嚴(yán)重，細(xì)弱的喘息聲幾乎低不可聞，身上?又冷又熱，臉頰有時燒得通紅……崔顏都不知該如何去描述自己的心?情？他現(xiàn)在真的什么都不想強(qiáng)求了，只?要她能好好的，只?要她能平安醒來?。
崔顏小心?用?帕子覆在她額頭上?降溫，聽她一會?兒說熱，一會?兒又輕顫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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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有時還哭得傷心?，甚至在昏睡中還不時呢喃著什么，他起初沒有聽清，直到他聽見她在高燒中斷斷續(xù)續(xù)念著的……是那個書生的名字。
崔顏努力了這么久，卻是再一次從心?里感?受到了凄涼與?絕望，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的信念終于?塌了。
他握著窈娘纖細(xì)的手腕，低垂著頭，額頭抵在窈娘的手上?，整個人忽然變得十分無力，仿佛渾身之間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從來?沒有這么絕望過。
這一刻，他心?有不甘，卻無能為力。
從頭到尾他就像是個局外人，就算他做的再多，也沒有辦法改變窈娘的心?意，也始終無法得到窈娘的一丁點憐惜。
崔顏眼眶逐漸濕潤，心?中的難過一點一點的溢滿眼眶逐漸化成水霧散開。
他握緊窈娘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低著頭，眼淚悄然落下，他終于?開了口，聲音沙啞而輕緩，帶著某種無比眷戀的深情。
“窈娘，快點好起來?吧�！�
“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不愛我也沒有關(guān)系。”
這是為夫最?后?一次自作主張的為你做的一件事情，往后?我再不會?強(qiáng)求你了。
崔顏俯身，閉上?眼睛，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窈娘，快醒來?吧。醒來?之后?，你想要的，我全都送來?給你，好不好？
窈娘……
崔顏輕手輕腳的替她擦拭著手心?，做完這一切之后?，他去了一趟府牢。
書生這幾日的情況也不太好。
任何人在陰暗潮濕的環(huán)境里待久了都會?身體不適，何況書生身體本?就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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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顏看著對方狼狽的模樣?，只?靜靜說了一句，“窈娘病了，一直昏迷不醒�！�
聽到這話的書生因為緊張而下意識地沖向門口，眼里是無法遮掩的憤怒和怨恨。
“你說什么？窈娘病了？什么病會?這么嚴(yán)重？崔顏，你就是這么照顧她的嗎？”
崔顏背過身去，低垂著眸讓人無法看見臉上?的神情，只?是往日周身冷漠強(qiáng)勢的氣?息在這一刻似乎都寂寥淺淡了不少。
“我照顧不了她，所?以……只?能來?找你了�！�
他低聲說，甚至連語氣?也落寞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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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說完這句話后?，崔顏朝身后?看了一眼，便有守衛(wèi)上?前將門鎖打開。
書生看著面前的現(xiàn)狀有些不明所?以？
片刻后?，才聽到對面那人又說了一句，“你現(xiàn)在太臟了，去收拾干凈吧，窈娘還需要你照顧。
書生微微怔了下。
說完這句話后?的崔顏沒等?他反應(yīng)，轉(zhuǎn)身便離開了，只?是相比較往日那挺拔修長的身姿，今日怎么看都無端多出了幾分寂寥落魄的意味。
書生有些不解，但暫時沒心?思去想這些，他也不知道這人遭遇了什么？
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是窈娘。
出了牢房后?果然有人帶他去更衣洗漱去了，直到收拾干凈，又換了身衣服，這才被允許進(jìn)窈娘的院子。四周的丫鬟、小廝早已經(jīng)被屏退，只?有崔顏在外屋候著。，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二人視線對上?，卻又很快移開了。書生停頓了一瞬便快步朝著里屋走去，一眼便看到了床邊昏睡不醒的心?上?人。
她昏昏沉沉躺在床榻上?，呼吸微弱，如若不是胸口細(xì)微的起伏都要讓人以為她快要死去了，不過才這么幾日而已，她下巴就已經(jīng)瘦了一小圈了，書生禁不住紅了眼。
尤其看她面色蒼白的模樣?，內(nèi)心?一瞬間被無盡的自責(zé)和懊悔所?湮沒。
如果不是他那天說的話太過分，窈娘也不至于?受這么嚴(yán)重的打擊，也就不會?生病。
他真的太混賬愚蠢了，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說的從來?都沒有錯。他真的從來?沒有哪一刻比現(xiàn)在還要覺得自己竟是這般的廢物無用?，連心?上?人也保護(hù)不了。
書生握著她的手道歉，“對不起……”
“是我不好，是我太愚蠢了，才讓你受了這么多的委屈。其實……我那天說的話全都是假的，窈娘……不要信好不好？”
“我在意的人從頭到尾就只?有你，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你……窈娘，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醒來?，聽我解釋好不好？”
“對不起……是我錯了�！�
書生紅著眼睛，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字，然而床上?的人依舊昏睡著，毫無回應(yīng)。
也興許是他的安撫起了點作用?，今晚的窈娘總算是沒有發(fā)熱了，體溫一點點恢復(fù)正常，夜里也沒有再說胡話了。
兄弟倆就這么一起守候了整整一夜，一個在屋里，一個在外面。
一直到天色逐漸清明，晨起的清光透過窗戶照到屋內(nèi)的長桌上?，崔顏揉了揉發(fā)疼的眉心?，這才清醒過來?。
他轉(zhuǎn)頭看著窗外明亮的天空有些恍神，又下意識朝屋內(nèi)看了一眼，那簾子后?頭的兩人都在昏睡著。崔顏不自覺地皺了眉，尤其看到崔逸趴在床邊，那只?手還緊緊握著窈娘的手指，心?下驟然涌出一股不適。
他盯著二人交握的手指看了很久，臉上?沒什么表情，沉默許久，最?終還是壓下心?頭不適，轉(zhuǎn)過身出去了。
崔顏簡單洗漱了一下，又讓下人送來?了一些膳食跟窈娘該吃的藥。
這幾日窈娘一直昏睡，只?能喂些流食維持體力，他雖不知道窈娘什么時候會?醒，但這些東西都得提前備著。
回來?時如同往常一樣?，手里拎著膳盒，里面則是早就熬好的湯藥，怕溫度散得太快會?失了藥性，崔顏便快步朝著后?院走去。
他進(jìn)了院子，剛走到門邊，便聽到了屋里頭傳來?一聲略帶些沙啞的氣?悶聲音，“你提被子做什么，是想趁機(jī)悶死我嗎？”
沒好氣?的語氣?里雖然帶了些柔弱，但聽上?去卻精神了不少。
“怎、怎么會?？我怕你著涼。你想要什么跟我說就行了，我?guī)湍闳ツ眠�不行嗎？”
書生著急解釋，臉色有些緊張。
宋窈又沒好氣?看人一眼，“你看不出來?我想要起來?喝水嗎？我都快渴死了�！�
“哦好、好的！那你先坐著別動?，我去給你倒水，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身體很虛弱，不能吹風(fēng)，更不能著涼受累�！�
守在床邊的書生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急急忙忙沖到外間，趕緊倒了一杯溫水過來?，因為太過匆忙，腳下差點還絆了一跤，甚至都沒注意到那門口還站著個人。
“來?，水來?了�！�
崔顏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幾步，透過珠簾縫隙，瞧見屋內(nèi)的二人很是親昵。
他看到崔逸捧著茶杯，小心?翼翼地遞到窈娘面前，看到窈娘心?情不太好的瞪他一眼，卻還是低著頭湊過去然后?小口小口地飲著遞過來?的水。
書生面色緩和了不少，又安撫道，“你慢點喝，不要著急，別嗆到了，不夠我再去倒就是了�！�
等?喝完了水，宋窈這才抬眸看著他。
她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高興，卻因為面色過于?蒼白而顯得異常柔弱，“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那天說的話都只?是為了讓我離你遠(yuǎn)些？”
書生面色微僵，低著頭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既擔(dān)心?刺激到她，又怕她執(zhí)迷不悟會?受傷害，最?后?想了想，還是算了。
終歸是到這種程度了，而他也不忍心?看著窈娘繼續(xù)生病受罪。
他低頭嗯了一聲，神色黯然，“都是真的。只?是不希望你為了我而受到傷害�！�
“那你現(xiàn)在為什么又要說出來?，你就不怕我知曉后?對你更加死心?塌地了嗎？”
書生低頭輕笑了聲，又忍不住輕皺了下眉，“我不要窈娘對我死心?塌地，我只?想要你早日醒來?，不要再生病而已。”
“其實，我那日在馬車上?就想跟你說出事實，可惜后?來?一直沒有機(jī)會?�！�
宋窈抿了抿唇，似乎才想起來?，她悶聲悶氣?地問?了句，“所?以，你那日鬼鬼祟祟的很緊張的樣?子，就是想跟我說這些？”
鬼鬼祟祟？
書生：“……”
好吧，
YH
她說什么就是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