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郁赦如夢初醒,想也不想道,
“請宣從心來。”
馮管家遲疑了下,“不好吧,
老奴估計小姐就是來見鐘少爺?shù)模?br />
世子可見可不見�!�
“她八成是給她大哥求情的,不必讓鐘宛見了�!庇羯馍陨哉砹讼乱律溃�
“請她來�!�
馮管家無法,去請宣從心了。
郁赦收拾好情緒,在堂屋里見了宣從心。
兩廂見過后,兩人各懷心事,都沒什么話。
郁赦心里清楚自己和寧王后人的血脈關(guān)系,但許是因為憎惡生母的緣故,郁赦對寧王的孩子并無半點多余的溫情,今天給宣從心這么大的面子,不過是因為鐘宛。
郁赦骨子里有點迂性,在他心里,寧王府就是鐘宛的本家,無論多不想跟寧王后人碰面,該給的面子必須得給的,不然讓外人看見了,不就等于是自己不重視鐘宛了么?
按鐘宛說的,那鐘宛不就在這府里沒有立足之地了嗎?
另一頭,宣從心也有點尷尬。
宣從心自小沒受過什么管束,黔安她大哥最大,可她大哥也管不著她的事,橫沖直撞的長到這么大,來了京城才知道天寬地闊,在京中住了半年,又經(jīng)歷了宣瑞的事,再鋒利的棱角也要被打磨平了。
鐘宛將她護的好,有關(guān)郁赦和鐘宛的事,她是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
宣瑞的事出來后,宣從心回府同嚴(yán)管家問,又問了林思,這才明白,郁赦就是那個“夸父”。
理清楚前事,宣從心五味雜陳,覺得鐘宛一輩子都不回府也是可能的了。
郁赦心中只念著要如何跟鐘宛賠罪,沒空跟宣從心耗著,問道:“小姐這次來,是有什么事用我?guī)兔Φ�?�?br />
如何料理宣瑞郁赦心中早有計劃,將來如何安排宣瑜宣從心他也有了主意,備好了說辭,就等著宣從心來求情。
宣從心猶豫了下,“鐘宛……”
郁赦抬眸。
宣從心盡力將姿態(tài)放低,“我大哥的事,鐘宛是真的不知情的,還請世子不要因為他的事,遷怒鐘宛�!�
郁赦意外的看著宣從心,“你是……擔(dān)心鐘宛?”
宣從心準(zhǔn)備壯士斷腕,反正大哥是他自己作死救不回來了,干脆不管他了,盡力將鐘宛洗干凈,免得他在這府上也住不踏實,她低聲道:“他身體不好,好不好的就愛生病,還請……世子不要因為我大哥的緣故,苛待他�!�
郁赦瞇起眼。
他突然想起了鐘宛以前誆他時說的一句話。
尋常夫妻若是吵架了,一般都是有長輩勸和的。
鐘宛平時雖總胡鬧,但他那句話其實說的對。
郁赦看著宣從心,心中涌起一個堪稱下作的念頭。
鐘宛心里有多牽掛這對雙胞胎,郁赦是清楚的。
他和鐘宛命苦,沒有靠譜的長輩,這個丫頭倒可以暫時借來用一用。
郁赦默不作聲的看著桌上的小擺件,低聲道:“實不相瞞,我和鐘宛之間,確實有了點隔閡。”
宣從心心道我就知道。
宣從心暗暗把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宣瑞罵了八百遍,盡力恭敬道:“世子不要信別人的話,我可以作證,鐘宛他是真的……”
“你誤會了�!庇羯忾L吁了一口氣,“宣瑞的事,我對他沒有半分懷疑�!�
宣從心皺眉:“不因為我大哥,還能因為什么?”
郁赦看向窗外,幽幽道:“前日,我跟他說了些前塵往事,自然,同你大哥也有點關(guān)系,說完之后……鐘宛就跑了�!�
宣從心嚇了一跳:“跑了?去哪兒了?”
郁赦諱莫如深,又道,“我很心焦,他是帶著傷回來的,回來后就病了,我再去看他,他……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郁赦似是有一點難以啟齒,頓了下才道:“他不愿意讓我親近他了。”
宣從心咽了下口水,知道自己不該聽,但忍不住問道:“到底為什么?”
郁赦搖頭:“不知道,他罵了我很難聽的話,還說要用劍捅我,還不許我看看他的傷處�!�
宣從心大驚失色,“鐘宛他……不是這樣的人啊�!�
宣從心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他難不成是在怪你?怪你不救我大哥?”
郁赦閃爍其詞,“不知�!�
宣從心怒道:“宣瑞他自己找死!能保他一條命就不錯了,鐘宛怎么能這樣不明事理的護短?”
郁赦又不說話了。
郁赦起身,片刻后回來了,他手里拿著個拼好的泥人,交給宣從心,低聲道:“我拼了一夜的東西,你將這個給他……替我?guī)Ь湓�,請他別怪我了�!�
“這是自然�!毙麖男囊豢趹�(yīng)下,“鐘宛若還敢跟你發(fā)脾氣,我也要跟他急了。”
宣從心看著手心里小小的泥人,心酸道:“這難道是他摔了,你辛苦拼的?”
郁赦看向別處,搖頭,“別問了�!�
宣從心一時間激憤不已,忍無可忍,用帕子將泥人包好,跟著馮管家去找鐘宛了。
因著之前的鬧劇,郁赦現(xiàn)在是真的沒臉去見鐘宛了,他默默祈禱宣從心能頂點用,助自己過了這一關(guān),起身去見安國長公主了。
正廳里,茶都涼了。
安國長公主臉色很差,見郁赦來了,如沒見一般,眼皮都沒抬一下。
郁赦坐下來,命人換茶。
不等安國長公主按捺不住質(zhì)問,郁赦先道:“公主也接到旨意了?”
安國長公主青著臉,半晌“嗯”了一下。
郁赦不緊不慢的問道:“皇上并未給我改姓,公主怎么看?”
安國長公主憋著火,語氣生硬,“哪有那么快?”
郁赦淡淡道:“但公主上次不是同我說,皇上精神不太好了么�!�
安國長公主一愣。
“皇上有些自負(fù)了�!庇羯饴曇艉茌p,“他想以我和宣瓊的相互制衡來保全最后一段歲月的安寧,我是可以等,但宣瓊呢?他容得下我嗎?”
安國長公主皺眉,“皇兄已經(jīng)認(rèn)回你了,而且他明顯是更偏愛你的,你還沒安心?”
“一日未等大寶,我一日不能安心�!庇羯庋凵耠[晦,“我需要再點一把火�!�
安國長公主來不及興師問罪了,她不安道,“你要如何?”
“我請公主替我做一件事。”郁赦輕松道,“替我將我的身世捅出來�!�
“你瘋了?!”安國長公主起身,她慌亂的往外看了一眼,壓低聲音,“你瘋了?你生母的事……能讓旁人知道嗎?!”
郁赦平靜道:“為什么不能?皇上已認(rèn)下了我,無論我生母是誰,皇帝都是我的生父,這動搖不了我的身份,我該繼位,還是能繼位�!�
毀了的,不過是皇帝和小鐘妃,還有自己的名聲。
郁赦根本不在乎。
安國長公主難以置信:“你到底要做什么?”
“替郁王向皇上施壓�!庇羯獾溃白蛉盏氖乱怀�,郁王措手不及,想不到這口黑鍋怎么就落到了宣瓊身上,必然慌亂,這會兒不會再做什么手腳,一天過去了,他可能都已經(jīng)想好了應(yīng)對的法子,正伺機而動。”
郁赦搖頭:“我等不得,他不動,我替他動�!�
安國長公主氣的冷笑:“你是在替他動嗎?你這是替我跟他劃清界限!”
郁赦失笑:“公主,之前我已同你說過了,你隨時可掉頭去扶持宣瓊,我永遠(yuǎn)不會攔著,不是你自己說的,要一心幫我嗎?”
安國長公主語塞。
安國長公主坐回椅子上,半晌道:“你……要我如何做?”
“我信公主在郁王府內(nèi)必然有自己的人,經(jīng)他們的口。”郁赦道,“往外傳遞消息,說我是小鐘妃所出�!�
安國長公主遲疑許久,最后摔了茶盞,霍然而起,話也不說直接走了。
馮管家心驚膽戰(zhàn)的從屋外走進來,躬身收拾茶盞,小聲道:“公主這是答應(yīng)還是沒答應(yīng)?”
郁赦嗤笑:“必然是答應(yīng)了�!�
馮管家還是不放心,“世子……這么要緊的事,交給長公主做,能放心嗎?”
郁赦輕快道:“無妨�!�
反正這一次,安國長公主不過還是個幌子。
自己的身世,會由郁妃宮里那個如今成了郁妃心腹的老太監(jiān),湯欽說出來。
吊了那兩個老東西那么久,終于也要派上用場了。
郁赦捏了捏眉心,將自己的計劃又想了一遍,他剛剛犯過病,不太放心自己,準(zhǔn)備跟鐘宛交個底,讓鐘宛替自己周全一二。
不過……
郁赦問道:“宣從心還在他院里呢?”
馮管家緊張點頭。
郁赦有點虧心,重新坐下來,等著宣從心的好消息。
鐘宛院里。
鐘宛坐在床上,看著振振有詞的宣從心,目瞪口呆。
“雖然你們都是男子……這就不說了,我一直不太懂情啊愛的,但既然要在一處,就好好的啊�!�
宣從心苦口婆心,“一吵架,你就摔東西,摔過了就跑掉,還跑了整整一個晚上?”
鐘宛茫然:“我摔什么了?”
宣從心把小泥人遞給鐘宛,不解道,“你平時對我們那么好,一點兒脾氣也沒,怎么就不能分一點好性子給他呢?你們不是青梅竹馬么?”
鐘宛如鯁在喉,“我他娘的……他都跟你說什么了?!”
“你還罵他?這不是他跟我說的,你不要再冤枉他了�!毙麖男牟粷M的看了鐘宛一眼,“我在咱們府里就聽別人說,你平時為了一點兒破事就跟他使性子,哭哭啼啼,還總借著小事把他從內(nèi)閣叫回來,難道是假的嗎?”
鐘宛憋的心口疼,點頭:“是,我認(rèn)。”
“沒冤你吧。”宣從心道,“你知道世子有多可憐么,小心翼翼的�!�
鐘宛艱難道:“對不住……”
“這話別跟我說,去跟世子說吧�!毙麖男膰@氣,“我之前聽說郁小王爺脾氣不好,日日心驚膽戰(zhàn),以為你要被他折磨,萬萬想不到……”
宣從心搖頭,“聽說今天就因為想看看你的傷口,你就急了?怎么脾氣這么不好了呢?看看你傷口不是為你好嗎?”
鐘宛氣的咬枕頭。
郁子宥這個……實打?qū)嵉寞傋樱?br />
他以為讓從心來按頭自己不生氣,自己就真的不會生氣了?
他會不會哄人?他真的不是派從心來拱火的?!
宣從心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道:“你就給我一句準(zhǔn)話,讓他看看,行不行?”
鐘宛耳朵紅了,他將枕頭咬的咯吱咯吱響,“……行�!�
第77章
鐘宛院外的涼亭上,
郁赦坐在石凳上,
近乎偏執(zhí)的盯著院門口,等著宣從心出來,
等著宣從心跟他說,
鐘宛不怪他了。
那他就能再去看鐘宛了。
郁赦堅信,
被家人勸和過的鐘宛,是不能再翻舊賬的。
雖然他從來沒試過。
馮管家給郁赦披了件披風(fēng),
憂心忡忡:“世子……老奴怎么想怎么覺得,
鐘少爺可能會更生氣呢�!�
“不可能。”郁赦死死的盯著院門口,無意識道,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馮管家無言以對,
這還用問?
馮管家盡力把話說的和緩一點,
道,“世子,您剛才雖沒說謊,但誰都聽得出來,
你那意思是鐘少爺無理取鬧在跟您鬧脾氣,
鐘少爺……能不氣么?”
“不然呢?”郁赦語氣平和,嘴唇微動,
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我跟那個丫頭說,
是我自己發(fā)瘋,
誤會我將鐘宛折磨的血流如注,然后又在鐘宛針灸動彈不得時,
硬要給那個我猜想出來的傷口上藥?”
馮管家嗆了一口風(fēng)。
郁赦聲音越來越輕,“我要是這么說了,你猜那個丫頭會不會覺得鐘宛在這邊度日如年,然后勸鐘宛搬回原黔安王府去?”
馮管家細(xì)想了下,驚覺還真有可能。
“我也不想這樣,但我已經(jīng)得罪了歸遠(yuǎn),若不拉攏好這一個,再由著他們見面,兩廂一合計,越說越氣,氣的一起跑了,怎么辦?”郁赦看著樹上新鉆的綠芽,搖頭,“鐘宛很看重她,我剛同她聊了幾句,看得出來她也是真心在意鐘宛的,所以不能這樣冒險……”
“她很可能是來刺探我的……對,她就是來考校我的,她要看我同鐘宛是不是真心和睦�!庇羯饨鋫涞目粗h(yuǎn)處,“他們才是一家人,我一定要表現(xiàn)的很好……她才不會勸鐘宛離開我,等她走了,鐘宛就不會怪我了。”
郁赦看向馮管家:“我每天都在同各類人說謊,敷衍,為什么不能騙她?”
在郁赦縝密的邏輯下,沒人能撐得過半柱香的時間。
馮管家一時不查,差點就被郁赦說服了。
但隱隱總覺得郁赦這神神叨叨的樣子有點不對,馮管家疑惑的細(xì)看了看郁赦的臉色,嘆氣,又犯病了。
那就沒什么可掰扯的了,馮管家道:“世子說的全都對�!�
郁赦點點頭,“現(xiàn)在就等那個丫頭出來就好了……我猜想鐘宛會原諒我的身世,我猜想他會原諒我唐突了他,以后就算再同我吵架,我也能去請宣從心幫忙。”
馮管家心道我猜想鐘少爺可能會拖著病軀追出來打你,他不敢說出來,只能同郁赦一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