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孫閣老忙道:“世子但說無妨。”
郁赦搖頭一笑:“內子的事,不想要勞煩大人了�!�
孫閣老一時沒反應過來“內子”是誰,但話已經說出了口,“世子吩咐就是�!�
郁赦輕抿薄唇,低聲道,“內子是寧王府出身,大人應該是知道的�!�
孫閣老險些嗆著,臉色變了又變,干笑道,“歸遠啊……他年少那會兒,我見過他的�!�
郁赦點頭:“大人必然也知道,原黔安王的案子了?”
孫閣老點頭,“那案子不是世子經手的嗎?”
“是,但原黔安王是宗親,進不了大理寺,自案發(fā)就軟禁在宗人府了。”郁赦憂慮道,“案子已經結了,但這么久了,他一直還在宗人府�!�
孫閣老不滿道:“是宗人府懶政了�!�
“倒也說不上,慢不算很慢,但……”郁赦聲音更輕了,“歸遠憂心他,茶飯不思的,我日日看著,心里也著急�!�
孫閣老略去郁赦語氣里這濃濃的曖昧味道,勉強感嘆,“寧王這個義子還真是沒白養(yǎng)�!�
郁赦道:“我如今身份尷尬,在宗人府也說不上話,想請孫大人幫忙擬一份文書,敦促宗人府將這事兒提到議程上來,不知放不方便?”
孫閣老笑道:“這有何難?”
孫閣老本來心里還揣著幾分警惕,怕郁赦是要拉攏自己,怕郁赦有什么大事讓自己兩難,萬萬沒想到,郁赦頭次同他開口,竟是為了鐘宛,又竟是這么小之又小的事。
順水推舟的人情,何樂不為?
孫閣老低聲道:“世子若著急,其實有個更簡便的法子,避開宗人府,直接就辦了。”
郁赦道:“還請孫大人指點�!�
“不敢�!睂O閣老輕聲道,“這事兒不大,用不著幾個衙門來回周折,也不必再同宗人府拉扯,如今只需寫一封折子,說明要務,然后……”
孫閣老示意郁赦看一旁堆的兩尺來高的折子,“就放在今天的折子里,一會兒就能送到御前,皇上若看了,必然就肯了,直接發(fā)去宗人府……事情不大,皇上若沒看,晚間轉回我們這來,我們蓋上章子,依舊發(fā)到宗人府去,宗人府一樣要馬上著手送原黔安王走,不耽誤的。”
郁赦點頭,“原來能這樣省事,多謝大人提點了�!�
“不敢不敢,多大的事,我這就替世子擬折子。”孫閣老樂于賣郁赦這個人情,“世子看了后覺得沒甚要改的,半個時辰后就能送到御前去了�!�
郁赦嘴角微微勾起,“辛苦大人了�!�
郁赦回到自己書案前,靜靜等著,到了晚間,崇安帝看過的折子全部送了回來,孫閣老那封折子果然沒動過。
崇安帝如今精力不濟,內閣送去的折子都分好了類,他一般也只看最要緊的幾封,剩下不疼不癢翻也不翻,直接打回來交由內閣處理。
孫閣老有意幫郁赦,他的那封折子,就放在了不要緊的一類里。
折子挑揀出來后,孫閣老批注,命宗人府即刻護送宣瑞回黔安,不得延誤,郁赦親自下了印。
敵在暗我在明,索性借此為依仗。
圣旨已下,郁王是攔不住了。
晚間回府后,郁赦不急去尋鐘宛,先叫了自己的心腹家將來,又命人去請?zhí)t(yī)來。
這是郁赦原定要他護送宣瑞回黔安的人,不等家將說話,郁赦淡淡道:“免了你的差事,不用跟著了�!�
心腹怔了下,“世子不是說要我們始終盯著原黔安王,免得他再受歹人蠱惑,橫生枝節(jié)嗎?”
心腹被郁赦這臨時改的注意驚著了,實在想不明白,郁赦費了這么大功夫將宣瑞從宗人府搶了出來,竟又不盯著他了。
那不是白費心思了?!
“不用了,我另有安排�!庇羯庋凵裼陌�,“你們去了反而誤事�!�
心腹還要再說,郁赦道:“自然,跟還是要跟的,你們送他出城,待他出了城就回來,下面不必再管。”
心腹啞然:“那不是跟沒去一樣?”
馮管家?guī)еt(yī)來了,郁赦擺擺手,“我心里有數(shù),我這還有事,你先去吧�!�
心腹心事重重的退下了。
太醫(yī)不敢多看多聽,等心腹家將走遠了才上前道:“世子�!�
“之前一直忙著,沒顧上問太醫(yī)�!庇羯廨p輕的敲了敲桌面,將昨日在鐘宛房中的事,隱去細節(jié)和過程,同太醫(yī)含混說了下。
郁赦說的很模糊,不過太醫(yī)見多識廣,什么沒聽說過,不消郁赦多言就連連點頭示意明白了。
郁赦壓低聲問道:“礙事么?”
“這……”太醫(yī)想了下,嚴謹?shù)�,“鐘少爺身子確實不好,但他正當年,不可能沒了七情六欲,這本就是人之常情,若只是像世子說的那樣,就這么一次,那是沒什么妨礙的�!�
郁赦眉間憂慮不減,半晌低聲道:“怕就怕他不肯只是這么一次�!�
太醫(yī)愣了下,抬頭看了一旁的馮管家一眼,“世子的意思是……”
說話間,伺候鐘宛的那個小丫頭輕手輕腳的進了屋,說鐘宛請郁赦過去。
郁赦擺擺手打發(fā)走小丫頭,好似被多大的麻煩困擾著,看了太醫(yī)一眼道,“就看他現(xiàn)在片刻都離不了我的樣子,你覺得他可能會懂得節(jié)制?”
鐘宛之前明明還發(fā)著熱,郁赦越想越后悔,后悔昨日不該使壞欺負他,不該多折磨他,他有氣沒處發(fā),只能尋太醫(yī)的麻煩,蹙眉質問,“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粘我?”
太醫(yī)表情呆滯,在心里尖叫我為什么會知道?!
馮管家就站在郁赦身后,見狀忙打圓場,“世子不用急,有辦法!太醫(yī)有辦法的�!�
太醫(yī)心道你們房中之事,我能有個什么辦法!太醫(yī)忍辱負重,苦思冥想后道:“世子,不然這樣……我可以給鐘少爺開一點清心的藥�!�
郁赦蹙眉,“又吃藥?”
郁赦記得很清楚,就是這個太醫(yī)說的,鐘宛身體底子不好,應該少吃藥,多養(yǎng)著。
“不不,當茶喝就好�!碧t(yī)對馮管家道,“取一點桑葉、白菊花、陳皮,用滾水沖過后佐一點蜂蜜,給病人當茶水喝。”
都是清火的溫和藥材,馮管家覺得靠譜,對郁赦道,“應該能管用�!�
郁赦卻覺得這沒什么高明的,“不咸不淡的尋常去火茶而已�!�
太醫(yī)只得道:“或可以再加一點金銀花……”
“罷了,再多藥材,也只能醫(yī)的了他的身子�!庇羯馑茟n似喜,一句話輕飄飄的否定了太醫(yī)的心血,“你,醫(yī)不了他時時刻刻要粘著我的心。”
太醫(yī):“……”
第80章
郁赦幼時在宮中長大,
偶爾有恙,
自然有專門給皇子公主們診脈的宮中國手看顧。
后來他少年長成,在內宮中行走多有不便,
搬出宮來,
就在郁王府和安國公主府兩下住著,
有了病疾,都是由安國長公主的心腹太醫(yī)來醫(yī)治。
再后來,
郁赦同郁王和安國長公主恩情斷絕,
常年獨居于這邊別院中,誰也信不著了,
用的太醫(yī)也換成了他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履歷清白的幾個,
這位太醫(yī)就是其中之一。
在獨獨為郁赦效力之前,
這太醫(yī)也伺候過不少王公貴族,類似的被房中事困擾的,他還真醫(yī)治過。
太醫(yī)不吐不快道:“其實也是有的,大多是中年男子,
精力有限,
應付不了房中人癡纏,只能同醫(yī)家討要強腰健體的藥,
類世子這樣反過來醫(yī)治房中人的,確實是頭一個……”
這話馮管家就不愛聽了,
“瞎說什么呢?世子是應付不了嗎?!世子從來就沒應付過!”
郁赦瞪了馮管家一眼,
這事兒有什么可顯擺的?不嫌丟人么?!
太醫(yī)駭然,從來沒應付過?
郁赦瞬間就沒了談興,
起身悻悻道,“我去看鐘宛,你們……去準備那個什么茶吧,聊勝于無。”
兩人目送郁赦去了內院,太醫(yī)翼翼小心的悄聲問道:“真沒有?”
馮管家諱莫如深的搖了搖頭。
鐘宛院中,郁赦同鐘宛一道吃晚膳。
鐘宛已經退熱了,晚膳準備的都是他喜歡的菜色,被郁赦催著,他吃了不少。
飯后鐘宛摸摸肚子,不想躺這么早,正要同郁赦說說就宣瑞的事,外面馮管家送了一壺茶進來,說是特意給鐘宛準備的。
鐘宛一笑:“不了,剛吃的實在有點多,喝不下東西去了�!�
馮管家犯難的看向郁赦,郁赦使了個眼神,馮管家放下東西就下去了,郁赦替鐘宛倒了一盞茶遞給他,低聲道,“多少喝點�!�
鐘宛低頭聞了聞,“甜膩膩的……這什么東西?還說專門給我備的,治什么的?”
治你心中那可怕的淫|魔的。
郁赦沒把話說出口,敷衍道,“喝就是,總歸對你好的�!�
鐘宛只得老老實實喝了,問道,“今日的事還順利么?”
郁赦隱去拿鐘宛當借口托付孫閣老的事,跟鐘宛交代了下。
“這就行了�!辩娡鸱畔滦膩恚叭羰遣怀霾碜�,是不是明日宗人府就要送宣瑞走了?”
郁赦點頭。
鐘宛猶豫:“林思之前說過,想要親自送宣瑞回黔安,但……”
“但來回就是好幾個月,我還是想他留在京中,早點把他和宣璟的事說通了的好。”鐘宛對郁赦一笑,“能不能勞煩世子多派遣些人,替他跑這一趟?”
這話正中郁赦心事,郁赦不動聲色的點頭,“好�!�
當夜,郁王府書房燈火通明。
“子宥的手伸的也太長了……”
郁王郁慕誠低頭看著屬下謄抄的書折,眉頭緊鎖,“我不過剛攔了攔,他就馬上讓內閣下了折子�!�
郁慕誠的幕僚悄聲道:“要不要再在宗人府那邊想想法子?”
“沒用了。”郁慕誠搖頭,“雖沒朱批,但那折子是經過御前的,再由內閣發(fā)出來,同圣旨無異……晚了�!�
郁慕誠將書折丟到書案上,嘆氣,“皇上倚重內閣,那是因為內閣中人各個都是皇上的親信,四殿下五殿下當初都是這么在內閣學政來著,四殿下學了半年,五殿下是生生學了快兩年,兩年都沒能結交上閣臣們,子宥去了不過月余,孫閣老竟已經肯為他的事殷勤了�!�
郁慕誠長吁了一聲,低聲道,“是不是真有天命所歸這一說?”
另一幕僚忙道:“哪有什么天命所歸,不過是一切都湊巧了而已!當日五殿下入閣聽政時,皇上身體康健,將朝政把持的緊緊的,閣老們哪個敢結交皇子犯皇上的忌諱?可如今……誰不是在給自己謀后路呢。”
郁慕誠失笑,“是,我這不也是已經在尋后路的后路了嗎?”
一個幕僚還要再說,外面進來一人,跪下低聲道:“王爺,別院那邊有動靜�!�
郁慕誠道:“說。”
探子沉聲道:“咱們世子私下吩咐了家將,說不必再護送原黔安王回封地,只將人送出城就好�!�
眾人面面相覷。
殫精極慮的搶不來,不抱希望的時候竟又一頭撞了回來。
這是什么道理?
郁慕誠命人下去,不明所以的看向幕僚們。
一個幕僚輕聲道:“王爺,小人有個念頭,世子出面料理這件事……會不會只是面兒上情呢?”
一旁人問道:“誰的面子?”
“寧王義子,鐘宛�!蹦涣泡p聲道,“據(jù)屬下所知,咱們世子當日圍剿京郊叛賊的時候可是險些連原黔安王一同處置了的,他會真心想幫原黔安王嗎?”
另一人搖頭道:“這同真心不真心,幫不幫本也無關,世子既已猜到了咱們王爺可能將宣瑞當最后一顆棋子,只是不肯宣瑞搶在他之前繼位罷了。”
“都是先帝的孫兒,一個是寧王嫡長子,一個是今上同庶母所出的亂倫之子,宗親和朝臣們要擁立誰還真說不好,世子怎會容他?”
起先開口的幕僚一拍手,“關竅就在這了,世子既不想容宣瑞,那將他扣在黔安,就能放心了嗎?”
郁慕誠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還有人想不明白,“那不再護送看管,不就是將宣瑞放給了我們?”
旁邊人見他還沒懂,忍不住開口道:“別做夢了,世子這是起了殺心,要在半路殺了原黔安王,再隨意栽給宗人府或是我們�!�
幕僚心驚,紛紛看向了郁王。
郁慕誠坐了下來,半晌悠悠道,“子宥這次太貪心了。”
“世子當真打的好算盤,一面不肯同鐘宛離心,要在那邊扮深情,一面故意將宣瑞放給我們,再釜底抽薪要了宣瑞的命。”幕僚咋舌,“以前是我等小看了世子,恣意妄為了這些年,以為是個面上狠的,不想背后捅刀子比誰都厲害�!�
幕僚看向郁慕誠,“王爺,這……要不我們索性收手?免得拉攏宣瑞不成,回頭不查再被世子抓住了痕跡,將殺宣瑞的罪責扣在我們頭上。”
郁慕誠靜靜地,半晌搖頭,“不。”
“子宥想要什么,我給他什么就是了。”郁慕誠慢慢道,“他想要宣瑞死,好……我成全他�!�
一個幕僚忙要勸阻,他身旁的人拉了他一下,悄聲道,“假死�!�
幕僚想了下,恍然大悟,躬身道:“王爺英明。”
“子宥非要宣瑞死,那只有聽到宣瑞的死訊才能放心,我就給他演這么一出戲�!庇裟秸\低聲道,“護送宣瑞的人派多一些,回頭事情做得要像模像樣,把宣瑞救下后務必要藏好,以待來日……”
幕僚詭秘一笑,“來日若真走到了那一步,宣瑞是信王爺這個救命恩人,還是信親自褫奪了他爵位的子宥和鐘宛呢?”
郁慕誠沉聲道,“等不到他,單是受到愚弄的鐘宛知道真相后,就能要了子宥的命�!�
有個幕僚仍不放心,道:“王爺,若我們猜錯了呢?若世子真的只是不愿多理會宣瑞呢?”
郁慕誠微笑,眼中居然真的有了幾分慈和的味道,“那我這個做養(yǎng)父的,就要揣摩著這孩子的心思,替他‘殺’宣瑞一次了。”
幕僚徹底放下心來,連聲笑道:“王爺做事當真滴水不漏,那時鐘宛同世子恩斷義絕,說不準不需我們在做什么,世子自己就舊疾復發(fā)徹底瘋了,一個瘋子,還如何繼位?”
另一人陰測測道:“世子也算命好了,明明早就有了病,卻賴著身世裝只是脾氣不好,混到現(xiàn)在竟讓皇上生生不信他真有瘋病,也是運氣�!�
“病的確實不厲害,他又有心克制,皇上就真的被糊弄了。”
“不,他真不是折在這病上,子宥這孩子……”郁慕誠悵然道,“是虧在太貪心了,一邊想要皇位,一邊還想要鐘宛,他怎么不想想,古往今來,有誰能如此好命,事事如意呢?”
“他什么都想要,就必然什么都要不成�!�
隔日清早,得知宗人府馬上要送宣瑞回黔安后,郁赦的心腹家將再次同郁赦確認,是不是真的只需送出城。
郁赦點頭,“是。”
家將疑慮重重,郁赦一笑,“你知道,近日我最得意什么嗎?”
家將下意識的問道,“什么?”
“最得意的是……”郁赦輕松道,“瘋了這么些年,如今這些人,誰也不知道我真的想要什么,這么多人,都在用他們的惡心心思來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