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而那第一人，本該是他。
文麟心中猶豫，不知該不該將手中的劍按回去。
謝辰眼尖，連忙出聲：“文師兄，鹿師兄，師尊說的是——今日開始就要三打一�！�
小師尊可是半分余地都沒有給。
文麟與一直沉默的鹿羽對視一眼，心中有了盤算，同時抽出了手中劍。
三人呈現(xiàn)以謝辰為核心的圍攻姿勢，起劍之前，張口提醒了一聲，語調(diào)帶了一分笑意，顯然并未用上多少心思。
三把劍，同時刺破空氣，凌厲劍勢雖不帶殺意，卻也攻勢力十足。三人劍招交織，密不可分，沒有給謝辰露出一絲破綻。
謝辰揚眉，眸中笑意緩緩散去，漆黑眸底深處溢出近乎無情的冷戾。
少年面色平靜，右手揮劍而出，鋒寒劍光將面孔遮成兩邊，抬眼之間眉眼神情竟有一瞬神似那世間至強的修羅尊主。
玉白指骨緊握黝黑劍柄，縱使是最為普通的精鐵劍，落在少年手中，也仿佛成了可斬天地的無上神劍。
幾乎是謝辰身上的劍勢一起，文麟等人的面色就瞬間凝重了幾分。
他們不會小瞧少年，卻也絕不會否定自己！
“錚！”
不是所有人想的一擊潰敗，謝辰竟然出乎所有人預(yù)料的與三人纏斗了起來。
在暗中窺看這一幕的一群人眉頭亂跳，面色是說不出的怪異。
青松真人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不是自己一人失態(tài)，才調(diào)整了下面部神情，看向身前左側(cè)的面色不起半分波瀾的小師祖。
“師祖，謝小師叔真的從未碰過劍嗎？”
謝辰能讓真?zhèn)鞯茏觽兏膿Q稱呼，卻不能變了玉碟之上刻錄的輩分，因而混元圣地的高層之間稱呼依舊未變。
楚千澤撩起眼皮，“我怎么知道？”
青松真人習(xí)慣性無視，疑惑又道：“師祖，您探出他是什么劍骨了嗎？”
他說著，分神注意光幕中的情況，一時又驚又喜。
雖然謝辰看上去被三人壓著打，毫無還手之力，可這許久過去，依舊沒有敗退，甚至劍招之間隱隱有了文麟等人的影子。
他竟然在領(lǐng)悟?qū)κ值膭Ψǎ?br />
這簡直就是一個小怪物！
行明真人在一旁看著，不知為何就想到了當(dāng)年被小師祖壓著暴揍的自己，俊雅面皮隱隱抽搐，但看著逐漸有了頹勢的謝辰又微微瞇眼。
再過些時日，他似乎可以把自家那個混小子給叫回來了。
有些事，必須要親身經(jīng)歷才不會因為乍然，而生了心魔。
楚千澤平靜看著光幕，眼睫一動如壓著春枝的那片雪，霜寒中藏匿著湛湛春芽，于眼尾出冒出了一葉姝色，很快又不露痕跡地蜷縮藏匿了蹤跡。
他斂眸，“我探不出。”
青松真人正摸著胡須滿意看著光幕中以一對三的少年，時間越久越能看出他對于使劍的生澀，倒是打消了眾人許多的懷疑。
就是不知何人給少年奠了如此好的基礎(chǔ)。
他正滿面欣慰地與周圍師弟低語，對于剛才那句話并未放在心上，是何劍骨本是絕密，小師祖作為師尊替弟子瞞著也是正常，就像鮮少有人知道小師祖的劍骨一樣。
青松真人甚至沒做小師祖回復(fù)的準(zhǔn)備，猛然間磚玉撞珠般的聲音落入耳中，他抬頭之時尚有些發(fā)懵。
等他腦中將那句話消化完畢后。
“嘶——！��！”
聲音拖得非常長。
青松真人扭頭看去，果然那道聲音不是他一個人發(fā)出來的。
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把自己歪了的思緒擺正，“師祖，您說得是真的嗎？”
就如低境界修者探不出高境界修者，反之就能輕易探出。他們已經(jīng)做好了少年未來最高會走到劍尊的高度，而小師祖這一句話卻瞬間打破了這個高度。
他將少年未來可能達(dá)到的高度，置于自己之上。
小師祖從來不是無的放矢的人，他既然敢說出那句話，就一定有底氣。
也就是說，混元圣地多了一個未來可能會超越小師祖的種子。
小師祖是什么人？他就是一個冠著傳奇名頭的老妖孽！
呸！什么種子妖孽的！這都是混元圣地的命根子！
眾多真人腦子里閃出亂七八糟的想法，看著光幕中人的眼神卻是越來越亮。
青松真人一口氣險些沒緩過來，手里抓著長長的胡須就要向身后倒去，璟涯真人敷衍地扶了一下，小聲道：“師兄，知道你高興，太假了�！�
青松真人刷地站直了身子，“師祖，你先前的安排要不要重新布置一下？”
他隱約知道幾分小師祖的安排，幾乎是一路強逼著讓少年脫胎換骨，雖說逼得緊，但見效應(yīng)該是最快的。
不過如今謝辰的重要性被刷新，他忍不住就多了些心軟。
卻見他家向來冷淡心黑不動聲色的小師祖扯出一抹涼涼的笑容，“重新布置？我看他巴不得再快些。”
要多陰陽怪氣，有多陰陽怪氣。
青松真人瞬間閉嘴，不再多言。
心里如何想外人不知，但看著光幕中謝辰的身影時，眼中卻多了些稀奇的意味。
楚千澤的安排原是準(zhǔn)備將謝辰這塊絕世劍胚快速打磨成一把能獨當(dāng)一面的鋒利寶劍，寶劍要有著能足以亮到世人心里的鋒利光芒，可那番打算很快就被推翻了。
初見時竟是他錯了眼。
他唯一要做的，只是將少年這把劍，從廢棄之地……拔.出來而已。
親手雕琢一塊璞玉的成就感固然吸引人，但親手發(fā)覺一柄絕世利劍自行展露凜冽寒光，同樣會使人心生澎湃。
楚千澤微不可聞地低語了一句，“一年半，還是太多�！�
如果不出所料，興許少年達(dá)到他的要求時，會不足一年。
楚千澤不理耳邊喧鬧，清冽目光落在光幕之上。
光幕之中，謝辰身上已經(jīng)挨了許多劍招，有一擊敲在了頸部，隨著他每次昂首，那抹淺色紅痕就露了半頭，襯著少年長久藏身春景之下蘊養(yǎng)出的白皙膚色，格外慘烈。
楚千澤心潮平靜，眼睫如黑羽蝶翼上下一掠，瞧不出絲毫端倪。
只是那紅痕，莫名刺眼。
他又耐心待了許久。
謝辰如何不凡，這一世也不能憑空成就前世那般，先前打好了底子并不意味著他如今就能強橫碾壓。
該受的打，一個不落。
幾位少年劍君在纏斗中逐漸占據(jù)上風(fēng)，方才被激出的兇氣也散了些，腦中清明后定睛看去，才發(fā)現(xiàn)謝師弟——被打得極慘。
紅腫青印透過被割裂的衣衫能清楚窺見，高束的黑發(fā)散了不少，略顯狼狽的半遮面孔，汗流不止腿彎打顫，顯然已經(jīng)有些站不住了。
文麟手上動作不由一頓，卻沒料謝辰敏捷避開的動作因這一頓反而要撞上了劍尖，眼見那張唯一完好無損的臉蛋要被割了道痕跡，另一把劍柔中帶鋼劍勢一變。
穩(wěn)穩(wěn)地?fù)踝×宋镊氲膭Α?br />
謝辰這個時候也徹底脫力，毫不顧忌形象就仰倒在地，胸口劇烈起伏，喉中嘗出了濃郁鐵銹味。
風(fēng)干的汗?jié)n沾了一臉黏住了不少頭發(fā)，眼睛也被熏得半瞇根本睜不開，桃花眸子中漾著幾分水汽，朦朦朧朧透出些許多情風(fēng)月。
還真是到了連呼吸都嫌累的程度啊……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旁收劍而立的三個人，一個個氣定神閑的抱著劍，看起來就像看別人對練了幾個時辰，一絲汗氣也沒有。
文麟蹲下身，“剛剛真是好險，要是傷了你這張臉，外人看去就真跟我們合伙欺負(fù)你一樣。”
“還好林師兄劍快�！�
說完，他不太樂意地瞥了一眼林素豐。
“方才謝謝你了�！�
林素豐打了許久，溫潤皮貌也藏不住內(nèi)里的錚錚傲骨，聞言揚眉，“不謝�！�
他不理被氣了一下的文麟，在謝辰身邊蹲下，頎長身型一眼看去縮成了一團。
林素豐低頭看著自顧自大喘氣的少年，神情恍惚一瞬，竟不知何時從乾坤袖中找出了一方巾帕，等他再看去時，這方不知什么時候進了自己乾坤袖中的巾帕已經(jīng)被他捏在了手中。
林素豐低頭看去，不由一怔。
而文麟注意到他手中拿的是什么后，嘲笑道：“堂堂林素豐林師兄，原來還隨身帶著女兒家的東西？”
謝辰聞言艱難睜眼，正巧看見臉側(cè)被林師兄捏在手里的東西，順手抽過坐起身擦了擦汗，“謝過林師兄的帕子了！”
林素豐不知自己為何會拿出一個巾帕，低頭看了看手心，有些失神地應(yīng)了一下。
謝辰抽帕子的動作太過流暢，還透著一股做過許多次的既視感，給文麟看得一愣。
他瞟了一眼累到?jīng)]心情關(guān)注旁物的謝辰，咽下了后面的話。
林素豐那家伙，沒聽過他有什么紅顏知己，身上哪來的巾帕？
而這個疑惑，此刻也出現(xiàn)在林素豐的心底。
他何時在乾坤袖放了巾帕？
這一幕在青松真人眼里看著全是師兄弟融洽相處，不由感嘆一句，“沒想到素豐這小子還挺細(xì)心，平日里還真是沒看出來�！�
楚千澤看了這最后一幕，拂袖直接起身離開，狹長眉眼間綴了絲涼意。
青松真人毫無眼色，對著小師祖的背影疑惑道了一句。
“師祖，您不看了嗎？”
遠(yuǎn)遠(yuǎn)飄來一句冷凝回復(fù)。
“暗中窺人，非君子所為！”
青松真人完美被噎了一下，他心道小師祖剛剛不是耐著性子看了幾個時辰嗎？
怎么這個時候發(fā)起難了？
第010章
潛入洞府
謝辰進步的速度在所有人的眼里都堪稱恐怖，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在四人都不動用靈氣的情況下，已經(jīng)能單憑劍勢身法與三人打成平局。
如果按照這個速度發(fā)展下去，很快謝辰就能以一打贏三人，直接將幾人逼得開始不再壓制境界修為。
真正以仙法劍道對練。
謝辰在洞府中入定時，算了算時間。這幾天林素豐等人臨時有要事，已經(jīng)出去了三天，估摸著后天上午就能回來。
他這幾日自己復(fù)盤前些時間的對練，倒也不覺得無聊，甚至因為偶爾空閑一會，反而把腦子里面的東西整理的更清楚了。
謝辰看了一眼在清勁指尖上若隱若現(xiàn)的劍氣，略感苦惱。
這是屬于逍遙劍道的劍氣，按理說旁人未到金丹不能入道，可他前世只差一步便可渡天劫，化真仙。
神魂根本不是普通的筑基境界，而是世間唯一的渡劫境界。
先前劍骨沒有入體，還能壓著些，如今修煉徹底走上正軌，神魂不需再蘊養(yǎng)劍骨，其強悍底蘊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恢復(fù)。
即使是小師尊怕也是不能察覺他神魂的異樣，但是早已逍遙劍道大成的自己，一旦入道，恐怕難免會露出異樣。
而現(xiàn)在，就像是指尖的這縷逍遙劍氣，已經(jīng)有了逍遙劍道大成的劍韻。
謝辰心感煩悶，隨手一揮。
洞府之內(nèi)的設(shè)置頃刻便被他毀了大半，不少精巧昂貴卻脆弱的物品損毀的更多。
謝辰：“……”
他略覺心虛地向主峰方向看了一眼，還好青松真人給的見面禮足夠雄厚，完全能蓋住了他最近的敗家行為。
而每日晨起該向師尊請安的規(guī)矩，在師徒關(guān)系親厚后，九成都會免除。
小師尊與他關(guān)系沒到親厚的地步，這規(guī)矩卻在他第一日請安時就給親口免了，當(dāng)時謝辰還能在對方身上探到冰涼的水霧，仿佛剛剛被他從寒池中驚擾。
謝辰想著那日小師尊被煩擾的薄怒神情就不由失笑，唇角上彎，笑意糅雜在出挑皮貌中，隱約露出的瀲滟情態(tài)，風(fēng)流清絕，卻是絲毫不遜色于世間任何一位絕世美人。
美人千色百態(tài)，由骨而發(fā)，謝辰素日張揚又頑劣，那些自覺晃眼的情態(tài)都被他有意藏于眉宇，鮮少展露人前。
可他每每看見小師尊，就有些甚為熟悉的感覺。
修羅劍尊盛名在外，長相自是清冷出挑，像極佛家寒潭中供養(yǎng)的青芙蓉，明明斂了不少姝絕容色，卻天生隔絕了世人窺探，獨留一抹冰涼脫俗烙在世人腦海之中。
久而久之，世人只記寒潭之冷，無形之中淡忘了芙蓉之美。
謝辰一邊將被損壞的擺件細(xì)細(xì)藏起，一便神情散漫想著他的那位小師尊。
對方被稱世間至強，很難不激起謝辰心底那股躍躍欲試的戰(zhàn)意。
劍修愛戰(zhàn)，最愛在劍鋒交錯之時，不斷磨礪己身，越戰(zhàn)越勇，直至在千百對戰(zhàn)中尋到一絲可能存在的進階機緣。
骨肉疲乏到極致，筋脈寸寸脹血，累到最后，讓人完全忘卻所有外物，只余不斷揮出手中劍，斬向眼前人的癡癲。
那樣的感覺，就像是一種讓人不自覺沉迷的癮。
劍修好強，卻又慕強。
饒是重活了一世的謝辰，也沒有逃過這一定律，他這幾日與幾位少年劍君對練，看似屢屢都是竭力而止，但那更多的是一種身體上的乏力。
心有余而力不足，無法讓他將整顆心神都沉進去，自然是難以滿足的。
謝辰手上動作停住，那種好勝的心情一旦被挑起，他就不由有些魔怔，哪里都不舒服。
直到他站在了天寒洞府前，被洞府綿延數(shù)里的寒氣一凍，才覺得行為失了妥當(dāng)。
但人來都來了，他咳了一聲清清喉嚨，“師尊？”
天寒洞府冰晶剔透，仙峰常年處于數(shù)九寒冬，因為少年到來才會在白日停了雪，如今煌煌天光映襯著漫山雪景，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謝辰眼睛被些許反射的光線晃了眼睛，他輕瞇了下眼，伸手擋了下。
那一聲喚出，洞府內(nèi)并未傳出聲響。
小師尊雖說看著恨不得將自己一身因果線全部斬斷，但收了他做徒弟，還從未喚人不理過。
謝辰難得躊躇了下，腳后跟踢了下雪。
小師尊洞府前是有結(jié)界的，但若是他想進，神魂離體費些心思，自然也是能進的。
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他神魂離體頗為傷身，養(yǎng)是好養(yǎng)的，只不過要用上不少時間。
謝辰試圖找出一個讓他冒著暴露自己這樣做的理由。
想來想去，謝辰頭暈?zāi)X脹之余，又頓感清明。
他想做，便做了。
怎么說，小師尊都是他這一世要在心里尊著的人。
不過臨走回洞府之前，謝辰扭頭又叫了一聲，這一次他用上了不少靈力，聲音震顫樹梢，簌簌落下不少堆積的雪塊。
謝辰腳尖一踮，輕松躲閃，束發(fā)的青帶被倒吹著纏了下眼。
他一邊將發(fā)帶向后甩去，一邊擰眉看向的沒有半點聲響傳出的天寒洞府，眸中多了些凝重。
謝辰被那些落下的雪塊提醒，想起了仙峰雖然長久處于寒冬，卻不意味著時光也就一并停駐在這個季節(jié)，算上他從青松真人口中試探出的消息。
小師尊的一年一大熬的修羅劫，恐怕就在這段時間。
不過前日看對方面上神色毫無變化，絲毫不像前世幾位修羅劍道的好友，還未臨期，就開始嗷嗷叫苦，謝辰也就將這事忘在了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