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要放下時又頓住不動。
在墨色衣衫之下，
襯比鮮明的冷白手骨，僅露出一分便足以成媲美澄澈落雪，
謝辰從樹上?跳下時，
見到這一幕時，不由冒出個奇怪念頭。
小師尊果真是冰雪作骨的妖兒。
住的是雪峰，
泡的是寒泉，喝的是寒茶，就?連人也是冰肌玉骨般的剔透。
謝辰腦中胡亂想著事，穩(wěn)當(dāng)?撐著身體的風(fēng)御得歪歪扭扭，他?隨手施加靈力控制身體，原先平緩的風(fēng)瞬間亂了起?來。
人是安穩(wěn)落了地，那一堆被他?晃下的落花卻逮住了這陣狂風(fēng)，一個勁地飄開。
落花如?雨，卻沒?有沾染到楚千澤身上?一朵，撲面而來的花雨在靠近他?時被迫向兩邊分開，只給站定的修羅尊主留下了一身的花香。
沒?有收回的手骨還是派上?了用場，輕彈出食指，躲過了突來的一場馥郁花雨。
楚千澤長?睫輕抬，泰然自若地收回了手，看著與他?衣紋整潔截然不同的謝辰。
謝辰散著綢緞長?發(fā)?，漆黑發(fā)?絲如?黑幕沾了不少粉艷的落花，他?掩著鼻息張了幾次嘴，都沒?有打出那個噴嚏，難受到桃花眸子都泛出瑩瑩水光。
看著莫名可憐。
他?一上?一下的點(diǎn)著頭，噴嚏沒?有打出來，落花卻從他?身上?簌簌滾落。
好好一個靈動的少年，如?今弄得像是剛被人從花海里給撈出來一樣，又頑劣又好笑。
楚千澤斂眉壓住情緒，墨衣漆發(fā)?不見沉重戾氣，仿若褪了一身衣衫，便能將血肉身骨盡皆揉入剔透雪海之中。他?輕勾了一下唇，弧度輕不可察。
“你都是圣子了，連御空都做不到嗎？”
這話一出，于兩人而言，都有著熟悉的既視感。
楚千澤很?快想起?他?什?么時候說過類似的話，淡紅唇心微微一抿。
謝辰放下掩面的手，眉宇微微一挑。
“小師尊風(fēng)姿卓越，我這不是一時看分了神嗎？”
他?無心無意?之下，這種能討人歡喜的甜言張口就?來。
全然不顧話語中暗含的挑撥意?味，會對像楚千澤這樣的有心人產(chǎn)生什?么樣的影響。
但?是謝辰話一出口，就?想起?如?今小師尊對他?不明的態(tài)度，便覺得不太?適合。
他?只能裝作不知，不輕不重地拍打掉身上?的落花，掉至身前的頭發(fā)?掛在臉部顴骨前平添不桀，桃花眸中剛才被激起?的水光淡去，卻將一雙黑曜雙眸潤的透亮。
可那雙無意?撩撥人的含情眸，沒?有看人。
楚千澤鳳眸輕瞇，唇角拉直，剛才因?yàn)槟蔷湓挾鴣y了一拍的胸腔節(jié)奏逐漸平靜，他?話語輕淡，仿佛并未將那句話放到心里。
“衣冠不整�！�
謝辰停下動作，拉了拉自己身前的發(fā)?絲，反駁道：“我只是沒?有挽發(fā)?而已�！�
楚千澤從上?到下看了他?一眼，吐字悠慢，“你這身衣服的規(guī)制，是內(nèi)峰弟子。如?今既然已經(jīng)是混元圣子了，就?去領(lǐng)幾件圣子該穿的衣服�！�
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還真被尋到錯處的謝辰啞然，而后?不由失笑，他?走到小師尊的身前，抓著自己的頭發(fā)?對人笑道：“師尊，我原本想用你上?次予我的簪子挽發(fā)?，可我手笨，您若無事，不如?幫一下我？”
他?抓著自己頭發(fā)?的力道是毫不留情的，說話時還找樂子一般，又纏又繞。
楚千澤看得眉心一跳一跳的，眼見著順那縷滑頭發(fā)?要被謝辰給折騰成亂糟的趨勢，指骨顫了幾下，還是沒?忍住，伸手不輕不重地將少年沒?有安靜過的手給拍了下去。
細(xì)膩皮肉打在手背上?，完全不痛。
謝辰被驚了一下，本能地松開手，他?用著不可置信的語氣喚道：“師尊？”
你竟然打我？
這句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在少年透亮眸子的注視下，楚千澤神態(tài)略顯不自在，收回手，“好好的頭發(fā)?被你弄成什?么樣子了？”
輕聲呵斥之下，全然掩蓋了自己行為上?的貿(mào)然。
謝辰低聲嘟囔，“那也不能打我……”
雖是嘟囔，但?說給誰聽得都是心知肚明，楚千澤面上?的淡然有些掛不住，他?鳳眸含著惱意?，瞪了不依不饒的謝辰一眼，唇心不覺泛出紅，如?此看倒像是冰雪上?落了紅梅，極冷、極艷。
謝辰剛剛被拍下的手沒?再去捉自己的頭發(fā)?，見著小師尊這樣，碾弄著指腹的動作變得慢了些。
他?心覺有些不妙。
這樣下去，他?更想逗弄小師尊了！
可是不行不行，對方這一世怎么說都是師尊，不能放縱性子沒?大沒?小。
幾個暗示下去，謝辰收斂了些。
可是那股子躍躍欲試的惡劣心思，在對上?小師尊時，就?像是一口.活泉，源源不斷地壓不住。
謝辰覺得自己應(yīng)該當(dāng)?一個尊師重道的好徒弟，但?是又詭異的心虛。
楚千澤壓下那些惱意?，清寒鳳眸看著垂首不語的謝辰時心又軟了下，對他?招了招手，“你過來，我?guī)湍阃彀l(fā)?�！�
謝辰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從剛才開始，他?說的話都是半真半假，甚至表露的神態(tài)，連他?自己也會說不清幾分真幾分假。
如?今眼前伸開的手修長?干凈，平日執(zhí)掌殺伐的手骨眼下看來，反倒如?拈花飲茶的隱士般，格外的優(yōu)雅白皙。
小師尊怎么這次格外較真？
謝辰不由摸了下鼻子，似乎在遮周圍的花香，腳下慢頓著向著人靠了過去。
“師尊，要不我自己拿束帶？還是不給您添麻煩了，我去領(lǐng)幾件衣服？”
楚千澤聽出謝辰話語中的遲疑推拒，鳳眸一寒，華貴墨衣一襯，眼睫冷沉似壓著薄怒，他?薄唇啟合，凝聲道：“你不愿？”
謝辰自討苦吃，無奈彎唇，單手?jǐn)n住滿頭墨發(fā)?抬起?露出后?頸，轉(zhuǎn)身將自己背對著人。
楚千澤見此翹了翹唇角，低低垂眸，眼瞼之下投落一扇弧影，狹長?眉眼微微柔和，抬起?雙手溫聲道：“松手吧�！�
謝辰聞言松手。
滿頭青絲瞬間落下，楚千澤呼吸微亂，雙手捧了個滿，沾了花香的青絲蘊(yùn)著后?頸的溫度，傳遞到了他?的掌心之中。
溫涼手心，似乎塞了一團(tuán)的火熱。
楚千澤想到了那日他?藏起?的一根發(fā)?絲，再看手心滿溢到捉不住的漆發(fā)?，心口不自覺快了一拍。
他?依舊是那個生性薄情的修羅劍尊，可如?今只是稍稍靠近了謝辰而已，就?不可抑止地有些失控。
一腔涼薄，全數(shù)作廢。
楚千澤面維持著平靜，手上?動作非常流暢快速先將被謝辰弄亂的頭發(fā)?捋順了，而后?想起?什?么，淡淡出聲，“簪子？”
問話之時，小指骨不經(jīng)意?般擦過后?頸突起?。
后?頸突起?的深處，融合著天生劍骨，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地方。
一般與好友鬧騰之時，他?們都會有意?避過這一處，而如?今這一處溫涼觸感一觸即逝，帶出一陣的酥麻，謝辰忍著那一瞬的輕顫，眸子不受控地瞪圓了些。
只有一瞬。
無論怎么看都是無意?之舉。
謝辰壓下古怪心思，沒?有亂想，剛要拿出那根寒玉簪，突然想起?被他?認(rèn)出后?不再躲藏的鳳玲玲，手上?的動作尷尬停住。
他?頭微微向后?仰去，語調(diào)放軟。
“師尊，您再給我一根簪子吧，那寒玉簪不太?配衣服�！�
當(dāng)?謝辰求人時，最愛裝出一副無害模樣，軟語笑眸，配上?他?出挑的容色，堪稱無往而不利。
楚千澤眼睫輕顫，不動聲色，“你想要什?么簪子？”
也不知為何?，謝辰本來沒?有什?么想法?的，隨意?討根簪子就?好，但?是如?今被小師尊一問，他?反而有了目標(biāo)。
“我想要您頭上?的那根，墨玉簪�！�
謝辰笑語溫軟，似有若無地打量著人。
他?現(xiàn)在是后?仰姿勢，腰部是向前微拱的，一半的青絲被攥在小師尊手中。
在他?出言時，對方也始終未曾松手。
但?是出乎謝辰意?料的是，小師尊拒絕了。
楚千澤聽到謝辰要的是自己現(xiàn)在挽發(fā)?的墨玉簪，心神一亂張口便拒絕了。
他?見少年眼神錯愕，眸中罕見閃過一絲慌亂，手上?無意?識加大了力道，失神的狀態(tài)反倒像是被少年給驚到了。
謝辰被攥著頭發(fā)?，不由順著小師尊的力道向后?折了腰，如?此一來重心瞬間失衡，他?凝眸正要借力起?身的時候，后?腰處遞上?了一股力。
楚千澤面色鎮(zhèn)靜，將謝辰扶起?后?，才淡淡垂眸解釋，“簪子給了你，我又要重新束發(fā)?，我重新予你一根相似的墨玉簪�！�
有理有據(jù)，但?謝辰余光睹見小師尊從芥子空間中重新找出的一根簪子，還是覺得哪里古怪。
等到他?將身子站直，轉(zhuǎn)身正對小師尊，依舊沒?有從小師尊身上?再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謝辰眸光流轉(zhuǎn)，難不成真的是他?想錯了？
小師尊已經(jīng)斷了那些心思？而那墨玉簪對他?而言，或許并無其他?意?義。
謝辰覺得這事著實(shí)費(fèi)腦，他?本就?對這種事不是那么敏感，難道遇到一個合極他?心意?的小師尊，勉強(qiáng)捉住幾分不對，已經(jīng)算是用了好些心思。
他?無意?識地碰了碰后?頸的突起?。
看見這動作的修羅劍尊，不露聲色的玉面一僵，唇心愈紅，如?那被尋到錯處的撒謊童子，動也不敢動，生怕露出心虛的痕跡。
謝辰?jīng)]?發(fā)?覺不對勁，手勢一轉(zhuǎn)摸了下挽住自己發(fā)?絲的墨玉簪，似乎與小師尊的是略有不同。
想到這，他?不由抬眼，目光放到了小師尊頭上?的那根簪子。
他?剛看過去。
就?見小師尊鎮(zhèn)定自若極為自然地側(cè)過身子，那根墨玉簪便只能看到個模糊輪廓。
謝辰茫然。
這……又是他?想多了？
楚千澤耳廓燙的厲害，狹長?眉眼清冷若云雪，幾乎是強(qiáng)制克制住滾燙蔓延至面上?，壓抑?jǐn)棵�，依舊一派超脫凡俗的謫仙模樣，“明日你收拾一下，我要帶你去荒骨之地歷練一年。”
說話，華貴墨衣擦著謝辰肩側(cè)掠過，眸底劃過一片云墨，鼻間傳來熟悉花香，謝辰唇部翕動，無言看著小師尊進(jìn)了洞府。
是他?錯覺嗎，小師尊似乎略顯倉促。
他?輕輕歪頭，凝視好一會才回神。
原本守在這，要說的就?是歷練的事情沒?錯，剛才也只是要了根簪子而已。
謝辰暗自回想，確信自己沒?說什?么出格的言語。
小師尊喜怒無常也不是一天兩天，應(yīng)該無事。
謝辰又摸了下頭上?的簪子，指腹摩挲過簪子的雕刻紋路，腦海中漸漸勾勒出一個清晰的輪廓。
良久，他?放下手。
罷了，順其自然。
天寒洞府之內(nèi)，楚千澤在榻上?落坐，沉墨衣衫如?羽扇一般綻開，如?玉指尖無意?識擰著墨衣褶皺，直至玉白指腹泛了紅，他?垂睫看去，緩緩松手。
楚千澤鳳眸莫測，薄唇抿出淡白。
他?反手動作干脆拔下了自己挽發(fā)?的墨玉簪，手側(cè)擦過耳廓時，那里的熱度已經(jīng)降至正常溫度。
可是剛才幾近無措的心情，仿佛顛覆了往日的冷靜淡薄，將那時的自己變成了一個自己都覺陌生的人。
紅塵情絲才冒了頭，就?如?此亂人心智，但?凡再早上?一些，楚千澤都會毫不猶豫地?cái)嗲椤?br />
可如?今……斷不掉。
他?垂眸看向手心，那里靜置一根墨玉簪，上?面的紋路經(jīng)他?刻改，形成了個遮掩的陣法?。
指尖點(diǎn)在簪首，陣法?碎掉。
一根蜿蜒纏繞在簪上?的漆黑發(fā)?絲，赫然入眼。
第026章
荒骨之地
荒骨之地不屬于十界九洲，
內(nèi)里?煞氣凝結(jié)，不像十界與九洲的安詳景象，荒骨之地除了遍地的尸骸，
就只有各類不走正統(tǒng)求仙路的散修。
修魔，修鬼，半妖……
什么都有。
也只有這種?類型的散修，
能勉強(qiáng)抵抗住荒骨之地特殊的煞氣影響，
不過?走這種?路子的散修多半陰鷙詭譎，
即使不做大惡，也很難被普通修者容納。
荒骨之地倫理?不分，
不看道統(tǒng)不辨來歷只認(rèn)實(shí)力，完全?由實(shí)力說話的一個地方。內(nèi)里?魚龍混雜，
也有不少勢力在其中渾水摸魚想要拿下這塊大肉，可到底還是沒有哪一方勢力真的全?憑實(shí)力壓制這塊地方特殊的氣場煞氣。
里?面的亂象，
是十界九洲處在盛世華景之下的很多人無?法理?解的。
混元圣地與蓬萊仙閣是離荒骨圣地最近的持界者勢力，而他們負(fù)責(zé)的不僅有著這一處地方的結(jié)界管理?，
還要?時刻注意里?面的動亂情況。
要?知?道?，
比起那些亂七八糟的野修，最讓他們頭疼的是荒骨之地盤旋著的荒獸。
不是魔獸，不是妖獸，也不是神?獸。
荒獸沒有靈智，
沒有血肉，
僅靠著一身不知?由頭白骨連接出各種?生前的結(jié)構(gòu)。
無?法得知?來由的東西，人們只能將其歸根于荒骨之地這片古怪的地方，
忌憚無?比。
荒獸沒有靈智，
便尤為愛吞噬活人神?魂，斷了修者的輪回之路。
沒有血肉，
就動不動追著活人噬咬，好似能活人血肉挪移到自己的白骨之身上?。
這里?只能用一個字形容——亂。
非常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