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許瑤算了算時辰,她?看過?那位謝公子一眼,心道皮相絕佳,指不定會被青櫻留下?真正過?夜,但以防萬一,她?還是去?了一趟,剛到房間門前,就聽到一道銀鈴聲響。
進(jìn)時是一聲,出時是一聲。
這一聲自然不可能?是進(jìn)去?那時。
許瑤一驚。
挑詩會所挑客人,從未有過?在中途送出的,短短半夜而已,青櫻有各種辦法將人留住,怎么會破了第一次例?
鈴聲響后?,見?一道紫色身影露出半身,她?忙不迭向著一旁避開,等到人影走遠(yuǎn)之后?,才皺眉盯著人好一會。
“你讓他走的?”許瑤揮開外面的兩位侍女,徑直停在自顧自把玩懷中古琴的青櫻,疑惑出聲。
青櫻伸手?一拂,琴音輕快活潑,她?低著頭,懶懶出聲道:“差不多?吧,也算是我讓他走的�!�
許瑤沒?有多?問,只道:“我以為你會留他過?夜。”
青櫻沒?有否認(rèn)這一點(diǎn):“起初是有這個想法的�!彼�?抬起頭,古琴平放于雙膝之上,脊骨微彎有些放松,“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算了,那個人,她?碰不到的。
許瑤滿頭霧水,“那你問出什么了嗎?”
青櫻:“他什么都不知道�!�
這句話自然也可以翻譯成?她?什么都沒?有問出來,但是相同的意思,不同的語句排列,落在聽者的耳中自然有著不同的意思。
許瑤沒?多?想,“也是,江南那邊世家云集,舒家雖克己復(fù)禮,家風(fēng)清正,卻不能?代表整個江南,這一位生來就是享受的,自然不會知道太多?�!�
青櫻撫琴,面上笑?意盈盈,“是啊,他能?知道什么呢?”
“畢竟,連我們都不知道�!�
她?語畢,伸手?掩唇打了個哈欠,“好了,今天忙過?了,你該出去?了,我要睡了�!�
許瑤無奈離開。
待人走后?,青櫻可惜將琴放回原來的位置上,她?今日可是一首都沒?撫出,白白熱鬧了一場。
*
次日,定國公上朝回來,正在屋外轉(zhuǎn)悠,他早上才知道謝辰已經(jīng)回來了,但是在多?久之前回來的,他也沒?心思去?問。
謝辰洗漱完畢之后?,打眼就見?到看似穩(wěn)重的祖父如小山一般,堵在他院子里的石椅上,眉眼一跳略顯訝異,他有些好笑?的上前:“祖父,你在院子里待多?久了?怎么不讓人去?催一下?我,白白在這里等著�!�
定國公帶著厚繭的手?拍拍謝辰輕輕按摩他雙肩的手?背,開口時有些小心翼翼的試探,“不要緊,祖父我最近也有些空閑。阿辰啊,你昨日……”
他常年征戰(zhàn)于沙場,這么多?年與孫兒撿的不多?,如今一眨眼對方已經(jīng)長至翩翩公子,如今他卻連一聲正當(dāng)?shù)年P(guān)切都怕帶上責(zé)問的意思。
謝辰輕飄飄接過?祖父未竟之語,“我昨日去?了趟第一花樓,祖父不用拘束,想說些什么直接開口就好。”
定國公遲疑片刻,直白問道:“那你可喜歡那位的青櫻姑娘?”
“若是你想帶她?回來,我這就派人——”
“祖父,僅一面之緣談何喜歡?”謝辰心中嘆氣,“您勿要著急�!�
一面之緣?據(jù)定國公所知,對方作夜與那位青櫻姑娘可不僅僅是一面之緣。
但他沒?再深究,而是說起另一件事,“你今日有何安排?”
謝辰想了下?道:“去?夏府看看卓璐表哥�!�
定國公聽到那個名?字,當(dāng)場不客氣的冷哼了一聲。
他道:“去?就去?吧,他今日要去?國子監(jiān)趕上昨日落下?的功課,我已經(jīng)與那邊說好了,你若是有意,可以旁聽一段時間�!�
謝辰手?上動作頓住,定國公心中有數(shù):“你不想去??”
謝辰昧著良心開口:“我不是讀書的料……”
定國公心中抓急,他就這么一個孫兒,實(shí)在不知道該怎么教養(yǎng),但是想起自己在讀書上的一竅不通,倒是生出幾分共情?來。
但不行,他可是長輩,定國公干咳了幾聲,“那今日就先進(jìn)去?看看,過?幾日再去?也無事,旁聽嘛,你就算課上睡覺也不要緊的�!�
謝辰挑眉:“真的?”
定國公一個粗人,這輩子沒?進(jìn)過?國子監(jiān)那種教書育人的地方,說起這話時雖然心虛,但還是撐著一口氣道:“自然,誰敢說你?”
謝辰笑?了一下?,聲音低了些,“祖父,你莫不是請了圣上出手?為我討了一個旁聽的名?額,我聽人說,先帝幾次整頓國子監(jiān),如今國子監(jiān)里面都是群木頭不懂變通,至于旁聽生,怕是從無我這樣?出身的吧?”
定國公遲疑道:“是這樣?嗎?”
他對這些事只知個三分,更?多?的都是順著感覺來,他覺得國子監(jiān)不錯,也知道孫兒靜不下?心,既然這樣?,順口跟圣上提一嘴這事,也不過?是隨心。
這么一想,他腦子甚至轉(zhuǎn)的不如孫兒。
謝辰看出定國公心中想法,一時沉默。
“好�!彼麘�(yīng)了下?來。
到時,他就多?學(xué)學(xué)祖父,平日還是收著些了。
謝辰暗暗心道。
第195章
入國子監(jiān)
“一夜風(fēng)流之后,
難得你還記得昨天我說的話�!毕淖胯纯吹街x辰時,如是調(diào)侃道。
他?努力站的筆直,腰身挺得很正,
雖沒有露出什么破綻,但微抽的嘴角還是暴露了些許痕跡,一并暴露了他?的幾分怨氣。
謝辰眉眼微挑,
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
絲毫沒有遮掩自己視線的意思,
最后目光在夏卓璐微微發(fā)抖的雙腿上定了一瞬,不?由笑?開了。
但他多少還帶著些體貼的心思,
沒有去戳對方?的傷處,識趣地避開了這個話題,
笑?道:“今日你不?是要去國子監(jiān)嗎?這個點(diǎn)還沒走?,是在等我嗎?”
夏卓璐本就沒有真的生什么氣,
再說那花樓內(nèi)他?自己玩的也挺開心,聞言便帶出幾分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
“可不?就是在等你,
走?吧,表弟�!�
國子監(jiān)表弟今日踏進(jìn)去了,來日他?就多了一個共患難的同?窗。
為此他?得到消息之后,特意站在這兒等著人。
謝辰看出他?面上的幸災(zāi)樂禍,
微微挑眉,
語調(diào)含笑?道:“表哥,你的腿好像在抖�!�
夏卓璐心下一愣,
連忙低頭去看,
然后突的又反應(yīng)過來自己暴露了什么,他?倔強(qiáng)的向前走?了幾步,
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湎峦龋骸昂f,我的腿怎么會?抖?”
謝辰有些無奈,“怎么不?怪到我的頭上?平白?了一頓打。”
他?自己做事隨性?亂來,再如何折騰也不?要緊,但是夏卓璐被他?連累,難免心生幾分欠疚。
見人走?過來,謝辰伸手示意他?扶著。
夏卓璐聞言倒是有些尷尬,他?不?客氣的摻著謝辰的手,“我們還是先上馬車。”
謝辰看出有些地方?是他?想?錯了,眉眼微動笑?了笑?,隨著對方?上了馬車后,才悠然開口道:“說吧�!�
夏卓璐不?太?好意思:“不?是被打的,我兄長倒是說了幾句,父親還沒來得及動手……我就栽了一下。”
想?起當(dāng)時,真是太?丟人了。
他?兄長更是當(dāng)場無言,一場訓(xùn)責(zé)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他?最后一句話說的含糊,卻?不?影響謝辰聽那個清楚。
心情一時奇妙起來。
好像難得生出的幾分歉疚之意,有些毫無意義。
謝辰哭笑?不?得。
*
兩人入了國子監(jiān),正值放堂,里外一陣喧鬧聲。
夏卓璐剛露面,就被聞訊趕來的陸淮撞了個正著。
陸淮平日里也審訊過一些犯人,此時答應(yīng)朝夏卓璐看去,當(dāng)即便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他?摸著下巴湊上前來,語氣調(diào)笑?道:“卓璐,你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日花樓太?過逍遙,以至于傷到了身子?”
夏卓璐沒料到昨天的事這么快就傳出去了,有些沒好氣道:“我昨日閉樓之前就回?去了,你若是想?要問逍遙不?逍遙,喏,問他?。”
他?下顎微揚(yáng),示意陸淮看向他?身后落了幾步的謝辰。
陸淮隨之看去。
今日謝辰是想?穿個張揚(yáng)些的衣色,在這國子監(jiān)招搖一圈的,可惜定國公雖然不?通筆墨,卻?也知道讀書人都比較低調(diào),越是才高之人越是謙虛。
雖然孫兒不?是讀書的料,但是開場也不?宜太?招搖,因而?定國公的盯視下,謝辰穿了件色系偏淡的青衣,不?得已放棄了他?原先的打算。
此時青衣公子翩翩而?來,折扇在他?手中慢悠悠的搖著,見人便笑?,輕佻慵懶,與這禮儀法度俱是上乘規(guī)矩極多的國子監(jiān)格格不?入。
這里不?管在外如何學(xué)子,都是身著素衣不?在明面上過于張揚(yáng),舉止更是儒雅有度,處處都是熏染開的君子作風(fēng),一個個生怕被管規(guī)矩的先生給抓到了,只是晃眼看見這么一個人,路過的學(xué)子們根本抑制不?住滿腔的好奇心。
他?走?了有多遠(yuǎn),便有多少人回?頭看過來。
陸淮扭頭看過去心中嘖嘖稱奇,對于夏卓璐口中想?要拉人入水的小心思只當(dāng)不?知,看過一眼后收回?視線,拍了拍夏卓璐的肩膀,“你怎么把他?帶來了?”
夏卓璐:“我不?帶他?今日也要來�!�
“旁聽?”陸淮了然,“但是我看你這位表弟,并不?是個能坐得住的性?子�!�
夏卓璐擺手道:“那你就不?用?管了,平日我不?在的時候,你記得多看顧著些。”
陸淮笑?了,“他?身后站著謝舒兩家,誰敢冒犯到他?頭上。就我知道的,國子監(jiān)內(nèi)里就有幾個先生師從舒老先生,那可是一手將你表弟帶大的外祖父�!�
他?只怕根本看顧不?過來。
夏卓璐一聽恍然,而?后補(bǔ)充道:“誰說是這方?面的看顧了?”
國子監(jiān)三天兩頭的抽背考核,能忙的讓暈頭轉(zhuǎn)向,看顧可不?僅僅是生活方?面。
陸淮當(dāng)即明白?,兩人相視一笑?,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謝辰站定,手上動作停住,眉眼安靜下來卻?是顯出了幾分清潤雅靜,不?若方?才那般刺眼。
“陸公子�!�
陸淮聽著生疏,“不?用?如此客氣,隨卓璐一并喚我就行。”
謝辰點(diǎn)頭:“好�!�
夏卓璐今日要去銷假,臨時將人交給了陸淮,離開時沒注意先是踉蹌了一下,才自然踏步向前。
陸淮看著夏卓璐背影,尋思出聲:“卓璐不?會?真被打了吧?平日里夏家行家法也只傷皮肉啊?”
謝辰短暫沉吟一瞬,“他?摔著了,無人打他?。”
他?這番賣人,賣的毫不?客氣。
陸淮先是一愣,而?后捧腹大笑?,再看謝辰時面色親近許多,他?抬手?jǐn)堊≈x辰肩膀,“走?走?走?,時間?短來不?及與你多介紹�!�
謝辰合扇,輕點(diǎn)了下肩,語氣不?變,“我體?虛,這般攬著不?好走?�!�
他?抹黑起自己時亦是毫不?留情,見陸淮狐疑看過來,謝辰端起一臉無辜笑?意。
陸淮對此并不?在意,聞言疑惑一瞬,就松手換了個扯人的姿勢。
在越走?越往里時,謝辰眉心微動,幾度想?要開口,但看著陸淮興致勃勃的神?態(tài)時,又有些欲言又止。
“我今日只是參觀�!敝x辰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反手扣住陸淮,委婉道。
所以別再把他?向里帶了。
陸淮扭頭詫異,仿佛聽到謝辰問了個天真的問題,他?道:“哪有外人隨意進(jìn)國子監(jiān)參觀的道理,你身上有個旁聽生名額,經(jīng)老國公口中最好的說法,直接便被圣上歸到了上舍,隨我們一起。”
雖然中間?許多流程不?合規(guī)矩,但是定國公莽漢般請求,圣上又親口應(yīng)允了,那規(guī)矩不?規(guī)矩的就沒那么重要了。
謝辰面露微愕,“上舍?我?我不?應(yīng)該去外舍嗎?”
他?四下一看,環(huán)境已經(jīng)愈發(fā)熟悉,身處這里往日時時要整飭威儀以作學(xué)子率表的久遠(yuǎn)記憶浮上心頭,謝辰下意識摸了下領(lǐng)襟,而?后突兀反應(yīng)過來,手上動作一頓,無奈扶額嘆了聲長氣。
他?這番若是想?走?,只怕要先從國子監(jiān)中完業(yè)。
真是沒料到,他?還有這一日。
若是他?隨意胡來,自然也會?被眾多先生拒于國子監(jiān)之外,但是那樣,傷的不?僅是祖父名聲,連帶著給出名額的圣上,心中也會?生出幾分芥蒂。
更因?yàn)槌D暾鲬?zhàn)沙場的定國公一脈,如今只有他?這一根獨(dú)苗,久經(jīng)詩書浸染的先生們,會?因?yàn)槟欠輵z世之心,對他?會?多少許多耐心。
謝辰一時處于進(jìn)退兩難的地步。
他?將前世所學(xué)壓入深處,不?敢讓那些東西顯世半分,多年下來,甚至有意避世。
多說便會?多錯,有些東西融入骨血,與聰明人說多了,便總有會?被帶著露出端倪的時候。
在江南,舒家不?知是個什么想?法,看出與看不?出都不?重要,在他?說要回?京都時,沉默過后就放了行。
興許那些與他?糾纏了多年的老家伙們,也有幾分別過即再難一聚的預(yù)感,因而?那陣沉默,顯得久了些。
此次一行,是斷親緣。
但如今,謝辰站在國子監(jiān),里外投來的打量視線不?是記憶中的謙卑敬慕,其中意味多雜,就好似他?現(xiàn)在的心境,難分好壞。
謝辰安靜許久,在陸淮探頭以為他?深受打擊將要出口安慰的時候,才略頭疼地笑?著出聲,“走?吧�!�
如今能怎么辦,向前走?吧,他?也只能向前繼續(xù)走?了。
陸淮松了口氣,因?yàn)闀r間?有些急,走?的快了些,他?邊走?便道:“
你被害怕,平日就算偷懶些,我也會?幫你打打掩護(hù)的,而?且衛(wèi)珞是齋長,到時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謝辰忍住習(xí)慣性?要脫口的話,略顯艱難地點(diǎn)頭,“我知道了�!�
他?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偷懶耍滑的監(jiān)生的。
大概?
謝辰頭皮微微發(fā)麻。
天楚的國子監(jiān)內(nèi)里有大番變動,除去一些熟悉的建筑,內(nèi)外改革并不?一一照搬前朝。
謝辰之前未曾想?過有今日一幕,眼前的國子監(jiān),瞬間?變得熟悉又陌生。
但當(dāng)視線看到身旁哪怕急切,也不?敢邁步狂奔的陸淮,謝辰又默默收回?了視線。
似乎……一如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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