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楚千澤從來不是好?奇的人,
他在這方面甚至稱得上?一句涼薄。
但在謝辰生命中占據(jù)了漫長而重要的記憶中,他連想要更進(jìn)一步的了解,
還是要從前人留下的書冊中去尋。
帝王低眸再看向奏折時?,微垂的眉眼掠過絲縷涼意,滲出莫名的危險韻味,又極淡的隱了下去。
許久,他像是看完了手?中的奏折,指骨微松,順勢將?其丟至一旁。
奏折落下的輕輕一聲響,比起平日,似乎要更重上?一分?。
*
朝天大?節(jié)開始之前,許多異國使者并沒有要安分?等著大?節(jié)開始的意思?,尤其在隨著時?間逼近,剩下的那批使者也開始陸續(xù)入京之后,天楚京都之內(nèi),歡慶的氣氛隱約開始變了味道。
京都之內(nèi)的客棧已經(jīng)?有些住不下一批批的使者,朝廷特意安排了人,在京都之外劃分?出一塊區(qū)域臨時?扎了營帳。
國強國弱,在此時?開始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區(qū)別來。
哪怕是身處最為普通的營帳之內(nèi),依舊有高下之分?。
而這其中,屬西域三十六國最亂,嚴(yán)格來說,如今也算不得三十六國了,自從烏戎國力強盛之后,已經(jīng)?吞并了數(shù)個小國。
而剩下的西域小國與烏戎本國,不管內(nèi)里國情有多么混亂,都分?出心神備了禮物派了使者,一個個鼓足了勁,像是要爭大?家長歡心般,準(zhǔn)備的禮物五花八門。
“烏戎這邊是不想要你拉偏架,西域其他國家,卻是想要天楚出兵干預(yù),最好?壓的烏戎沒有心思?再打架�!�
謝辰左右手?各是一份提前送來的禮物清單,身前的桌子上?還擺了許多份疊在一起,他自己一個人還是完全拿不過來的。
而這些還只是西域那一塊地方的禮物清單。
清單提前送進(jìn)宮內(nèi),說的是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心里想的還是討著新帝歡心。
楚千澤沒有看上?那些清單一眼,見謝辰忙不過來,蹙眉將?寫?滿了東西的布帛疊至一旁,只留下了謝辰手?中的兩樣?。
“你若是有看中的,便告訴我�!彼舆^一張,最終謝辰手?中就只留下了烏戎的一份。
而謝辰終于?騰出手?來,他彎腰撿起布帛清單的后半部?分?,眸光從上?到下快速的掃了眼,心中大?概估量了一番后,眉峰輕挑,“出這么多血?”
這禮送的有些大?了。
楚千澤神色淡淡:“他們?的人還在我手?上?扣著。”
謝辰抽空看了他一眼,“你還扣著啊,說起來之前問你的時?候,被你岔開了話?題。當(dāng)日那位烏戎二王子,現(xiàn)?在被你關(guān)在了何處?”
楚千澤眉頭微蹙,似是有一瞬沒有反應(yīng)過來,等想起來這個人后,面上?神色淡了一分?,“我將?他交給影一看管了�!�
赫連麒不論是在西域,還是在中原,那副極具異域風(fēng)情的長相,都擔(dān)的上?出挑二字。
雖然有些無理,但楚千澤記得當(dāng)日花樓獻(xiàn)舞之時?,謝辰曾專注看過幾眼。
那時?尚未察覺的微妙不悅,如今就像是刺入心口的細(xì)刺。
于?是,楚千澤又多說了幾句不相干的話?,“如今人算是影一的,我從那日后就沒再關(guān)注他�!�
反正只是個拿捏烏戎的由頭,只要活著就行,而影一自然能拿捏其中的分?寸。
謝辰雖然多少知道楚千澤身邊的人,但還是好?一會才想起只打過一面的影一,有些奇怪道:“為何將?他交給了影一?”
作為影衛(wèi)的首領(lǐng),看管一個人有些大?材小用。
楚千澤眉眼淡然,唇角似是笑了下,他側(cè)眸看著謝辰,語調(diào)清淡,“自然是因為那日影一同樣?吸食了那藥,情況從急�!�
他話?未說話?,謝辰卻已然了悟,他心下好?笑
,那位烏戎二王子看著就是個心高氣傲的,手?段作在了自己的身上?,恐怕沒人看著還真是管不住。
楚千澤將?謝辰系列反應(yīng)看入眼中,心情突然好?上?幾分?,反手?將?先前就準(zhǔn)備要給出,但今日才準(zhǔn)備好?的文?書推到謝辰面前。
謝辰終于?將?探索禮物的興趣分?出,看著這份文?書下意識問道:“這是什么?”
楚千澤說:“這本要在上?元節(jié)給你的,但那時?還沒辦下來,今日才算將?一切都準(zhǔn)備好?。”
謝辰放下手?中東西,投入了十分?的興趣,“是我的禮物啊。”
掀開首頁,謝辰動作一頓。
楚千澤溫聲開口,“是云闕閣,它此后將?歸你所有�!�
謝辰斂眸什么都沒說,此時?他翻看著一撂的賬目,半晌才有心情復(fù)雜道,“你真將?云闕閣的全部?轉(zhuǎn)到我的名下?”
這簡直是將?一座金礦送給捧給了謝辰,更別提云闕閣別后所代表的意義?。
云闕閣在前朝破滅之后,出于?對永安君的尊重,沒人敢隨意破壞,更何況即將?登上?龍椅的是楚家人,打從底部?與旁的軍隊多了些謹(jǐn)慎。
在新朝建立之后,云闕閣歸屬皇室,如今楚千澤將?云闕閣當(dāng)做禮物送予謝辰,謝辰只要想想,就知道背后不是那么容易的。
楚千澤聞言看向謝辰,似乎想看謝辰為此露出笑來,見謝辰反倒開始憂心,蹙了下眉,他再開口平靜從容,仿佛在安撫著謝辰,“云闕閣在皇室手?中,因著你的名頭,皇室將?其上?下翻找了無數(shù)遍,卻都是一無所獲�!�
“如今云闕閣也只是皇室一處私產(chǎn),并且在旁人看來,云闕閣只不過是挪到我的名下。”
即使有些不合規(guī)矩,但新帝剛登基,手?段雷厲風(fēng)行,自然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拿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去觸他的霉頭。
楚千澤說到此,微頓了一下,他見謝辰因此露出笑意,不由偏頭好?奇道:“所以?你當(dāng)年建這云闕閣,真的沒有藏什么東西?”
謝辰一一合上?利潤驚人的賬目,搖頭嘆了聲帝王出手?的大?方,聞言抬首對著帝王笑了下,“你猜呢?”
楚千澤收回視線,“所以?你果然在里面藏了東西�!�
他的語氣平靜而篤定,絲毫不應(yīng)謝辰的反問。
謝辰心想倒是越來越能應(yīng)對他的逗弄了,卻也沒有想著瞞著點什么,點頭應(yīng)道:“是往里面丟了些東西。”
他自然是不可能平白無事去費力建一座通天的塔樓。
謝辰想了想,“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就讓它們?在里面一直封著吧,我當(dāng)時?只想著,若是有一天時?間吹倒了它,里面的東西見一見天日也無妨�!�
但不該是這個時?候,尤其是他能親眼看到的時?候。
謝辰微微一笑,“你就當(dāng)是,我送給后人的一個禮物吧�!�
謝辰如此說,楚千澤便也淡淡收回了視線,仿若丁點好?奇也沒有。他心平氣和拿過左邊一本新的奏折,在朱砂批注的同時?,已經(jīng)?開始想著日后套話?的時?機(jī)了。
謝辰仿佛沒有看出楚千澤眉眼間有些不尋常的平靜,他露出笑,溫柔中帶著些縱容。
旋即想起許久之前在攬芳盛宴上?一個心血來潮的念頭,不由覺出幾分?戲劇性。
當(dāng)日隨心一念,想要那云闕閣,如今真的落到了手?中,反倒是生出了幾分?不真實的感覺。
謝辰搖頭失笑。
*
云闕閣是京都極為出名的標(biāo)志性建筑,那些待在營帳中也不得清凈的使者們?,在抬頭就能看到云闕閣的一角后,震驚于?云闕閣竟真的有如此高。
他們?之前入京匆忙,安置也匆忙,即使有看過云闕閣的,也沒有個真切的體驗感。
云闕閣一共十三層,高達(dá)數(shù)十米,這也是亂世之中,也沒有人會蠢到隨意砸毀云闕閣的重要原因。
這個高度的建筑砸下來,死傷的只會是自己人。
更何況連三歲幼童都唱過詠贊永安君的童謠,對于?永安君正兒八經(jīng)?留下的唯一一樣?東西,輕易不會有人愿意去損壞。
它就像是人心上?的一塊磚,累積在一起才得了一個通天塔樓,是注定要流傳于?后世的。
而終于?有驚嘆茫然的異國使者得知了這云闕閣的由來。
守衛(wèi)的天楚士兵們?,就這么驚奇的看著這些平日問東問西又神態(tài)各異的異國使者們?,同時?露出了發(fā)綠的神情。
看上?去,像是聽到了大?怪物一般,即使知道不會咬人,卻還是下意識縮了下脖子。
而很久之后,與他們?熟悉起來的天楚士兵才知曉,比起中原內(nèi)陸傳頌的永安之名,外族似乎是前朝被那位打怕了,以?至于?這些年熊孩子的惡煞形象,都由這位永安君擔(dān)著了。
即使他們?長大?之后,知曉這位的傳奇,卻依舊擺脫不掉童年被狠狠嚇唬過后的心理陰影,帶著幾分?滑稽的無奈。
當(dāng)年永安君內(nèi)定中原扶持明主,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還不忘出兵把?周遭蠢蠢欲動的異族小國都給揍了一遍,看到蠢得只會說鳥語的小國,還有些嫌棄留下了開蒙識字的教書先生和許多書。
那樣?的影響是巨大?的,以?至于?到了現(xiàn)?在,眾多小國即使知道他們?不敵中原大?國,也從未被真正納入這個矜持的王朝,卻總有一種在面對大?家長的畏懼。
他們?面上?俯首稱臣,骨中野性難馴,卻又有一股連著骨血的心在輕輕跳動。
永安永安……誰也不知為了這簡單的兩個字,那個人究竟留下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手?段。
或許眼前這批抬頭注視天邊云闕閣一角的異族使者們?,正是其中之一。
深夜。
云闕閣的深處,阿柳從地道中冒出了頭,在泥腥味中撲了撲身前的空氣,她捂住口鼻緩了緩,才伸手?去摸小地圖。
這地圖正是當(dāng)時?她看也沒有看上?一眼的木盒上?的紋路,那些紋路繁復(fù)雜亂,是不能用眼睛看的,只能靠著手?去摸腦子去記。
她用了好?些時?日才把?那些紋路繪制成為一張完整的小地圖,如今才算是進(jìn)入了地圖上?的中心點。
“這地方真貴啊。”阿柳抱怨了一句,若非如此,她怎么會這么麻煩。
不過進(jìn)了這云闕閣的內(nèi)部?,饒是自然見識了得的她自己,也有些震驚,乃至震撼。
從外界看,這仿佛是京都哨塔一般的云闕閣,其高度與規(guī)模都算是建筑瑰寶,自從永安君逝去后,人們?將?其當(dāng)做藏寶樓來回翻找數(shù)十年,新朝建立之后,又是幾年的翻找。
如今眾人才堪堪認(rèn)命。
但誰又能想到,這里到底還是藏了東西,而唯一能開啟的鑰匙卻遠(yuǎn)在南疆。
那是天機(jī)匙,雖然有些不敢想,但是阿柳否定不了心中猜測。
這里可能真的藏了天機(jī)峰的傳承。
阿柳狠狠的擦了一把?臉上?的泥灰,她就知道,阿婆讓她到京都絕對沒有那么簡單。她心中這般想著,又抬頭打量了一下周圍,而后驀然安靜下來。
此處是云闕閣地下數(shù)十米,也是云闕閣的地基所在,即使有心,前人也不敢妄動,但是阿柳毫無那個觀念。
當(dāng)她確定了地圖上?的位置后,便直接挖了進(jìn)來。
如今這處就像是密集的叢林,而阿柳在不斷向著叢林下方挖掘,不需要多么費勁,破了障眼法之后,自行有機(jī)關(guān)運轉(zhuǎn),將?阿柳帶向了深處。
豁然開朗的視覺范圍,將?一片地宮引入了眼底。
震撼之后,阿柳險些氣笑,數(shù)十米琳瑯扎根的石柱之下,竟還藏著一處地宮。
那位是地鼠嗎,如此能挖,一層層向下挖,構(gòu)造都快比得上?正兒八經(jīng)?建造的陵宮了,真是好?大?的手?筆。
整個云闕閣本身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機(jī)關(guān)。
若是云闕閣有任何損毀,那么這處地宮也會完全鎖住,哪怕手?拿天機(jī)匙,也只有一次開啟的機(jī)會。
除非日后的人們?,已經(jīng)?發(fā)展到不需要鑰匙,就能解開繁復(fù)到堪稱恐怖的連環(huán)機(jī)關(guān)。
此時?阿柳就拿著根據(jù)當(dāng)時?那枚小鑰匙一比一復(fù)制放大?版的天機(jī)匙,她低頭幾次確認(rèn),在肯定了上?面每一道細(xì)小的齒輪都是正確的后,緩緩握緊了手?心,面上?掙扎猶豫。
她無法估計,一旦開啟,整個云闕閣作為機(jī)關(guān)本身,會變成什么樣?子,是成為傳承本身的真實,還是徹底解體將?人們?的目光引導(dǎo)向下,暴露出地宮所在。
阿柳想不明白阿婆臨終前的意思?,天機(jī)峰的傳承非同小可,數(shù)百年前甚至需要一族人都作為守山人的傳承,如今哪怕不知道藏了多少,也是世間無上?的珍寶。
沒有什么比得上?它。
她更不能理解天機(jī)峰最后一任主人的意思?。
將?傳承光明正大?的放在了天下人的眼皮子底下,卻將?開啟的鑰匙留在了八竿子打不著的南疆。
這心思?……阿柳琢磨片刻,才猶豫著想,好?像有些惡劣啊。
與其說在考驗?zāi)芰�,更不如說是在考驗運氣。
眼前地宮拱衛(wèi)般鎖住了最中間的門,若不是阿柳這般手?中拿有地圖,任何心中存有三分?顧慮的人,都找不到這個地方。
中間的門就在那里,八個方位八道機(jī)關(guān)看守著,真正的鎖孔藏得那么深,阿柳手?中縱然拿著天機(jī)匙也無能為力。
不過她本就是來探個底,小心藏好?天機(jī)匙后,她的視線落到了地宮本身。
既然確定了云闕閣才是機(jī)關(guān)本身,那這地宮,豈不就又是一層遮掩。
即使發(fā)現(xiàn)?了這地宮,人們?探索的腳步也只會止步于?這里。
因為除此之外,在人們?的眼中,永安君留下的東西已經(jīng)?藏?zé)o可藏。
雖然很想進(jìn)入地宮之中,看看有沒有放置什么寶貝,但阿柳看著那密密麻麻的機(jī)關(guān),眼皮一跳,甚至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
她幾乎能想到自己未來惡補機(jī)關(guān)術(shù)的慘痛場景。
第243章
朝天大節(jié)
朝天大節(jié)開始的前三天是最熱鬧的時候,
所?有他國使者全部到齊,京都的街道充斥著各式各樣的人們,商販們恨不得將往年所有賣不出去的庫存給擺上貨架,
能多?賣出去一個就多賣出去一個。
阿柳也在這個時候穿上了?南疆的服飾,慢她一步的南疆隊伍也終于抵達(dá)了京都。
之前她在謝辰面前隨口說過?一句無聊,對方?倒是提過?一句玩伴的事情,
當(dāng)時阿柳并沒有放在心上,
但?沒過?幾日,
她竟真的被安排到了夏府上。
話是從帝王口中傳出來的,夏府自然上趕著接走了這個來自南疆的圣使,
一看還是個年紀(jì)不大的小姑娘,更是絲毫不滿也沒有了?。
只當(dāng)家?中又多?了?個年輕的女眷。
阿柳當(dāng)時卻還是有些懵的。
謝辰隨口的一個念頭,
天楚的皇帝卻轉(zhuǎn)眼就將事情給?落實了?。
她從中看出幾分古怪,卻轉(zhuǎn)著眼眸,
極為識趣的什?么都沒說。
如今阿柳從夏府中搬出來,與夏書意分別時面上還有幾分對于玩伴的不舍,
兩?個小姑娘年歲相差不大,
平日阿柳表現(xiàn)的也恰如這個年紀(jì)該有的活潑嬌俏。
夏書意與阿柳幾月相處下來,渾然不知道自己泄出了?多?少端倪。
在她眼中,她一個早就二十開頭成年了?的大學(xué)?生,實際年齡要比阿柳大了?好幾歲,
完全把對方?當(dāng)著妹妹相處。
而阿柳自是笑著,
她一口一個姐姐的叫著,面上也是不諳世事的單純模樣。
直到阿柳轉(zhuǎn)頭與南疆使者隊伍匯合時,
在眾人無言而恭卑的退讓中,
她才收了?幾分笑意,透出點懶來,
剛要開口說些什?么,定眼看見躲在后?面的蒼巖后?頓時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阿柳皺眉:“你?怎么來了??”
蒼巖支支吾吾,阿柳看出他在糾結(jié)什?么,神色一黯,又恢復(fù)自然,“你?不用?瞞著我阿婆的事情了?,生老病死太正常不過?了?,我不會傷心的�!�
蒼巖這才嘆了?口氣,“我來這里也是大巫祭最后?的吩咐,大巫祭應(yīng)該是擔(dān)心你?,才讓我也過?來幫襯著些�!彼f起想起什?么,“對了?,大巫祭還讓我給?你?帶了?些東西,你?回來的正好,你?選好房間我就讓人都抬你?屋里。”
阿柳有些疑惑,她揣摩著其中一個字,“抬?”